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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婆罗花陡然一跳, 第一次在人前显露了出来。
金婆罗花几如迎风, 花瓣轻轻一展,金身佛陀身体顿时又凝实了几分。
金身佛陀垂眼看着手中那一缕还在挣扎的天魔气,面色不变, 却将那拿着天魔气的手一握,然后掌心用力一磨, 直接就将那缕天魔气彻底湮灭了去。
净涪佛身这时候也已经暂时将那个小乞儿护持定了,他转身, 合掌向着那尊金身佛陀拜了一拜, 心中默道:‘有劳了。’
净涪本尊为了赶路,已经在极力压榨自己了。魔身又在闭关,轻易惊动不得, 所以也就只能他来了。
金身佛陀也是合掌低头, 仿佛回了一礼。
待它将头抬起的那一刻,却又化作一缕金光, 隐没在那铺天盖地落下的阳光中消散不见。
净涪佛身看着那尊金身佛陀消失, 边回头,边抬手往他眉心印堂处一抹。
刚刚才显露出来的金婆罗花不过在这人前停留那么片刻的工夫,就又一次被他隐了起来。要等下一次出现,还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净涪佛身没在意这些,他走到那个已经昏迷的小乞儿身前, 蹲下身去,抬手在他身上布设下了层层阵禁。
金色的佛光演化阵禁,最后凝成一个淡薄但坚固的金色屏障。
屏障升起, 将那小乞儿牢牢护定。
如此一番动作之后,净涪佛身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他又一次看得这小乞儿一眼,便转身往长街那些叫卖的小摊子走去。
有他摆设下来的阵禁护持,虽然也不可能完全防范得了真想要对这小乞儿下手的天魔童子,但好歹也能阻拦一二,拖延时间等待他的归来吧。
净涪佛身加快了脚步。
他也希望这只是他的反应过度,那天魔童子其实并不会再对这小乞儿下手。
毕竟这小乞儿哪怕是相对于一个凡俗成人来说都是没有抵抗之力的弱者。天魔童子对他下手一次,能算是因为净涪佛身,因为他身上与净涪佛身的因缘,可是在被拦下一次之后还要再出手,那就实在是太不要脸面了吧?
放谁身上,都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净涪佛身又知道,天魔童子舍得下这个脸面。
甚至刚刚那天魔童子的动作并不单单只是想要在他之前,先抹去这个小乞儿,以让净涪佛身的动作受挫。其实他也还是想要拖住他,分化他心神与战力,好削减他对另一边厢处境更加危险的净涪本尊的支援。
净涪佛身唇角一弯,拉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说到底,那个天魔童子应该是被净涪本尊刺激到了。
又或者是被他,被他们三身修持的进度刺激到了。
净涪佛身,或者更应该说,净涪的猜测和事实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天魔童子是真的被净涪的修行速度刺激到了。
不过二十余岁,从修为完全被废的状态从头开始,走到今日,二十余岁的净涪不过才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不过就是一个襁褓稚子长至弱冠的时间。
二十年,凡俗的男丁确实是可以长成一个真正的顶梁柱,可这二十年的时间,对于各地的修士们而言,大多或许仅仅筑基。
然而,净涪他就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硬生生压着最低年限,成为一名比丘,修为一路精进,仿佛无有任何阻碍。
若是单只是这样,天魔童子不是不能忍。
到底他还没有飞升,他又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重修,且他本人就是转生之前也是一位天骄,虽然这修为提升的速度还是相对快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更何况天魔童子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势,阻拦不得,也不好阻拦,天魔童子没得奈何,只能加快他的速度,希望能赶在净涪甚至是左天行真正成长起来之前达成所愿。
可是他发现,他的避让,他的退守,非但没能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结果,反而是给了他们成长的时间,给了他们继续积蓄力量的机会。
在景浩界天道那里毫无所得且仿佛一直徒劳的现状让天魔童子很难受,然而他更难受的是,他发现了净涪的成长速度可能还要更超出他早先的预期。
他若再继续放任,怕不等他从景浩界天道那里得到他想要的,就会先迎来净涪和左天行两人的狙击。
事实上,天魔童子很确定,左天行犹自可,就算放开所有关阀,不去理睬他,左天行想要真正走到他面前也得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哪怕他是主角。
可左天行仅仅只是景浩界里的主角而已,小说的结局在景浩界升格,也就是说,当景浩界从小千世界晋升成中千世界之后,故事结束,左天行主角的身份也自然脱去了。
失去了主角位格的加持,左天行再是天赋高绝,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天骄而已,轻易就能淹没在一大群中千、大千世界的天骄里,更别说要和独立于一干大、中、小三千世界之外的地仙界生灵比。
先天就比不上。
可是,左天行的动作可以忽视,净涪却不行。
天魔童子承认,在最开始,他选择皇甫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作为基点踏足景浩界,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因为皇甫成肉身天赋配得上他、一身天魔道修为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他的实力,然而,除却这些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因素影响着他的。
在最初的时候,他就有所感应,boss皇甫成,会是他所有计划中不可掌控的变数。
若他选择别的什么人作为基点落入景浩界,不拘是修士还是凡人,总之,只要他在景浩界中,只要他动用的是天魔手段,只要他想调用景浩界魔道一脉的力量,只要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就绕不过皇甫成这一个人。
站在魔道巅峰的天圣魔君皇甫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地盘里被人渗入沙子,也不可能眼看着他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被人剥夺,甚至,也不可能看着他对景浩界世界出手而无所阻拦。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敌对,既然他的身份、肉身都很适合,那么不如干脆就定他了。
倘若景浩界里没有了皇甫成这个人,就算故事因为少了这么一个人而有所失色,或者根本就不完全,他也不是不可以顶上。
反正皇甫成这个人物的结局也没有太差不是?
天魔童子当时想得很好,也想得圆满,步步都有后续,可他偏偏没想到,boss皇甫成反抗不得,竟然就选择自爆,还是拖着主角一起。
果然,他一开始的预感就没有错。
皇甫成这个人,真就是他所有筹谋算计里的一个变数。
无可掌控的变数。
尤其是现在,这个变数他脱出了魔道,踏入了佛门,不论是因为什么,偏还走上了禅定一道......
走禅定一道也就罢了,偏他还顺利开悟了......
开悟,对于佛修们而言,可是修行上的一大加速器。
且还是最顶尖最有效率的加速器。
也就比唐僧唐三藏取经成功后获得的那一身滔天功德差上一等了。
可是唐三藏为了取经已经轮转了十世,取经途中也是历尽艰险磨难,才真真正正地功德圆满,借助那滔天功德和前生修为一步成佛。净涪他呢?
他有什么?
他就是开悟了,明悟了,然后再给他时间,他能像地球中华的禅宗六祖一样,一世功成。
这一世,指的可就只是凡俗百姓的百年一生啊。
百年功成,哪怕功成证就的不是佛陀菩萨阶位的功果,也起码该是罗汉果位。
百年成就罗汉果位,足够他进入西天佛国,足够他在西天佛国中取得一定的地位。天魔童子相信这位boss的手段,哪怕就是在西天佛国里,他也该能如鱼得水。更何况,就是他还在景浩界这个小千世界里,也已经给他自己铺垫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局。
可是净涪他如鱼得水了,他呢?
怕就是焦头烂额吧。
所以,不能让他这样顺顺利利地过了这百年。
天魔童子知道,这百年,这细算起来甚至不足百年的时间,是他最后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段时间,等待他的,将是彻底的失败。
天魔童子对净涪的这一份特别看重,净涪有所察觉,但并不真觉得如何得意。
比起天魔童子的重视,他更希望能得到他的疏忽。
可这也根本不可能。
天魔童子就是偶尔会陷入疯癫状态,也还是天魔童子,他这么长远的岁月磨砺洗炼下来已经成为本能的权衡和触觉,能够给予他足够的提醒。
也所以,景浩界里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局势,净涪也没了往常里的空闲。
净涪佛身走入一处粥铺。
粥铺里的婆婆迎上来招待。
净涪佛身与她合掌弯身拜了一拜,看过粥铺里的粥,抬手指了指一碗小米粥,然后又竖起了两根手指。
婆婆问过净涪佛身后,又接过他递过去的瓷钵,往里头装了两碗小米粥。
在净涪佛身给那小乞儿买粥的时候,净涪本尊也已经赶到了那座混沌岛屿的外侧。只差一步,他便能踏入那座岛屿。
但他愣就是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跨过一步。
其实也不是他就不愿意,而是不能。
他的身前,那座混沌岛屿边界的外侧,有一片淡青色的光幕铺展。
这是一片阵禁。
是由阵禁形成的光幕。
这里是那座混沌岛屿的外侧,虽然只差了一掌距离,但外侧就是外侧,就是混沌海所在。
真说起来,其实少有阵禁能在混沌海中布设。
因为混沌海无上下,无左右,无有前后,无有定论。
混沌海中,或会因为各种原因演化阴阳五行,但很多时候,这样的阴阳五行都难以持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去。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布设阴阳、五行阵基的阵禁,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然而天道四九,生机一线。
混沌海虽然有混沌海之称,也确实有着混沌特性,同样环绕着各个世界,但身在这片寰宇之内的混沌海比之寰宇之外的那片无尽混沌,却是又要差上太多太多。
至少,那一片无尽混沌除相传中的那寥寥几人之外,几乎无人能够在那片混沌中行走。而这片混沌海,却只能拦下飞升境以下的修士。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虽则这片混沌海也具有一定的混沌特性,但若是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寻找足够的材料架设,也还是能够成阵的。
而净涪本尊面前的这一片光幕,就是这种性质的阵禁。
净涪本尊见得这一片光幕,也不花费力气,他转身,带着那枚通行符直接盘坐于混沌海中,垂下眼睑静坐调养神魂。
他确实需要恢复。
但净涪本尊也不就是全无防备,他的身后,有一缕金色佛光不断回环转绕。
这一缕佛光虽色泽煌煌,但不知是为的什么原因,并没有太过耀眼,甚至对比起它侧旁的那一片淡青色光幕,更是存在感低下,若是一个不注意,能让人将它完全忽略了过去。
就在净涪本尊垂下眼睑没多久,一扁宝舟不知从何处而来,破开一片混沌,直直地落在净涪本尊面前。
宝舟不大,不过扁扁平平的一叶小舟。
舟中无桨无蓬,但却有一片混沌色的光芒升起,护持宝舟内里。
因这混沌色的光芒,宝舟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没有人能看得见。幸而这宝舟停了不过一息,那片混沌色的光芒便就一个闪烁,消隐开去,露出宝舟的内里。
从宝舟之外看宝舟,这宝舟内里就不是很宽敞。实际情况和这表象其实也没差多少,这宝舟内里真不怎么宽敞。所以这片宝舟内侧别的摆设俱无,只有一张几案,三个蒲团,再有一个飘着淡烟的香炉,便再没有了。
那三个蒲团散在几案的三侧,这时也坐了三个面相年轻的修士。
这三个修士穿的一式道袍,道袍上绣阵纹。虽则这阵纹各不相同,但这些阵纹的摆设和错落都有着相同的痕迹,显见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这三位修士一眼便看见了盘膝坐在虚空中的净涪本尊,都没人多作示意,当即便有一人从蒲团上站起,向着其他两人稽首一拜,道:“师兄、师弟,我去了。”
另两位修士也都站起身,点头回礼。
“师兄请。”
“师弟请小心。”
三位修士身上灵光清正,气息纯粹,明晃晃的道门一脉修士,且行事该是素来正派,极有原则。
但在天地源果面前,也没有人想要跟外人讲道义。
那修士一扬袖袍,转身跨步走出了宝舟。
宝舟之上的两个修士看着那修士出去,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净涪本尊,这才稍稍放开来,低声说话。
“是佛门的比丘啊。”
“这个面容,”另一人皱了皱眉,“是真的稚嫩。”
修士相貌大多年轻俊美,那是因为他们在修行过程中,将他们自己的肉身状态固定在了他们最好的那一段时间。但一个人,一个修士,到底是真的年轻,还是仅仅只是相貌年轻,很多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并不如何艰难晦涩。
尤其是在别人没有特意遮掩的情况下。
所以,几乎是多看了几眼之后,宝舟上的修士们就基本上看出了净涪本尊的底细。
这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佛门比丘。
他的修为应该还没有到能够在混沌海中自由行走的地步,所以,他身上必定有一枚通行符。
更别说那年轻比丘身上透出来的那一股无可遮掩的特殊波动了。
就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宝舟上的那位师兄就扬声提醒走出宝舟的修士,“师弟,速战速决,不要拖延。”
在这座混沌岛屿外镇守的并不只有他们一个大千世界,也不是就只有他们一个宗门,更不是只有他们三个师兄弟。
不过是这一片地界先被他们占了,才能在这里设下阵禁而已。
但阵禁设下,也是有规矩的,从来没有明说,可几乎每一个世界的大宗门都知道。
先到,确实可以先占下地盘,布设阵禁,但机会只有一次。
能被他们拦下的只有一个人,也只能是当时发现那人的人能够出手,不论是单挑还是群攻。
若是来人不能护住他身上的通行符,那自然得接受现实。但若是他们这些拦路的人拿不住来人,尽皆战败,那么他们就得放行。
这是规矩,也是限制。
他们的机缘确实是机缘,但别人的机缘同样也是机缘。
可以抢,但不能过分。一切各凭本事。
虽然,就现在这种一对三的情况看来,也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过份。
宝舟上的修士提醒出战的修士速战速决,并不是真觉得对面那个小比丘有本事在他们师兄弟三人手中保得住那一枚通行符。他担心的是别的。
对面那小比丘身上传出的奇异波动,明显是有别的什么人动了手脚,要叫这枚通行符成为所有人争抢之物。
不论那动手的人是想算计对面的小比丘还是别的什么人,现在他们都不能置身事外。
除非他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一枚通行符在他们面前流走。
这是不可能的。
都已经站在了混沌岛屿的外侧,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看着这枚通行符流走。
不愿放弃这一枚通行符,又不想以寡敌众,最直接干脆的办法,莫过于带着这枚通行符直接踏入岛屿。
反正,也就差这一步了。
出战的那位修士原就在步步走近净涪本尊,如何还会比他的师兄、师弟反应更慢?
事实上,他还先后头的两人一步发现了净涪本尊身上的不妥。
他回头应了一声,“师弟知道了。”
他下一步迈出的时候,直接跨越了他与净涪本尊之间间隔着的那一段距离,出现在了净涪本尊面前。
他手上也没拿什么法宝,而是就那样伸出手指,落向净涪本尊。
这真不表示这位修士放水了。
事实上,这修士他和他的师兄弟都不同,他走的是武道,最擅长的就是手掌上的工夫。
这一指伸出,指尖滑过的轨迹中,顿时就升起了一颗颗的星辰。每一颗星辰出现,都有一股伟力加持在那一只手指上,然后顺着那手指落下的方向,压向净涪本尊。
修士的动作不慢。
他手指将将点到净涪本尊身上的时候,声音也才传过来,“小友,对不住了。”
净涪本尊尚且没有动作,他后头一直隐着的那一缕金色佛光却在顷刻间升起,化作一尊金身佛陀。
佛陀身影其实很淡薄,只有一个身形,眉目也都不甚清晰,但当它显出身形来的时候,它所在的这一片小地界,直接便换做了佛家胜景。
它的身后,还长有一株小菩提。
菩提树上枝叶繁茂,却只有一十二片树叶摇曳,洒落一片金色佛光。
若旁人此时定睛细看,其实还能从那一十二片树叶中看出些许鎏金的文字。
文字勾连组合,组成一段段的经文。经文表达佛意,自然散出一波波玄妙佛理。
这一十二片树叶,正是净涪手上仅有的一十二片记载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
枝叶婆娑的菩提树下,端坐的金身佛陀,这一幕看得出手的修士脸色更是凝重了几分。
他另一只手抬起,托出一个小小的仿佛吞噬万物的黑色涡旋。
金身佛陀并不惧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落下,便有一片不增不减、不损不易的智慧光照出。
光可照万万里,却只被金身佛陀凝在两掌之中,托向那个修士落下的两掌。
修士眉头顿皱,一身真元汹涌压落,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的星辰和涡旋顿时就止住了颓势,还更往前送出了一小段距离。
后头宝舟上坐着的两位修士倒是比那位正在对战中的修士脸色更加暗沉。
他们皱紧了眉头,从蒲团上站起,走到宝舟边上,远远地往这边望。
“那位小比丘......真的还没有踏入西天佛国?”
单就这份能力敌师兄/师弟的战斗力,也不像是还没有飞升的小修士啊?
但震惊中,两人也有些恍然。
“难怪了......”
难怪他身上会带着那样的一枚通行符。
是别的什么人看不过眼,给他下的绊子吧?
对战中的那位修士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完全收敛了心神,锁定面前的小比丘,再一次向他拍出了两掌。
掌印落下来,星河亦是汹涌翻滚。
金身佛陀没有动弹,它只是伸出手,对着拍来的两只手掌轻轻一摘,像是在某一个花开时节,它自然自在地采下了枝头上的一朵鲜花一般轻松随意。
拈花指。
金身佛陀的手指和那两个携着星河之势落下的手掌不过接触了一瞬,就又分开。
周围被那修士落下的手掌溅起的气流却悄然安静了下来。
三位修士,不论远的还是近的,都死死地盯着那金身佛陀手上出现的几由星河环绕而成的花朵。
星河散开的光,是它飘开的花香。
星河运行的轨迹,是它花瓣上细腻自然的纹路。
这是一朵花......
但它原不可能是一朵花。
因为太过震惊,因为这朵‘花’太过耀眼,所以三位修士谁都没有发觉,那尊金身佛陀的身影比之先前又更虚淡了七分。
显然,做到这种程度,对净涪佛身的这一尊金身佛陀来说,消耗也不少。
然而,做到这种程度,或者说得到现在这个结果,对于净涪佛身和本尊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它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毫无预兆地转身,将它拍向拦阻在他们身前的那一片淡青色光幕。
这阵禁本就是那三位修士布设,虽然为着保险,运行阵禁用的并不是他们三人的真元,而是比灵石更高一个等级的灵晶,但阵禁的排布出自他们三人的手,对他们三人的真元都有一定的契合。
更何况金身佛陀还将它送出的那朵‘花’引爆......
“轰!”
随着一阵轰鸣声传来的,是这一片混沌海中掀起的滔天巨浪,也是那一片淡青色光幕逸散的阵纹。
宝舟上的两位修士立时反应过来,几步跨出宝舟,就要走到那个年轻比丘身前将他拦下。而比他们两位动作更快一点的,却还是那位出战的修士。
可即便他们已经及时做出了应对,也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金身佛陀将‘花’拍向那层淡青色光幕的时候,一直闭眼调养的净涪本尊已经悄然睁开了眼来。而到得那朵‘花’被引爆,淡青色光幕开始逸散阵纹的第一时间,净涪本尊就已经发力,起身往前一个跨步,钻入了那片光幕被撕开的那个小口里。
看着净涪本尊再无阻隔地落入那座混沌岛屿,身形虚淡五官模糊的金身佛陀笑了笑,带着它身后的那一株菩提树消失不见。
一缕金色的佛光不知从哪里钻出,穿过景浩界天地胎膜,落入了正在妙空寺界域里的净涪佛身身上。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煞白,但他很快就定住了心神,抬眼对上正递了瓷碗回来的那婆婆的眼睛,对她笑了一笑,又探身拜了一拜,才从随身褡裢里数了几枚铜钱递过去。
婆婆收了铜钱,却没立时离开,而问他道:“小师父,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给你再添一点?”
净涪佛身垂眼看了看装着满满浓稠白粥的瓷钵,笑着点了点头,又探了探身谢了她的好意,才捧着瓷钵往长街的那一侧去。
婆婆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粥铺又来了新的客人,她才笑着回身,又再去招呼客人。
净涪本尊化作流星坠入混沌岛屿的同时,身上带着的那一枚通行符仿佛是被谁用力掐住了一样,碎成一片混沌色的粉尘。
饶是只有一捧粉尘,净涪本尊也没大意,他抬手一拍脑门,一道紫青色的云光从他头顶冲出,化作一片缨络垂落,轻飘飘地扫荡。
那一捧粉尘还没来得及近净涪本尊的身,就被他头顶的其中一缕缨络扫荡着清了开去。
混沌色的粉尘被缨络一扫,也就落入了风中,又随着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净涪本尊的谨慎并没有白费,那些混沌色的粉尘落在风中,被风吹泼着落到了某几个也正在这一座混沌岛屿中寻找天地源果的修士。
开始之时,那些修士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沾染了粉尘的修士渐渐竟打自心底升起了几分躁意。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能把持得住,拿定得了心神。
但慢慢地,心头的躁意越渐浓郁,再加上久寻天地源果不得,那些人气闷之下,不过是几个小小的摩擦,便直接跟自己的同伴闹了起来。
须知,在这座混沌岛屿上,能做同伴的起码都是出自同一个世界的修士,有一两个甚至还是同出一脉的师兄弟。
他们是天然的利益同盟,所以才能在这座混沌岛屿上结伴同行。
可就是这样,也还是闹起来了。
连自己的同伴都能因为嫌隙闹崩,那么不是同伴的有着利益纠葛的别的人呢?
一时,这一座混沌岛屿就有些乱了。
原本他们都是相当克制的,但在这之后,克制就成了远避。
当然,这是在没有找到天地源果的情况下。
若是找寻到天地源果踪迹,且就在那个当口遇上别的修士的情况,那自然是没得说的,打!
到手还是失去,端看各自手段。
净涪本尊注意到这种情况,心中又给天魔童子记下一笔。
天魔童子早知道他得罪狠了净涪,再如何净涪也不可能给他一条活路,那记账与不记账,账上条目又有多少,他还在乎个什么劲?
他不在乎。
他这会儿坐在黑莲上,看着正在那座混沌岛屿上行走的净涪,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
这些念头闪过又消失,时有新的念头诞生,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念头重复出现。
天魔童子坐了一小会儿,终于转了目光,望向某一个小千世界里正在静心修持的小沙弥。
天魔童子稍稍等了一下,等到那小沙弥从蒲团上站起,开始在四周活动的时候,他才动了动嘴唇,在那小沙弥耳边说道:“boss他开悟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了。”
小沙弥完全不意外这忽然响在他耳边的声音,他意外的是那话里的内容。
他顿了一顿,呢喃道:“开悟了?”
天魔童子没有说话。
小沙弥静默半响,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我没找到开悟的契机。”
天魔童子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我没想催你。”
只不过是将现下的情况告诉他而已,也让他有一个思想准备。
一个,接受最坏结果的思想准备。
天魔童子确实疯癫,但他疯的时候太久太久了,并不真是只有应对景浩界、左天行和那净涪的事情的时候才疯。
他只是学会了有权衡地、平平静静地疯癫而已。
小沙弥拧了拧眉,片刻后又舒展开。
他答道:“我知道。”
他也是天魔童子,可以猜得到天魔童子这会儿想做什么,或者是,已经做了什么。
他是天魔童子应对最坏情况的后手,自然也需要更了解一下,他可能需要应对的最坏的格局。
事实上,也无非就是......
天魔童子身死魂灭,而boss在西天佛国权势日重,他日子不好过而已。
但是......
他抿了抿唇,道:“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都有可能。”
死了,死绝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