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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侯府。
一向自持辈分高而倚老卖老的泰宁侯夫人这一回是没有办法了,她扑通一声在长兴侯面前跪下了,哭求道:“大侄子,范邓两家守望相助,这一回,你不能不管啊!”
长兴侯侧过身避退,道:“姑妈这是做什么。范邓两姓,邓家有事,范家相帮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
长兴侯夫人已经伸出了手想把泰宁侯夫人馋起来,看着这位老太太胡搅蛮缠的这股子劲儿,又缩回了手,不想沾惹。
朱妙华对这位祖姑妈是毫无敬意的,冷言冷语的说道:“泰宁侯夫人,你这把年纪这个辈分跪在我等小辈们眼前,你是在请求,还是在威胁?”
泰宁侯夫人涨得面色通红,她很不喜欢这个出身煊赫的宣国公府又牙尖嘴利的侄孙媳妇,当下有求于人,也不和朱妙华纠缠,只是巴巴的望着长兴侯道:“大侄子,你想想以前,想想以前姑妈还没有出阁的时候,是怎么在大哥面前维护嫂子的,又是怎么照拂你们几兄弟的;后来嫁到邓家去了,局势几度动荡,我又为范家做了多少?如今邓家落魄了,你就要袖手不管了?”
长兴侯负手而立,道:“姑妈以前做过什么,点滴侄儿都记在心头。将来或有一日,邓家颓败,一败涂地,姑妈可以回到范家,侄儿奉养您终来,但是邓家的子弟,恕我狠心,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泰宁侯夫人双手撑在地上,啼哭道:“他们自生自灭了,我这个老不死的活着干什么,不如我也死了才清静,大家都清静……”
范慎沉着脸越过了父亲走过去,他什么话也没有就架起了泰宁侯夫人,泰宁侯夫人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这个勇武的侄孙子提起来硬塞到黄花梨卷书式圈椅上去了。
长兴侯夫人愠恼道:“姑妈还想清静一日,就好好的说话!”什么‘大家清静’,一大家族总有些不能外道的陈年旧事,泰宁侯夫人是范家的祖姑太太,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旦化作了疯狗乱咬人,范家也会被咬下一口的。
泰宁侯夫人以袖掩口。那话她就是说说吓唬吓唬人,侄儿说了会奉养她终老,她绝不会自断了娘家这条生路,可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哭泣道:“邓家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七王爷,令七王爷抓住了邓家的痛脚不放,是怎么得罪的,该赔罪的赔罪,该悔过的悔过,但求……网开一面呐!”
说话间泰宁侯夫人将目光放在朱妙华身上,脸皮厚一点,弯弯绕绕的,大家都是亲戚不是。
朱妙华最痛恨别人看着她和李斐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再和赵彦恒牵扯在一起,掸袖冷嘲道:“他早就看衰败的泰宁侯府不顺眼了,趁机夺爵毁劵,拔除一座侯府,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前世赵彦恒登基之后查抄了许多人家,泰宁侯府就在头一波里,什么罪名朱妙华是不记得了,反正邓家失去了爵位的庇佑,沦为庶民。
泰宁侯夫人脸色灰白灰白的,望着长兴侯道:“大侄子,你听听这话。万一将来,是七王爷继承了大位,你们也不想想,唇亡齿寒吗?”
长兴侯几度审视着朱妙华这个长子长媳,最后背过身与泰宁侯夫人道:“若是如此,范家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实在没有能力再帮扶邓家。”
泰宁侯夫人一掌拍在扶手上,喝道:“何至于如此气馁,老身就不信他是真龙天子!”
长兴侯夫人凉凉的一句道:“正话反话都让姑妈说完了。”
泰宁侯夫人被禁锢在圈椅里,只能捶胸顿足道:“血脉相连啊,你们真要见死不救吗,邓家又不是犯了那等十恶不赦之罪,不过是被几个小蹄子暗害了。”
范慎微动了一下眼皮,拽紧了手心。
被几个小蹄子暗害了,这就是邓家遭此劫难的理由。一府的男人都能被几个小蹄子暗害了,这府里的男人也是够无能的,好色又无能。泰宁侯夫人未必不知道这番道理,往轻了说不过是胡搅蛮缠罢了。
朱妙华自诩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很看不惯泰宁侯府那个淫|魔乱舞的脏地儿,牵扯了一下嘴角道:“祖姑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来为难我等小辈?事到如今的地步,邓家还是能挣扎那么两下的,只是‘不为’而已。”
泰宁侯夫人睁大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
朱妙华款款的往外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在朱妙华的背影消失之后,泰宁侯夫人才恼煞了,又颤栗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是什么意思?好狠的心肠!”
谁知朱妙华站在门口并未远离。她从来不觉得‘狠心肠’有何不可为?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事,这叫做先下手为强。于泰宁侯府这摊子烂事也是如此。她去而复返,锋利的眼神压制着泰宁侯夫人,恶心的说道:“是没见过女人吗,外头的寡妇都要,邓老二是活该。邓老爷子是多大的年纪了,还买个十六岁的妓|女放在屋子里,被吸干了精血本就是早晚的事,不过来得更早了些……谁让邓家的男人那么不讲究来着,统统死在这上头都是活该。那么脏污的事情都做了,我还说不得?”
“你……”泰宁侯夫人气得嘴唇都发紫。
朱妙华朝她扬手一挥道:“就凭你,也配说我。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做了几件好事?你说的了我吗?”
泰宁侯夫人自己也不是一副慈软的心肠,就说两年前她看上了廖夫人手上庞大的财产,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其心肠何其歹毒。
朱妙华嗤嗤冷笑,道:“你就不是一个良善的人。我那么一说做不做在你,你也有脸来苛责我?”
“妙华!”范慎扣住了朱妙华的手臂,将她拉离了两步道:“你也说够了。”
陡然暴起的刻薄恶毒尽去,朱妙华在范慎的手上眨眼之间就乖顺了起来道:“我是说够了,那就请泰宁侯夫人离去吧。日后也别再来了,什么守望相助,两年前长兴侯府借给泰宁侯府的府兵,被李家纠集的一帮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些年她又看着老太太神志不清,不知道哄骗了多少钱财去,那一堆烂帐怎么都对不清楚;然后老太太百年,本该风光大葬,就他们家闹的这一出,是天花啊还是梅毒,众人闻风而逃,以至于老太太的灵前冷冷清清。都这样了,范家有欠邓家的人情,也还够了,和邓家还是断干净的好。”
“大侄子。”泰宁侯夫人扯着嗓子吼道:“你就由着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我?”
长兴侯站的笔直,淡淡的范慎和朱妙华道:“你们先出去吧。”
刚才朱妙华用甚是不敬的口吻说着襄王,长兴侯对朱妙华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不该是这样,亲戚联姻之间,不管真正的情分怎么样,利益休戚相关的时候,适当的维系,哪怕是巴结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真到了紧要关头,多一层关系,就是多一条生路。
这么正失望着,朱妙华一番疾言厉色的和泰宁侯夫人对撕,又替他解决了困境。黑脸不是谁都敢唱,谁都会唱的,朱妙华替他唱了黑脸,把他不方便说的话都统统的说出口了,一句句都护着长兴侯府。
晚辈是不能指着长辈的鼻子骂?
可是作为长兴侯府的世子夫人,朱妙华这一番激烈的言辞又没有说错。
往日的情分已经消耗殆尽,长兴侯府和泰宁侯府是真该断干净了,所以在范慎和朱妙华离去之后,在夫人也遣走之后,长兴侯对泰宁侯夫人一鞠到底,干涩的说道:“姑妈回去吧,我只有一句话:性命已然不保,他们是该想想祖上的颜面,活人的体面。”
他们是指邓良弼和他的老子泰宁侯。
梅毒通过性|交传播,府里由此感染的姬妾都没什么,那些女人不过是一群玩意儿罢了。可是泰宁侯感染上了,年初泰宁侯买了一个十六岁的清倌人放在屋里,泰宁侯又有了年纪十天半个月也提不了一回枪。旷男怨女的,就那么勾搭在了一起。
这还了得,一个女人,老子用了儿子用,儿子用了老子用,然后父子双双死于梅毒!
这么脏污的事情被那些严苛的士大夫抓住,泰宁侯府就毁了。
所以现在所谓的挣扎两下,就是让泰宁侯和邓良弼立刻死去,哪怕是自尽,死人不见二遍天日,各方对泰宁侯府的抨击就绝不会如现在担心的那样猛烈了。
至于往后怎么样,朱妙华都说了襄王看泰宁侯府不顺眼,泰宁侯府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里头泰宁侯夫人怎么的灰败丧气不再细表,朱妙华和范慎走在半路,凝碧就站在半道急切切的道:“大爷,大奶奶,不好了。许表姑娘送来了讣告,表姑爷殁了。”
许敏在长兴侯府住过一段时日,她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府里上下对她的印象颇佳,又是那么青春守寡的,范慎轻皱了眉道:“贾甫怎么死了?”
朱妙华也连问道:“是怎么殁的?”
凝碧赶忙道:“是得了绞肠痧,昨夜亥时三刻就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