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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叶小清有些诧异,她张了张口,下意识不想回答他的话,他整个人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巴不得能离他远些。
“这是本王的客人。”孟弈白看了她一眼,随即拂了拂衣袖,替她解释,“渝州前几年闹饥荒,宋家难逃厄运,渝州与江宁相邻,宋姑娘九死一生来到江宁,本王便接济了她。檎”
李谨言自言自语一般:“……是被贬谪的宋家?”
听着他行云流水编出了一番离奇身世,她连忙将这个身世记在心里,教她礼数的姑姑曾教给她不少行礼的方式,猛地一想还真想不起来,她只好端庄一笑,满脑子搜索词语,“我……君仪身世凄惨些,让祭酒大人见笑了……”
“宋家?”李微熹这才如梦初醒,“君仪姐姐?”她惊讶极了,上上下下将叶小清打量来打量去。
叶小清一手托住小黑狗,另一只手抬起来,笑眯眯地遮挡在下半边脸上,“看出来了?”
看清她的眉眼,李微熹分外激动,“上次在宫……”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换了句话:“宋姐姐你原来住在江宁王府,从上次分别之后我找了你好久!”
她有些欣喜,没绷住大家闺秀端庄恭顺的模样,李谨言垂下眼眸轻咳一声,她才回过神,立马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双手在身前交叠,垂着头不发一语。
叶小清冲着她眨了眨眼,又比划了几下,说下次去找她玩。李微熹聪慧,大体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孟弈白看着她们的动作,有些恍然,他一直在思考她是怎么溜进宫的,如今看到她们的关系,他也就明白了魍。
虽然叶小清不喜欢那个李谨言,但能再遇到李微熹总是好的,她心情顿时明朗起来,也没在意他们的对话,只专心逗着怀里的小黑狗,待到外面雨势渐小,才与李谨言李微熹道别,打道回府。
…………
在客房养了小黑之后,叶小清的生活忽然忙碌了起来,整日都要与小黑在院中撒欢好一阵子,何寒没什么兴趣,就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着她逗着狗,无聊到打哈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当今圣上六十大寿当天,不仅是皇宫,连京畿太平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王府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做好的衣裳前些时候就送来了,叶小清懒得试,到了当天才慢悠悠爬起床准备试衣服,也亏了裁缝手艺很好,衣裳极其合身,月白色中衣外套着繁复的杏色宫裙,仅在领口处露出浅浅的月白色,衣袖衣角都绣着精巧的花纹。
一看就是有钱人才会穿的衣裳,又华贵又不显眼,颇合她意。
天刚蒙蒙亮,叶小清没睡醒,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婢女们收拾着她的妆容。
晚宴明明是在晚上,为什么要起一大早,她有些怨怼,可又不敢忤逆孟弈白的吩咐,眼睛困得一直半睁半合,直到她站在王府门口,看着马车缓缓驶来才有些清醒。
绀青色马车帘随风飘摇,恰如其分掀起的时候,叶小清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孟弈安,许些时候未见,他好似瘦了些,但侧脸依旧清俊如画,乌发长睫如同墨染。
待到马车停稳,孟弈安下了马车,身着第一次遇见穿的绛紫色宫服,腰间坠着那块一直未离身的羊脂玉,看出她的困乏,他朝着她温柔一笑,“很困倦?”
她连忙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扶着他的手,先一步上了马车。
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自从上了马车,叶小清就开始解决小几上的茶点,一来她早上并没有吃东西,二来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她咬了一口茶花饼,抬起眼睛偷偷瞧了身侧的孟弈安,没料到跟他的视线撞到了一块,他微微一笑,她立马垂下头去,继续啃茶花饼。
他拒婚的理由她也听到了,好似说她是他的心上人,这让她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亏欠他什么,一路上都找不到话说,只能吃着茶点。
“早上没有用膳?”孟弈安拿起她的茶盏,替她倒了一杯清茶,又将面前的茶点递到她面前,“慢点吃。”
“谢谢……”叶小清咽下了嘴里的糕点,实在是吃饱了,她只得喝点茶压一压,可手还没碰到茶杯,却先一步碰到了他还未来及收回的手,她连忙缩回手去。
孟弈安愣了愣,随即恢复自如,将茶盏放在她面前,“怎么了?”
“我……”她张了张口,又不能说因为尴尬,所以她半天没说出什么来,但一直僵着也不是个事,所以她想了想,末了转过身子去,问了一句:“我听说你拒婚了?”
她清楚的看到孟弈安惊讶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拒婚的事应当是没泄露出去,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叶小清起了一身冷汗,伸出手去捂住了嘴巴。
她好像是说错话了……
见她如此,孟弈安敛去了面上的惊讶神色,唇角勾起温和的弧度,“……既然你知道了,我便不瞒你。”
叶小清看了看他,将捂着嘴的手放下来,正想着解释解释,但马车忽然停下了,她朝外看去,原来是到了宫门口,车夫给侍卫看了令牌,马车才驶入了皇宫。
亭台楼阁飞檐流丹,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一丁点儿没变,带着庄严肃穆的气息,饶她是个山大王威风惯了,但一进皇宫也得老老实实的。
宫中的规矩,寿宴的礼数最为繁复,巳时内外王公便要在太和门外候着了,文武百官齐聚午门,再按尊卑顺序依次进太和殿中。
现下时间还早,大臣们还并未到齐,只是几个人,叶小清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害怕,若是她能飞,定是立马飞出皇宫回到自己的老窝去。
看出她的惧怕,孟弈安侧过头去,伸手去覆住她的,轻声道了一句:“莫怕,你不必候着。”他温和一笑,“会有宫女领你去偏殿暂作休息。”
进宫之后孟弈安需要去向母妃请安,他便早早安排好了,刚进宫没多久就有位掌事宫女领着叶小清离开,她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看到他安抚的笑容才多多少少放下心。
流朱殿距离办晚宴的太和殿并不算远,住着一位嫔妃,人不多,素来清净,这位嫔妃又与周贵妃交好,所以孟弈安暂借偏殿一用还是很容易的。
叶小清跟着宫女走着,一直仰着脖子四处看,流朱殿没有那般金碧辉煌,红墙绿瓦之间乱花迷人眼,当真是难得清净之所,据宫女所说,她只需要安心休息,到了时候自然有人来接她去赴宴。
偏殿也是极其安静的,依照吩咐并没有宫女伺候,所以偏殿没有人,叶小清刚走进偏殿小院就乐得不行,一个人都没有正合她的意,就算在里面横着走都没人管,可算是能自在一把了。
她回头正想吩咐宫女下去,但一眼就看到一个人,他没穿鸦青色的衣裳,没拿着那把折扇,反而板板整整穿着宫服,让她险些没认出来。
“宋姑娘,好巧。”宋辞站在十步开外,笑眯眯的,“居然能在此处遇到,当真有缘。”
叶小清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宫女早早行了礼,“参见尚书大人。”
她眨了几下眼,忽然看到宋辞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连忙清了清嗓子:“这不需要伺候了,你下去吧。”宫女顺从地点了点头,行礼过后就离开了。
偏殿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没人看着,叶小清这才感觉到自在,她蹦跶了几下,小跑着凑到宋辞身边,咧嘴就笑,“你怎么在这?”
瞧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宋辞无奈一笑,“今天文武百官都要赴宴。”他说得有些可怜意味:“难道宋某不算个官?”
“当然算了,你都能在醉红楼里买到雅间,当然是官。”叶小清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个大官!”
她没去过什么地方,最高档的地儿除了皇宫就是醉红楼了,在她心里,能在醉红楼里买到雅间的人一般都是大官,挣很多钱那种。
宋辞并没有与她再说些什么,他仰头望了望日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随即将她拉到拱门之后,朝她道:“我并不是凑巧走到这,时间紧迫,我有事要与你说。”
看惯了他摇着扇子的模样,没料到他居然正经了起来,想必是大事,叶小清挠了挠头,却碰到了一头的首饰,她只得做罢,“你说吧。”
“今晚切莫招摇妄动。”宋辞一改先前笑眯眯的模样,眉眼间带了几分认真,“你的进宫是周贵妃示意的,她兴许是想见见你。”
他说着,眼睛眯了起来,“毕竟因为你永昌王推掉了婚事,还是自家儿子的‘心上人’,不见一见怎么能安下心来。”
他这番话意味深长,她想了很久,“孟弈安的娘亲想见见我?”她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可我不想见她……”
“周贵妃也是聪明人,不会召见你的。”宋辞笑了笑,权当做是安慰,“最多晚宴时候远远瞧一瞧,所以晚上你切莫妄动。”
可叶小清没觉得这是安慰,反而更吓人,她的鸡皮疙瘩都快掉到地上去了,直到宋辞交待完事情她还傻站着,挠着脑门愣着神。
见她如此担忧,宋辞无奈一笑,估摸着时辰快到了,他不得不离开,想再交待什么发现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只得摇了摇头,转身想走。
身后,叶小清忽然回了神,人家好心好意专门来提醒她,她也得感谢人家才是,所以她连忙喊住他:“宋公子!”见他回过头,她咧嘴一笑,“何寒喜欢吃莲蓉酥,东市第三家铺子的!”
迎着灿烂的阳光,宋辞愣了愣,随即会意一笑,“多谢。”
日头渐渐西沉,寿宴帷幕拉开,太和殿中灯火通明,文武百官也有序进入太和殿就坐。
内务府大臣早就将席位按尊卑排好,太和殿的最高位设置丹陛,张黄幔,想必就是皇上的位置,皇上旁边便是皇后的位置,张青幔,而下两侧铺开案几,上面摆着精美酒器。
叶小清的位置下的不能再下,再下就出太和殿大门了,还很靠里,是个隐蔽的位置,她身旁坐着的是王公亲属,一圈看下来,都是些侧妃之类,身份并不尊贵,正妃都会坐在王爷的身后,位置靠前。
面前案几上空空如也,除了酒器什么都没有,叶小清有些无聊,就拽着袖口发愣,顺带着东瞅瞅西看看,看着形形色色的王公大臣,看着忙碌的宫女们穿梭其间。
酉时已到,才开始慢慢地上菜品,精致的碗碟中尽是说不出名字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她盯着眼前的菜肴开始流口水,拿起筷子就想吃,可是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动筷,她只得蔫蔫地放下筷子。
可是真的好想吃……
皇上皇后进入太和殿的时候,她的神智才从菜品中拔出来,跟着众人一道站起来,跪拜行礼,待到她站起来的时候,皇上已经走到了月台之上,他已高寿六十,却不显年迈,反而神采奕奕,明黄色的龙袍和头上的冕冠无不象征着他的九五之尊。
距离有些远,叶小清踮起脚想看清楚,但众人已经落座,她只得跟着坐下。
看不到皇上皇后的模样不打紧,能吃东西就行。
她拿起筷子想夹菜,忽然听得前方传来祝寿词,御史大夫与李丞相上前跪拜行礼,一一祝寿,她举着筷子等了又等,终是等到祝寿词结束,正当她再次想夹菜事,又传来丝竹之声,美艳的舞姬开始献舞。
叶小清将牙咬得嘎嘣嘎嘣响,什么破晚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吃饭!
又是奏乐又是祝寿的,还有赐酒之类繁琐的礼数,她捂着肚子等了许久,饿的肚子直叫,也不知等了多久,才有宫女们托着精美的菜肴,每一人分发菜品,说是皇上的赏赐。
本来一桌子菜就很诱人了,如今又多了几道,叶小清口水直流,也顾不得什么,往嘴里塞了几大口,满意地咀嚼,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穿过层层人群看到高台之下的一位华贵妇人,她正饮着酒,眼神却直直朝这看来。
脑中一下子闪过宋辞的话,周贵妃晚宴的时候要见见她……而那位妇人所处之位极高,想必也不是一般人,难不成就是周贵妃?
叶小清惊了惊,忘了咀嚼,一不小心就被呛到,拍着胸脯直咳嗦,身旁的人都侧目看来。
一定要低调啊低调……她忍住想咳嗦的感觉,拿起酒壶到了一杯,往嘴里灌去,辛辣的酒味冲着她的鼻子,让她咳嗦的更为厉害了,往这看来的目光也更多了。
叶小清伏在案上,一手还攥着酒杯,一时间颇为尴尬,还是宫女匆忙递给了她一张帕子,她才捂住了嘴巴轻咳着,顺带着挡住了脸。
她完全辜负了宋辞对她的嘱咐……她有些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晚宴平静了许多,四周的人都只是浅酌少食,叶小清狼吞虎咽了好一会,发觉没人当真吃,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开始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宫里都是好东西,能吃就吃能喝就喝,反正她下半辈子可能再也吃不到喝不到了,所以就算是酒有些冲,她还是喝得分外开怀。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丝竹悦耳,不光是宫里的舞姬,还有各族专门的献舞,民族风情各不相同,让人大开眼界,更有各种寿礼,叶小清虽然特别好奇,但也不能伸着脖子看。
若是还有下次,她想跟孟弈安说说,能不能往前坐一坐,好歹能看个全景。
当今圣上在高坐之上欣赏着献舞,笑逐颜开,酒壶中酒换了好几茬,兴致颇高,赏赐也是毫不吝啬,待到民间杂耍过后,他饮尽杯中的酒,忽然开了口:“瞧见百姓和乐,朕心甚慰,却也忽然想起一件记挂在心头的事。”
内监总管连忙替皇上斟满了酒,大殿中静了一瞬,皇上的目光朝着底下的席位看去,“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记挂的,便是李爱卿的幺女的婚事。”他顿了顿,“不知微熹可有何想法?”
忽然被提及姓名,在李丞相身后坐着的李微熹连忙起身,她今日盛装出席,端庄地行礼,“蒙圣上垂爱,记挂微熹的婚事。”
接过内务总管递来的酒杯,皇上摆了摆手,一派笑容可掬,面对着乖巧懂事的侄女,他心中也是怜爱,“微熹可有心仪的男子?”
皇上问得直接,李微熹羞得顿时满脸通红,眼睛乱飘,“不,不曾……”她说着,眼神往皇后方向飘了飘,见皇后只是微微笑着,她复而羞涩地垂下了头。
听到这一番对话,叶小清咽下了嘴里的菜肴,不停地扭动身子想看清楚高台上的情况,可惜有人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叶小清也好奇,孟弈安先前拒绝了这婚事,无疑是丢掉了一块至宝,她都觉得可惜,就是不知这块至宝究竟花落谁家。
皇上如此在意这场婚事,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
大殿中安静极了,满朝文武百官都在等着这道赐婚,皇上眯起眼睛,手指摩擦着酒杯的杯沿,眼神扫过李微熹,又落在席间,来来回回游移,末了,沉声唤道:“老九。”
老九是谁?叶小清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喝,还不忘了看个热闹,恰好她身前的人挪了挪身子,她才借着空隙看到了殿中的情形。
席间有个人站了起来,身材修长,绛紫色的宫服衬得他器宇不凡,他敛去所有情绪,眉眼沉静,恭敬地拱手道:“父皇。”
叶小清一口酒喷了出来。
她的眼神很好,那个人她看得十分清楚,皇上口中的老九,居然是孟弈白!
“微熹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乃是王妃不二人选。”皇上伸出手撑着头,眼神一直没离开席间的孟弈白,“对与她的婚事,朕还有些犹疑,不知老九怎么看?”
这话有三分试探,七分强硬,皇上的话乃是圣旨,让人根本无法拒绝,更不能忤逆。
文武百官都停下所有动作,注目看着殿中的情势,孟弈白拱着手,忽而一笑,李微熹正侧头看着,瞧见他的笑,又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李姑娘仪态万方端庄有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儿臣心向往之。”他一语既出,四下都屏住了呼吸。
虽然没有明着接受这场不懂声色的赐婚,但暗地里是顺应了皇上的意思,也是默许了这场婚事。
李微熹的脸愈发的红,李丞相也是颇为满意的模样,又开始饮起酒来,宋辞居在王公之下,眼神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大臣们,最后看了一眼居在最末的叶小清,她愣着神,手中的酒盏脱了手掉到地上都没回过神来。
宋辞暗自摇首,勾起唇角无奈一笑。
“不过……”孟弈白忽然又开了口,他抬起了头,笑得谦和有礼,“嫁娶之事不是儿戏,讲究一个心意相通,但不相处,又如何知道是不是心意相通?若是婚事草率处理,怕是会唐突了佳人。”他说着,看向李微熹,又是一拱手,笑得温柔似水。
高坐之上的皇上眯了眯眼,李微熹如今面若桃花小鹿乱撞,心里除了紧张羞涩就是激动,自然是没看到皇上的神色变化。
她伸手抵在腰间行礼,柔声道:“微熹颇为赞同。”她顿了顿,“高山流水遇知音,微熹也想找到一个琴瑟和鸣心意相通之人。”
“啪”的一声,皇上将手中酒盏放到案上,里面的酒洒出来几滴,沾湿了铺着的锦缎,李微熹连忙止住了话头,孟弈白也静默不出声。
“心意相通?”面对如此缓兵之计,皇上的目光扫过二人,自语一般道,“如今的孩子,都讲究起了两情相悦?”
他浑浊的眼中辨不明情绪,沉吟半晌,他终是掀起眼,笑了起来,“你们俩啊……真是不让朕省心啊。”他摇头叹息,随即摆了摆手,“那就如你们所愿。”
听得皇上的声音放柔和,暗自思量的宋辞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手中一直紧紧攥着酒盏,这才平稳地放下。
孟弈白则微微一笑,又朝着李微熹颔首,看到她满面通红,复而拱手微微弯腰,道:“谢主隆恩。”
李微熹也行礼,声音里染了些许雀跃,“谢主隆恩。”
大乐齐奏,席间又是觥筹交错,舞姬们曼妙的舞姿如同新柳,玉盘珍馐让人垂涎三尺,文武百官们祝寿的声音此起彼伏,俨然是平和喜乐的盛宴。
而叶小清,自打刚刚酒盏脱手就没回过神来,如今她伸长脖子想看看孟弈白,却被别人的背影遮住,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愣了许久,才去捡起地上的酒盏,重新放回案上。
面对着满案几的菜肴,她忽然没什么胃口了。
待到晚宴结束,群臣三扣首,她的额头触在冰凉的地板上时,才有些想明白。
孟弈白……好似是要娶李微熹了。
…………
大街上张灯结彩,百姓都沉浸在开放粮仓大赦天下的喜悦中,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叶小清靠在马车车窗旁,望着窗外的景致发愣,脑中像是灌了糨糊,她除了愣神没别的想法。
孟弈安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她浑然未觉,直到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她才回了神,迎着他担忧的眼神,咧嘴尴尬一笑:“我走了啊……”说罢,不敢再看他,径直下了马车。
她站在王府大门,垂着眼眸,孟弈安撩起绀青色的帘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只道了一句:“早些休息。”
叶小清目送着马车走远,才回过身子,望着王府肃穆的大门,上面挂着火红的灯笼,她偏头去问了问守卫:“王爷回来了吗?”
守卫点了点头,“回来了。”
听到这话,她立马提了步子进了王府。
她从未进过出云阁,每次都怕孟弈白打她,不过这次她不怕,因为她是去找他算账的,他要是敢打她,她就跟他拼命。
出云阁铺着石子路,两侧修着茂林,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听何寒说,出云阁里很少有花草,因为孟弈白从不喜欢花草,所以出云阁所有的花圃种的都是树,其间不乏有些年头的,如今已是合抱。
茂密的树木遮挡住月光,叶小清走着走着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脚踩过石子路发出些声响。
她走到正厅,一眼就看到厅堂中坐着的孟弈白,如同在江宁王府的初见,厅堂中烛火摇曳,他换了常服,墨蓝的衣摆垂在身侧,闲散的坐在梨花木椅中,手执青瓷茶杯,热茶升腾起若有若无的缥缈水汽,模糊着他的面容。
他身侧的小几上放着一个茶壶,如今散发着热气,是刚刚泡好的茶。
听到些声响,孟弈白掀起眼,淡然的目光扫过站在院中的叶小清,又收回,仿佛没看到她一般。
叶小清可没那么有耐心,她咬着牙,在院中站定,大声喊了他的名字:“孟弈白!”她伸出手指着他,“你出来!”
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孟弈白扬了扬眉,放下茶杯便走了出去,迈出厅堂正门时,漫天的月光顺势落在他身上,划过肩头,顺着衣摆流淌到地面上。
他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叶小清双手叉腰,仰着头瞪着他的脸,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孟弈白。”她皱了皱眉,“你不许娶李微熹。”
面对她如此的单刀直入,孟弈白只讶异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斜斜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大半夜跑到这来发神经,是因为这事。”
什么神经不神经的,她没在意他的话,继续重复道:“你不许娶李微熹!”
她很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毫不躲闪,直勾勾的盯着他,就算他笑的有些嘲弄让她不自在,她也没挪开目光。
半晌,他笑着道了一句:“给我个理由?”
理由?叶小清眨眨眼,认真思索了一小会儿,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微熹是我的好妹妹。”她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尖,说得一本正经,“她又善良又好,你太坏了,你不能娶她,要不就是祸害她,她一辈子就毁了!”
她说着,不由得赞叹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说谎,如今一看,原来她编起谎话来也是这般流畅。
不过她编的再好,孟弈白不买她的帐也白搭,果不其然,他上下打量了她,悠哉道:“这个理由我不喜欢,所以不接受。”他看着她的眼睛,“我还是会娶她。”
听到他亲口承认,叶小清心里一惊动作一顿,“你!”她有些急了,甩了甩手,胡乱找着借口:“因为你是我压寨相公,你得陪着我,你不能娶别人啊!”
她慌乱不堪,孟弈白却十分冷静,他双手环胸,随口就调侃她,“那压寨相公我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他顿了顿,“这个理由,我也不喜欢。”
叶小清闭了嘴,傻了。
在她的人生观念里,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打一架来的爽快,但她打不过他,说不过他,骂更骂不过,在他面前她一直吃瘪,如今他要娶别人,她有些不乐意,但是根本阻止不了,他压根不听她的。
也是,他什么时候听过她的。
她有些晃神,孟弈白却上前一步,“不如说……”他垂着眼眸,缓缓道,声音低沉:“你在意我?”
听到这句话,叶小清抖了抖,满是被戳破心事的尴尬,下意识就要后退,但她没如愿,因为他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身子,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无法后退。
“你在瞎说什么?”距离一下子靠近,让她有些结巴,“我、我不在意,什么在不在意……”
兴许是晚上喝的酒有些烈,她的脸微微发热,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让一直没脸没皮的她更为慌乱,挣扎着就要从他怀中退出去,“我还有话跟你说,正经话呢,你放开我!”
他的力道很大,她挣不开,扑腾了好半天,力气都用尽了还是没挣开,她有些恼羞成怒,仰起头就凶他,“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放开!”
孟弈白笑了笑,月光落在他面上,将他的笑容映的分外柔和,与柔和笑容相反的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放。”
叶小清语塞,只得瞪着他,实在是气得要命,胸口好似憋着一团火要爆发,她忍得辛苦,不由得咬紧嘴唇,身侧的手也收成拳头,紧紧攥着。
“生气了?”孟弈白敛了笑容,垂眸看着她,她将头偏到一侧故意不看他,他便腾出一只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你埋怨我经常生气,你不也是一样?”他道,看着她的嘴唇被咬成惨白色,这才松开她的下巴,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把她的嘴唇从她的牙齿中解救出来。
他的指尖有些凉,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本来侧头想躲开,但看到他专注的眼神之后,她停住了动作。
她的唇瓣被咬了好几个印子,深深的,就差被咬破,孟弈白目光上移,扫过她秀挺的鼻子,落在她眼眸上。
在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清泉一般的眼眸,那双眼眸映着夜空中的星子,不过他更想看到她眼眸中只映着他。
摩挲着她唇瓣的手轻轻挪开,覆在她脸颊上,指尖缠上她鬓角的发。他忽然靠近了些,叶小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脚步后撤了一下,直觉地想躲开。
“别动。”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旁,“你若是不动,我考虑考虑不娶李微熹。”
一听这话,她来了精神,立马站得笔直,比树还直,就算是他温热的嘴唇覆上她的,她也没动。
她又惹他生气了吗?难道是刚刚她说话说重了他不开心了,所以又要咬她?
孟弈白真奇怪,明明该生气的是她才对,是他不守妇道要娶别人。
正当她胡乱寻思的时候,忽然腰上一紧,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忽然的贴近让她慌乱了一下,手连忙抵在他胸前,本想推拒,但想到他不让她动,这才没推。
他的嘴唇在她唇上暧昧地辗转,这般感觉应当不算是咬,她想不明白,他的唇齿间带着些酒味,就是今晚她在宫中喝的那种酒,辛辣极了,但喝过之后唇齿留香。
他们挨得很近,好似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孟弈白将她拥在怀里,她的身子单薄,他忽然想,她若是碎了多好,碎在他怀里,他就可以将她攥在掌心中。
然后,将她留在身边。
今夜星子过于明亮,有些晃眼,叶小清缓缓合上了眼睛,他的手不知何时挪到她脑后,手指插在她的发丝中,他的气息太近,她有些晕,可能是晚上喝得有些多,要不怎么会这么晕。
手不自觉的顺着他胸膛上移,轻轻圈住他的脖颈,她觉到他的舌尖勾勒着她的唇形,还想撬开她的唇齿,这让她回了些神。
这家伙不会当真想吃了她吧?扒皮吐骨头那种……
一想到这个,叶小清周身一个哆嗦,连忙低下头,将自己给解救了出来,她低头的一瞬忽然想起来孟弈白不让她动,她又抬起了头,结结巴巴道:“别、别吃我啊……”
说着,她望见了他的眼眸,今晚月光很好,将四下映的很明亮,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眸,黑如深夜,一看就好似陷了进去,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孟弈白垂眸看着她,她的脸潮红极了,是极其鲜艳的颜色,不过没有她嘴唇鲜艳,他心头情绪翻涌,最终还是松开了揽住她的手,轻声道:“回去休息。”
刚刚怎么挣都挣不开,这下猛地被他放开,叶小清有些措手不及,正当她迷茫着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他又重复了一遍,“回去休息。”
她眨了眨眼,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纠结半晌,末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我刚刚没动,你是不是不娶李微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