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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当即得到了女大宗伯的手令,被允许再一次去到明堂,不过女大宗伯还派了她手下的一名巫师跟随观言同去,显然是要在一旁监督,观言并不意外,也早有准备,他事先要求回燕宫进行换洗,这是必须的,其实若非他急切地想要再一次见到巫冷钧,理应斋戒后再进入,而不是那么仓促前往,但女大宗伯也并无过多的要求,这便证明他的计划奏效了,本来一切都是因为昨夜有“穷穷草”出现的缘故,同时他也因此肯定了应皇天就在周国王宫之中。
“穷穷草”其实是应皇天自说自话为那株植物取的名字,那已经是两年前他在天锁重楼里听应皇天随口闲谈到九鼎时候的事了,所以“穷穷草”这个名字其实只有他们二人才会知晓,这就好像一个暗号那样,应皇天在这种时候将“穷穷草”放在尸骸的口中,恰恰是给予观言一定的提示,让观言终于有了极佳的说辞,不管是对虞琊,还是对女大宗伯。
虞琊自称是不死国之人,观言见到植物后灵机一动故意试探地问了虞琊那个问题,可实际上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就此看来,虞琊并非不死国之人。
至于女大宗伯,观言现在可以猜测她可能是在寻找不死之药,这是应皇天将植物塞进尸体口中所暗示他的内容,他得以顺利过关,得到了手令,便成了最好的印证。
有人跟随是观言早就能想到的,因此他才故意不回燕宫梳洗,一方面当然是不想惊动燕宫中的巫师,另一方面就是有了绝佳的借口回燕宫取安神助眠用的药粉,若他先沐浴再去见女大宗伯,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半途中观言借助风向,将药粉悄悄自袖口中挥洒出来,这使得身后那名巫师莫名其妙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勉强打起精神跟随观言一起进入明堂,当巫冷钧出现之后,三人盘膝坐下,观言便开始与巫冷钧进行了一番冗长又沉闷的寒暄,那巫师听了半天都没有听见任何与九鼎相关之事,再加上平淡之极的对话使得他的困意悄然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观言直到巫师入睡,才低声说了一句道,“多谢巫前辈配合。”
巫冷钧见观言到来便已心中有数,此时微一点头便道,“你果然来了。”
他这话一出,让观言一惊,道,“巫前辈早知我会来?”
“你想必知道是谁告知予我。”巫冷钧道。
“应公子?”观言脱口而出,虽是问句,心中却早已能够肯定。
巫冷钧点头道,“他昨夜来过。”
对于这个答案观言就算能够猜到,却仍然感到意外,他立刻问巫冷钧道,“前辈,究竟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九鼎失落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不要急,你来,我自会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这边的情形如何?”巫冷钧问他道。
观言摇摇头道,“这也是我必须来找前辈的目的之一,燕宫里包括我在内只留下了九个人,其余巫师不知去向,昨夜我们发现的一具尸体,应当就是之前的巫师之一。”
巫冷钧闻言神情凝重,半晌后道,“看来此事比我所想的还要严重。”
他话音一落,观言就忍不住问道,“前辈,那些巫师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巫冷钧摇头,回答道,“具体的情形现在我们不便讨论,昨夜他来的目的,便是叫我们里应外合,协助予他。”
观言不禁立刻问道,“应公子是如何混进去的?”
巫冷钧不答,却反问观言道,“你可知我为何会在此?”
观言一怔,回答道,“前辈是天府长官,九鼎失落兹事体大,前辈应是被连累才会被迫留在此地……”
“这只是表象。”不料巫冷钧却摇头道,“我在这里是为了寻找懂得巫氏一族文字的人。”
“啊?”观言吃了一惊,不明所以,问道,“这跟巫氏一族有何关联?”
巫冷钧缓缓地道,“‘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寙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这个,你应该听说过。”
观言蓦然间恍然大悟道,“莫非,周国之人真的是在炼制不死之药?因而要找懂得巫氏一族文字的人?”说到这里,他又想道,“难道他们拥有跟此药相关的书简,却偏偏无法辨识其中的文字?”
他连连做着猜测,却见巫冷钧一再点头。
“那九鼎……”观言怔怔地看着巫冷钧,恍然地道,“九鼎失落难道是周国为了聚集大批巫师来此所用的一个幌子?”
“你说对了,因而我让你绝不能提到九鼎在池中这件事。”巫冷钧道。
“那……周厉王和大宗伯知晓吗?”
观言个性老实简单,虽然因为接触应皇天的缘故见识了不少骗局,可这都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但用九鼎失落那么大的一件事作为骗局,他压根没有想过,也无法认可,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和底线,让他一下子对作为泱泱大国的周国倍感失望,再加上与他同来的巫师们的可怕遭遇,更让他为周国的做法感到十分不耻,纵使再需要得到什么,也不能如此不择手段,用人命来作为牺牲和代价!
“陛下我不敢说,但大宗伯必然知晓。”巫冷钧肯定地道。
“既是如此,为何巫前辈你……”观言微微有些迟疑,他看着巫冷钧,未说出口的话在嘴边打转,巫冷钧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遂道,“你想问我为何会配合他们做这件事?你认为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观言见他如此直截了当,便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巫冷钧似是毫不感到介怀,道,“天儿早就跟我提过,你为人太过正直,没有丝毫余地,这虽然没什么不好,却恰恰是致命的,只不过——”他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又转移到方才观言的问题上,道,“九鼎失落事关重大,身为天府长官,我自然要向陛下请罪,但事实上,我却不觉得有谁真的可以将九鼎运出宫去,因而当陛下罚我留守明堂直到查出九鼎的下落为止,我欣然接受。”
“前辈一开始就觉得九鼎仍在明堂之内?”观言问。
巫冷钧点头,又道,“当第一批巫师出现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陛下要我留意懂得巫氏一族文字之人,但我只要稍稍一想,便知这一切跟九鼎失落有关,若然不是九鼎失落,陛下又如何能够大范围征召巫师?”
“那么,前辈在知晓此事之后呢?”观言依然有些在意。
“之后,天儿出现了。”巫冷钧道。
“啊?”观言一愣,立刻问,“应公子究竟是为何来到这里的?”
巫冷钧摇头道,“具体原因我亦不知,但当我发现他也在其中之后,便不再轻举妄动。”
观言一直到此刻才终于感到释怀,至少他知道巫冷钧不是因为听令而留在明堂,一开始他也没有参与到这桩阴谋里去,反而是被利用,他一方面为此感到安心,另一方面却不由倍觉担忧,除了担忧来时他找的借口很可能会连累巫冷钧之外,也担心应皇天的安危,虽然知晓应皇天来过,但他未必会解释一大堆,于是这时观言仍是把如何再一次来到明堂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给巫冷钧知晓,巫冷钧听后便道,“既是天儿留下的‘穷穷草’,那便是了,此事我已有应对之法,你无需担忧。”
“可是……”
“没什么可可是的,比起这个,我们更要做的是如何阻止这桩阴谋。”巫冷钧这样道。
“当然!”观言毫不犹豫,既是为了炼制“不死之药”,那么恐怕那些失踪的巫师们被用来试药的可能性极高,想到这里,观言不觉蹙眉道,“可现在前辈与我的处境……”
他被困燕宫,巫冷钧被困明堂,这该如何才能将周国人在暗中进行的一切叫停并阻止这场阴谋呢?
“你别忘了,我们还有天儿。”巫冷钧露出信任的笑容来,对观言道,“有他做内应,我相信他能控制好所有的事。”
他这样说,观言既不是非常明白,也仍是觉得有所担忧,不由地道,“前辈不担心应公子?”
“比起担心,我更相信他,你说呢?”巫冷钧反问。
观言仔细想了又想,觉得自从认识应皇天以来,担心时而有之,却总是为他瞎担心,至于相信这一点,他却从不曾感到怀疑,有他在,似乎就能解决所有的难题,而自己,更想成为他的助力,不希望成为他的拖累,因此他问巫冷钧,“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留在燕宫等我的消息,偏房里有我的心腹,他会将消息传递给你。”巫冷钧如是道。
观言点头,回答他道,“好的。”说着,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不禁问道,“前辈,关于祭品是应公子的事,前辈知晓吗?”
巫冷钧点头道,“我听说了,这些无关紧要,但他的存在又是必要的,日后你就会知晓。”
听他这么说,观言放下心来,随后,他跟巫冷钧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一直等到熟睡的巫师苏醒过来,巫冷钧才佯作支开观言,面色凝重地对那名巫师道,“你回去转告大宗伯,就说‘不死之药’的事已经泄露,请她设法查明。”
那名巫师兀自茫然,不知自己怎么会睡着,正懊悔担忧,听巫冷钧如此交代,心中暗喜,很快便有了分寸,于是回去后他向大宗伯禀报道,“果然如大宗伯所料,他们二人聊得最多的便是‘不死之药’。”
卫靈霊表情未变,眼底再度泛起冷冷的杀意,又问,“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隐约提及是我们内部之人所泄露。”巫师为了隐瞒自己的失职,将巫冷钧的话包装了一番道。
卫靈霊杀意越发浓重,几乎就要溢出眼底,好半晌,她才道,“吾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大宗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