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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城发誓,现在哪个碧水写“幸福”种田文的作者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唾那个人一脸!
有砖头盖的房子。
冬天有厚实棉衣穿。
晚上有一床打着补丁的被子盖。
做饭有柴禾烧。
经过一年的奋斗后,逢年过节能吃一两块肉,平时偶尔能吃一点白面。
逢红白事,有新衣裳可以打扮。
有以上这些条件的人家,放在碧水的种田文里,是属于农村里的一般人家。
可是放在王云城现在在的时代?
不好意思,达到以上条件的,都是小地主,起码是个富农!
王云城现在在的这个村庄,叫做王家庄。
王家庄不是个太穷的村子,十里八乡,还算过得去。她家在村庄里,是个不殷实,也不算穷的人家,总算有腌萝卜吃,时而能有小米粥喝,还能勉强养着一个女娃到四五岁。
要知道村里多少人家是一生下女婴就溺死的。
有些没溺死的女婴,是能养大到几岁就养到几岁,实在养不活了饿死了,那就拉倒。
要是好运能养到七八岁,那就可以卖了赚点钱。
她身体的这个小姑娘是长到三岁的时候活活饿死的。于是王云城在三岁的时候,穿了过来。
她不满意小花这个名字,给自己改回了前世的名字,叫做云城。只是她家里人照旧喊着小花。
王家的人不算多,上面里有一个长兄,下面有一个幼弟。
和村庄百分之九十的人一样,小花家住的是泥垒的土坯房,下雨一多,土就要化,土一化,墙就倒。平时经常是冷吃食――柴禾也不常捡得到。
睡的是稻草,一根根扎人,稻草里还粘着泥,不时有各类跳蚤虱子顺着稻草杆子爬来爬去。
她家在村里受人羡慕的一点就是:竟然有四件完整的衣服。
除了所幼弟经常光着身子乱跑,就连小花这个赔钱货,都能捞到一身布条似的破布。
衣服都是补丁,还薄得和纸一样,一洗就要注意会洗破。
王云城曾在水边打量自己。头发枯黄,黑黝黝的脸似乎一辈子洗不干净泥土,一口黑糊糊的烂牙,双颊凹陷,活鬼一样显得眼睛大得诡异。身上瘦得肋骨是根根数的,还不时有虱子跳蚤在身上头发间出没。
不过小花从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因为村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比她好多少。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多是这样的烂牙和蓬头垢面。
那些脸色微微发黄,编着辫子,笑起来牙是黄白色,穿着干净棉袄倚在门栏边的胖女子,都是村里大户家的夫人和娘子。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是喜欢胖的。胖代表着家里的财力,代表着有活头,能吃饱,不用多干活。
至于那穿越女们说的用杨柳条刷牙――不好意思,太麻烦,农活太忙,起早贪黑。有那个闲功夫琢磨怎么用杨柳枝洁净牙齿的,都是地主富人家的女眷。
用盐净牙――绝大部分人盐都吃不起,还刷牙?
小花还是个幸运的,她爹就因为长期吃不起盐,得了大脖子病。
村里不时能看到梗着脖子的人走过――脖子上长着一个硕大的肉球,像公鸡一样突着眼走过。
村子远一点的地方有山,王云城曾异想天开地,想学穿越文里去猎点野味,摘点果子,捞点蜂蜜。
然而终究没有去成――在她亲眼见到有村里一个男人因为去山上拾点柴火,挖野菜,猎兔子,结果被发现后,被活活打死。
村里人不到灾年,是轻易绝不往那山上去。
那座山连带着山附近的良田,都是一位大伙说不上名字的官老爷家的。
老百姓到山里偷猎,一旦被发现,一顿好打多半是逃不了。
至于荒年――哈,无论如何都是死,乡亲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么多了。
曾经最令初来乍到的王云城难堪的,就是上大号的时候――先不提擦屁股的事。小花她不被允许拉在随便哪个地方。
这个时候的人粪,是很宝贵的肥料。
她那个因为大脖子病而说话嘶哑的爹,经常看见她在野地里提裤子,就要一顿好打,扯着嗓子像嚎丧一样喊:“赔钱货――去自家田里拉!”
茅房是一家的中心。
因为庄稼都要靠粪肥生长。
而一切有利于庄稼生长的,都是宝物。
村子离的老财,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建造茅坑。只要有条件建,都会在家旁边挖一个深坑,上边用木板或者石板盖住,板上开一个小口,粪就从小口排进。
然后等到要给庄稼施肥的时候,就从这个坑里掏。
谁要是夜里偷偷摸摸去别人家掏粪,一旦被抓住,这家人就会好像是家里的财宝被偷一样(当然这家不会有多少铜板),这头偷粪的是一顿毒打免不了。
而村里那些老人和光屁股小孩,就整天在村里到处转悠――背着个框,仔仔细细的,像是捡天上的馅饼一样,捡粪。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坨畜牲的粪便或者人的粪便。
包括王小花的幼弟王石头,就曾经在王云城面前炫耀了无数次:“又有傻子在外面拉粑粑,被我捡到了。”
王云城因为大号问题,被小花爹打过几回后,就踩着现代人的脸皮,学会肚子一沉,就憋着屎尿提着裤子往自己家耕种的田那边跑。
蹲在自己家的田里,双腿发软。头顶着清爽爽的高天,屁股蛋上戳着刺刺的草,拉了几回后,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现代的有些傻叉什么都说露天好。你也来露天一回试试?
扯了几片叶子擦一擦屁股,她渐渐脸皮也厚了。
现在王小花她那个爹,又用嘶哑的喉咙扯起来:“赔钱货――过来!”
家里人,除了王石头外,长兄王树根和爹王大山都是直接喊小花赔钱货的――小花曾一度以为这就是她的名字。
什么?你问小花娘?小花娘早在生了幼弟王石头的时候,就用家里的破席子一裹――埋了。
小花爹看到媳妇死的时候,是笑得咧着嘴,拍着胸口庆幸的:“老天爷照顾,老天爷照顾!”
庆幸小花娘是把家里将来的第三个劳动力――王石头生出来后,才死的。
要知道多少村里女人,都是年纪轻轻,从十二三岁开始生孩子,生得一尸两命。不少婆婆和男人,捶着胸口哭媳妇怎么带着孙子一起走了,好歹生下孙子再死嘛!
现在王小花,哦,不,王云城六岁,她大兄十二岁,小弟四岁。
不管王云城现在有什么打算,不管她是不是清楚小花爹正在盘算着两三年后把她卖给隔壁村那个四十多岁的瘸腿老光棍,她现在都必须明白一件事实:秋收在即,她必须跟着全家一起出去护秋。
庄稼开始黄熟的时节,为了防止庄稼被偷――无论说雀鸟还是那些饿极了的人。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田地里都聚拢了人,一双双眼睛在互相警惕地看着,在田地间梭巡。
无论是殷实还是穷人家,都全家出动,
老妪牙齿脱落,娃娃光着身子,或者穿着开裆裤,也要下地护秋。
田地里稻草盖的窝棚呼啦啦好像一夜之间全从土里长了出来。
一连一个多月,全村几乎有一半的人睡在地里的窝棚里,蜷缩着身子。
护秋对庄稼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是秋季的时候放在任何生老病死前面的大事。
任何一块没有看守的庄稼,一定会遭到那些极端饥饿的可怜人的偷盗――为了在自己的庄家成熟前不活活饿死,这些人只能靠偷挨过几天。
王云城顶着烈日,浑身汗流浃背,猛烈的热度晒得人昏头昏闹。好一个秋老虎。她也眯着眼,拿着棍子警惕地梭巡。
庄稼不能被偷!要不然这一年全家的汗都白流了。
王云城再讨厌那些种田文不过了。她们从不说种田的艰辛。
王家村大部分没有牛。有牛得那是地主家和富农家。他们有时候会把牛以高利贷的形式下借给一些农民。村里常常是几户人家共用一头借来的牛。
小花家的铁锄和镰刀也是向地主借高利贷借的。
然而小花家教人羡慕的令一点是犁和镐头竟然是自家传下来的。
这年头的铁器,也是一个农民家里宝贵的财富。
然而小花家因为是和其他几家共用一头牛,所以她家经常全家下地,人拉梨。
小花爹拉着梨,小花哥王树根和小花俩人光着一身扶犁,转弯地方提不起犁时,犁插入泥里更深,小花爹就艰难地深深喘一口气,背弯得像一头真正的老牛。
这样一年的苦难,如果秋收的时候功亏一篑,王云城是没法接受的。
终于,庄稼熟了,要收了。
这一年是个丰收的年头。王云城想,就算要还村里地主的高利贷,总算也能有些粮食了罢?
能吃饱一顿,就吃饱一顿。
结果,眼前堆着的这些粮食,大半都被一个穿着绸缎,带着金扳指的白胖子呼喝着家丁拉走了。
浑身沾满泥,穿着一条破裤子,皱巴又黑瘦的小花爹,只能在几个壮汉的威胁下,搓着手,含泪看着辛苦一年的庄稼呼啦啦被拉走。
剩下的只有王云城脚边一小堆,放在一个人头大的小筒里。
王云城木木呆呆地问小花爹:“爹,他们是――”
小花爹蹲下来,一粒粒数着那些白胖子漏下的粮食,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我们全村是孔家的佃户,那是孔家来收租的管事。”
孔家?那不是历史那个有名的世家吗?白玉为堂金作马。他们这么富贵滔天,知书达礼,还要收他们这些贫苦人的粮食作什么?
“可是――拿走这么多,爹,下一年我们吃什么?”
脚下这人头大小的粮食,够吃一年?王云城觉得自己还没蠢到这份上。
小花爹苦笑一下:“孔家老爷今年拿的,也不算顶多。勒紧腰带。”
门外,果然满村地都爆发出哭天抹地的哀嚎声。
那地主家那?小花猛地奔到门口望着那些瓦房。地主家却是笑着送管事出门的。
地主家和孔家的管事有很远的亲眷关系。
小花回到房内,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好歹还有一些粮食。
日过半晌,门外又响起呼喝声:“老东西,出来迎接差爷!”
几个红光满面,穿着官靴的高大男人一脚踹飞了摇摇欲坠的木板,大摇大摆进来了。
小花爹浑身哆嗦,连忙哀求:“官爷,官爷,我们家是孔家的佃户,圣门的佃户,都是免向朝廷交……”
官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免交粮税,不见得要免交别的税。”
官差不知道杜撰了个什么名义,就拉走了剩下的一点粮食。
这回,王家村是一片死寂了。
王云城不明白为什么种田文里,从不提佃农上交的地租,也从不提苛捐杂税,从不提各种剥削 。
她那点新中国的怒火呼啦一下子燃烧起来,小女孩的面容冷酷下来:“爹,这样,冬天怎么过?与其饿死,不如呼吁全村人一起去抢回粮食。”
她想起许多农民起义的历史掌故。
小花爹被吓得一踉跄,照着小花的脸就是一巴掌:“赔钱货,你想造反害死全村吗!”
大多数时候,只要还有一点办法,中国的农民冒着饿死的风险,都不会想着造反。
至于小花爹的办法是什么嘛……和全村大部分人一样,除了向地主和孔家借高利贷,就是卖孩子。
有女人的卖女人,没女人的卖最小的孩子。
孩子和女人,总是有人要的。
小花,哦,不,王云城被小花爹和小花哥死死地捆着看守着,据说卖给了村外的一个有钱的老光棍。
然而,王云城觉得自己总算穿越女了一回。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