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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有些迟,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斜影入户来。
其实姚千里早些时候就醒了,有一缕光打到了铜镜上,然后刚好又映上了她的眼。
她早已为人母,脑子稍稍醒了醒就知道昨夜里是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自然是羞愤难当,醉前的事情记得清楚,便想起一开始陆离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是自己拿酒去诱了他一般,脑中嗡的一声,真是……
姚千里是睡在陆离怀中的,不敢动,怕弄醒了他,可一睁眼便是陆离袒露着的胸膛,她的心口处便就如鹿撞狐搅般的砰砰响起来,分明是那样奇怪纠葛的关系,之前最多也不过就是相对说说话,怎么一夜之间就亲近到了这般程度……她便只好闭了眼不去看,可却更讨不了好去,一闭上眼睛,脑中竟满是充斥的昨夜里欢爱的画面,她素来喝不得酒,昨夜醉得厉害,因而也记不大清,可是只那零星的几个画面,便已教她面红耳赤。
便就又睁开了眼,看到昨夜里在她眼前忽远忽近的胸膛立马又闭上,羞不可遏,又睁开,复又闭上,再睁开……
终于,陆离也醒了。
不过还是半梦半醒之间,将姚千里不安分的脑袋往怀里轻轻按了按,“莫要闹。”
姚千里身上一僵,而后“唰”地便逃离,退到了床的最里头去。
陆离迷茫的看着她,眼中逐渐清明,面色亦微微有些转红,不过却一直没有避开视线,一直直直的盯着姚千里。
“昨夜……”
“夫妻行夫妻之礼本就是天经地义。”姚千里忽而急急抢白,话音方落,却是自己先吃了一惊,一双秀目比方才瞪得还要大。
偏生陆离还应和了一句:“嗯,自是天经地义。”
屋子外头似乎并没有人,可若是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到稍远些的地方有下人们做活的动静,那声音在姚千里耳中无限放大,似乎是近在跟前,似乎只要她一出门便就有成千双眼睛看着她,而后齐齐朝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陆离已经穿好了衣衫下了床,此时正站在床边看着她,指了指方才拿来放到她面前的衣物,道:“我们去给爹娘兄嫂问安。”
姚千里却迟迟未动。
陆离等了片刻,面上忽而有些暗淡下来,转身去了偏室。
姚千里穿衣梳洗。
两人一道出了门,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姚千里稍落于后。
陆离站定,回身看她,“以往你与我无瓜葛,我为官你为民,你避着我是理所应当,可如今你却又是为何?”
姚千里顿了顿,而后上前站到了他身侧去。
陆离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未再多言,只说了声:“走罢。”便就抬步继续前行。
姚千里是第一回看到这陆府的样貌,昨日她从始至终都盖着盖头,便是一整天眼前只有一片红色,直到盖头拿下来她眼前都还不时的闪着红影,所以陆府于她还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陆离见她每转个弯便会巡视一圈便稍稍放慢了步子,“去将军府的时候倒没见你这样去看。”
“我以为将军府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这里却是家。”姚千里淡淡道,一面又转脸去看西南方那个从枝叶中窜出来的檐角。
陆离不知为何心中突地一暖,面上也柔和了起来,看着姚千里侧转的颈脖,含笑道:“那你便好好看看。”一面伸出手去,轻轻执起了姚千里的手。
然姚千里却浑身一颤,昨夜里的种种感触霎时席卷而来,面上露出惊骇之色,下意识往后大退几步,手也狠狠将陆离的手甩开了去。
陆离愣了一愣才反映过来,看着自己还维持着牵握动作的手一时竟不知当作何表情。
那边的姚千里却还没消停,大退了几步之后便已经退到了一旁的花草当中去,脚被一株矮树一绊,前后晃了几晃,人便朝着没几点绿色的花草里摔了进去,陆离再伸手来拉已经来不及,姚千里扎扎实实的栽在了里头。
有人在往这边来,吵吵嚷嚷的,似乎人还挺多。
陆离探身去扶姚千里,姚千里也急着起来,同时又不自觉的去躲避陆离,如此一来,反倒是半天都没起得了身。
等两人都站稳,方才那些还在稍远处的人已经走到了近处来。
姚千里的脖子近下颚处被树枝刮破了两道小口子,觉到了疼,便连忙用手捂了起来,拿另外一边脸偏向陆离,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便只好僵立着不言。
陆离脸色也不好看,亦是望着她不语。
气氛不大好,那几个不小心闯了过来的下人匆匆问了安,又匆匆离开。
陆离上前,“伤着了?”
人就在跟前,想蛮自也蛮不过去,姚千里便点了点头,又道:“并无大碍。”
无大碍总也不能带伤挂彩的去见长辈,两人又回到了屋中,陆离给姚千里处理了伤处,两人方又出了门。
这回安生了许多,姚千里老老实实的走在陆离身侧,也不再去看周围,只无声的跟着走。
陆家的长辈都不是刻薄之人,老夫人身子又不好,更是深居简出的,平日里最大的心事也不过就是幼子的婚事,此番陆离终于讨了个媳妇回来,自然是高兴的很,她是真真的温婉贤惠,从不过问男人们的事情,姚千里的身份她也知道,可是既然陆文括让姚千里进了门,她便也就认了这儿媳妇了,因而待姚千里倒也很是温和,反倒是姚千里有些吃惊,她总以为自己是处处不招待见的。
陆文括一大早被宣进宫中不在家,便是在家也不会为难姚千里,木已成舟,何苦再去搅得家务宁日。
陆临熹是一贯的黑脸,不过也没说什么,与夫人一道喝了弟媳妇敬的茶。
最后才到陆家三子陆临中处,他却是一副一直在盼着陆离夫妇来的样子,见到姚千里以后更是激动难耐,看着姚千里,又似乎是在透过她去看别的东西,半晌,方才挤出了一句不甚完整的话来:“老天有眼,好,好啊……”
姚千里莫名对他生出几分亲切之感来,不等陆离示意,便轻轻唤了声三哥。
陆临中更是高兴,连应了她好几声,大有要喜极而泣的趋势,幸好在当口被自家媳妇拉住,才没失了态。
等再回去,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各自拿了书去看,似是都看入了迷,全然忘了周遭,许久不动。
晌午时分陆文括回到府中,方才开席用午膳。
陆离排行最末,自是位最次,多了姚千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在他旁边多加张座椅而已。
可是那座椅等到其余人都入了席都还空着,众人便都齐齐朝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姚千里看过来。
姚千里察觉到视线,姿态愈发恭谨。
陆临熹之妻李氏忽而温温一笑,道:“弟妹怎么还不坐下?”
姚千里低眉顺目,“千里本位归此处,不敢逾矩。”
原来姚千里尚还不知自己昨天进门时候是堂堂正正走的陆家的正大门。
一时间席上气氛有些微妙,原本整个陆家都被陆离摆了一道还没来得及算账,却没想到他媳妇儿立马就又来了这么一招……本来姚千里无声无息的在陆离旁边坐下也就算了,大家自然都会心照不宣的持默认态度,可她却这么一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确是一下子就把事情给挑了开来,似乎是在逼着陆家给她个确确实实的认定。
陆临熹当下便沉下了脸,冷哼一声,道:“好手段!”
陆文括面色也不好,只是不如陆临熹般外现,不看姚千里,却是去看陆离。
陆离只做不知,丝毫没有回应。
姚千里有些不明所以,妾者,自当从主而立,她自以为做得丝毫不错,却不知为何还是惹得了大家不快,她早便就知道陆离乃是高墙之家,家里的规矩定然也是多,她从未想过会在这家里讨喜,却也万万没想到这刚进门便就开始遭人嫌,便是她刻意的去压制了情绪,面上也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些许苦涩颜色。
“一家人没有那些虚礼,快些坐下用饭罢。”好半晌后,陆文括终道。
姚千里尚还愣着,陆离起身牵着她到座中坐下,起先姚千里还欲躲他,却被他不容抗拒的眼神骇住,便半僵着随他落了座。
正欲举筷,宫里忽而又来了人,内侍尖细的声音突兀又高亢,集五体之气扬声宣道:“定国将军与夫人接旨——”
却是天宗帝赐下了许多珍贵菜式来,而后便见宫娥们罗贯而入,那原本被众人围坐的八仙桌上便被塞得空隙都不剩。
方才宣旨那内侍笑得鼻子都挤到了眼睛里,“将军大喜,圣上这两日颇是高兴,自个儿都还没用膳便着奴才先将这些给将军送来,奴才们也都沾了将军的光,都得了赏赐。”
陆离意味不明的一笑,“圣上素来仁爱,陆某不敢贪功。”
内侍又赔笑奉承了几句,便就转到了姚千里处,亦是堆着脸笑:“夫人,昭妃娘娘让奴才将此物带给夫人,说是小东西不入眼,不过模样倒还喜庆,聊贺将军夫人百年之好。”
东西确不是很精贵出挑的东西,不过是块并蒂莲的玉佩,只不过做工很是精细,模样也确实喜庆,姚千里收下赏赐谢了恩,心中却奇怪,她从不识得后宫之人,这位娘娘为何却单单送了东西给她。
那内侍又道:“昭妃娘娘远从大昭而来,在这里少有亲近之人,却说还没见到夫人面便莫名的欢喜,让奴才传个话,说夫人何时得了闲便去宫中去看看她……”
原来昭妃娘娘便就是那大昭来的八公主,原来竟已经封了妃……
姚千里觉得手里的那块玉突然便滚烫了起来,眼睛不由自主的朝陆离看了过去,却见那人眼中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
正月里的风依旧是寒风,从门口灌了进来,抚过众人的面又再掠过桌上琳琅的菜式,内侍宫娥们散去……
这顿饭终于得以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