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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暄的怒喝,仿若经久不息,发人深省。
大殿依旧是一片寂静,显然,众人还沉侵在先前少年带来的那股震撼之中。
“咳…”,龙椅之上,肃宗略显急促的咳嗽声,终于拉回了全场涣散的目光。肃宗望向萧暄,神色并无不悦,虽说萧暄一个幼年王世子,在万国宴上当着诸多文臣武将、别国大使的面痛斥丞相,有失大体,于礼不合,但她的一席话句句戳中肃宗软肋,字字铿锵,于情可恕。
“暄儿退下吧,你尚在冲龄,不宜掺和国家大事”,肃宗眼瞳微缩,挥了挥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远处那一袭世子蟒服的少年背影,似乎也在此刻,多了一丝神秘。
萧恪这般放纵态度,摆明了宽恕萧暄的无礼之罪。
一旁的穆索尔见状牙齿狠狠咬了咬,发出阵阵冷寒的咯吱声,只差没磕出鲜血,当真渗人得紧,那张还算勉强的脸充斥着恨意与怒火,双眼森然地扫过众人,狞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王爷!你们梁朝自诩礼仪之邦,就是这般待客之道?让一个小儿三番五次阻我联姻,将我堂堂七皇子的颜面置于何地?!哼,我邶国皇室也不是好相与的,究竟嫁不嫁公主,还望梁国皇帝陛下掂量好轻重。”
黄口白牙,本王把话说死了,就要你大梁皇帝为难出丑。
穆索尔发泄一通,眼神闪烁不定,面色阴晴转换,猛地踢开酒榻,也不请辞,径自拂袖,带人离了宣元殿。
穆索尔一走,别的使臣也不便久待,纷纷离座告辞。
片刻之后,大殿上就剩下梁朝群臣面面相觑,似叹似惜。
肃宗闻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底寒芒冰冷刺骨。穆索尔的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实是令他反感至极,明面上带着浓浓逼问之意的语气更是触了他的帝王之尊。
“混账,穆索尔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我大梁,甚是嚣张,其心可憎,其行当诛!”萧煜满脸铁青地怒砸着桌子,酒杯中佳酿,溅了一桌,洒了一地。
“这穆索尔不过一皇子,便是骄横至此,可见那邶国愈加看轻我大梁,自以为天上君,把陛下视作儿皇帝,长此以往,岂能不生祸端?”坐于下方的成王,此时也是疾言怒色。
两位王爷先后叱骂,大臣们却是三缄其口。
“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一个浑厚嗓音忽地响彻大殿,破了尴尬的僵硬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瞧了出列之人,正是刑部尚书曾泰忠。
打量此人,萧暄与萧煜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心中迷惑陡生,这个欺软怕硬,逆来顺受的猪尚书哪根筋搭错了?
“曾爱卿何事禀奏,速速道来”,肃宗毕竟当了这么久的皇帝,强行稳了稳心神,深深呼了几口气,淡淡道。
“臣以为,家国有别,大堂之上无私情,岂可公私不论,混淆视听?臣弹劾荣亲王教子无方,王世子顽劣不堪,今番大殿之上世子不顾大局,妄断国是,铸成大错。五公主婚事涉及邶国,若启战事,谁来担待?”曾泰忠理正词严,大义凛然,一副忠君爱国模样,望了荣王父子一眼,嘴角微弯,暗地里急急盼着落井下石。
“臣附议,曾尚书所言,合情合理。世子言行失当,贸然开罪七皇子,气得其怒极而去,实属不该。”刑部侍郎见着上司站出来发话,立即跟风响应。
“臣也认为世子过于急躁,行事颇为不妥...”
“臣以为......”
一拨接一拨讨伐萧暄的声音此消彼长,连绵不绝。
蔡明和望着言之凿凿的官员,嘴角一抹冷笑,萧暄这个黄口小儿,初生牛犊,政治上一窍不通,群臣攻讦,陛下即便有心护着你,也不得不思虑一二,这下有荣王府好受的。
萧暄望着来势汹汹的言论,心底冰凉一片,呵,这就是大梁的臣子?这就是居庙堂之高的肉食者?这就是钟鸣鼎食,声威赫赫的公卿勛贵们?!
他们讨好谄媚的永远是强敌外侮,他们卑躬屈膝的永远是权力名誉,他们屠刀相向的永远是政敌同党,他们肆意践踏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愤怒的萧煜一把将萧暄扯至身后,昂首道,“暄儿何错之有?武将之责在保境安民,文臣之责在治理国家。目今我大梁屡屡被辱,尔等文武食君禄,却不分君忧,解君愁。大梁的平安都靠卖女儿来交换,还养着我们做什么?不若趁早散了,各自回家,生儿育女,等时机到了卖孩子便罢。”
语罢,是一股子痛彻心扉的凉意。
“砰”,受激于荣亲王的话,镇北将军蒋安民气血上涌,羞愧难当,猛然出列跪下来,狠狠一磕头,不顾鲜血横流,瞧那倔劲,直想把地凿个洞,“陛下,臣以为荣王爷之言乃是上善!公主乃我大梁皇亲,贵不可言,臣身为大梁将军,岂能容忍邶国强娶公主,欺辱天家?!世子爷严词拒绝,理所当然。本将无能,愿马革裹尸,埋骨北疆,一雪前耻!”
“陛下,臣愿请旨出战,与邶国一较高下。”
“陛下,臣也愿意,挥师北上...”
受刺激的武将接二连三出列,直让众人瞠目结舌。
更加惊奇的是在这般旋风式的请命中,气氛愈加热烈,不少大臣热血澎湃,一些个文臣也开始附议萧煜。让邶国逼着君主难做,割让土地,纳贡交税,献出女儿,说来道去,实实在在也是做臣子的无能!
一时之间,议论不断,大殿又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交锋之所,又是两个团体利益的一番纷争。
肃宗望着混乱不堪的大殿,从心底涌上一个无力,他瘫坐在龙椅上,手脚疲软,心思复杂。
恍惚间,他想起了穆宗皇帝,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前人埋下的祸根,生生让后人承受。祖上何其威风,到了自己这一代,为何便是如此举步维艰,唉,生不逢时啊。
“够了,吵吵吵,除了争执,尔等还会什么?朕听累了,也不想听了,暂且搁置,今番到此为止吧。”肃宗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在众臣的磕头声中,缓缓出了大殿。
他的背影孤寂落寞,竟是有几分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