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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孤的大怒根本不出所料,以他一贯的决绝残酷,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来都可能,不过顾笑尘还是带了一丝侥幸,想看看这个一直以来还算器重自己的拓跋孤,是否会对自己网开一面。可是拓跋孤将那个已裂开的茶碗在桌上一放,已道,既如此,你从今日起,不必做我的右先锋了!令牌交出来
顾笑尘心中轻轻惊了一惊。他没动手要自己性命,该说他已经网开一面了么?他便伸手去怀里摸牌子,正拿在手上,程方愈匆匆忙忙跑进来,道,教主!忽然见顾笑尘面色难看地站着,不觉一愣,道,顾大哥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拓跋孤看了他一眼。你拿了顾笑尘的牌子去给霍右使,让他给我记下,自今日起,顾笑尘不再担当青龙右先锋之职,右先锋暂由他副手接替,听明白了么?
程方愈大惊道,教主,怎么回事?——在拓跋孤的决定面前,他大部分时间可能会保持沉默,可顾笑尘是他好友,他岂能忍得住,忙道,——无论如何,右先锋一职历来是顾家所任,随便换了别人怕不是那么合适吧!
哼,本座不需要一个不听号令的手下!拓跋孤看着顾笑尘道。这一次是不做右先锋,如若还有下一次,你最好自己离开青龙教!
顾笑尘脸上的肌肉轻轻颤了一下。他攥紧了那个令牌,递给程方愈。
如若教主准笑尘回家看看,笑尘一定不甚感激。
——这句话的意思亮出来,便是“我现在就离开青龙教,不干就不干了”。程方愈深知他此言定是火上浇油,如何敢伸手接他令牌,只道,不行啊顾大哥,万不可冲动——教主也知道顾先锋历来忠心不二,再是什么样的事情也……总之,顾大哥,若真有什么事惹恼了教主,便快快认错请罪,教主宽宏大量,定会……
何必多费唇舌。顾笑尘抬头看着拓跋孤。要说我有错,没错,我的确没依照教主的意思做。可我就是同情邵宣也,也同情凌厉。我便是见不得教主这般对他们,我便是存心放走了他——我全不后悔,再来一次,我照样如此!
拓跋孤手掌往那桌上重重一拍,怒道:“顾笑尘,你以为你让他们走,他们便能追上凌厉?”
“我不管他追不追得上,我只管我若不放他,我心情很不好!”
程方愈大概也晓得是什么样事情了,惊讶无已,也不知如何相劝,怕拓跋孤更怒之下要做什么,忙往前一跪,道,教主,顾大哥一贯是这样口没遮拦的,可他其实未必是那个意思,求教主息怒,看在他,看在他以往……
我正是看在以往的份上!拓跋孤面色绷至发青。好,顾笑尘,你要回家,我如你所愿,你可以永远不必再回来了!
多谢。顾笑尘反而平静吐字,弃下令牌,回身就走。
外面的天空,是很深很深的蓝。
拓跋孤没有杀顾笑尘,非是他善心大发,而是他知道顾笑尘在这青龙教里的人缘。即便如此,把他撤得轻描淡写,在青龙教内仍然不啻轩然大波。在此之前教内诸人对拓跋孤已算佩服,可也正因为此,在这青龙教尚不算完全稳定的情形下突然作出这样决定,实在也叫人费解。
只有拓跋孤自己知道顾笑尘的那句话没错,他忍住没动手要他性命,可是,“我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知我若不撤他,我心情很不好!”——若将顾笑尘的话套用来说,便是如此。
虽然教中已然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可终究也没人敢去面对拓跋孤质疑。唯一有面见他权利的程方愈、霍新和单疾风,偏都不是会跳起来质问的性格,也只能默默接受。
除了顾笑尘自己,从来没有第二个人会跳起来质问。如今拓跋孤将他撤了,这是不是——其实是他早就看顾笑尘不顺眼了呢?
但拓跋孤是忘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全然没有顾忌之意,竟擅自闯进了拓跋孤休息之地。说是闯,其实他也不那么闯得动了。他已经拄了拐杖,看上去老得像要走不了路了。
拓跋孤把目光从手中的纸卷上抬起。徐长老……?他皱眉。
这老人正是教中剩下的二位长老中更年长的徐云春,总也有快九十岁的年纪了。二名长老早已不居教内,按拓跋孤的意思,基本也不算青龙教的人,只算回家养老罢了。只是他们与青龙教之间几十年的关系终究没法轻易扯断,所以青龙教每换一个地方,他们不顾年老体迈,竟也跟着来了。
拓跋孤并不准备站起迎接这不速之客,身体往椅子上一靠,还没来得及说句请坐,徐长老的拐杖倒横过来了,杖尾向着拓跋孤一点,虽然距离仍远,对于拓跋孤,这种不舒服却是不折不扣的。
此事旁人不管,我却须得好好问清楚!徐云春道。小顾究竟是犯了什么……
徐长老,请你将拐杖放下!拓跋孤扶案站起,隐忍住火气,但口气还是已然咄咄逼人。
徐云春双目顿时圆睁,厉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当年你爹在世,也要敬我三分,老朽虽然年纪一把,却也是青龙教的长老!
我看你是骨头痒了!拓跋孤已然走下来,右手一伸便握住他杖尾,轻轻一旋,轻易便夺了下来。徐云春,本座看在你这把年纪的份上,懒得与你计较,但是青龙教的事情与你已无瓜葛,不须你来插手!话毕,将那拐杖向前一摔,送到他胸前抱了个满怀。
徐云春一时受力,向后倒退了两步。青龙教长老原非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年纪老迈,总算还能站稳,但心下已经大怒,接了拐杖重重往地下一顿,道,老朽就是这把年纪没几年命了,才不怕你这狂妄小子!纵然你杀了我,我也要给小顾讨个公道来!青龙教自你手中重生,老朽本觉可喜可贺,你行事狂妄,老朽亦不过问——但如此对待小顾,我看,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吧!
他违抗教主之令,擅自将邵宣也与姜菲放走的事情,你可听说?拓跋孤道,我念在他的确有过不少功绩,也不多加追究,换做旁人,莫说解职,那颗项上人头,怕也早就落地!
徐云春对凌厉来救邱广寒之事也有所耳闻。拓跋孤若是为了与邵家联姻而不得不除去凌厉,此事站在青龙教长老的立场无可厚非,是以徐云春沉默了一下,才道,但小顾功大于过,你令他将人找回来,将功补过,或命人直接取了凌厉的性命,也就是了,何须将他逐走!
笑话。拓跋孤道。我为何要养一个不听教主号令的手下——为了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号令么?徐长老,你跟笑尘也没什么深交,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否则我当真不客气!
徐云春咳了一声道,大半截已埋在土里的人,怕什么不客气!我只不过为青龙教着想,好不容易教中百废待兴,笑尘也有一批死忠之士,一批生死之交,你如此做,恐怕教众难以心服,便要生乱!
他的死忠之士?拓跋孤冷峻道。青龙教是我的青龙教,不是他顾笑尘的青龙教。教中之人,只需要对我尽忠,若只知对他尽忠,那这些人倒不如不要了罢!
徐云春气道,你如此刚愎自用,终有一日教毁人亡,休要怪老朽不曾提醒你!
我是不是教毁人亡,轮不到徐长老你费心!拓跋孤也一样生怒。倒看看是我先教毁人亡,还是你先进了棺材!
徐云春气极说不出话来,又重重一顿拐杖,转头离去。
漫长的下午终于清静了。拓跋孤重新坐下,可那案头原本在看的纸卷,却也变得分外招人心烦。
他原在看霍新找来的一些关于青龙教早年镇教之兵青龙剑的事情。若徐云春不来找拓跋孤,拓跋孤原本倒想找他的——这些历史,或许终究还是那两个长老知道得多些。但如今这一番交锋,他怎样也没法开口去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