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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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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楚并不相送,只略略欠了欠身,伸手掂起两块对牌试了试,都挺沉手,不似寻常松木柳木那般轻飘飘的,便问冬晴:“都做了几块?”

    冬晴笑着回答:“分别做了六块,看着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易楚挑眉,有点不明白。

    冬雪嗔怪地瞥一眼冬晴,上前斯斯文文地说:“伯爷说,铁梨木的有香味就留在内院,金丝楠木的在外院使……平常家里有四块对牌足够了,多做两块留着备用,一并给夫人守着。对牌上做了暗记,暗记各不相同,到时那块牌子做何使唤,但凭夫人喜好,也不用担心别人弄混了欺瞒夫人。”

    易楚笑了笑,“腰间挂着这牌子,倒省了熏香。”又问,“伯爷没说什么时候能过来吃饭?”

    冬雪摇摇头。

    刚才易楚对小章氏所说的新换一批下人并非随口乱语,但下人并非全换,而是换一部分,把那些至关紧要的差事换成自己的人。

    杜仲在外院做的就是这事。

    以前大小章氏再怎么折腾,总不能把所有的老奴旧仆都换掉,尤其护院,有小半仍是以前的旧人,都是杜镇亲手训练出来的,有几人还曾经同明威将军一同蹲过马步。

    护院们镇守着宅子,对外院的管事小厮颇为熟悉,大致知晓哪些人老实可靠,哪些人奸诈狡猾,哪些人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来回问过几人,杜仲心里有了计较,笑着拍拍护院的肩,“好好干,干得好的人总不会吃亏。”

    这一下看着轻松,落在护院肩上却重若千斤。

    护院歪了嘴,强忍着没有呼痛,待杜仲走后,发现青石板悄无声息地碎成了数片。护院暗中心惊,又是叹服,“将军后继有人。”

    英雄惜英雄,强者敬强者。

    护院们大都会点粗浅的工夫,见到杜仲露这一手,便是以前不认识杜仲的,也对他存了敬服之心。

    杜仲在外院理事的时候,小章氏正抖着手没头苍蝇般满地乱转。

    大章氏强忍着腮帮子的痛,斥道:“多大点儿事就这么沉不住气,你找阿旼过来帮我写封信。”

    小章氏唤了个丫鬟将杜旼叫了来,自己亲自扯着衣袖研墨。

    信是写给大章氏的兄长,如今章府的当家人章宗岱。

    章总岱在钦天监任监正,正五品,刚好够有资格上朝议事。

    只要他在朝上一提,章学士以往的门生中有得是朝廷肱骨,自会开口照应,其中还有位专门进谏的御史。

    而且,杜妤的公公平定侯也在朝中任职,作为亲家,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大章氏不信,自己的父亲桃李遍天下,而杜仲,当年赵氏早逝,娘家已败落多年,辛氏家里倒有些关系,可辛家跟杜家早就断了来往。

    就凭杜仲,能敌得过御史的口舌?

    大章氏胸有成竹,小章氏也越想越得意,墨汁溅在衣袖上好几滴也不曾察觉。

    薄暮时分,章总岱看到了大章氏的信,气得胡子乱颤。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万晋朝素来最讲究的也不过是一个“忠”字,一个“孝”字。

    大章氏已年近六十,被赶出正房不说,还要被赶出信义伯府,杜仲这般行事,还有什么道德忠义可言?

    当夜,章总岱就写了折子,又分别联络了父亲的几个门生,只等天亮上朝好参杜仲一本。

    楚寻自从登基以来,以前因怕忌讳而隐藏不露的才能尽数施展出来,再加上景德帝驾崩前几个月带着他处理政事,这一切的朝政要务俱都做熟了的,且因为年轻,行事更为果断,这大半年来已把国事理得井井有条。

    对外,鞑靼人上次伤了筋骨,没有五六年缓不过劲来;在内,各处既无□□又无饥荒,万晋朝呈现出少有的风调雨顺。

    先前质疑楚寻的人渐渐没了声息,倒是有人暗中散布楚寻果然是命定的真龙天子,所以才会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故而,早朝基本没什么大事商议。

    所以,这天一向不出头的章总岱上折子参奏信义伯杜仲,犹如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波浪。

    章学士能在翰林院讲学,确实是装了一肚子诗书,章总岱作为他的嫡长子,才华也不错。

    这一本折子列举了杜仲的三大罪状,最主要的就是不孝,对大小章氏不孝,其次是不仁,对杜俍杜伊等堂弟堂妹们不仁,第三则是十几年前欺侮丫鬟兰心的旧事。

    列举杜仲罪状的同时,还引经据典讲述了前朝对此种恶徒的处置方式,最轻的是斩首,至于重的,有凌迟,有车裂,有炮烙……总之,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更不配作为朝廷命官。

    大章氏所料不错,章总岱一出口,就有好几位大臣随声附和。

    楚寻兴致颇高,笑眯眯地听着,过了会左右看了看,吩咐两旁侍立的锦衣卫,“骑快马,宣杜仲上朝自辩。”

    按理,杜仲作为正二品的武官也该上朝的,可他还没到宣府任职,有什么公文报不到他头上,因此他一早就告了假,说家里需要整饬,暂不上朝。

    楚寻自不会在乎这些小节,反正有需要的时候,宣他进宫也是一样。

    杜仲历来早起,今日也不例外,打了两趟拳,浑身汗淋淋地回到正房,脱了汗湿的外衣,也不叫热水,直接用铜盆端着冷水当头往下浇。

    易楚担心他一身热汗被冷水激着,举着大棉布帕子,只等他冲完就帮他擦身,绞头发。

    这些事本是杜仲惯常做的,可他喜欢易楚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感觉,就好像母亲对待不听话的孩子,眼眸里有嗔怪有无奈,更多得却是心疼。

    易楚岂不知杜仲的这种小心思,其实她也喜欢伺候他,这个时候两人会格外亲密,是不同于床笫之间的那种亲密。

    杜仲刚穿好衣衫,易楚正帮他梳头的工夫,外院传进话来,让杜仲上朝。

    易楚的手便是一颤,扯断了好几根头发。

    杜仲笑着安慰她,“没事,若真有事,便不会只派一个人来传话,而是派一队人捉拿我了。”

    易楚仍担着心,却不再表露出来,只手上加快了动作,替他梳好头,又找出武官的朝服,伺候他换上,才悄声道:“若有事,记得往家里送个信儿。”

    杜仲点点头,搂一下她的腰,捏了捏,语气暧昧,“还酸不酸?”

    易楚蓦地涨红了脸,拍开他的手,“还不快走?”

    杜仲乐呵呵地走了。

    易楚却仍是感觉面上火辣辣地热。

    自打杜仲从西北回来,只要易楚身子爽利,十日间,两人竟有七八日不闲着。易楚也知,这样终究太过频繁了些,于子嗣也不利。

    杜仲的需求却是旺盛,明明说好了只亲一亲,摸一摸,可每次亲完摸完都会不可收拾。

    易楚也是真正得了趣儿,开头扭捏着不肯的是她,后头死缠着不松开的也是她。

    正房旁边有座花梨木底座的穿衣镜,镜子是从西洋来的玻璃镜儿,照着人形纤毫不差,连眉间不起眼的小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怕照走了魂儿,夜里睡下时,易楚总是放下镜子上的布罩子,昨夜杜仲却将布罩摘下来,迫着易楚看镜子里两人的动作。

    易楚既害羞又好奇,又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坐在了杜仲身上,没动几下,就喊着“腰酸”,死活不再动作,气得杜仲变着法子折腾了好几个花样才放过她。

    罕见得,易楚没有早早睡着,而是想着镜子里的女人——眼神迷离,神情妩媚,双唇微微张着,动作又是那么妖娆,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可言说的风情。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情动时竟然会是这副模样,竟然带了易齐的三分情致。

    说起来,易齐到落梅庵也有了一个月,期间易楚不放心,让冬晴跟冬雨去探望过一次。

    两人听了易楚的吩咐先躲在暗处瞧了两眼,又跟主持谈了谈。

    主持满脸无奈,道:“贫尼照看过多少不驯的女子,还真没见到这么倔强这么烈性的。”

    易齐不哭闹不绝食,而是逮着机会就往外跑。

    先是白天趁着解手的时候跑,后来夜里跳窗跑,还有次在外头遛弯,趁人不注意,用石头把跟着她的女尼打晕了。

    好在女尼地形熟,不过两三刻钟也便找了回来。

    有过这两三回,后来便盯她盯得紧,专门派了两个体格健壮的盯她一个人。

    还觉得不放心,又给减了饭食,却加了抄经书的量。

    别人每顿都是一整碗米饭,给易齐只有半碗,别人每天只抄两卷经,让易齐抄四卷,抄不完就熬夜抄。

    半个月熬下来,易齐既没力气又没了精神,终于撑不住了。

    身子撑不住,逃跑的心思却没消。放风的时候,别人都眼神发木神情呆愣,易齐仍是骨碌碌地四处乱瞧,一看就不安生。

    主持也是个狠的,将面巴掌大的玻璃镜子擦得铮亮,递到易齐面前。

    易齐呆了,镜子里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的人会是自己?

    以往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双天生风流的眼眸,眼下风情仍在,可衬着这肤色,这打扮,就像怪物般,只叫人觉得可笑可怕。

    易齐摔了镜子,发疯般哭闹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原先的那股精气神就没了。

    主持暗暗松了口气,可对着冬雨,仍是叫苦,“早知道我们就不收这姑娘了,要真给跑出去做下丑事来,我们落梅庵的名声就算毁了,还有谁来给我们添香火。”巴掌大的玻璃镜子也说成了尺许宽的梳妆镜子,“……后面雕着双鱼,你们也知道,从西洋坐着船过来的,巴掌大的镜子也得十几两银子,我这面还是王夫人上次来留下的,至少也得五十两……”

    冬雨赔笑道:“我们夫人也是没有法子了,所以才仰仗您,若真能给扳过性子来,夫人说愿意给菩萨重塑金身。”

    她倒不是信口开河,她知道护国寺的菩萨塑金身是五百两银子,而落梅庵的菩萨比护国寺的矮了足足一个头,身型也不似那般庞大,撑死也就三百两银子。

    依她看来,易楚对二姑娘仍有情分在,换做真正无情的根本连想都不想不起来。而易楚,送二姑娘来那天,独自在屋里落了半天泪,这还不到一个月,又让她们来探望。

    若三百两银子真能换得二姑娘痛改前非,易楚定然乐意。

    易楚犹为昨夜的事害羞,而此时的杜仲已来到了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