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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的王城为方形,每面九里,各开三座城门,城内有九条横街,九条纵街,每街可容九辆车子并行,城的中央是宫城,宫城左边设有宗庙,用来祭祀周王祖先,右边有社稷坛,祭祀土地之神“社”和五谷之神“稷”,而九鼎的安置之所,便位于宫城左边宗庙里的明堂之中。
至于观言和其他巫师目前所居住的燕宫,实际上位于北宫之外,与宫城还相差不少距离,要一路经过路门、应门和皋门才能真正见到规模浩大而壮观的城垣。
从路门、应门再到皋门之间没有设任何寝宫,正是所谓的前朝后寝,路门之外才设有寝宫,自然,燕宫便是其一,观言曾在重楼的书房里见过周国洛邑的王宫布局图,虽然不知道应皇天究竟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但看仅仅是看,仍是要亲身走过一遭才能体会到其间的深大,进入皋门之后,就能见到一座又一座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的建筑,除了守卫之外几乎没有半个人影,而且里面的氛围显得无比庄重和严肃,当观言身在宗庙中之时,霎时就觉得这里面似乎充满了某种精神,这种精神伴随着建筑而生,牢牢扎根在周国的土地之上,散发着一股冥冥之力,让他顿时感到肃然起敬。
楚国也有如此之地,仿若有神明降临。
然后,他就见到了安置九鼎的那座明堂。
一时只觉光芒万丈,如置身九霄云上。
那是漾着一层金粉的方形池塘,明堂便搭建在中央的圆形高台之上,似是象征天圆地方,池水之中点点的金芒与阳光相互融合,将明堂笼罩其中,使得这座明堂仿佛浮在半空之中,又宛若从天而降,一眼看去让人觉得似是有神明居住其中,使得整座明堂显得万分耀眼,又尊贵非常。
明堂四周共有四座桥,每座桥至明堂有九百九十九步的距离,桥外不仅有围栏还有门楼,门楼有两层,四角建有曲尺形配房,围栏正中是一座桥角十字形平面高台,下层四面走廊内各有一堂,每厅各有左右夹室,共为“十二堂”,应是象征一年有十二个月,中层每面也各有一堂,上层台顶中央建“土室”,四角小方台台顶各有一亭式小屋,为金、木、水、火四室,与土室一起,是祭祀五位天帝的地方,五室间的四面露台用来观察天象,并塑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瓦当,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方,与中央明堂的四角遥相呼应,宛如包纳天地。
一行人随着女大宗伯在通往明堂的桥上缓步前行,像是踏在光芒之上,一时间只觉得神圣无比,众人皆情不自禁蹑足噤声,怀揣着崇高的敬意,一步一步迈入明堂。
偌大的明堂亦被金芒包围,设计这座明堂的人显然是为了让更多的光芒能透进去,因而糅合了各种窗式,但进入之后,突如其来的空旷和明堂内玉石砌成的地板上清晰的痕迹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众人,这里面原本放置着的九尊大鼎,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杳无踪迹。
虽说众人在来之前都已知晓,但身临其境却使得九鼎的失落显得尤为不可思议,只因有如此透亮的明堂,一览无遗的长桥和在门楼四周严密把守的情形下,九鼎却能从中消失,任谁都会觉得毫无可能,可偏偏此时明堂里空无一物,仿佛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使出了乾坤大挪移之法,将九尊大鼎凭空变走了一样。
“如诸位所见,九鼎原本就安置在此。”女大宗伯在所有人都进入明堂之后倏然出声,打破了一室沉寂,随后,她又道,“诸位将面临的考验也是在此,今日申时之前,诸位可以在此逗留,无论是什么发现,只要有,都可以告诉此地的看守人。”说罢,她微一击掌,便闻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在众人的疑惑中,自明堂一侧的内室里缓步走出来一人,这人蓦然出现,顿时令观言大惊失色。
那是一张极英俊的面孔,观言显然是认得此人的,他正是两年前曾与自己有过一次交手经历自称“冷钧”的巫师,也是后来二公子告诉他那原来是周国的天府长官,亦是巫官之首,甚至他后来已经在应皇天口中得知巫冷钧是他的姨父,因而二公子才会提到他们之间有一段渊源,可此时他却以明堂看守人的身份出现在此,虽然已能想象这必然是因九鼎失落之事而受到牵连或者怪罪,但在这种情形下再一次见到,依然让观言觉得意外,而且吃惊异常。
“此人便是明堂如今的看守人,对于九鼎一事,此间唯有他最为熟悉,因此除了发现之外,若是有任何疑问,也可以找他询问。”女大宗伯说着,便看向那人,并冲他微一点头,竟十分有礼地道,“麻烦你了。”
“大宗伯客气了。”那人低道。
这看在观言眼里尚觉得正常,可其他巫师都不由好奇起这个人的身份来,不过也不容众人多想,女大宗伯和对方招呼一过,她便携随从离开了明堂,留下众巫师跟那名看守明堂之人,此时,便听那人淡淡言道,“申时之前,我都会在此,希望诸位能有所收获。”他说着,径自在明堂一角坐下,凝神闭目,不再多言。
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看见观言,观言倒是一直盯着他,当众巫已经开始四处搜寻线索的时候,他依然未能回过神来。
连虞琊何时接近他的都不知道,就闻一声低低的关怀之语,道,“怎么?一脸担忧……是为了什么呢?”
观言这才回过神来,当然不理会他的言语,而是让自己从吃惊转到对九鼎失落一事的专注上,虞琊自觉讨了没趣,却不肯罢休,忽地又对他道,“你想不想知道应国王子目前的处境?”
观言一愣,看向他,问道,“你知道?”
虞琊点头,“如果你肯让我帮助你,我就告诉你。”
观言实在不明白为何虞琊要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是虞琊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究竟要得到什么,那么他还愿意相信这个人多一点,可眼下这种情形,虽然他的确想知道那个冒牌王子的下落,但仍然无法这样轻易就答应。
“抱歉。”观言于是道。
“好吧,既然如此,若是你需要我,尽管说。”虞琊无奈地摊开手,说着,便走到一边。
观言也是无可奈何,原本就是他自己一心要黏上来,再者,他的身份未明之前,观言并不愿轻易落人把柄,眼下,他必须专注于九鼎一事上,虽然女大宗伯说这只是一个考验,但谁也不知道考验背后的目的,而从巫冷钧现在的情形看来,显然是被囚禁在此,观言不能冷眼旁观,不过应该已经有很多巫师都来过这里,可至今九鼎仍然没有线索,看起来希望仍是渺茫,观言这样想着,一面走到放置九鼎之所,开始细细观察其中一只三足鼎留下的痕迹。
九尊大鼎安置过的痕迹足以显示出鼎的大小,而它们的重量在这之前观言就已听说,几乎每一尊都有千钧之重,如此之重,仅一尊鼎就需要将近十名大汉才能抬得动,更遑论此地有九尊之多,再者,这九尊鼎要不被人察觉地抬出明堂,任观言想破头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偏偏九鼎就是失踪了,明堂之中如今空空如也,九尊大鼎不翼而飞,这就是事实。
此时已陆续有巫师去找巫冷钧,不知是提问题还是有所发现,观言并不着急,一直等到没人的时机才走上前,巫冷钧看见他,丝毫不觉得吃惊,更甚者,他像是从未见过他,只问,“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可观言却不能当做毫不相识,他尽量压低嗓音,开口就问,“前辈,应公子……他知晓您在此地吗?”好在明堂虽静,却极为宽敞,观言原本就一直在留意,此时周遭空无一人,尤其那个自称“虞琊”的人并没有跟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观察他,这样一来,他们谈话的内容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听了去。
巫冷钧半晌不语,片刻后才道,“我注意到你观察明堂的窗外良久,未知有何收获?”
观言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觉得,唯一能够藏得住九鼎的所在,便是明堂下的池水之中。”
巫冷钧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来,却对他迅速地低语道,“记得在大宗伯面前,不要说起。”
观言却因此一愣道,“难道……前辈您也……”他本来也只是猜测,根本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更加没想到巫冷钧竟然会给予如此肯定的说法,还如此叮嘱他。
巫冷钧微摇头,用眼神阻止观言继续说下去。
观言虽是不解,却立刻点头,道,“观言知晓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巫冷钧又问。
“没有了。”观言摇头回答,这时已有其他巫师往巫冷钧的方向走来,观言不便再多说什么,于是道了一声谢,便走开去,可脑中却因方才巫冷钧的神情和语调忍不住怀疑起来……
难道九鼎果真在池水里?
这怎么可能?
可显然巫前辈也赞同,但若是如此,为何他要装作不知道,还宁愿成为明堂的看守,却不揭开这其中的阴谋?
另外,巫前辈刚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不知为何,观言总觉得巫前辈若是在此,应皇天绝不会不闻不问,此外,关于冒牌应国王子的事不知道他听说了没有,如此短暂的交谈,能够交换的信息实在有限,他更不知该如何助巫前辈脱离困境,观言此刻只能一再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因为总觉得周国宫中情势诡谲,让他恍若身处在浓浓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