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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粥吃了,就正式进入了年关,门上前来拜访的人明显开始增多,不过宣国公府正在孝期,也没有排日子大请各家吃年酒,只是几户本家人聚了聚,别府的私下年礼收了收,俱添了三成回了各家的礼,许氏因为这个原因,免了进宫朝贺,年尾年头也是天天窝在长筵堂。不过年底祭祀是最隆重的,祠堂天天焚上供,蔡氏生前住过的院子还存着,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府内各门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桃符。宣国公府名下,各处的庄子铺子都上缴了一年的总账,主子们算算帐就够忙的了,奴仆们还有轮着回家过个年的,事多人少,总之过个年比往日忙碌多了,直到出了元宵,才缓了缓。
元宵过后十余日,朱钦带了七八个随从,出京二十里前去迎接清平伯府一行人,隔了一天,清平老伯爷清平伯太夫人先至宣国公府,在暖阁处俱是一身素衣下轿,焚了松柏香百合草,先进祠堂隆重祭拜了蔡氏,献了羊油蜡烛彩亭纸扎,一个时辰之后,一大波人往曙蔚堂来。
长一辈的人清平伯太夫人和朱三老爷等先寒暄了一轮,分主宾而坐,再请少爷姑娘们。
李斐打头一个进门,只见清平伯太夫人身材颇丰,发色乌黑,眼角纹路已深,见人呵呵笑笑,观之和蔼可亲。
清平伯太夫人眯着眼儿看,在一排的侄子侄女里,就冲李斐招手道:“斐儿,你上来,我有好事与你说呢。”
朱妙华连着朱秒聪都侧了目,李斐在西南边投了朱老夫人的眼缘就罢了,相近相亲也是情有可原的,在西北边的清平伯太夫人做什么也是另眼相待的模样?
李斐和清平伯太夫人热枕的目光对上,眸子闪烁,一张笑脸肤如雪凝。
“好孩子!”清平伯太夫人亲自撸下了手上的一对羊脂白玉镯给李斐当见面礼,握着李斐的手迫不及待的欢喜着,道:“惠兰那孩子怀上了,路上接着报喜的,如今已经四五个月了。”
马惠兰是清平伯太夫人的侄孙女,马家子嗣颇丰,清平老伯爷这一辈是亲兄弟六人,到了侄孙一辈人数不少,但是这个马惠兰特殊许多,她是清平老伯爷的长兄,也是第三代清平伯直系下唯一的一点儿骨血。清平老伯爷从哥哥手里接的爵位,最是善待这位侄孙女,把她嫁给了郭坤的长子郭绍承,一进门就执掌半座黔国公府,进门就是当家少奶奶。
今年已经到了元祐二十七年,是马惠兰进郭家的第四年,终于有了喜讯,朱三太太先拍手笑道:“我们家大姑太太都要有曾孙子了!”旁边的朱三老爷看着斜对面朱钦四个参差不起的儿子笑叹,他们这一辈人年岁拉得大,幼弟的儿子毛还没有长齐,大姐已经快要有曾孙子了。
清平伯太夫人摆手道:“生个曾孙女也好,先开花后结果我也一样欢喜。”
朱三太太马屁拍得太用力,难免过了头,许氏□□来话道:“三姐说的很是,小辈们还年轻着,先开花后结果也很好的。”
清平伯太夫人转过头看到许氏,倒是冲她笑了笑,依然拉着李斐的手,道:“惠兰那孩子,是大哥亲自托付在我的手里,从她落地起就是我抚养的,养到出阁,虽然是在大姐家里,隔着千山万水的,我哪一日不想她,盼着她夫妻和美,儿女双全,又惦记着她那骨子里刚强的心性,凡事能做到十分,就不惰懒一星儿点儿。我倒不觉得这样的性子十分的好,她一个年轻小媳妇,正是松快欢快的时候,我常说,为□□子以服侍丈夫为要,管家那摊子事,能放手的就放手,黔国公府,到底是大房的。”
清平伯太夫人落音儿,连朱三太太都收了笑声。郭坤想从侄儿手里拽出来黔国公爵,不是一年两年了的想头了,现在清平伯太夫人的心儿全都偏在了二房,但是她在吆喝,就是朱钦也不接她的话茬,这件事情太大了,得闲人不愿意也没有这个资格凑合,朱钦和郭坤是不太和睦的,一直不管这档子事。
朱钦轻咳一声道:“三姐,先让小辈们互相见见礼,彼此认认人。”
清平伯太夫人点点头,还让李斐在她边上站着。
一个和许氏一般年纪的妇人为首,领着马家的少爷姑娘们进来。
清平伯太夫人有三个儿子,长子是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次子继承了爵位在灵州,三子是秦州参将,如今随侍在侧的是长子媳妇雷氏,孙辈里两个姑娘两个小子,长子的一对儿女马舒兰,马骆,次子的长子马骁,三子的小女马贞兰,年幼不一。
翻过年,马舒兰已经十六了,长得肤白高挑,明净清丽,手牵着三岁的马贞兰进门,对着李斐朱妙华几个团团的拜,称呼表姑。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这亲戚关系已经疏远了,朱钦的后代年纪又整整往后差了一辈,以后办差上面也落后人十几年,再拿大做个长辈,情分反而处不起来,朱钦眼扫着朱清朱洪马骁马骆这一班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道:“往后在私下里彼此做个玩伴儿,要相互友爱。”
大户人家一辈一辈的,越往后辈,辈分就算不清的,也无需去算清楚,年纪差不多,彼此往来,只要不是直系同宗,叫个名字都没什么。
马舒兰一双丹凤眼往几个表姑身上转,尤其落在李斐的身上。
清平伯太夫人的心眼神意儿也大多落在李斐身上,问她几时进京,在京城住得习惯,有空常往马府去,最后问她:“你的母亲何时上京来,我倒是想她想念的紧。”
这话又让堂厅内的气氛一滞,许氏朱钦,朱三老爷朱三太太等,都看着李斐说话呢。
李斐微低了头柔声说话道:“约莫十日左右,二月上旬就能到了。”
“二月上旬?”清平伯太夫人算了一下日子道:“阿月这是没在家里过个年了!”
许氏拽紧了手帕,两排后槽牙在那里磨,二月就上来了,许氏不想晚,直呼李氏来得太早,年内礼部的人已经和宣国公府私下里接触了,李斐三月出了孝就马上走礼,暂圈了五月初九大婚的日子,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婚后襄王什么时候回封地也不知道,李氏是要在京城待多久?
李斐沉沉的叹一口气道:“都是我,连累母亲不得和家人团聚。”
“这是哪里话。”清平伯太夫人笑道:“男人们天南地北的辗转为官,也有十年二十年不能侍奉在父母左右的。”
这话太高看李氏了,是把李氏和那些须眉挂印的男人们比肩了,许氏呵呵的笑道:“为女成妇,还是以侍奉双亲,理事持家为要。”
女人,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的才是好女人,成日介儿的往外跑,过个年都回不来,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妇人形象了。
李斐双眼灰暗的两分,若有第二个人可以帮着承当,她也不希望母亲一直这样千山独行!
清平伯太夫人朝许氏上上下下的打量,许氏今天身穿一件浅紫色领绣竹枝长袄,下面系了一条浅黄色绣牡丹马面裙,身上头上的钗环到领子里的衣扣到手上的镯子戒子,是整整一条大南珠赤金饰物,许氏的面容今天也是精心修饰过的,望之不过三十的妇人,婉约清纯的样子,清平伯太夫人冷冷发笑,道:“你是有福气的,这辈子能进朱家的门,你要时刻记得惜福才好。”
许氏的脸色一下子泛白了,已经十年过去了,她儿子都有的人,女儿都要出嫁了,清平伯太夫人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下她的面子,还要敲打她,说她高攀了朱家的门第!
清平伯太夫人甩下这句话,眼儿就扫了出去,清平老伯爷很是发福的身子,对老妻念一句:“你这脾气也不知道改改。”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着了,改什么改。”清平伯太夫人三十几年都把丈夫治得死死的。
朱三太太捂着嘴笑道:“要说三姐才是有福之人,闺阁里有老公爷宠爱着,出了阁老伯爷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爱重着。”
几个人插科打诨,许氏的面子就糊回来一点儿。
回到马府的马车上,清平老伯爷握起老妻的手,还碎碎的念着道:“爵位都传给儿子了,我们现在不过是悠闲度日的老头老太太,你就少操点儿心吧,黔国公府也好,宣国公府也好,都是后辈们的地盘了,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她要是真能压服了我,我也心甘情愿的受着。”清平伯太夫人一下子就甩了丈夫的手,不屑的道:“许氏以为在朱家吃着这么多年的饭就能在我面前挺腰子?我看她是只顾着享受外头这层光鲜亮丽,里头依然是一团破絮。”
再过了八日,宣国公府先接着信,李月已经到了直沽,两天后到,直沽到京城,还百里路。
李月不是从西南走过来的,是搭了市舶司的官船从广州沿海北上。李斐握着母亲的亲笔信就坐不住,立刻站起来,走了一圈又坐下,让阿菊出府道:“你去襄王府,告诉殿下我的母亲快到了,请他过来,护送了我去迎接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