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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忝作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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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丛林,走过一片灌木,净涪就踏上了一条稀疏小道,树木掩映间,还能看见不远处的破庙里亮起的篝火。

    身后那只幼鹿还在。

    净涪忽然停下脚步,身后那只幼鹿也停了下来,在原地站定。净涪转过身去,正见那幼鹿抬起了头,那双滚圆的犹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它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走了?

    净涪动了,他没有转身继续往庙里走,反倒向着它走了过来。

    幼鹿站在原地,眼看着净涪一步步走近,一动也不敢动。

    净涪到得幼鹿跟前,弯下身去,手穿过它的双角,在它头顶上拍了拍。

    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幼鹿站在原地,看着小沙弥一个人提着小葫芦往前走,很快就进了那个映着烛红亮光的破败寺庙。

    幼鹿低低地在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木木地盯着那庙门看了一阵,最后直接趴在地上,一边盯着那寺庙,一边伸出舌头去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

    破庙那很算得上干净的堂屋里,诸位禅师和尚各自安坐蒲团,俱都在闭目养神。

    净涪快走几步,将手中葫芦里的水一一送到诸位禅师和尚身前的钵盂里。

    每送得一位,那位禅师都会睁开眼睛,低头合十谢过净涪。

    净涪也都一一回礼。

    清水送完,净涪抬起头看了一眼庙外,又对着诸位禅师和尚合十一礼,从自己蒲团旁边放置着的褡裢里取出一个瓷钵。看了一眼瓷钵里泛着金色佛光的无根净水,净涪拿着它就往庙外去。

    一众禅师和尚也由得他,即使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安稳地坐在蒲团上,准备开始晚课。

    清笃禅师睁开眼,向着诸位师兄弟一礼,低唱了一声佛号,道:“多谢诸位师兄弟成全。”

    清显禅师也是合十一礼,唱了一声佛号,也谢过诸位禅师。

    众位禅师齐齐一笑,有一位禅师道:“净涪师侄见伤鹿而起慈悲之心,更愿舍灵水救助,我等都是他的师叔伯,不过稍等一等,又哪里值得两位师弟一声谢?”

    又另有一位禅师应和道:“很是,如今我等出行在外,晚课时辰本就无定,只要不缺了,稍稍晚得一阵,也是无妨的。”

    众位禅师和尚低声闲聊一阵,便又依旧静坐在蒲团上,闭目入禅静之境。

    净涪才堪堪出得庙门,就被幼鹿发现了。它腾地一下站起,甚至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痛得它那双鹿眼里又堆起了泪珠。

    它接连眨眼,才总算将那些泪珠又压了回去。

    它本能的觉得,净涪不喜欢它哭。

    净涪去到幼鹿近前,才发现幼鹿还站在早前它站着的地方,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就愣愣地站在那里。

    它身下的山草又被积压过的痕迹,看样子,刚才这幼鹿就趴在这里......

    净涪又看了幼鹿一眼,从瓷钵中接出点点灵水,洒向幼鹿。

    幼鹿呦呦低鸣着,畅快兴奋,它身上的伤痕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

    它忍不住凑近净涪,拿身体轻蹭着他,亲昵而感激。

    净涪端稳瓷钵,又拍了拍它的脑袋,转身返回庙中。

    幼鹿跟在他身后试探地走了几步,净涪也没再回头。幼鹿看着净涪彻底消失在门后,低落地垂下脑袋,就连那双鹿角上闪耀着的五色光华都似乎显得有些黯淡。

    净涪入了堂屋,向着诸位禅师和尚合十一礼,才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下,顺手也将手中的瓷钵放回自己的褡裢里去。

    待到净涪将钵盂里的净水饮完,一众禅师和尚齐齐睁开眼睛,又齐齐拿起木鱼槌子,规律而整齐地敲落在木鱼上。

    和木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同样规律齐整的诵经声。

    木鱼声和诵经声传出寺庙去,响在幼鹿耳边。幼鹿一个激灵,突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铮亮铮亮地盯着那一扇透出烛红亮光的门户。

    它看了很久,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寺庙里传出的木鱼声尔后诵经声却始终没有任何停顿,似乎对它的接近毫无所觉。

    幼鹿盯着那扇门户,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蹿到门边,探头往里看。

    堂屋中央点着一堆篝火,篝火之后,列队坐了两排脑袋光亮点着满满戒疤的和尚,而它最熟悉的那个小光头,就坐在最里头的位置。

    幼鹿看了一眼,飞快地缩回头,等了一会儿,才又探出头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它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犹豫了又踌躇,最后还是没有进门,就只趴在地上靠着门扉听里头的诵经声。

    听得一阵,幼鹿心中有感,也慢慢地合着诵经声的节奏低低鸣叫,像是幼童牙牙学语一样。

    诸位禅师充耳不闻,净涪也没抬头,自顾自一下下地敲着木鱼。

    一遍《佛说阿弥陀经》诵完,诸位禅师手中木鱼槌子一顿,在未曾商量过的情况下,齐齐另起了一篇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哚陀伽多夜,哚地夜陀......”

    赫然是《往生咒》。

    净涪手中的木鱼槌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合上了节奏。

    出自禅师和尚之口的往生咒,威能几可渡尽一切冤魂恶鬼,更何况,此时念咒的还不仅仅只有一位禅师和尚,而是一队!

    几乎是经文响起的那一刻,门侧那边的幼鹿身上一处还散发着血腥气的玉瓶上泛起一阵波动,一只周身隐有磷光的虚淡成年母鹿自瓶中飞出,落在幼鹿身侧。

    “呦......”幼鹿又是一声长鸣。

    净涪敲着木鱼,心底默念往生咒,心神沉入诵经声中,细细体察经文的力量。忽然他心头一动,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缕咒力倒入他识海中的那一座九层宝塔。

    咒力洗刷过塔身,又接引塔中舍利子的佛光祭炼宝塔......

    一篇《往生咒》诵完,这座九层宝塔又抖落出层层怨气戾气,被隐匿在阴影处的幽寂宝塔吞噬吸纳,没有丝毫浪费。

    净涪将还隐隐传出惨嚎哀求声音的幽寂宝塔收起,顺道也放下了手里的木鱼槌子。

    这一篇《往生咒》念完,今天的晚课就结束了。

    放好木鱼,清笃禅师侧头看向净涪,逗笑地道:“净涪,你的小玩伴来找你了......”

    净涪正侧头去看那头幼鹿,听得清笃禅师这逗趣声,又在转头时瞥见一众禅师和尚带着善意笑意的脸,对着清笃禅师行了一礼,摇摇头。

    那边幼鹿也知道自己早就被看透了行踪,却难得的没有生出不安惧怕来,反倒因为诸位禅师帮助它渡化它母亲的而心生亲近,此时居然从门后走出,走到净涪身边。

    在清笃清显等一众禅师的眼皮子底下,净涪也就笑了笑,弯下腰在幼鹿头上轻轻拍了拍。

    幼鹿通晓人意,知道净涪不怪它擅自靠近,又欢喜得呦呦地鸣叫。

    净涪没有向诸位禅师解释这幼鹿和他之间的交集,也根本不需要他提起,这堂屋里的禅师和尚都是大德之辈,神通广大,法眼开阖间便能窥破世间因缘,净涪和幼鹿之间的那点事儿,压根就不是秘密。

    当然,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这些禅师和尚们不知道的。就譬如,在这头五色幼鹿的气息遮掩下,净涪将苏城一干人等收入幽寂魔塔镇压起来的事情。

    闲聊说笑一阵,诸位禅师收拾收拾,又在寺庙中布下禁制,便就各自入定静参去了。

    净涪拿了一本佛经在手翻看了半夜,才将佛经收起,转头去看那只紧挨着他的幼鹿。

    幼鹿见他望过来,连连拿头去拱他,但乖巧的没有出声打扰到旁人。

    净涪盯着它又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转头又拿出那本《外道问圣大乘法无我义经》来,坐到篝火前,拨了拨火堆,就着火光慢慢看着。

    如此就过了一夜,东方天色发白的时候,诸位禅师和尚也都出了定境,用过净涪再一次送上的清水后,便就开始做早课。

    净涪等做早课,幼鹿也未曾闲着,也合着节奏低低鸣叫,像是在跟着众位禅师们念诵佛经。

    结束早课后,他们收拾了东西就要继续上路。

    净涪看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五色幼鹿,脸上浮现几分无奈,脚步也停了下来。

    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一众禅师和尚见净涪没跟上,便也都停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这一人一鹿。

    净涪和五色幼鹿的这番无声对峙,诸位禅师也都看在眼内,也都明白净涪的顾忌。

    净涪一个年轻小沙弥,没有权力决定寺里是否能够收留它。

    清笃禅师见状,笑了一下,转头又去看清壬大和尚。

    领队的清壬大和尚笑看着净涪和那头幼鹿,也没等清笃禅师开口,先就说道:“这幼鹿暂时没个去处,又和净涪师侄颇有几分因缘,不如便就随我们回寺吧。至于日后再要如何,便且看着就是了。”

    清笃禅师点着头,也和净涪说道:“寺中后山地儿宽敞,多它一只幼鹿也不多,你也可以放宽心。”

    既然清壬大和尚和清笃禅师都是这般态度,净涪也没太坚持,转身便要跟上清显禅师。

    五色幼鹿看了看前面的诸位禅师和尚,又看了看快步跟上清显禅师的净涪小沙弥,呦呦低叫了两声,居然也疾走几步,追上净涪的脚步,凑过自己的脑袋去蹭着净涪的身体。

    这样的动作这幼鹿在这短短半日中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净涪虽然很不习惯,但也没有拒绝,坦然地受了。谁知在幼鹿脑袋接触到净涪身体的那一瞬间,那幼鹿糜角上闪耀的五色光华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没入净涪的身体去。

    净涪身上炸起一道同样炫目的五色光华。

    这就是认主了?

    这幼鹿即便再是凡兽出身,但它已经觉醒血脉,又有天赋神通,已经可以被称为神兽了。放眼整个景浩界,能够被称为神兽的,又能有几个?更别说,这神兽居然还自动认主?

    早前诸位禅师确实说净涪和这幼鹿有几分因缘,但他们顶天了也就以为净涪能和它成为一对玩伴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是认主!

    一众禅师回过头看着木愣着的净涪,再看看又在依恋地磨蹭着他的五色幼鹿,对视一眼,齐齐合十,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也似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幼鹿的脑袋。

    幼鹿欢喜地笑眯了眼,“呦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