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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传说中的菱粉糕了。
由老菱角加工成的菱粉,洁白带甜,口感较滑。菱粉混合面粉做糕(菱粉约占1/3),加上桂花、糖、干果等蒸熟,就成了不同种类的菱粉糕。
是菱角去壳,研成末,与糯米粉、白糖拌匀、蒸熟的——而李小夫人手中这一枚点心,中间却又夹杂了金红色的蜜糕和玫红色的花瓣,外面淋的糖汁不像是凡物,倒像是一味药材。
“点心是菱粉糕,配料应是金橘蜜酱、蜜渍玫瑰,外面淋的糖汁应是蜜炼川贝枇杷膏。”莫莉从容的淡淡说道,忽而温文一笑,“三舅母,我出身低贱,只知晓一些吃食,却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以后三舅母和几位舅母有的受累了。”
连消带打,把挑衅化为示弱,以退为进,谁也不得罪但自己也没吃亏——出身不好这是事实,自己没必要生气,也无需拿话去堵别人,四面落好总比到处得罪人来的恰当。
果然,莫莉话一说完,其他两位李夫人纷纷叫道:“自然要看顾你们的,休要见外,老三实在是无礼——”
坐上李老妇人呵呵一笑,微微颔首道:“小三就是爱顽闹,好了,新妇和六郎应该都累了,叫他们回去歇着吧。晚膳时再来。”
领头的发了话,其他人也不好再纠缠,李小夫人悻悻的扫了一眼手中的小盅,撅着嘴去一边了。
莫莉松了口气,拉着曲锦存出来之后,在手捧礼单的老嬷嬷引导下,慢慢向他们的正式居所走去。
穿过造型别致优雅的花园,越过那道小小的汉白玉桥,就是他们目下的居所。
虽然造梦空间“历史”环境是隋唐,人物也借了隋唐某些名人的影子,但实际上,他们的屋子有床有椅子,人们并未席地而坐,而是不约而同使用了胡凳。
莫莉对此可是大松了口气。
不用跪坐真的是太好了!否则腿还不知会走形成什么鬼样。
进门连口水也没喝上,就有一位大丫鬟面带笑意的来报:几位夫人对于新妇一下就认出菱粉糕,十分惊讶,想着新妇定然技艺不凡,因此下午吃茶赏秋茶花的时候,想请新妇做一道细点。
这种不请自来的命令,莫莉还真不能认真拒绝。
而且也不能以“病体初愈”来托词。
因此莫莉果断答应了,并约好在一个半时辰后亲自带点心去赏花园。
她打算做的是百子千孙饼。
通过对丫鬟婆子旁敲侧击,可以知道这几位夫人都有了嫡子,但是子息永远是传统经典不败的话题,没有哪个女人会嫌自己的嫡子多——把握好这个度,可以游刃有余的斡旋于贵妇之中。
莫莉做的这个百子千孙饼,乃是取自一品当朝百子千孙花钱钱饼。
造型就是外圆内方的酥饼,表皮起酥。
而内里馅料大有讲究,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非旁人的菜谱可比。
第一层馅料乃是酥脆的油核桃,这倒也罢了。
第二层馅料乃是秘制牛肉脯——以鲍鱼熬煮的汁液为酱汁,将其鲜味刷在切得极薄的鲜牛肉片上,放阴凉处风干半个时辰,待没有汤汁淌下之后才可以入饼内成馅。
第三层馅料,则是石榴汁调味过的薄薄一层水糖馅,这也是难度最高的一层,一不小心饼皮破裂就会漏出汤来。
好在莫莉技艺娴熟,在一个时辰后终于烘烤出第一批细点。
就算是经历过好几层美食攻略的她,做完这一切之后,身上也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因二人只能算客居,没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他们是借用李老夫人自己的厨房来做点心的。
细点一出炉,并没有什么特意的香味,就是外皮烤的金黄酥脆,看起来小巧可爱,只有鸽卵大小。
在莫莉工作期间,曲公子一直默默的跟着她,尽其所能的帮她递个工具或者擦擦汗什么的。
乖孩子是会有奖励的——因此,莫莉待点心一出炉,就掂了一块送到了他的口边。
曲公子眉开眼笑,一口连她还沾着面粉的手指带点心,用力的含了进去。
饼皮本身只是略香而已,但馅料搭配的风格十分清奇——香酥的核桃带起充沛的唾液,而后的牛肉脯则是鲜咸而带着鲍鱼浓郁的华美味道的,待牙齿咬断饼身,那第三层粘糯而带有石榴特有清香的汤汁就流入口舌之间。
那甜,那咸,那鲜,如此泾渭分明,却又完美的搭配在一起,正如一位款款揭下面纱的美人,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无可挑剔!
曲锦存不停的吸着口水,都舍不得放开莫莉的手指,而后被她淘气的捏住了舌头。
“还想吃是不是?”她轻轻笑着,一字一句的命令他,“那就端上这第一份点心,给外祖母送去,要自己亲手端着,亲手递到外祖母手上哟——能记住吗?到时外祖母一定会让你吃个够。”
曲公子惊讶的松开嘴唇,她居然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见李老妇人?
不怕他这个痴儿做错事或者丢人败兴吗?
然而莫莉没有理会他的错愕,事实上,曲公子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迷茫和错愕之间交替,她也就懒得去分析一个记忆清零的人的内心世界了。
打发走一步三回头的曲公子,第二份点心也做好了,十分完美,没有一个露馅的。
莫莉志得意满,带着点心先回去换了衣服梳洗打扮,然后亲手端着去了赏花园。
不多不少,刚好在约定的那个时间点。
却见种植了许多名贵秋茶花的赏花园里,几位贵妇坐在铺着裘皮的胡凳上,围着一方矮桌正在品茶。
莫莉的点心一上桌,立即就令几个人眼前一亮。
只见不大点的饼面上印着百子千孙的图案,而色泽金黄可爱,个头小巧玲珑,看着就不是凡品。
李大夫人率先将其中一个放入口中,只咀嚼了两口,就陶醉的用手捧住了腮帮——不要怀疑,她不是牙疼,她是被陶醉的。
“真鲜啊!”这时候,李二夫人也吃了一块,刚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第二块,充满感慨的说,“自从嫁到长安来之后,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味美的细点了。”
李小夫人没说话,但看神色,应该是还在品咂百子千孙饼那丰富的层次。
“这细点咱们以前都没吃过,”李大夫人感慨的喝了口茶,而后问莫莉,“有何名号?”
莫莉恭谨答道:“是一品当朝百子千孙饼。”
几位贵妇显然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就连竭力想露出挑剔神色的李小夫人,也忍不住露出了向往和深思的表情。
百子千孙,哪个不想,谁个不爱?
这位李小夫人之所以在大喜的日子故意刁难莫莉,心里也有自己的一分小心思。
她打听到李老夫人心中颇为心疼自己唯一的外孙,在听说他家破人亡的时候一度昏死过去,现在人一回来,就给钱给地,日后若曲公子能有个一儿半女,还不更得老人的意儿?
李老夫人的丈夫儿子都是赫赫有名的阀主,且经常南征北战,好东西不知捞了多少……她手中之豪阔,是任何一位贵妇都无法想象的。
李小夫人自家消耗大,就想从曲公子这边迂回弄些钱——她已经准备好让娘家的远方侄女嫁给曲公子,好去分他家产了。
谁知李老夫人如此果决,还未等外孙进门,就大肆给他操办了婚事,新娘更是区区一位婢女。
李小夫人气的鼻子都歪了。
——那小门小户的低贱婢子,若是拿了李老夫人偌大的赏赐,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因此她才要做局糟践莫莉的出身,谁知人家大大方方,就承认出身不好了,既没有落泪也没有露出惶恐,反而直言擅长厨艺……
同样擅长厨艺的李小夫人,更加不痛快。
现在吃着奇美异常的百子千孙饼,嘴巴和肚腹有多享受,李小夫人心里就有多厌烦。
不过当着李大夫人和李二夫人的面,她不好表露什么。
莫莉将几个人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看罢之后只做没留意李小夫人抽搐的表情,默默的给几位长辈斟茶递水,甚是加意小心。
就在一份点心去了大半的时候,长廊那头,一人连跑带跳,身后跟着一群婆子丫鬟,直扑莫莉而来。
那架势实在热闹非凡,惹得正在吃茶的几个贵妇都停下了杯子,好奇的往长廊那头看去。
——是大孩子一般的曲公子。
只见他脚步匆匆,眼神只盯着侍立在凉亭内的莫莉,神色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染上了一层焦灼和不安。
“你看,六郎寻你来了。”李大夫人轻轻的笑着,而后对莫莉温和的说,“莉娘也去寻他吧,你们新婚燕尔的,不好在这伺候着,去吧,去吧。”
莫莉憋了口气,脸上立即红了起来,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小声的应了一句:“敢不从命。”
而后倒退着恭谨而不失大方的离开了凉亭。
那边,曲公子已经走到长廊的一半,莫莉生恐这孩子会直冲到几位舅母跟前,闹出什么脑抽的事儿,因此她也加快了脚步,终于在距离凉亭不算近的地方拦住了他。
两人相距几步远的时候,莫莉拉下了脸,而一直瞅着她神色的曲公子,自然而然就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无辜而茫然的看着她。
“不许装可怜!”莫莉匆匆走到他身边,状似亲昵的拉住他的手,实则用指甲狠狠掐了他掌心一把——掐的曲锦存几乎破功叫出来。
曲公子低下了头,默默的跟着新妇走了,身后一直从李老夫人院子里追出来的仆妇,全都大大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