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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死后,青帮就是各奔东西的下场,曾经藏匿于山林之中的大宅院,在挽茵的一炬大火下化为灰烬,只留下被熏黑了的断壁残骸,仿佛在替那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保留最后的记忆。
绣鞋踩碎散落地上的焦炭,灰烬之中驻足的雍容佳人是牡丹,头顶鲜红的牡丹花是青帮残骸中唯一的颜色,青榜散了,他留在春菊楼的理由越来越小,今天来看那倒霉的贵公子最后一眼,此后就是永别。
那个人躺在废墟尽头一棵杨柳树下,小小的一堆,只用了一捧黄土和一块无字的石碑,也对,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星辰终究不是他真名,到了地下怕是牛头马面不认账。
一双纤细脚穿着雪白的布鞋款款朝牡丹走来,那是个婀娜美貌的女子,全身素白的衣服彷如仙子,素雪和牡丹师出同门,性子却全然不同。
“师姐,我答应替他刺杀祝文安。”
牡丹回头,哦了一句,又说:“他向威武镖局总镖头的女儿提亲了。”
素雪的眸子平淡如水,声音轻轻的没有波澜:“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牡丹还有什么话可说,没有了,抬头看着天上云朵慢慢向前游,这个江湖是不是要变天了?又低头看着地上的黄土坟堆,星辰,你到底是谁?
躲在藏金山庄里的挽茵越想越不放心,她相信柳儿说的话,那位患蝶夫人绝对不是普通女人,从她女儿的德性看,她也不是个好人,但祝文安不知道啊,听说这次成立武林盟,是由患蝶夫人替自己丈夫卫坊主过来,肯定不是看热闹而已,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说不定会对祝文安下手?
光是在藏金山庄里想可怕的事情足以让挽茵像个神经病。
“多给它喂新鲜的牧草有助于产奶。”
“……殷姑娘,这是头公牛。”
“……误会误会。”
类似的低级错误层出不穷,藏金山庄的下人当着挽茵的面不敢说什么,私底下讨论热烈。
“殷姑娘怎么了?最近都魂不守舍的。”
“我听说咱们少爷收了柳儿做房里人,殷姑娘是不是也打主意呢?”
“呦,没想到殷姑娘心也挺大的。”
挽茵的心到底有多大,一群下人怎么能理解。挽茵想了几天,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不行,要是患蝶夫人真对祝文安下手,她下半辈子都不会安心。
挽茵要带着柳儿去当着江湖各大门派的面戳穿患蝶夫人的真面目,金小少爷哭着闹着要一起去,挽茵当然不能应允,金小少爷出门那阵势,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这不打草惊蛇么。
挽茵给柳儿喂了哑药,连夜就带着柳儿跑了,哑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让柳儿保持安静,还帮挽茵省下大笔路费,每到人多的城镇,挽茵就让柳儿披着破棉衣,面前放个残缺的破碗,在十字路口坐着。柳儿很想有人能帮她逃出挽茵的魔掌,但她吃了哑药,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丑成这样本来就够惨的,还是个哑巴,太可怜了,路过行人纷纷动了恻隐之心,柳儿每天碗里少说也能有一百个铜板。
“你说你跟着患蝶夫人有什么好的?她给你多少工钱?等事情完了咱俩就合伙怎么样?我领你去淮南,那里有钱人多,我也不亏待你,我们五五分成。”挽茵说着分了一半铜板给柳儿。
柳儿刚要伸手接过铜板,挽茵又把铜板装回自己包里:“差点忘了,这些刚好够扣你的食宿费。”
这是一场绑架,而受害人还要自己赚钱交食宿费,柳儿在患蝶夫人手下也没经历过这样没天理的事情。
祝文安还不知道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儿正一边赚黑心钱一边朝他飞奔,他还在寻找挽茵,拖得时间越久,心里越是着急,而祝文安越是着急,挽茵就越出名。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大夫,突然蹦出来,俘获了炙手可热的一言堂掌门的放心,然后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作为竞争对手的伏龙殿殿主唐昊天差点怀疑挽茵是不是自己花钱雇的。
刺雪用来引祝文安上钩的东西很有说服力,哑哑的背篓里全是挽茵的旧物,托牡丹的福,她可以随意取用,穷奇一听她和牡丹的关系,殷勤得不得了,刺雪在他心目中就是“小姑子”的身份,当然,刺雪并没有可以说明牡丹的真实性别。
刺雪心中满怀着心事,没有多注意背篓的主人,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在角落中看着她的眼神有多么复杂,哑哑怕她,亲眼目睹她屠尽家中满门,怎能不怕,但哑哑更恨她,如果哑哑有祝文安那样的武功,早就跟她拼了。
也许这是一种天分,哑哑的心思比一般成年人还要沉稳,在血海深仇的仇人面前也能控制住情绪,没关系,她要找的人不就是挽医师那个小情人么?如果他的武功真如传闻中一样厉害,说不定能借他之手报了这个仇。
金刀门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齐齐汇集,可以组成一道群英荟萃,上一次以武论英雄被星辰的闯入打乱,之前提议要用武力决胜负的伏龙殿又反悔了,倡导大家都是文明人,应该坐下来用民主投票的方式选举武林盟主,打打杀杀那不是消耗内部力量嘛。
没有人知道暨中树林里那一片泯灭成灰的废墟就是青榜的残骸,那个让江湖人都恨得咬牙切齿的组织已经解散了啊,带着一堆并不属于它的罪状,成为一场更大的阴谋的踏板。
挽茵还记得祝文安谈起武林盟时脸上难得有正经的神色,就像她觅得罕见药材时的样子,那一定是他极在意的东西吧,书上说爱屋及乌,也许就是挽茵现在的心情,他看重的东西,她也愿视若生命。
自幼住在山中的挽茵,从没有过医者的仁心,江湖中的血与泪在她心中从来都无关紧要,如果说现在这个江湖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那么这个痕迹的名字就叫“祝文安”。
祝文安,等我,等着我!挽茵在心中默念。
同样急着赶往金刀门的人还有一个——冷月宫主。多亏她武功底子好,被张之栋一顿胡塞药材竟然也能活下来,身体还没恢复到能用轻功,只能勉强走路,当然这份功劳全靠冷月宫主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张之栋的胡乱扎针和胡乱喂药没有任何关系。
张子栋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有了可以和挽茵媲美的医术,他在心中给自己描绘了美好的蓝图:靠行医济世洗刷自己的小偷名声,以后江湖上对他都会称呼为“神医张之栋”,想想心里就美得冒泡呢。
冷月宫主没有戳破张之栋的白日梦,正好她可以利用张之栋,这个该死的淫贼,看在他有用的份上先放过他,等要紧的事儿办完定要扒下他的皮泄愤。以冷月宫主现在的腿脚要回到金刀门怎么也得半个月,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张之栋最大的优点不就是轻功好嘛,第二大的优点不就是好骗嘛。
冷月宫主只说金刀门里许多弟子被青帮所伤,正需要张之栋去救死扶伤,张之栋果然上钩,他心里已经在幻想将来那帮武林好汉怎么三拜九叩地谢他救命之恩。
说走就走,张子栋恨不得飞着去金刀门。
“只是我现在身体走路都成问题,拖累了你。”
冷月宫主不太会演戏,还好脸上的面纱挡住她僵硬的表情,说来这张之栋和传统淫贼的形象又不相同,她昏迷的时候,他竟也都是规规矩矩,不是冷月宫主自恋,实在是世间男人为她做过的疯狂事儿太多。
“我好不容易救活你,你要是又死了,谁证明我救过你?走吧,我带你一起去。”
说罢,张之栋把冷月宫主打横抱起来,冷月宫主只觉得自己脚下突然悬空,重心转移,生性冷淡的她竟也心脏忽悠一下,背后又被一双手稳稳拖住,张之栋生得斯文,抱起体态轻盈的冷月宫主却不费力。
大概,冷月宫主一生中,心从未跳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