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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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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    康熙四十八年

    十月二十,圆明园

    晨光熹微,梧桐院内一片静谧。张保掐着四阿哥醒来的时辰,打了热水,脚步轻巧地进了正堂外间。

    卧房内,四阿哥睁开眼睛,苏伟睡得还沉,脑袋枕了他大半个胸膛,两条腿都翘在床尾。

    四阿哥废了好半天劲,把沉睡中的苏爷爷挪回枕头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掖好被子,又在嘴边亲了亲,这才依依不舍的下床。

    院子里,张起麟也起的颇早,正吩咐人给王爷叫膳,见年氏带着几个侍女远远而来。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张起麟迎到院外,俯身行礼,“侧福晋这一大早过来,是想——”

    年氏侧身,手搭到侍女提着的食盒上,“我让小厨房熬了一晚上的**鸽汤,想着王爷应该也没用早膳,特意带了过来。不知王爷起了没有……”

    说着话,年氏想越过张起麟往院内走,不想张起麟后退两步,又正正拦在年氏身前。

    年氏脸色微变,张起麟却依然垂首带笑,语气谄媚地道,“侧福晋真是处处惦记着王爷,怪不得王爷一向最看重您。现下还不知王爷是否起身,让奴才先去禀报一声,还请小主略等片刻。”

    搀扶年氏的凌兮,左右看了看,略带不满地道,“公公难不成让我们小主在院门外等着?这一大早上,霜寒露重的,我们小主的身子才刚好——”

    “凌兮!”年氏打断了侍女的话,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张起麟脸上轻轻飘过,“张公公也是照规矩办事,劳公公跑一趟了。”

    张起麟只是笑,听了年氏的话,连连应诺,转身进了院门。

    不是他非要把年氏拦在院外,是他实在不敢放人进门。

    梧桐院的屋子建的空阔,卧房和外间只有一排竹栏相隔。夏日里是清风习习、凉爽舒适,可也着实不挡光。

    他在东小院伺候了那么久,每次见到那过完一夜的旖旎风景,都禁不住的脸红心跳。这万一要让旁人瞥到了,那还了得!

    这厢四阿哥已经换完了衣服,张起麟垂首走进屋门,“主子,年小主带了**鸽汤过来,奴才没敢让进门,您看这早膳——”

    “摆在清晏阁吧,”四阿哥低头理了理朝珠,“你先带她们过去,别让冻着了。”

    “是,”张起麟俯身应诺,行礼而退。

    张保替四阿哥系好了腰带,压低嗓音道,“昨儿苏公公还说今天要陪您去畅春园的,您看,要不要奴才去叫一声?”

    “不用了,你和张起麟跟着是,让他睡着吧,”四阿哥往卧房内看了一眼,带着张保出了屋门。

    清晏阁内的早膳用的也颇为和谐,年氏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侯在梧桐院外的事。

    用完早膳,四阿哥特意让人暖了手炉给年氏捧着,两人带着奴才一起往湖边走去。

    刚走到柳荫下,船上出来一个人,正是早上赖床的苏大公公。

    四阿哥略微皱了皱眉,往那人冻红的耳朵上看了看,心里不大舒服。

    苏伟给两人行了礼,年氏微微垂头,跟随四阿哥上了船。

    后湖上的船并不大,多是江南乌篷船的样式,见着苏培盛已经等在了船上,张保、张起麟便没有上船,只有凌兮跟在了年氏后头。

    秋日的湖面还是带着微微凉意的,乌篷两边都放了帘子。凌兮陪着年氏坐在篷下,时不时看着与苏培盛一起站在船头的四阿哥,轻轻握握年氏的手。

    船头,被四阿哥的视线扫射地莫名其妙的苏大公公,默默往旁边侧了侧身,他刚刚吃了三个热乎乎的烤土豆,现在胃里有些涨,想打嗝……

    乌篷船一路行至湖中央,本来不远的距离,合该一切顺利。但任谁也没想到,原本十分安静的船篷里,竟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苏伟离得近,一把掀开帘子,年氏与凌兮都缩在角落里,迎面的船帮上竟然缓缓游下一条蛇来。

    “小主快出来!”另一头摇船的船夫,也掀开帘子,让年氏跟凌兮退至船尾,又回头拿了竹竿来,准备把蛇挑出去。

    苏伟乍看见那么长一条爬行动物,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见船夫来挑蛇,连忙帮着把两侧的竹帘都拉起来。

    竹竿往蛇中间一串,还未抬起来,那蛇已经嘶着舌头,在杆上缠了好几缠。挑蛇的船夫经验也是不够,竹竿一头猛地一沉,竟控制不好手下的方向,眼看着往苏公公的脸上甩过去了。

    危急时刻,四阿哥一把拉过苏伟,两人连退几步,几乎跌在船帮上。

    船随之猛地一摇,船夫手上更失了准头,蛇没甩出去不说,竹竿也脱了手。

    眼看着那蛇又顺着篷顶往船尾爬了过来,年氏与凌兮顿时尖声大叫。

    船夫一边要打蛇,一边又要控制在湖里打起了旋儿的船,一时手忙脚乱。

    苏伟当即爬起来,钻过船篷,跑向船尾。四阿哥捡起水里飘着的竹竿,又去挑船篷上的蛇。

    小小的乌篷船在湖面上左右摇摆,年氏与凌兮都穿的花盆底儿,大惊失色下更是站也站不住。

    这个年头,有身份的女人掉进水里,伤了身子事小,失了仪态是大事了。

    而摇船的奴才是万万不敢随意拉扯小主的,好在苏伟的动作快,在两个女人眼看要跌下船时,慌忙拉住了她们。

    全没了重心的两个人一股气儿都坠在了苏伟的胳膊上,那头四阿哥在船夫的帮助下总算挑起了狡猾的长虫,向远远的湖面猛地一甩。

    船上又是一震,苏伟一口银牙咬在了腮帮子上,手下一股猛劲儿将年氏与凌兮都甩上了船,自己却重心一歪,翻身跌进了湖里。

    “哎哟,苏公公!”

    船夫是一惊未过,又来一惊。

    年氏与凌兮跌在船底,连头还没来得及抬,听船尾又是“噗通”一声。

    “王爷!”

    这边另说跌进湖里的苏大公公,因胳膊用劲儿用得狠了,一时游不起来,正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漂一会儿,听那头船夫跟年氏大喊大叫了起来。

    这一喊叫不要紧,正在湖边巡逻的侍卫和刚刚发现船上不太对劲的张保、张起麟他们都一连串地往湖里跳。

    苏伟侧头一看,他家四爷正奋力朝他游过来,因朝服太重,姿势也不是很标准,一时还游不太快。

    这还了得?苏伟顿时目瞪口呆。

    一个堂堂王爷为了救一个太监,冒着生命危险往湖里跳。

    这要让人发现了,他还能有命在吗?

    当下,苏大公公也不敢偷懒了,随意换了个狗刨的姿势,飞快地朝他家王爷扑腾了过去,边扑腾还边喊道,“快来人呐,王爷落水啦,来人救人呐!”

    许是苏伟的喊声太有震撼力,一时情急的四阿哥猛然清醒了过来,当下停止了动作。任由伴着一串水花扑腾过来的苏大公公,把他连推带举地弄上了船。

    被苏公公这神来一笔一搅合,连跟着跳下船的船夫,也搞不清王爷是失足落水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了。

    只有年氏,捂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替王爷又是披衣裳,又是捧暖炉的时候,顺着王爷时不时投去的目光,往苏培盛身上扫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畅春园

    九经三事殿议政,因甘肃大旱,康熙爷下旨,赈济饥民之事较之征剿策妄阿喇布坦更为紧要,甘肃所属州县所有粮仓开仓散赈,至明年麦秋之后停止。

    而边关所需军粮,由川陕总督鄂海,调本省仓内米麦运至甘肃巡抚绰奇处,再由绰奇送至哈密。

    下朝后,康熙爷留了几位亲信大臣在偏殿议事,圆明园来人禀报,魏珠得了消息,在康熙爷耳边低语了几句。

    康熙爷坐在龙案后头久久不语,屋内几个大臣都开始你看我、我看你后,康熙爷似乎才缓过神来,端起碗茶喝了两口道,“胤禛这孩子啊,别看平时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其实总有让朕操心的地方。自打出宫建府,这大病小灾的没断过……”

    自打太子爷被废,大臣们都很少见到万岁爷念叨某位阿哥的样子了,遂一个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康熙爷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说啊,圆明园那么大个地方,有多少水?这一早晨又是蛇咬,又是落湖的,朕听得都心惊肉跳的。”

    魏珠见状,陪着小心道,“万岁爷放心,王爷一点儿事没有,是一条跑上船的水蛇,估摸受了些惊吓,圆明园那头已经宣了御医了。”

    “多派几个御医过去,”康熙爷一脸□□心的模样,“这几天本来冷,别回头又着了风寒。”

    “是是是,”魏珠俯身应诺,垂首退了下去。

    屋内几个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圆明园

    因着丁芪不在,四阿哥也不敢让其他太医给苏伟诊脉,只能一边自己应付着,一边让庄子上雇来的大夫给苏伟看诊。

    太医给四阿哥开了一堆驱寒养气的补药,四阿哥都让熬了两幅,自己又急忙赶到梧桐院去看苏伟的状况。

    庄子上来的大夫是个实惠人儿,给苏大公公看诊的结果是——有些积食。开了张促消化的方子走了,苏大公公没让熬,极其嫌弃地把方子扔进了火盆里。

    “一会儿还是跟爷一起喝碗驱寒的药,”四阿哥坐在床边,伸手在苏伟额头上摸了摸,“你在那水里泡的时间长,爷摸着你有些发热了。”

    “是你手太冷,”苏伟一把抓下四阿哥的手,自己在被子里往床中间挪了挪道,“你也上来捂一会儿,一会儿热乎了。”

    四阿哥又在苏伟脸上摸了摸,最后还是脱了靴子,跟苏伟一起躺到了床上。

    “我让张保他们去水里抓蛇了,”苏伟侧过身道,“船夫说那是水蛇,本身没毒,攻击性也不强,我想应该不是人为的。不过,后湖里头都得下捞一捞了,说不定不止那一条。”

    四阿哥在被子里抓过苏伟的手,轻轻捏了捏,“爷的脑子里面,一直闪过你跌下湖那一瞬间的画面,心里好像被抽空了一块儿似的,现在还补不起来……”

    苏伟支起身子,半趴着看了四阿哥一会儿,突然扑过去,把四阿哥一搂,“现在补起来了吗?”

    四阿哥心口一热,半晌后轻轻一笑,“再抱一会儿!”

    “好!”

    张起麟端着药碗,候在门口,一边寻思着如何开口送药,一边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叫好,他说嘛,这个门是能随随便便进的吗!

    十月二十三,圆明园

    苏伟收到了王致和南酱园辗转送来的信,信是平安面馆的掌柜,也是绣香的兄长借着买酱菜的掩护,暗中送到南酱园的。

    南酱园一直想将信交到苏伟手上,可惜苏伟和一帮老太监自离了王府后还没回去过。王府新换上来的一帮小太监,南酱园的人也不熟悉,所以信一直压在掌柜手里。

    这次还是苏伟派库魁回京收账,这才辗转送到了苏伟手上。

    绣香的哥哥识字不多,信也写的潦草,大体的意思是,绣香跟随侧福晋出京,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前几日突然拖人送来一堆绣品,说是为了给哥哥庆祝生辰,绣香哥哥的生辰早已过完,遂觉得十分蹊跷,特意详细查看了那堆绣品,发现其中两方帕子有些奇怪。

    苏伟拿出那两方帕子看,一方帕子上,绣了几根折断的桃花枝,一地的花瓣洒在碎石堆里。

    这是绣香曾经与苏伟约定的求救暗号,一地残枝代表她们遇到了危险。

    而另一方帕子上,绣了一支金簪被困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

    金簪代表的应该是嘉怡,难道是嘉怡被囚禁起来了?

    苏伟一时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但绣香她们确实遇到了困难是肯定的。

    嘉怡如今的身份,在八阿哥身边很有用,苏伟并不想放弃,他必须想办法,尽快查出八爷府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月末

    众人都随康熙爷回了京城。

    雍亲王府内,太监们明面上分成了两股势力。年轻的巴望着万祥,年老的还是以苏公公马首是瞻。

    只有东小院清楚,这王府里,其实从头到尾,仍然只有一个苏培盛。

    十一月初一

    苏伟从吉盛堂出来,迎面正碰上两张熟脸。

    “哟,这不是何公公和任公公吗?”苏伟眉角一翘,两只手往身后一背,端的是目中无人。

    任诚脸色一沉,还未待发作,被何玉柱抢先压了过去,“苏公公安好,小弟两个听说苏公公营下的吉盛堂,那是客满为患,今儿是特地来开开眼的。”

    “好说,好说,”苏伟咧嘴一笑,“比起那个什么天和商号是要好上那么一些,但是也还称不上客满为患。”

    何玉柱的眼角抽了抽,强保持住风度,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道,“不知苏公公可否赏个脸,今儿既碰上了,让小弟招待您一回?”

    苏伟往那酒楼看了看,打量的目光从何玉柱的脸上慢慢扫过,片刻后,干脆点头道,“好啊,既然何公公盛情难却,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