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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千里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只觉得头顶上火辣辣的,睁开眼来看,果然,陆离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姚千里微微朝后缩了缩,“将军今日如何没去上早朝。”
陆离给她掖了掖被角,“今日无朝。”
姚千里看他笑得莫名,心下狐疑,下意识朝床外头看了看,“你莫不是又与寅儿想了什么法子来整我?”
陆离笑得更深,“寅儿同三哥去市集了,不曾来过。”
“这么一大早,他去市集作甚?”
陆离干脆用手把头支了起来,俯视着姚千里,“已然是巳时了。”
“呀,我怎么睡到了这时候!”姚千里惊呼,说着就要起身,可刚一使劲,立马就觉得一阵眩晕,又躺了回去。
陆离面上一紧,“可是有哪里不适?你好生躺着,莫要动。”
姚千里面上一臊,从陆离怀里探出脑袋来,“方才起的急了……我昨夜里不知喝了多少,你也不拦着些。”
看姚千里又要起来,陆离倒也没有拦着,只拿手臂在她身后小心的护着,一面又回道:“倒也没喝多少,见你实在是高兴,便也不忍拦着。”朝姚千里小腹上看了一眼,又道:“只是我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断也不会让你饮酒。”
姚千里只当他是嫌她不知节制喝多了,便笑着应道,“是是,妾身下回可不敢了,还望将军原谅则个。”
陆离也无奈一笑,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凑上前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全凭夫人高兴。”
姚千里斜眼瞪他一眼,又转而一笑,“我昨日里确是高兴,你看林如烟,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了,比当初在白云山领的人还要多。”
“林如烟的确是个将才,只要他能分得清做将军与占山为王的区别,前途便是一片大好。”
姚千里连连点头,“他省得的,林如烟并不是个莽夫,他精得很,既然他肯入朝,便是已经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了。”
虽说是深冬里,可是近几日天也并不大冷,姚千里便穿了如常的衣裳,刚要穿好,却又被陆离拉了过去,硬是又给她塞了件夹袄才作罢。
毕竟昨夜宿醉,姚千里的脑子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是因着林如烟,她却还是高兴得厉害,嘴里一时就只在念叨这林如烟的这这那那,一时又忽而想起了什么来,问陆离道:“诶,怎么没看见灵姝一道回来,她不是也去了边关,去找林如烟了吗?”
“两人一起回来了,只是御驾之前,一个女流哪里好露面,你自然是没瞧见。”
“那她是去了哪里?”
陆离轻笑,一面执起姚千里的手,“怕是不久,我们就要去吃喜酒了。”
两人说着话,相携着出门。
看见人走了出来,等了许久的四儿才敢上前来传话,“将军,夫人,林将军来了,已经等了许久了。”
姚千里脸上倏的一红,搡了陆离一把,“还不快些去看看。”
林如烟倒不是一个人来的,姚千里拉着陆离急急来见的时候,灵姝正在朝林如烟瞪眼呢,看到有人来才收回了眼珠子。
灵姝是陆家的下人,到主子面前自然是要见礼,林如烟倒也没拦着,等灵姝起了身方才道:“我这回是来求一样东西的,还望将军允肯。”
陆离并不问他求的是什么,只定定的看了林如烟半晌,“林将军可是想好了?如今你已经贵为朝廷命官,而灵姝不过是一个下人。”
闻言灵姝的脸上霎时一白,手不自觉的攥紧。
林如烟好似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只迎着陆离答道:“自然是想清楚了,我从前不是个将军,她从死人堆里将我扒拉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是个将军,而险些是个死人。”
灵姝一直埋着头,只看到手越握越紧,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说起来我原先也不过是个草莽,虽然老子不觉得白云山有哪处比得这都城差些,可是在你们眼中,老子怕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在老子小时候,与大少爷玩在一处的公子们就让老子滚远些,离小姐们远些,说像老子这样的人,将来只能娶个下人。”
“老子若还是个山贼,那娶回去的就是个贼夫人,如今老子一个不巧做了官,那娶回去的便就是个官夫人了,哈哈。”
姚千里不知道如果现在站在灵姝这个位置的是她,她会不会也跟灵姝一样突然哭起来,就像细风轻抚尘沙,会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过她想大概是不会的,因为她这个人的心似乎比别的人都要狠些利些,就像上回,她明明看到了林群芳眼睛里的温情与湿意,却还能笑着对他说,我们以后两不相欠了,再无瓜葛。
姚千里拿帕子给灵姝拭泪,眼睛却看着林如烟,醉了之后的事情总是觉得半梦半真,所以姚千里也不确定昨夜里他听到的那些话,真的是林如烟的酒后真言,还是只是她的醉梦之相,可是眼下,听罢林如烟方才所说,她似乎能分辨得出来了,原来林如烟,真的也是一个“旧相识”。
看起来林如烟并不大喜欢陆家的人,尤其对“大少爷”,似乎憎恶得厉害,大约是小时候没少挨欺负,不过对那位“小姐”,虽然言辞间也没有多少好话,可是能看得出来,林如烟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足够他日异乡相逢时,林如烟出手相救。
姚千里有些吃味了,以为好不容易姚千里也有了一个真心实意不求其他而对她好的人,而不是对那曾经灿烂过的段引袖,可是转眼间,这人却还是成了段引袖给她的恩赐,而偏偏她还无处好说理去,因为她与那个段引袖,通用了一张面皮,共存于一副肉身。
眼神里的哀怨让林如烟都浑身打了个寒噤,转过头来看着姚千里,僵硬着问道:“你说我那个内院的洞门,是开向左边些好,还是右边些好?”
静谧了片刻,还是林如烟自己先甩了甩脑袋,“还是依着原来吧。”
陆离安抚的摩挲姚千里的手心,忽而开口道:“灵姝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她原是岳相送来的,卖身契还在岳相手上。”
……
的确,灵姝是岳华送来讨好陆离的,只是没人想到陆离会留她这么多年,而且还几乎都是近身伺候,以致于太多人已经忘记了这事情。
似乎过了许久,灵姝看着起初的惊诧过后,已经开始跟陆离商议对策的林如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捶林如烟,“我都说不要成亲,就算是跟在你身边做丫头我也能跟一辈子,我都说不要成亲!”
灵姝不是寻常的娇弱女子,她是有功夫的,手上的劲并不小,所以林如烟被她突来的拳头捶得嗷了一声,“做丫头?谁养得起你这样的丫头,若不是老子皮糙肉厚的,早被你扇死了……”
灵姝又捶了几下,又是“哇”地一声,却是转身跑出去了。
林如烟朝两人讪讪的笑,“这娘们儿……”一面却立马就着急的追了出去,跑得太急,险些给门槛绊了一跤。
姚千里看了看陆离,陆离也在看姚千里,半晌两人相视一笑。
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那一前一后跑走的两人却又一齐回来了,林如烟大喇喇甩着膀子走在前头,灵姝跟在后面,面色娇红。
姚千里不由打趣,“哟,这么巧两人一起回来了?”
林如烟鼻孔里喘了口大气,“不正夫纲吾家何以治!”
灵姝瞪他一眼,“那你自个儿回府里去正罢,高兴怎么正便怎么正!”
林如烟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马就恬着脸一笑,“你说在哪处正便就在哪处正,只要你在。”
灵姝的脸又一红,埋着脸不说话了。
姚千里便留了两人一道吃饭,林如烟高兴得很,直说圣上赐给他的宅子还不如他们这小院不说,就连赐下的厨子也比得这里差得远。
陆寅一脸的轻蔑,闷声道:“溜须拍马。”
自从娃娃知道林如烟没能给他带回什么边塞宝驹来之后,就不待见林如烟了,就这么会子功夫,已经堵了林如烟好几回,林如烟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可是又是自己理亏,他也不好同娃娃理论,只能哑着嘴任他埋汰。
几回之后,姚千里觉得自家儿子有点过分了,揉了揉娃娃的脑袋,“得饶人处且饶人。”
娃娃想要反驳,可是一抬头就看到他爹警告的神色,撇了撇嘴,便没吭声——只要他爹在,他是必然要听他娘亲的话的。
林如烟大约还是很在乎这个朋友的,有点低声下气的意思,“陆寅,我以后一定补一个给你。”
娃娃看都没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爹娘我吃抱了,先下桌了。”说着两条小短腿一蹦,跳下了吃饭的凳子,迈着小八方步走了。
姚千里有些愕然,一般来说,娃娃还是很听话很识大体的,连陆相也常赞他早慧,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发起了脾气……
陆离反倒是有些欢喜的模样,轻轻按住欲追过去的姚千里,若有似无的瞥了林如烟一眼,道:“莫欺人幼不知五谷,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去了也未必管用。”
姚千里愣了愣,转过脸去直直的瞪着林如烟。
林如烟如芒在刺,到底是心虚难耐,道了声“我去看看天象,明日不知有雨没有”之后就出去了。
等得林如烟走远,陆离也放下了食箸,“灵姝,此事我不插手,但是你要想好,要不要让林将军也牵扯进来。”
灵姝的脸倏地煞白,抖着唇,“将军……”
“我本不欲多说,只是当局者迷,此事一旦介入,要再脱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灵姝却看了眼姚千里,许久,方才闷声道:“他早就在局中,他本就是从将军府出去的,谁还会把他当局外人。”
灵姝在陆离面前从来都是恭谨有礼的,像这样近乎冲撞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姚千里没去管陆离,反而有些担忧灵姝,“朝堂不比其他,稍有差池都了不得,林如烟又是那样的性子……”
“他是哪样的性子夫人自然比我晓得,我怎比夫人,与他一路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