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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初,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在北平发兵,孕酿了一年多的靖难之役正式打响。
然而,这样震惊全国的大事件并没有给这个小山村带来什么影响。人们依旧是早起收拾庄稼,忙完地里的活就来江逸家帮着盖房子。
人多力量大,六间大屋子半个月的工夫就垒起来了。
这个季节天气好,晾上一个月就能上梁加瓦。那个时候正好过了秋收,大伙也有工夫帮忙。
江逸家今年没地,正好趁这段时间把山上的枣树收拾出来。现在北平时局紧张,苏云起暂缓了去北平卖药的计划,正好可以留下来帮忙。
想想真是各种顺心。
江春材挑了个清闲的日子把村民们叫到大槐树下,说了江逸买山的事。他特意强调了一下江逸原本是不用出钱买树的,可是他仁义,想给大伙分些钱。
这些道理村民们都懂,这些日子大伙也了解了江逸的为人,几乎没人有什么意见。
况且蛇岭一溜十八个山头,虽然附近的这两个被江逸买下了,其他的照常能去,不过多走几步路而已。
江逸准备了一串串崭新的铜钱,每家分了五十文,大伙高兴得什么似的,这钱就像捡来的。
江林和江二两个人这几天也算赚了些小钱,他们憋着坏水等着江逸出大丑呢,在这件事上也就“大方”地没使绊子。
江逸家里的工程一停,就有人托了英花来问,做鞋的活什么时候开始。
平日里妇人们爱凑到一起说闲话,王小雪那边做鞋卖钱的风声渐渐露了出来。江逸这边的人就开始着急了,她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每个人都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江逸把英花安慰了一通,回头就把云舒和大山叫到屋里说了半天的话。
三个人再出来时,云舒一脸的跃跃欲试,大山则直接去了镇上。
江逸难得褪去温厚的表情,带着几分坏笑。看得苏云起心里痒痒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回头交待大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两个不入流的东西而已,交给江逸他们去玩也没什么大碍。
一夜之间,买了杨家铺子虎头鞋的人就嚷嚷开了,说是鞋子太次,洗了一水之后就变了形,在火上烤干之后更是皱皱巴巴,鞋面都翻了起来,根本不能穿了。
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拿着面目全非的鞋子跑到杨家铺子讨说法,一时间铺子门前甚至比前几天卖鞋时还要热闹。
杨掌柜也不是什么忠厚的人,眼看这事儿圆不过去就把祸水引到了江林身上。他不仅把没卖出去的虎头鞋全退了回去,就连买主的损失都让江林赔偿。
江林自然不干,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掰扯起来。
在人家的地盘上,江林嘴再好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不知道谁先动了手,最后江林是肿着一张脸回的枣儿沟。
江林回到家就发了一大通火,连说带骂的,把责任都推到了王小雪身上。什么“丧门星”啊,“不下蛋的母鸡”啊,什么难听捡着什么骂。
王小雪愈加心灰意冷,她也不吃亏,扯着嗓子就跟江林对骂起来。
两个人在屋里折腾,大半个村子的人就在外面看热闹,连个拦架的都没有。江二本着好心进去劝说,倒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王小雪一五一十地开始摆列这段日子她怎么忙活,怎么出谋划策,江二夫妻两个怎么占便宜。如今倒好,赔了钱就跑来假好心了。
王小雪当着一院子人的面把这些日子的原料钱、赚头和损失都算了一遍,直接就朝着江二要钱。
江二哪里肯干,他们原本抱着打击江逸的目的故意压了价,赚得那点钱早就买了洒喝,哪有钱赔给她。结果说着说着江林家的内部战争就变成了江林、江二两家之间的争吵。
于是场面就变得更热闹了。
江逸一家人坐在枣树的荫凉里,喝着凉茶听着这边的时况转播,简直不能更惬意。
苏云起忍不住敲敲桌子,问道:“现在能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逸端着架子,勾着苏云起亲手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把连日来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自从王小雪和秦翠儿来针线坊做工后,江逸就留了个心眼。他特意嘱咐梅子和小杏盯着她们俩,尤其是她们借故离开人群单独行动的时候。
这样一盯,还真让他看出了问题。王小雪原本还一门心思地想偷学花样子,秦翠儿却直接把主意打到了袼褙的制作上。
江逸都忍不住赞了声好,果然是见过世面的,这么快就能看出核心所在。他干脆将计就计,联合着云舒和大山演了出戏。
他忍着心疼拿出不少钱让大山从镇上买回来一大块松香,故意神秘兮兮地熬化了,代替面糊涂到袼褙上。
当然,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仅没避着那俩人,还特意让梅子把她们引了过去,设下了这个圈套。
用松香沾的袼褙做成的鞋底和鞋面更加硬挺,针不容易扎透,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松香味儿。
江逸原本还担心她们会有所怀疑,可是沉浸在各自欲、望中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王小雪私下里鼓动好几个绣娘离开后,江逸最后一丝不忍也就打消了。松香可比白面贵多了,她们不用还好,若真存着坏心思偷学了去,就必然会狠狠地出点血。
“现在,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云舒脸上一派淡然,眼中却闪着志地必得的光。
江逸摇摇头,“我看咱们也不必做什么了,他们自己已经相互打了起来,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逸哥不必意外,他们原本就是那样的人,为利来、为利往,分脏不均或者出了事各自推卸责任自然就会嘶咬起来。”梅子一脸厌恶地说道。
江逸看看她,叹了口气,“梅子,秦氏毕竟是你娘,逸哥出这样的主意对付她,你可忍心?可会怪我?”
梅子皱着秀眉看了江逸一眼,牙尖嘴利地说道:“逸哥何必说这样的话寒碜我?她抛弃我和小宝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我娘了,我有什么不忍心?再说,我又不傻,逸哥给够了她们机会,是她自己心思不正,怪得了谁?逸哥,我今天就放下一句话,我和小宝只把你当家人,别说你没冤枉她,就算真冤枉了,我们也站在你这边。”
小宝也赶紧扑到江逸怀里表忠心,“逸哥……小宝只要逸哥,不要娘!”
江逸放松地笑笑。说实话,他还真怕梅子和小宝心里有疙瘩。
苏云起皱着眉头,揪了揪小宝的朝天辫,沉着声音训道:“都多大了,还动不动就让抱?”
小宝把辫子抢回来,宝贝地抓了抓,在苏云起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鬼脸。
江逸忍不住笑出声,经过前几天的大被同眠,小宝是越来越不怕苏云起这个一家之长了。
小宝的朝天辫是他一时兴起为了搞笑梳的,没想到小家伙宝贝得不行,睡觉都怕压了。走在路上人家看到了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小宝梳着这样的头发大摇大摆地转悠了几天,倒引来不少小孩子的羡慕,纷纷央求着他们娘亲给梳。
如今天气热,妇人们渐渐发现给小孩子们把头梳上去倒真能避免脖子上长热痱子,于是这个发型倒意外地在村子里流行起来。
江逸一家没再关注江林他们怎么赔了个底儿朝天,几个跟着做活的妇人怎么后悔怎么明里暗里地流眼泪。他们实实在在地忙碌了起来。
由于江春材的走动,里正亲自在各村选了德行淳正手艺好的人推荐给江逸。大海几个大兵每天一大早就跑到各村接人,傍晚再送回去,中午饭就在江逸家吃,一连几天也没出什么岔子。
又过了几天,江逸彻底把针线坊交给了梅子和夏荷看顾。他还抽工夫把打袼褙的手艺教给了英花和江春草。
两个人惊讶过后并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在这一刻开始真真正正地把针线坊当成了自己的事。
苏云起一直关注着北平那边的情况,江逸也把自己知道的跟他念叨了些。
他虽然心里疑惑江逸的消息来源,却始终没问,他知道,江逸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江逸把家里的事交待好后,就带着大海几个天天长在了山上。
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拔除枯树、修剪坏枝,还要砍去一些杂七杂八的树,免得它们跟枣树抢营养。同时还要整理出几条方便上山的路,这样才能把砍下的枯木树干运到山下,人走起来也安全。这绝对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这些都做完之后,江逸才能安下心来寻找好的砧木进行稼接。凭他的技术,如果天气给力的话,今年的新枝上就能长枣。
想想中秋时节,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的情景,即使脸被晒得褪了皮,手上出了一层层的血泡都值了。
每当夜深人静,江逸累得睡过去后,苏云起都要结束假睡,坐起来给他涂药、按摩。他没有阻止江逸干活,只是力所能及地多干,让江逸轻松一分是一分。
这样的态度同样影响了大山和大海几人,他们也默默学着苏云起的样子,把脏活累活主动揽了过去,给江逸和云舒留下稍微轻松些的。
江逸和云舒哪里察觉不到他们的心思?除了感动之外,也不再逞强,免得他们担心。
他们一家人艰难地做了几天之后,谭木匠带着谭小山自发地加入进来。要说砍树没人比他更有经验,江逸自然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
江春材不仅自己帮忙,还把江大柱和在外面做伙计的江二柱都喊了过来。
江贵几个青壮年收拾完了地里的活也都会过来帮着搬木头、砍树。
三叔公亲自上了趟山,给江逸说了说这山上哪里有野物的窝,哪棵树长在了风水口上不能动,哪里下大雨时有可能会滑坡。
江逸恭恭敬敬地应了。这些都是老人家代代传承的经验,教科书上可学不到。
有了这些人帮忙,江逸倒是松了口气。大海几个也能轮流着看家。
毕竟家里有这么多做活的女人,江林和江二又被他狠狠地摆了一道。江逸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再生事端,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