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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人来来回回全部成了幻影, 渐渐远去,李斐站在大堂中央,如同经历了江河倒流, 星移斗转,时空回溯, 这几年所有说不出来的疑虑,都一点就通了。》
难怪第一次见面, 赵彦恒看过来的眼神就那么炙热。
所谓的一见钟情, 原来是旧情难忘。
赵彦恒曾经画过的肖像自己的宫装美人,朱妙华面对自己,那一股子夸张了的义愤填膺,全部有了解释。
祝老头收起了醒木,嗓音已经微微沙哑了说道:“这位小娘子,老朽已经讲了所知的, 后续详情我也不知道,还得等着编撰。”
说话这一行自有生存的模式, 有原创的人,有改编的人,有表演的人,往往不是同一个人。现在茶馆酒肆把这个故事抄起来, 该是有人存心和襄王府过不去, 当下李斐先不急着对背后之人刨根问底,她自己也还没弄明白,转身步步逼近了赵彦恒, 目光灼灼的问道:“陆应麟是怎么死的?”
北靖关处在京城的东北角,大半年冰天雪地的地方,可见透露出来的事迹真假参半,甚至是刻意了南辕北辙。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李斐现在想知道。
赵彦恒转过了头,保持了沉默。多少次的心悬于此,赵彦恒担心着李斐忽然某一天如他一般;担心着朱妙华哪天发了疯胡说八道;还担心着这个世界上,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所以今日终于被李斐参悟了,赵彦恒经过了一番挣扎,已经能够试着去接受。可是李斐张口就问起了陆应麟,赵彦恒还是骤然岔了气,腾升起了妒意,这样的赵彦恒像河蚌一般闭着嘴。
李斐对陆应麟,从未有过忘记。在赵彦恒还没有到昆明之前,她已经和陆应麟相识相交,就差两家的长辈把这桩婚事定下来,那个男人给予她的温柔体贴,和那个男人身上那种精悍的气息,都是让李斐感觉到安心的东西。她和他,虽未深情,这样的一个男人,她也未有过忘记,只是把他封印在了心底,今日破印而出,李斐眼眸中窖藏多年的感情被唤起,李斐在痛苦追究:“他那样一个好人,你们为什么要一个两个诅咒他的不幸,如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何以要承担如此的不幸!”
陆应麟做了金齿关的守将,至今未婚。
赵彦恒最大的气量就是当初不在人背后耍弄阴谋诡计,最多就是利诱了一次,陆应麟不为所动,他也就放弃了。他没有把陆应麟和李斐之间的情谊,用各种误会,庸俗,狗血的方式给污浊了。赵彦恒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他就是那么得坏硬生生的抢,他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时光,去侵占李斐所有的感情。如今要让他亲口说起另外一个男人的情深义厚,至死不渝,他不去搞破坏就是他一再容忍的结果,所以他要揣着怎样一种口气去说起,钦佩还是宣扬?
赵彦恒的喉结滚动,明净的光线足以看清他纤长弯曲的睫毛簇簇颤动。他就笔直的站着,倔强的仰着头,给人以嚣张跋扈的姿态,却揉和出了一种苍凉的孤寂。
李斐和这样的赵彦恒擦肩而过。
董让阿莲几个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一波人随了李斐离开。
周围的人虽然是不明所以,也知道这两个人刚才是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有赞他们男俊女俏的,有揣测两位身份的,有感慨李斐脾气大的,有指责赵彦恒做了亏心事的。
一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市井之徒,指指点点,赵彦恒环视一圈,爆喝道:“你们看什么看,说什么说!”
赵彦恒周身的狂霸之气,也就每次在李斐面前怂罢了,他一声爆喝,这群人瞬间做鸟兽散的无影无踪了。
李斐直奔长兴侯府,长兴侯父子已经上了请辞守孝的折子,府门前挂起了谢客灯,府门紧闭,角门也虚掩着,守了两个小厮。人敬衣衫再敬人,两个小厮见到李斐穿着一件海棠色短袄和藕荷色的裙子,那布料也就侯府二等仆役的水准,两位就出手拦了拦。
李斐的气势居高临下,道:“叫朱妙华出来。”
两位小厮不敢把世子夫人的名字挂在嘴边,也是知道朱妙华就是世子夫人,有人能那么无礼的直呼世子夫人的名字,自然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李斐在两个小厮的迟疑中就直接闯进了长兴侯府。
开国公侯府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李斐虽然没来过长兴侯府,也知道世子夫人的居所该在侯府哪个位置,连走带跑的寻过去,沿途倒是有仆妇过来拦截,尾随在身后的阿莲亮出身份,那些仆妇连忙趋避了。
长兴侯夫人听得襄王妃叫嚷着朱妙华的名字闯了进来,一边命人先去开启了楔萌院,一边赶过去,终是在楔萌院门口和李斐相遇。
长兴侯夫人喘着大气道:“七王妃莅临,侯府应该大开府门恭候才是。”
李斐停下了脚步,尽量缓和了道:“我找朱氏说几句话,长兴侯夫人自去歇息,这与长兴侯府无碍。”
长兴侯夫人讪讪退下,李斐进入了楔萌院。
朱妙华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除了外出赴各种宴会,人情走动,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虽然禁闭在楔萌院中,侯府没有少了她的份例,范慎又没来看过她,她发了两日脾气无人理睬,也是能在楔萌院中待下去了,唯有思念儿子思念的紧,就寻出了一匹柔软细的布料,给儿子做起了衣裳。
今日天气晴好,朱妙华这样临窗低垂着眼眸,面容安详的缝制这小儿的衣物,针脚密密,这画面是相当温馨的,只是朱妙华一抬眉,这种气氛就荡然无存了。
“襄王妃是打哪儿来?”朱妙华绝不可能露出现在的狼狈,反对着李斐的着装讽刺起来道:“穿戴得那么朴素,我还以为是襄王府落难了呢。”
李斐一直也不在乎朱妙华的态度,只急着问道:“陆应麟是怎么死的,你知是不知?”
朱妙华神色一收,她这会儿不得自由,消息闭塞,怎会知道李斐为何突然问了这一句。不过但有此一问,朱妙华也直觉的知道李斐问的是哪一个陆应麟,总不是这一个,这一个被赵彦恒横刀夺爱,有什么好问的。所以朱妙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只是对着李斐好奇。
李斐压抑着凌乱的心绪,刻意淡定的说道:“你不说,我还有一人可问。”
朱妙华霍然站了起来,另外可问的一个人,自然是赵彦恒了。
李斐与朱妙华进行了对持。
朱妙华一双自以为精明的眼珠子转动,她自是不能让赵彦恒往自己脸上贴金,随意胡编乱造,把李斐蒙蔽了,她自是可惜那个男人,怎么就死得那么早,所以朱妙华说了起来,道:“他死了,他娶了你,不到一年就死了,被你害死了!”
朱妙华有一种扭曲的幸灾乐祸,说道:“广西本来该发生大规模僮人□□的,波及到临安,陆千户私自前往救你的兄弟,护了你兄弟的儿子出逃,就伤重死了。”
李斐还没来京城的时候,朱妙华就知道她远才数千里之外的姐姐是怎么当了寡妇的,当时她和蔡氏许氏还抨击了李斐一场,说她命不好,是个克夫的命,那时候怎么会想到,三年之后,李斐成了她的心腹大患。
李斐没有广西僮人动乱的记忆,她只知道陆应麟的职位是云南后卫 ,卫指挥正千户,防卫的是省府的安危,按照军制,正五品以上的武将不得擅离职守,擅离职守便是触犯军规。他只可能是为了她,擅离职守,他只可能是为了他,英年早逝。李斐同时有一种放弃了陆应麟的庆幸和辜负了陆应麟的愧疚。
朱妙华没有如愿的从李斐的脸上看出痛苦来,就老大的不痛快起来。朱妙华那德行,必然要看见李斐也不痛快了才罢休,所以朱妙华对李斐充满了鄙夷,道:“我说出了事实来,你是不是很开心啊?反正你这个人,装得是一本正经,其实内心龌蹉的很。丈夫一死就想着琵琶别抱,可怜了陆千户,真是死得不值。”
琵琶别抱寓指妇女变心,弃夫改嫁。
李斐懒得和朱妙华多费唇舌,她是来问话的,问完了就可以走了。
“你站住!”朱妙华还没有说够呢,温婉的面容上凝结出寒霜,追着李斐骂道:“你不贞不洁,不知羞耻。你死之后,都是被万人唾弃!”
骂得真够难听的,李斐是不想和朱妙华说话,非是怕事,她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嗤笑道:“你是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由着你胡说了。”
朱妙华瞪目道:“我才没有胡说。”
李斐挑眉道:“因为赵彦恒曾经是你的丈夫?”
朱妙华不知道如今茶馆酒肆都在说一对双生花的爱恨情仇,她意外的道:“谁告诉你的?”
李斐像一把宝剑出鞘,闪烁着寒光:“她是你的丈夫又如何?这世上的道义制定出来,都是拿来约束别人的,我自无拘无束,料想前世,你我之间的情分,你要用道义来约束我,是不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