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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净涪和左天行各自返回妙音寺以及天剑宗的清净竹棚,灵竹城以及万竹城各处都有细碎的议论声响起,便连是无边竹海深处,诸多异竹也都在议论纷纷。甚至比起灵竹城和万竹城,无边竹海深处更为热闹。
“那两个拿到茂竹和苦竹的少年修士又来了,倒是剑竹没有到场,也不知那个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怎么了......”
“他没来不是正好?我们可以安安生生地看热闹,也不怕见到他就犯恶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无边竹海里所有已经生出了灵识的异竹们谁不知道同伴口中所谓特别特别讨人厌的家伙指的又是哪个。
“嘿嘿,也不知道是不是竹主暗中出手,收了他的竹令呢?”
这样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也太天真幼稚,大概就只有那些年纪还小又对绝对相信竹主实力的新竹们才能想得出来并笃信不疑。但那些历经岁月洗礼增长智慧的老竹们对此却是一笑置之。不过皇甫成到底不讨新竹们喜欢,只是提起了两句,新竹们便将他抛诸脑后,只关注此时就在灵竹城里的净涪和左天行两人,顺带的也关注一下他们身上的两株异竹。
“咦?都到了这里这么久了,茂竹跟苦竹怎么都没个反应呢?”
“莫不是他们就那样被这两个人随意找一块地方种下,不在这里吧?”
“说的什么呢?你们没见茂竹和苦竹两人的气息都还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吗?虽然稀薄了点,但也绝对不是被种到哪里去了。”
“咦?好像是啊,那他们回到了这里怎么也没跟我们打个招呼?嗬,难道是被关起来了?”
“难不成......难不成他们都被打灭了灵识?”
“不会吧,竹主可还在这里呢。如果真被打灭了灵识,看竹主不将他们抽飞出去。”
老竹们悠悠然地看着新竹们七嘴八舌地猜来想去,各种猜测层出不穷,甚至越想越离谱,看得他们在一旁险些没笑到将自己身上碧青碧青的竹叶子晃落在那狂风中。
一直等到他们笑够了,这些老竹们才慢吞吞地平稳呼吸,插话道:“急什么呢?等那两个人类修士比完擂台赛,总是要来见竹主的......”
要来见竹主的......
新竹们还没从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中回过神来,便就听得那么几个词在耳边回响,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了片刻,才各自惊呼出声。
“什么?!要来见竹主?”
“他们什么人?!不过就是两个人族幼崽而已,有什么资格见竹主?”
“就是就是!人族的幼崽,哪怕得到了茂竹和苦竹他们,也都是人族的幼崽,有什么资格来见竹主?”
也不怪这些新竹们反应这般激烈,作为自诞生灵识起便生活在这无边竹海中受竹主庇护的异竹,在他们心里,除天地外,竹主是至尊至贵的存在。不管是谁,都及不上竹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甚至连他脚边的尘埃都比不上。
竹主一直安居无边竹海之中,深居简出,鲜见外人,便连他们这些同族,也仅仅只在生出灵识尚且懵懂的那一刻见过他。如今不过两个人族的幼崽,居然就得到觐见竹主的资格,这怎么不让他们觉得激愤?
老竹们也都对新竹们的心情颇为理解。事实上便连他们的心情,自见到那两个人族幼崽出现在清净竹棚里,不,甚至是在更早之前,在他们刚刚到达万竹城的时候,到现在,也仍未彻底平复。
但岁月给予了老竹们智慧。这份智慧足以让他们更看清掩藏在世事背后的暗流。
自佛门在景浩界大兴,人族实力暴涨,曾经占据景浩界各处地界的妖族或被扫灭或被驱除。时至今日,景浩界里除了零星几只灵兽之外,再无妖族踪迹。便连人族所谓的历史里,妖族的存在也被尘封。
人族是现如今景浩界的主宰,在人族族运未绝之前,人族也会一直主宰着景浩界。而那两个十年前还只是少年的青年,除非半途陨落,否则便将主宰整个景浩界人族。
竹主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在十年前将茂竹和苦竹送了出去,除了借助那两个人族幼崽的力量培育茂竹和苦竹外,也是为了结下一份善缘。
当然,这些话双方心知肚明即可,不用明说,也不需要广而告之。
是以老竹们对视一眼,纷纷出言岔开话题。
“你们这些小辈都在竹主庇护下生长,又如何知道茂竹和苦竹在外头生活的艰难?”
“就是,你们看那两个人族幼崽如今实力不怎么样,辈分更低,一看家底就薄,怕是连灵脉灵穴都没有,又怎么能让他们扎根生长?”
“竹主容他们入竹海,为的必也是茂竹和苦竹。”
“不过等到那两个人族幼崽成长起来,家底增厚,各种资源匹配......那个时候,怕就是你们赶不上茂竹和苦竹了。”
新竹们听了,有些觉得有理,有些又觉得不可能,当下又是一阵闹腾。
竹主看了一眼竹阁外格外热闹的一众异竹,摇了摇头,转头又一次和旁边头顶着一片碧玉一般竹叶的童子确认道:“玉竹露都准备好了吗?”
童子听得竹主询问,垂手点头道:“已经准备好了。一份两千年年份的,一份一千五百年年份的。”
竹主点头,又看了一眼灵竹城里的天剑宗和妙音寺的清净竹棚,似乎能够看见坐在清净竹棚里的那两个青年修士。他略一沉吟,又交代道:“等到这些人进入竹海的时候,你就领了他们两个人进来,坐得一阵就送他们离开吧。”
童子应了一声,又低声询问道:“竹主,你还见他们吗?”
竹主摇摇头,声音里的情绪浅淡近无:“不了,且再等十年后吧。”
童子想了一想,也是。
那两个人现如今的年岁都不大,十年后竹海灵会的竹令怎么着也会有他们的一份,真要见,到那时再见也不迟。
竹主见童子想得明白,眼中闪过一丝真实无虚的笑意,他伸出手,揉了揉童子头上那一个发髻,在童子抬头看他的时候化作一道青光入了竹阁深处,只留下一句话道:“记得,那两千年份的玉竹露给茂竹,一千五百年的那一份给苦竹。”
童子皱着包子一样的脸蛋看着竹主消失的方向,嘟囔着道:“又是这个样子......”
然而竹主到底是竹主,童子表面上再如何不满,对竹主也是尊崇万分,竹主交代下来的话,他从来都没有出过疏漏。是以在原地站了一会后,童子又再转到竹阁的储存室去验看他准备好的两份竹露,只等这一次竹海灵会结束后分发给进入竹海的净涪和左天行。
净涪和左天行都不知道他们这一次竹海灵会的所得已经被定下,或者说定下他们也不在意。无边竹海里面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以他们现如今的修为实力乃至身份地位又能从那些竹子手里拿到些什么,他们根本一清二楚,也完全不想其他人所想的那么渴望。现在的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为必将会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不过相比于连程沛的擂台赛也不太在意的净涪,还总会分神去关注杨姝比赛的左天行看着就闲散多了。
杨姝的第一场擂台赛遇到的对手是魔傀宗的弟子。
虽然净涪拿了齐以安将他镇入妙潭寺的封魔塔里以至于魔傀宗的青年一辈修士寥落,始终未能再出一位镇压门中诸位骄子的天骄,算是断去了魔傀宗大半的未来,而妙潭寺的清知禅师和魔傀宗的太上长老同归于尽,则是除去了魔傀宗的顶尖战力。这两厢交织之下,不禁破去了魔傀宗崛起的希望,更生生斩去魔傀宗大半实力,使得魔傀宗实力在魔门各宗中垫底,只能在魔门各宗垂涎欲滴中苦苦挣扎求生,但不得不说,魔傀宗这艘还勉强能有个样子的烂船要找出半斤钉来其实也容易。
现如今站在杨姝对面的那一个魔傀宗弟子,就是魔傀宗拿出来的一根卖相还算不错的钉子。
左天行看了看那个魔傀宗弟子,心里着实有些担心杨姝。
杨姝跟在左天行身边几年,很是开了一番眼界。见了她的对手,也知道这是一场苦战,当下自储物镯子里抱出一个凤首箜篌,向着那个魔傀宗修士福身一礼,道:“杨家杨姝见过道友,道友请。”
那个魔傀宗修士看了她一眼,也还了一礼,沙哑着声音道:“请。”
擂台赛开始,杨姝先就有了动作。
但见她微微低垂臻首,眼睑顺势垂落,又有一丝柔波自细长眼睫处流出,浅浅地落在她怀中的那一具箜篌上,温婉多情。
魔道修士和佛道僧侣一般,也都是在修一个“我”。但和清净克制的佛道僧侣不同,魔道修士讲究放纵自我,在宣泄七情与六欲的过程中窥见自我本性,修得魔道道果。
所以在杨姝那不是有意却胜似有意的意态下,那魔傀宗修士眼前一亮,手上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待到他从那一阵迷醉中醒来,杨姝柔若无骨的纤手已经抬起,在她怀中的那一具凤首箜篌上轻轻划过。
虚空响过一阵清脆的玉石碰撞的撞击声,响遏行云。而在那一瞬间,被杨姝专门针对的那个魔傀宗弟子只觉得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杨姝看着对手昏乎乎的样子,眼中不见喜色,却反添一份厌恶,可不管她此时的感官如何,也不见她有半点疏懒大意,脚下顺着箜篌声响的节奏在擂台上游走,翩如惊鸿。
看着忽远忽近舞动已经占据了上风的杨姝,左天行面上也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丝笑意。
魔傀宗的清净竹棚里,零散的两个弟子各占一个蒲团,犹自安坐不动,脸上不见愁色,反而都有几分羡慕。
过得片刻,看着抱着那具凤首箜篌踩着节奏逼近同门的时候,其中一人还带了几分笑意羡慕地道:“实在是太可惜了,为什么在擂台赛上碰上这一朵娇花的人就不是我呢......”
坐在另一个蒲团上的魔傀宗弟子往杨姝走出来的那一个清净竹棚看了一眼,挤了挤眉,笑着道:“这一朵娇花出局了,不是还有另一朵呢吗?”
最先开口的那弟子顺着同门的视线看了看那个清净竹棚,不过转念一想,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摆了摆手,说道:“那一朵可是毒花呢,我是不敢近的,你要有那个胆子,你去试试看吧。”
提到苏千媚,不禁就想到当日踏入他们魔傀宗驻地的苏千媚含着笑意洒下毒粉的模样,两个魔傀宗弟子齐齐一颤,对视一眼,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也正是这两个魔傀宗弟子开口说话的那一刻,站在擂台上似乎完全沉迷在杨姝舞姿、箜篌声中的那个魔傀宗弟子忽然伸手向着逼近的杨姝探去,要摄取杨姝的气息。
然而杨姝早有准备,她身上自然垂落的披帛忽然往上一卷,月白绣暗纹的布帛带着疾风斩向那个魔傀宗弟子伸出的手。
杨姝纤长细白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一声凤鸣陡然响起,随即一个凤凰虚影托着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直扑向那个魔傀宗弟子。
可是杨姝的动作比起那个魔傀宗弟子而言,还是慢了一步。但见那魔傀宗弟子身影疾闪,已经避开那个凤凰虚影的扑击。他在杨姝拨动琴弦的那一霎那,手中法诀变换,一身真元如同泄洪一样流出,凶猛无比地破开那在杨姝周身飘荡着的披帛,准确地击在杨姝的身上。
杨姝反应足够的灵敏,她陡然屈膝,用力腾空窜起。
这一击杨姝避开了,但坐在清净竹棚里观战的左天行却不曾松了那口猛地提起的气,反而揪紧了心。
“不好!”
果然,就在杨姝屈膝腾空的那一刻,那魔傀宗弟子已经逼近了杨姝的身侧。他屈膝蹲下,双手牢牢按住了杨姝落在地上的那一片影子。
左天行看得清楚,那魔傀宗弟子的手端正无比地扣在了杨姝的心脏位置。那一时间,心脏狂跳不止的左天行眼中赫然闪过一丝杀意。
那魔傀宗的弟子却丝毫不觉,他双手紧握,当下就要使力,直接撕破杨姝的影子。
杨姝心底陡然生出一阵剧烈的不安,在身体腾空的时候视线往下一瞥,正望见她的对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影子。霎时间,杨姝想起了左天行曾经提点过她的话。
“魔傀宗有一门秘法,可通过影子重创敌人,所以如果对手是魔傀宗的弟子,你一定要注意,千万保护好自己的影子......”
千万保护好自己的影子......
杨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还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道:“我认输......”
杨姝的话还未落下,那魔傀宗弟子的手已经用力,手狠狠地插·入杨姝的影子里。
杨姝忍受着心胸被拽住的不适感,屈膝向着那个魔傀宗弟子再度一礼,抱起她的凤首箜篌转身就走。
左天行甚至能够看见杨姝转身的那一霎那眼中泛起的水光。
他心中生出阵阵揪痛,目送着杨姝走回清净竹棚,再回首去看那个魔傀宗弟子的时候,眼中却带了一份逼人的冷意。
那魔傀宗弟子心底一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顺着直觉往天剑宗的清净竹棚望去,正望入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他浑身又是一抖,整个人木木地站在清净竹棚前,直到左天行移开了目光,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够迈开双脚,走入自家的清净竹棚里。
魔傀宗清净竹棚里的那两个同门早已经比过一轮了,这会儿还没有开始第二轮擂台赛,是以都还坐在蒲团上,观望其他人的擂台赛。
他的两个同门见他得胜归来不曾立即进入竹棚,而是在竹棚外站了那么一阵,本来就在心中奇怪。等到他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他们两人再细看他的脸色,见他脸上非但没有得胜归来的喜色甚至还脸色泛白额冒冷汗。这般不对劲,只怕是死人才发现不了吧......
虽然他们三人在门派中颇有些嫌隙,彼此间大概只有一份面子情了,但说到底,他们都是一个宗门的弟子。本来魔傀宗如今的状况就极为艰难,他们再不拧成一股绳,在这万竹城里还有谁能看得见他们?
当下两人便就齐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魔傀宗弟子在蒲团上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过神来,他看着两位同门,欲言又止:“你们觉得......那个杨姝和天剑宗的左天行......”
听自家的同门这么一提,那两个坐在清净竹棚里观战还不忘口中讨点便宜的魔傀宗弟子对视一眼,清楚看见对方眼里的警醒。
是了,他们刚才说的兴起,也忘了那一朵朵娇花毒花的,都和那个天剑宗声名赫赫的左天行有关系呢。
一个据说是和左天行走得近,另一个则是想要和左天行走得近......
三人一阵沉默,许久后,才有一个人道:“别的不说,天剑宗的左天行声誉不错,应该......不是那种因为比赛胜了他的女人而对人下狠手的人才对。”
他话说得清楚,但这竹棚里的三个人都听得出他话中那一下可疑的停顿。
哪怕是在清净竹棚里观战的两个弟子也清楚,刚刚杨姝是真的命悬一线。
此后,魔傀宗的这一处清净竹棚里真的是清净到了极致,根本没有谁出声说话,也没有人能够破去他们心底的沉重。
当他们跳出局外,看向魔傀宗的未来的时候,更被那笼罩在魔傀宗头顶的阴云压得窒息。
魔傀宗内没有能够撑得起魔傀宗旗帜的人物,外没有能够顶住魔门各宗压力的巨擘,内忧外患至此,本就令人心悸。而在遥远的将来,又更甚或是不久的未来,魔傀宗就算能够苟延残喘,哪怕天剑宗的左天行不会插手,也必有一个佛门净涪为敌。
他们魔傀宗,真的还有未来么......
就在魔傀宗诸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路疾走的杨姝也回到了清净竹棚里。
才刚刚出现在清净竹棚的棚口,杨姝便能察觉到苏千媚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不由得弯起唇角,用自己一贯得体的笑意扫去颓意,挺直胸膛缓步迈入清净竹棚,在她自己的蒲团上飘然落座。
苏千媚看着杨姝这般作态,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坐在两女中央的程沛和另外的那一个男子对视一眼,齐齐噤声收缩自己的存在感。
司空泽仗着这里除了程沛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全然不像程沛两人那般缩头缩尾的,悠闲自然地在程沛识海中为他讲解方才那个魔傀宗弟子在擂台上的应对,提醒程沛学习别人的灵醒之处。
“......所以在面对魔傀宗的人的时候,千万切记要保护好自己的影子,不然,你也会是杨姝那样的下场......”
程沛一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牢记,一边小心地注意着这清净竹棚里左右两侧的动静,以免殃及池鱼,着实算得上幸苦。
更令他心惊的是,右侧的苏千媚竟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枚金针。
幸好这个时候,他身上的那枚竹令也正飘了出来。
“该我了!”
程沛猛地一握身前的竹令,双脚蹬地直奔清净竹棚外。
被程沛这个难兄难弟抛弃的那个青年男子不禁以一种极其沉痛的目光注视着程沛的背影。但当他看见和程沛落在同一个擂台上的那个人的时候,眼中的沉痛又变成了同情。
左天行。
这一轮擂台赛,程沛的对手赫然是天剑宗的左天行。
司空泽看着站在程沛对面的左天行,良久才沉沉地和程沛说道:“你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