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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空地上已经不见人影了,一阵风刮来,只卷起了两三树叶。
王柳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那片空旷的地方,好像还能看见徐福站在这里说话一样。
苏邑低声道:“还不走?”
王柳点点头,与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道:“我与庶长较之……”
苏邑闻言,登时转头紧盯着王柳,还以为他心中仍旧放不下与徐福的较量,而王柳接下来却是道:“我远不及也。”王柳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还不等苏邑理解过来王柳抒发此感是为何意,王柳便已经拔足先行快步离开了,就留给苏邑一个背影。
王柳走到门外的时候,门内徐福正在与太卜传授相面之术,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太祝。毕竟徐福教授此道,并未作严格的规定,凡奉常寺中的官员,都是可以到他这里来学习的。
奉常寺中的官员,只是从前不大求上进罢了,如今他们可不一样。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一旦被点起兴致,学习起来便效率极高。徐福从他们身上倒是还找到了点儿,为人师的愉悦感。
“今日便到此了。”徐福说着站起了身。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而王柳动了动腿,才发觉到自己在外面站得都有些脚麻了。
就一个愣神的功夫,徐福就已经从里头走出来了,徐福撞见王柳的时候,不免道:“怎么没有进去听?”
王柳面上反倒罕见地红了红,道:“事务繁多,处理完后再过来,您已经开始了,便不好再进来打搅。”
徐福根本没有对王柳从前的记忆,于是他的眸光温和些许,道:“下次直接进来便是。”此刻在他的眼中,王柳就是个好学,但还有点儿呆的人。
王柳颇有些受宠若惊,面色涨红得说不出话来。
等他回过神来,还要与徐福请教时,定睛一看,面前哪里还有那道身影?
徐福刚从门内出来,便瞧见了两名侍从,这二人当即围上前来,隐隐将徐福围在了其中,这样的护佑,若是都能被人钻了空子,那也实在是可怕了。等徐福从奉常寺走出去的时候,停靠在奉常寺前的马车掀起了车帘。
徐福看清了坐在马车中的人。
是秦王嬴政。
他果然履行着他说出的话,当真亲自负责了徐福的接送。
一时间徐福心底的感受还有些怪异。
他强忍住了抬手揉胸口的冲动,抬脚上了马车。
这般的接送行为,徐福万万没想到,一持续,便是持续了几月。
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残暴君王,突然变身深情模样,教徐福好一段时间都觉得不真实。当然了,如今他没有曾经与嬴政朝夕相处的记忆,自然也就觉得嬴政的深情来得突兀和令人不解了。
从徐福开始在奉常寺开课后,他亲手写下的守则,先由内侍手抄,而后再分给奉常寺中的人,令他们亲手抄录,抄下来之后的方才是属于他们的。而内侍们抄的版本,以及徐福手写的原本,都放入了奉常寺的书阁之中。
想来只要秦没有二世而亡,没有项羽带兵冲入咸阳焚书,那么这些东西便能长久地流传下去。
而徐福的手札也同样抄录入书阁。
只不过这一次,除却这份手札外,徐福还开始悉心准备了第二册手札,这一册手札主要是针对那份手札研究出的破解版。
做完这一切,徐福便放心了。
就算韩终将他的手札分发下去,甚至还多出了许多手抄本,或许流落进了不少人的手中。
但那又如何?
这里这么多的人都将学会破解之法,那么那些人还有什么优势呢?
到那时,那些人可还敢大胆地使用手札上的东西吗?
……
此时,奉常寺中的人,也随着亲手抄录手札和守则,他们变得更具有凝聚力了,而且对徐福的信任和崇拜再度攀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完全接受了徐福传授给他们的东西,不仅仅是卜筮之上的知识,还有许多徐福想要传达给他们的思想。
到这时候,他们也不再口称徐福为“庶长”,而是恭敬地称徐福为“老师”,这是他们完全心甘情愿喊出口的称呼。
而徐福也渐渐的,颇有为师者的风范了。
唯一让奉常寺中人觉得微微别扭的,便是徐福那数年如一日的容貌了。
明明也是近三十的人了,为何脸上连皱纹都寻不见?这教他们这些年轻更轻,却皱纹更深的人,如何是好?
徐福又一次上完课后,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了出去。
尉缭站在门外,见徐福出来,脸上的表情登时温和了不少。
“君房近来可好?”嬴政时时将徐福带在身旁,尉缭要单独寻个时间见徐福一面,倒也是不易。
他看着徐福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惊叹。
师弟长大了,如今也是能收弟子的人了。
“很好。”徐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君房”是自己的字。
“近来天气多变化,你要多加注意身体,勿要过分操劳反而累病了自己,你的身体可从小便不大好。”现在尉缭都还能想起之前那日,在小朝上徐福那红得过分的脸色。
“嗯。”尉缭最后一句话,倒是勾起了徐福心中的好奇,他一边与尉缭往外走,一边问道:“师兄,从前我与王上感情如何?”
尉缭倒是想说上两句嬴政的坏话,但是理智将他及时拉住了。
他可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费尽辛苦才在徐福这里,找回了点昔日情谊。如今尉缭已经铭记于心,秦王是万不能胡乱抹黑的。
于是他选择了说实话。
“秦王待你着实不错。”但是尉缭并不擅长夸嬴政,于是挤了半天,便只挤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徐福本也只是随口问问,见尉缭如此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是他心底隐隐存疑。
他总觉得,好像在某个记忆深处,嬴政不该是这样对他的。
尉缭陪同着徐福出去,身边还站了虎视眈眈的侍从。
等一出去,又撞见嬴政那张脸,尉缭登时更心酸了。这秦王还能不能留些时间给他了?时时刻刻都紧跟着师弟,实在叫人不知该怒还是该喜!
等徐福跟着嬴政上了马车后,站在奉常寺门口的尉缭,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庶长如今已与王上成了家,你不便不必时时忧心他了。”
尉缭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也是,如此,我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若是这般时时惦念着师弟,心底岂不是更加苦闷?
这回轮到他身后的蒙恬怅然若失了。
蒙恬:“……”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国尉是如何从徐庶长与王上的关系,联想到他也该成家上面去的?
·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领了嬴政的命令,欲率军攻魏。不过在去往攻打魏国的路上之前,王贲先来到了王宫。
与王贲同行之的还有他的父亲王翦。
王翦年纪大了,但他那一身气势,和利落的腿脚,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徐福曾经给出的图纸,造出了轮椅来,于是王翦进王宫的时候,坐的便是那轮椅,他往轮椅上歪歪一坐,徐福乍然见之,简直不敢想象,王翦将军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像是病了许久似的。
嬴政捏了捏徐福的手心,心中不悦地低声道:“他是装的。”
装的?
为何要装?徐福并不能理解。
不过很快,王翦先开口了,徐福这才明白了王翦为何要作此举动。
“王翦自上次受伤,便一直疼痛缠身。如今年迈,恐不能再领军,还请王上应允我辞去身上官职,回到家乡,安心养病,以待百年。”
嬴政面色微寒,“寡人也早已说过,请王翦将军不要再提此话。”
“如今朝中年轻辈出,他们日后定然也能成为王翦这样的人。王翦已年老,壮志已不在,哪里还能率军打仗呢?若是用这些年轻的将军,定然能为王上打下更多的城池。”王翦倒是丝毫不动摇。他靠在那轮椅上,瞧上去真像是重病一般,若是一般人见了,哪里还舍得继续用他。
嬴政抿了抿唇,不再看王翦。
他知晓王翦打的什么主意。
王翦并非舍不得丢下名利之人,他心胸宽大,一心只忠于秦国,他这一生不知为秦国打下了多少城池,令多少敌人听见他的名字便吓得慌乱逃窜。王翦便是秦国军中的神话。但也正是这些名头都压在了他的头上,王翦才希望知足而退。
在该离开的时候,便应该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王翦不仅顾虑于,自己到了晚年,或许会遭遇卸磨杀驴,他同样还顾虑,自己的存在,会阻挡后代子孙的前进,他的退去,是为了他们更向前进。
这些王翦思考得很清楚,而嬴政也很清楚。
嬴政转头看向了王贲,道:“准备得如何了?”
王贲很聪明,当然,这也与王翦对他的教导分不开。王翦教过他,在家中听从父亲,而离开家,他所能忠心和遵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秦王嬴政。所以哪怕此时,在殿中,他父亲的请求被秦王驳斥回去了,他也不能插手,而是恭敬地回答嬴政的问话。
“王上,我已经准备完全了,唯独只余一项。”
嬴政对王家人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分寸,极为满意。
所以他方才虽然驳斥了王翦,但此时却对王贲的态度极为温和,甚至嬴政还笑了笑,道:“哦?看来今日你进宫来,便是要与寡人求助此事了?”
王贲笑道:“正是。”说完,他就看向了徐福。
徐福还在一边慢慢消化王翦请求告老还乡,和王贲那怪异的态度,谁知此时就见王贲的目光扫过来了。
“嗯?”徐福抬眼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难道是对他有什么请求?
王贲低声道:“曾听父亲说,从前庶长随军的时候,也会为父亲卜一卦,如今王贲也出征在即,便想在离开之前,厚颜请庶长也为我卜一卦。”
王贲的年纪比徐福还要大,但他的口吻却轻松似青年一般。半点没有中年人的严肃,和中年将军的不苟言笑。
徐福对于卜筮向来很有热情,当然不会拒绝,他点头,道:“那你便给我一字吧。”
王贲鲜少与徐福打交道,只听人说起过徐福的神奇之处,但却少有亲身见到的时候,此时他不免惊奇道:“如此便可了?”
徐福点头。
王贲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道:“那……那就大梁的梁吧。”
大梁,乃是魏国的都城。王贲也当真是随便想了个字了。
当然,往往就是当先出现在脑中的字,更灵!
徐福迅速将这个字在脑中转换了一番。
换成篆体后……
梁。
以水围木。
木上有刃。
徐福心中已经有了底,他让内侍取来绢布和布兜,他借用嬴政的炭笔,在绢布上挥笔写下:水、刃联合攻之,或破大梁。
然后徐福卷起了绢布,置于布兜中,这才令内侍拿给了王贲。
“等将军攻过去,拿那城池无法时,不妨瞧一瞧它。”
王贲将那布兜捏在手中,似乎觉得很好玩儿一般,在手中来回转动,道:“这为何物?”
徐福想了想,道:“锦囊。”
从前诸葛亮不是就爱往锦囊里塞东西么?今日他也来塞一次。
王贲笑了笑,“好,多谢庶长。”说着,他便郑重地将那锦囊揣入了怀中,并不因徐福只给了他一个布兜,而有半点的不满。
王贲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与嬴政粗略说了些攻魏的事儿后,便先行离开了。而王翦则还留在殿中。
徐福拉了拉嬴政的衣袖,低声道:“王翦是真的病了。”
嬴政皱眉,“这不可能,寡人之前便请侍医为他瞧过了。”
“应该是侍医没有瞧出来吧。”徐福盯着王翦的方向道,他未必一眼能看出王翦得的什么病,但是从面相上来说,他要看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病气,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此时他便发觉到王翦脸上笼着灰气不散,正是病了的征兆。
说不准,就连王翦自己也未曾想到呢。
“我想下去瞧一瞧。”徐福低声道。
嬴政犹豫一下,同意了他的请求。
徐福站起身,大步走到了王翦的身旁。正是因为徐福知晓,王翦对于秦国的重要性,因而他才对王翦格外慎重,有一点不对之处,他都不会放过。
“敢问将军得的是什么病?”徐福低声道。
王翦愣了愣,道:“近来风寒缠身,加之旧疾复发,我这才想在王上跟前请求辞官的。”王翦以为徐福是替嬴政前来打探的,于是他的口吻便显得极是无奈。
徐福却对着他摇了摇头,道:“不是风寒,也并非旧疾。”
王翦心中紧了紧,他以为徐福瞧出来他在装病了,但他面上还是惊讶道:“庶长为何如此说?”
“王翦将军的确是病了,但病不是因风寒起的,也不是从旧疾起的,而是从这里起的。”徐福伸手点了点王翦的肚子。
王翦着实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但想到王上还在上头盯着,王翦便镇定非常地任由徐福点在了他的肚子上。
“是从这里起的。”徐福低声道。
走得近了,他都能看清楚王翦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了。
人的脏器出了问题,都是会反应在脸上的。
此时观王翦的模样,徐福便觉得应当是他的胃出了问题,但此时又没有什么胃病、胃癌的说法,徐福便也不好直说了。不过他这般一作为,反倒还显得更加神秘了。
就连王翦都被他唬住了。
王翦知道自己本身是没有病的,但此时听徐福一说,他怎么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脸色呢?
“这……烦请庶长说得更仔细些。”
此时嬴政也不由得身子微微前倾,想要听得更清楚。
“近来将军可偶有腹痛的时候?”
王翦的脸色此时已经转为严肃了,他坐直了身子,细细思量了一番,最后肯定地道:“有。是有规律的,每日晨起后都要痛上一会儿,两个月前,我请劳烦王上为我请了侍医来看,最后无果。因为并未带来严重的影响,我便也未放在心上。”
“看来此病还在初期。”
“这病,究竟为何而起?”
徐福心道,若是癌症的话,那无人知晓究竟是从何处起的,不过若只是普通的胃病,那便有迹可循了。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将王翦的面孔打量了一番。他的寿命不算短,可见不会是癌症之类的玩意儿……如此,那便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将军腹中,有一脏器,容纳食物之用。但这脏器极为娇贵,若是吃饭的时候总是极为混乱,吃下的食物也总是硬邦邦难以消化。一会儿极饿,一会儿极饱,自然它就病了。将军生的便是这样的病。若是任由下去,以后吃饭便会成为一种痛苦。而它一旦疼痛起来,便能令人难忍至极,再无心思做其他。”
曾经秦国不强大的时候,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腹痛。那时候,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事。不仅是百姓饥饿,士兵,乃至在外打仗的君王都是难以果腹。
王翦想到了这一茬,还出了会儿神。
他为秦国征战多年,自然没吃这样的苦。因为这时的秦国已然不似过去那样弱小了。但是在外行军打仗,能有什么食物?不都是些硬邦邦的东西么?有时候甚至连水都喝不得一口。打仗时的不稳定性,让他们饥一顿饱一顿,那脏器能不出问题吗?
王翦摇头叹道:“王上,王翦是当真无力再领兵了。请王上允我辞官吧。”
徐福却先一步出声截断了王翦的话,“不,不行,王翦将军不能离开咸阳。”
王翦有些傻眼。
就连徐福都说他是有病在身了,为何徐福又突然出声说他不能离开?
嬴政抿了抿唇角,笑吟吟地看着这个方向,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徐福的表现。他知道,纵然徐福没了记忆,但他还是会本能地为寡人着想。
“王翦将军之前连侍医也请了,而那侍医却看不出结果来。天底下最好的岐黄家都聚于王宫,将军若是离开咸阳,岂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将军的病,只有我能治!”徐福淡淡道。
他说出了这番话也就算了,不等王翦再开口,徐福就又接着道:“何况,将军注定,就算离开,最终也还是会回来呢?”
“什么?”王翦一怔,不明白徐福是何意。
“将军难道忘记了吗?行医不过是我的副职,我的正职是卜筮啊。为将军卜上一卦,我便能知晓,将军就算今日离开咸阳,不出两年,便会再度回到咸阳来。”
王翦抿了抿唇,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总不能还问“庶长如何知晓吧”,毕竟对方已经对他说得很清楚了。
对方是卜出来的。
那信还是不信呢?一时间王翦有些踌躇。一旦信了,那他原本的计划必然会被打乱。而依他过去与徐福接触时,对徐福的了解,他知道徐福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似乎也没有可以不信的理由。
“那……庶长如何治我这病呢?”
“那要请将军暂住宫中了。”徐福一边说,一边转头往嬴政看去。说这话,他可算是越过了嬴政。毕竟这王宫的主人是嬴政,邀请王翦留在王宫中住下,那是嬴政才有资格说的话。
嬴政和徐福望过来的目光对上,微微笑道:“便依照庶长所说的去办吧。”说完,他才将目光落到了王翦的身上,叹了口气,道:“将军勿要忧心,寡人与庶长会竭力使将军病愈的。”
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为放得下架子了。
当然,嬴政就是觉得,自己和徐福摆在一起的时候,极为能让他愉悦起来。
王翦此时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应了。
“多谢王上,劳烦庶长。”王翦正要起身行礼,徐福一只手就把他给按下去了。
“请将军好生休息。”
话音落下,便有内侍进来的,带王翦离开了。
王翦想要告老还乡的想法,彻底破裂了。
徐福说到做到,之后当真翻出了医术,一边利用上辈子所知的信息,再融会贯通古人的智慧,再与侍医们互相探讨,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徐福开始治理王翦的病情了。
因为只有他能清晰看出王翦身上的变化,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对王翦动手治病了。
毕竟这时候没有X光,没有b超,那就只有全靠徐福一双肉眼。
这么一折腾下来,徐福倒是发现,自己的医术实在精进不少,对于中医中的望闻问切,也有了别样的心得。
这样忙碌起来之后,徐福倒是没空去想失忆的事儿了。
而此时,王贲率军一路攻到了大梁。
魏国国君缩在城中不出。
一条护城河将王贲等人阻挡在了外面,不得前进。
大梁城作为魏国的都城,自然不是随便就能攻破的,何况守城者原本就比攻城者更具优势,当他们缩城中不出,一味只站在城墙头上驱赶王贲大军的时候,王贲一时间倒也拿他们无法。
他们都一路攻到此处来了,当然更希望能一举拿下,好让士气一鼓作气攻到底,而不会有半点泄气的机会。
王贲作为主帅,当然不会在他的士兵面前表露半点为难,他转身进了帐中,还保持着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该如何拿下大梁城呢?
王贲倒是想起了从咸阳离开前,从徐福那里得到的锦囊。但是王贲并未抱有什么期待。那锦囊中,顶多就是告知他,这一仗会赢还是输。
希望是赢吧。
如此这般,他倒也可以用锦囊中的话来鼓舞士兵们了。毕竟如今秦国上下对着驷车庶长,都是极为崇敬且信任的。
王贲掏出了锦囊,取出里头的绢布条,缓缓展开。
王贲下一刻便瞪大了眼。
他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字:水、刃联合攻之,或破大梁。
王贲有些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徐福塞进去的,并不是什么赢或输的结语,而是提供给了他这样的法子。
王贲本就富有打仗的经验,徐福稍微一点,便令王贲迅速在脑中形成了计划,他唤来了士兵,令他们引水淹大梁。
你不出来,我便逼你出来!
王贲脸上喜色颇浓。
直到最后,汴河的水大灌梁城,大梁城墙受到冲击和浸泡后坍塌。这座城池最后的防御,也就此解除了。大梁城中的百姓四下逃窜,而魏王在护卫之下来到了秦军的跟前。
魏王就此跪地请降。
王贲忍不住高扬起手中的锦囊,道:“多亏此行前庶长与我一物,其中便是覆灭大梁的法子!”
其余将士们听了过后,不由得欢呼了起来。与魏国这一面的愁云惨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很快,攻魏的捷讯便传回到了咸阳,而咸阳百姓们也知晓了,在最后攻大梁城的时候,是驷车庶长给予了王贲将军的锦囊,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此时正值秋末。
王贲率领大军,带着魏国降服的王室贵族回到了咸阳,进城时自然少不了百姓们的夹道欢迎。
而徐福和嬴政并肩立在城墙上,占据了最好的视角,观看着秦军归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嬴政很高兴。
早从之前一任魏王对徐福心有恶念的时候,他便想要灭掉魏国了,只可惜后头出了些意外,竟是直到此时,魏国方才覆灭。
不过这也值得嬴政为此欣喜了。
只要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最后都能达到!
不管是征服六国,还是徐福。
徐福根本不知道嬴政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盯着看了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了,便忍不住眯了眯,道:“我们该回宫了吗?”他没记错的话,此时嬴政要在宫中召见王贲吧?
嬴政点了点头,拉住徐福的手,将他裹在自己怀中,带着他就下了城墙。
激动的百姓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疯狂崇拜的庶长徐福,刚刚还站在他们头上的城墙之上。
召见王贲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嬴政必须得马上安排人手,处置魏国的土地,将它们纷纷并入秦国的领土范围内。
哪怕是徐福,这样想一想,也都觉得体内热血澎湃,难以抑制了。
秦王嬴政距离坐上皇帝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徐福按捺下胸腔中涌动的情绪,叫上侍从,以困倦为借口,先行回了寝宫。此时他也帮不了嬴政什么,还不如先行离开,这样嬴政方能更好地集中注意力去处理眼前的事。
徐福回到寝宫中,令人关上了殿门。
然而他却并没有去休息。
他拿出了手札。
就在这份手札里,他找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面相可以换,记忆也可以换。当然,徐福感兴趣的不是换记忆,而是唤记忆。如何唤醒一个人的记忆,才是现在他最需要的。
徐福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情感淡薄,不会对任何男女动心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跟谁,都能凑合着过下去,只要对方勉强符合他的标准,那就可以。至于爱与不爱,徐福半点也不在意。
可是现在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从带着对原主的歉意和愧疚,接受了嬴政的亲密行为,再怀着凑合下去也还行的心情,和嬴政朝夕相处到如今。徐福至今都无法确定,失忆前的徐福,究竟和他是不是同一个人。但他现在却能确定一件事,他对嬴政的态度有了变化。他被嬴政所打动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如果没有这点心思,那么他就充当秦王的情人,一辈子过下去也没关系,他可以选择不告诉嬴政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
可是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徐福会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小三,心安理得地抢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现在还要享用别人的情感。
这是徐福的三观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他要想办法把记忆唤醒,确认一下他和失忆前的徐福,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确认不是同一人,那他就想个办法招魂,把原主的灵魂给唤回来,他自己的灵魂就该去哪儿去哪儿。
徐福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这些日子本就是他捡来的。
他该死了,他本就该死了。真让他顶着原主的东西活下去,他做不到。
徐福低头画了一张符纸,裹着一颗药丸,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那味道实在不怎么好,但是见效就行。
手札上记载,“……制符咒吞下,可从梦中追溯记忆,能否在醒来后抓住那些记忆,便要看造化了。”
徐福会吃药丸,只是为了帮助自己睡得更沉而已。
他不相信造化,他需要更好地去做一场梦。
另一头嬴政刚刚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犒赏了王贲等人后,他便没有在殿中多留,而是选择转身往寝宫去了。他到了寝宫外,见宫人们都守在了外面,嬴政的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为何没有守在庶长身侧?”
宫人忙低头道:“庶长在里头休息,令奴婢们勿要进去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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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札上记载,“……制符咒吞下,可从梦中追溯记忆,能否在醒来后抓住那些记忆,便要看造化了。”
徐福会吃药丸,只是为了帮助自己睡得更沉而已。
他不相信造化,他需要更好地去做一场梦。
另一头嬴政刚刚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犒赏了王贲等人后,他便没有在殿中多留,而是选择转身往寝宫去了。他到了寝宫外,见宫人们都守在了外面,嬴政的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为何没有守在庶长身侧?”
宫人忙低头道:“庶长在里头休息,令奴婢们勿要进去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