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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白旭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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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衎的天分好得罕见,在京城西郊与狼妖打了一架,虽受重伤却因祸得福,那堪堪要入破军的气息上了一个台阶,成了白鹤仙人那山上阶位最高的弟子。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弟子了。

    对于曦和将息衎要过去的的决定,白鹤仙人虽然表现出了肉痛,但毕竟他自个儿有话说在前头,身为如来座下的仙人怎可食言而肥,于是大手一挥将自己最得意的徒儿送给了曦和,还依照她的要求在离山顶不远处造了一间屋子,供他们二人吃住之用。而在屋子建好曦和准备搬上去的头一日,他还特地找曦和聊了好一阵子,说的话皆与息衎的身世有关,其中有一句话让她稍稍有些在意。

    “这孩子出生之时,小仙恰来到这大翎不久,看了那一日的星象,觉着有些不妙,便按照星宿所指之处去了皇宫,谁晓得遇见这孩子落地,眉心破煞横现,估摸着不是个好兆头。在那之后,皇帝请了人给他算命,结果算到的乃是个不祥的命数,两年后他的母妃病逝,宫中便有传言是息衎克死的,皇帝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还是将他遣出宫修行了。”

    曦和始知,广胤当初同她所言有方士算命命格不祥,竟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但当时的她并未当做大事来看,只当这孩子或许命格真不太好,自己日后能帮则帮,多多照料些便是了。

    息衎伤得不轻,至少得卧床半个月才能再开始修炼,曦和便先找了些典籍给他看,有凡界的也有天界的,毕竟收了这么个好端端的徒弟,好苗子要全面发展,只教他法术可不是正理。好在息衎素来是个自觉的,那些书放在床头桌角都一本本地看完了,比之上一回的诸宁要好对付得多,并未浪费他那出类拔萃的天分,让曦和很省了些心。

    她教徒弟与白鹤仙人有很大的区别,说到底是因为白鹤仙人在佛祖坐下待得久了,不仅清心寡欲,还要求自己的徒弟皆清心寡欲,山上修行的规矩颇繁琐,管束得这些孩子一个个虽然皆心地善良规规矩矩,却到底少了些少年人的活力,而息衎大约因着身世可怜,自小便有些沉闷,平日里看着还比较温和,实际上极少主动与人打交道。息衎一开始对她存有防备,但毕竟还是少年人,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随着日夜相处,时间渐渐流逝,曦和竟然成了他最亲近的人。即便如此,曦和依旧觉得他这个性情委实不好,便让江疑在京城闹市附近买下了一间简单的宅子,半数时间与他在山上清修,半数则带他下山体会凡俗之乐,一面闹中取静,偶尔去他处游历,增长见识,动静结合。这孩子很努力,进步得很快。

    曦和很少带年纪这么小的孩子,除了婴勺和诸宁,她以往挑选徒儿皆是已有了仙根底子,再教授仙法便罢,如此省时亦省事,尤其是男孩,她委实没什么经验。息衎虽然不怎么贪玩,也不捣乱,但总是有那么一股子犟脾气,认定了一件事便喜欢钻牛角尖,让曦和很是头疼。且这孩子虽勤学好问,但也仅限于书本上的东西,在修习法术或是平日生活上遇见什么困难,总是喜欢自个儿去折腾,从不问曦和,往往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总是瞒着,这个兆头在当初曦和收他为徒所见的那一幕便有所领教,虽然很是欣赏他这小小年纪便懂得独立克服困难,但到底还是心疼的。因此每次见他身上不太好,她便会在晚上去敲他的门,一面给他抹药治伤,一面教导他下回若碰见什么难处,自个儿斟酌了该告诉她的便告诉她,一味地死磕终归于己有损,息衎每每都安安静静地由她给自己治伤,满口答应以后不会再犯,可第二日又是原样。曦和觉得这孩子是少时吃了不少苦,自幼丧母于宫中受尽了排挤,到了白鹤仙人座下又是一味地修行不曾受到什么关爱,这才养成了如此性情,要改约莫已是很难,只能她这个做师尊的多照看照看了。

    但她的照看亦是有局限的,譬如这不论是凡人还是神仙皆不可或缺的饭食,她便委实不精通。起先她每日都会带着息衎到半山腰去与白鹤仙人及其一众弟子一块儿吃饭,后来偶然发现息衎在这方面也有些天分,她只是偶然提了一句,第二日起床便发现房中多了张饭桌和一桌的早饭,于是息衎的修行日程中便又多了做饭这一条。

    曦和自认为乃是个很开明的神仙,不似白鹤仙人这些仙风道骨的不沾荤腥,山上要吃什么都有,旁边又是荣江,河鱼素来不缺,二人又在山腰上开了块菜地,一年四季皆是就地取材,蛇鸟鱼蛋什么的都吃了个遍,有一次盛夏时息衎还捉了蝉来烤着吃,送到曦和桌上,她从来不晓得这个东西也能这样吃的,但看着那知了连翅膀偶完好无损地串在木签上,顿时就没了食欲,全推过去让息衎自个儿吃了。后来这孩子便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到夏天便要捉些知了来,一个个洗干净了串起来烤得香喷喷,特地当着她的面吃,有时还剥下壳来煮茶,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曦和心里对于自己作为师傅却日日吃着自个儿徒儿做的饭这件事很有些疙瘩,也尝试过亲自下厨,但每每到最后皆是息衎花上小半个时辰打扫厨房再重新下厨,直到师徒二人饿得肚子咕咕响才有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来,她便果断地断了学做饭的念头,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花了这么大力气教个徒弟,徒弟给她做做饭也不算什么。只是每每看见息衎在厨房麻利地切菜破鱼焯水下锅时,便愈发下定决心,自个儿以后必得对这孩子更好才行。

    第二年的冬日乃是个很冷的冬日,有一回夜里她在屋外烧热水,让息衎打了一盆进屋去泡脚,半途进去给他拿晒好的鞋袜,却发现这孩子脚上生了冻疮,虽然不甚严重,但在那白生生细嫩嫩的脚上总让人看得心疼,曦和深觉自己这个师尊做得不称职,必是以往对他太缺乏关心了,于是她下山去找了匠人给他房中做了张暖炕,每夜就寝前给他烧个把时辰烧热了,夜里捂着被子便不会冷,还顺便找了上好的羊毛给他做了两双暖靴和一件棉衣。息衎拿到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愣的不似往日灵光,曦和看着愈发心疼,想问他是不是冻得傻了,尚未问出口,便听得他道:

    “白鹤仙人教导弟子修道之路乃是苦修,需得克服身体上的不适,保持灵台清明,这些东西,都是不需要的。”

    曦和听了只在心里暗骂那白鹤老儿半点不通人情,一会儿又听得他补了一句:“这是除了母妃,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她怔了怔。

    然后那孩子抬起头来,将东西放下,张开手臂抱了她一下:“谢谢师尊。”

    那个时候,曦和除了心疼还有感动,觉得自己的心血总归是被这性情冷淡的徒弟收到了,不枉她头一次对一个徒弟如此尽心尽力。除此之外,在息衎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察觉到,这孩子,似乎长高了些,只是因为姿势的问题,她并未瞧见息衎的眼睛里,多了一些微妙的,连他自己的都不懂的情绪。

    直到很多年以后,长大了的息衎才明白那个时候的心情,叫做情窦初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师徒二人就这样在山上过着平淡的日子。转眼息衎已经十六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骨架抽长了不少,已经比曦和高出一寸有余,肩膀也宽了很多,若是曦和站在他的身后,几乎整个人都会被他挡住。

    夏天的一日,曦和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带息衎去京中住,满屋子没找着人,便背着东西去了山下的小瀑布。息衎喜欢在这附近修行,环境好,她也不反对。

    水潭边的石头上有衣服,人却不见踪影,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

    曦和索性放下东西,在他衣服旁边坐下。

    翻了翻,全身上下的衣物,只有底裤不在。

    她咂了咂嘴。

    天气热得很,密密的树林里有夏蝉不间断地鸣叫,水潭对面的瀑布哗哗地响着。

    她脱了鞋袜,将双足浸入水中,轻轻晃着,有细小的水花。

    在大翎已经待了四年,虽然偶尔会回去,但并未与老朋友好好聚聚,不知弈樵和长渊怎么样了,还有婴勺,是不是又闯了不少祸让她父王难以收拾。

    息衎现在成长得很快,不论是个头还是法术抑或是见识,都是她以往所有徒弟中最为优秀的。她与邺战的约定是培养好苗子为天宫效力,但这些好苗子究竟何去何从还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这些年来,她已经收了九个徒弟,六个在天宫供职,三个留在凡世逍遥自在。在收息衎为徒之时,她亦说过他的将来由他自己决定,不过最近这几年来他始终不曾表露出自己的意向,唔,看来她应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