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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痛感宛如一把生锈的锯子那样正在一下一下拉扯着他纤细的神经,当观言的意识慢慢回复之时,他感觉到那是来自自己的脖颈,火辣辣却也剧烈无比的疼痛虏获了他全部的知觉,而更为陌生的感觉来自他的脑袋,一股麻意越来越明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本来不会特别意识到脖子上面长着的脑袋突然间有了极大的存在感,同时又伴有无比的麻木和陌生的重量,观言尝试着抬起手,便发现他的手已经自由了,然而当他费力抬起来想去触碰自己的脸的时候,触感却怪异非常,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本该有的触觉,他的指尖一再感觉到的只有毛茸茸一片,与此同时,昏迷前的恐怖情形蓦然间浮现在脑海,观言的手颤抖得厉害,一股极为不祥之感瞬间抓住了他,观言的两只手顿时一并摸了上去,可他摸到了什么?
观言不愿相信此时此刻双手的触感,然而这样的触感又一再证实着他脑中那不祥的事实——那是鼻子,长长的鼻子,不属于人的鼻子,而是他先前见过的如同犬首人一样的犬类的尖长鼻子……
天哪……
观言感到恐慌至极,他蓦地坐起来,然而他的面前早已放置了一面一人高的铜镜,观言这时看见,那铜镜里所映照出的,正与他昏迷之前所见的犬首人一般无二,那个犬首此时正盯着铜镜,看不出表情,只有说不出的怪异和恐怖感,紧紧地包围着观言。
这不是他……观言拒绝承认,而那铜镜正面对着自己,他只要一动,铜镜里那犬首人身的怪物也随之而动,更为刺眼的是犬首和脖颈相连之处那一圈深深的红痕,因为疼痛的缘故观言连碰都不敢去碰,而纵然他不停地拒绝去承认铜镜里的人是他自己,但心底某个声音仍然清清楚楚地告诉着他,那个镜子里的怪物正是他自己。
……不、不是……
……不是……
……不是!那不是他!
观言忽然发狂似的一跃下床推倒铜镜,铜镜“哐当”一下摔裂了,然而它横着碎裂在地面上,以至于无数犬首人赫然入目,观言拼命将这些碎片踢散开,然而越是这样做,犬首越是随处可见,观言受不了得大喊起来,然而下一瞬他就被自己的声音所惊到了,那声音哪里是喊叫,而是一种兽类的吼叫,观言张开嘴,铜镜中的犬首也张开那尖尖的嘴巴,观言试着发出“啊”的声音,可犬首人仅能发出吼叫似的声音。
……不、不、不……
“吼……吼……吼……”
观言死死抱住头同时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大喊出声,他的脑中乱成一团,不想看也不想听,而吼声仍然响彻在整个空间,纵然他紧紧闭上眼睛,那可怖的犬首也依然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观言似是并未听见,他仍然抱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发着抖缩在角落,因为声音变成吼声的缘故他渐渐地也不再出声,只能任绝望感慢慢淹没自己,响声过后,再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却是观言所熟悉的,正在一声又一声叫唤着他。
“……观公子!观公子!”
声音自远而近,不知唤了多少次才终于传入观言耳中,但观言却吓得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他死命摇着头,呜咽着发出细碎的声音来,“不、不要看我……”然而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却仍然是低低的吼叫之声。
“观公子,观公子,您怎么了?”
此时的观言只想找个黑暗的地方躲起来,不见任何人,因而压根不肯理会来人。
“观公子!观公子!”
那人伸出手,可才碰到观言,观言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呜呜”躲了开去,却仍是不肯抬头。
“这可怎么办才好?公子为什么还不出现?”
“我来吧。”另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可是观公子这副模样……”
“总之先把观公子带回重楼再说。”
“也好。”
话音落下,观言瞬间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力量拖拽住他,他使劲挣扎起来,但为了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样子又只能拼命低着头,随后,他听见那个低沉的男声对他道一声,“得罪了,观公子。”下一刻,观言只觉脖颈后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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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观言睁眼就看见了香兰,香兰凑得极近,似是在打量着他,观言立刻惊觉,第一个动作就是拉起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把脸遮住,随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却不敢出声,只能这样躲着,防备着。
幸而香兰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但随着脚步声的远离,观言意识到她一定是去找应皇天前来,观言不由紧张万分,不知该躲去哪里,他掀开棉被一角,打算看清楚自己身处哪里再行动,天锁重楼虽大,但终归是应皇天的地盘,他总算是这里的常客,却从不会去考虑此类问题,但无论如何,观言还是觉得那么大的地方总会有他的藏身之所,可当他探出头的时候,却蓦然愣住了,只因这间房竟然四面八方都是铜镜,他的床就在正中央,无论哪个角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观言不愿再看见那让他惊恐的犬首,一下子就缩回了头,然后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一点缝隙都不漏。
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躲的永远都躲不了,就在观言把自己裹好之后就听见了脚步声,这回不是一个人,观言想那一定是香兰与应皇天一同前来,他在被窝中不由瑟瑟发起抖来,一想到自己变成了那副可怕的模样,他就不想面对任何人,尤其是应皇天。
随着脚步声的越渐接近,观言把自己缩得更小,之后,他便听见了应皇天的声音,“香兰,你去把药端来。”
“是。”香兰应下后便走开去,现在进来的应该只剩下应皇天一人了。
观言一颗心“怦怦”跳起来,他觉得怕极了,同时,又似乎因为只有应皇天一个人的到来而感到略微的心安,因为若他永远要以这副样子活下去,那么恐怕,这世上也只有这个人才会相信他是谁了。
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自己都还不想接受这样的自己,纵使真的有人愿意接受如此可怖的他,他也无法坦然面对。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应皇天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他应就站在自己的床边,观言听他对自己道来,“观言,你想这样躲到何时?”
应皇天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严厉,他平时虽也甚少表露情绪,可声音听来多半是闲适而随意的,对外人如何观言并不太清楚,但对自己大多温和又友善,从不曾如此过,就听应皇天又接着道,“我这里并非供你躲藏之所。”
观言在被窝里一个劲摇头,就是不吭声。
“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到处都是镜子,你可以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也可以选择走出来面对自己。”应皇天缓缓言道。
一想到自己那可怕的犬首,观言的双手就忍不住紧紧扯住了被单,险些发出呜咽的声音,他不由得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此时又不断上涌的恐惧感和悲哀感。
“你要一个人待着也无妨,但若是如此,今后你的事我也不会再过问。”应皇天忽然撂下这句话来,让观言的心一下子拎起来,他知道应皇天向来说到做到,他说不过问,那必然是不会再过问一句,观言压根不愿去想这之后的自己会变得如何,而且,行动比他的意识更快,他蓦地掀开被子,见到应皇天正要离去的背影,不由一下子追过去抓住他脱口而出道,“不要!不要留下我!”
应皇天背对着他,任他抓着,并没有回头,却已停下脚步。
情急之下,观言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在锃亮锃亮的镜子里了,他只知道紧紧抓住应皇天的手,不想让他走,也忘了自己说出来的话到底是吼声还是人声,只是一个劲地对他道,“我不躲,在应公子面前,我若再躲,那恐怕整个世间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我知道……这是我的自私,虽然我一点都不愿意让应公子看见我现在的模样,但若是应公子的话,至少……至少……至少不会排斥这样的我……”
应皇天等观言说完,才淡淡开口道,“怎样的你?为何你不先照一下镜子再说?”
他的话让观言下意识瞥了一眼镜子,但这一瞥却让他愣了好半晌。
“咦?”
观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镜子里的人也向他眨眼睛,而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可怖的犬首人,那镜子里照出来的,就是他观言自己。
脑袋还是脑袋,眼睛还是眼睛,鼻子也是鼻子,毫无改变。
“看清楚了?”应皇天这时才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狭长的眸注视观言,低低地道,“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现在你应该也能明了了。”
观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个女人”正是他的母亲,也就是大公主应芈。
“难道……是那杯茶……”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等你整理好心情再说。”应皇天说罢,转身朝门外道,“香兰,把药端进来。”
香兰早已在门外候着,闻言应了一声,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端着药碗,见到观言一脸惊疑不定的模样,与此同时,他的两只手还死死抓着自家公子的手不放,好像生怕被应皇天遗弃似的,香兰忍不住叹道,“哎呀呀,果然还是公子你有办法,一句话就把观公子吓了出来,昨晚我跟途林可是费了大把的劲,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被香兰这么一说,观言又顺着她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过度用力拽着应皇天的手,不由瞬间放开应皇天道,“啊,抱歉。”
“抱什么歉,明明就是公子先吓唬观公子你的。”香兰替观言抱不平道。
“好了,先把药喝下,有什么话,下楼来再说。”应皇天说罢,负手率先离去,观言看着应皇天的背影不知为何微微发怔,香兰见状把药碗递给他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看公子那样,其实他昨夜也担心得紧,香兰见他一宿没睡,现在观公子醒了,公子又变回老样子了。”
观言刚才想的其实是最初应皇天就提醒过他让他直接返回重楼的事,要不是自己没听话顺路去到神仕府,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这时听香兰这么说,观言也不解释,只是接过药点头道,“是我让他担心了。”说着,他便“咕咚咕咚”将药一口气全部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