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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三度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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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云高度,有史以来体型最为庞大的飞行器,齐柏林飞艇,用比大多数鸟类更快的速度飞行着。这种硬式飞艇采用木制或铝制框架,外覆织物蒙皮,内置若干大型气囊,通常灌以氢气,艇身下方挂置一到两个吊舱,用以运载人员物资。自发明以来短短十余年,齐柏林飞艇已经迈入了实用化阶段,不仅在德国,在欧洲乃至世界的许多国家地区,人们都能够看到这种仿佛史前巨兽的庞然大物慢悠悠地从空中飞过。在凡人眼中,这种飞艇似乎只是热气球的增强改良版,殊不知它的技术含量比热气球高出不止一个数量级。至1914年时,最大最好的飞艇,长度达到163米,直径18米,容积达到3。3万立方米,有效荷载十余吨,装配4台带螺旋桨叶的汽油发动机,无风状态下的最高时速可达140公里,是极具军事战争潜力的工业机器!

    十数年来,人们所见的飞艇一个比一个大,艇身下那相对不起眼的吊舱也在悄然“进化”:最初时,飞艇吊舱呈筐状或舟形,空间狭小、露天吹风,吊舱与发动机置于一块,工作环境十分恶劣,而经过不断的改进,最新式的齐柏林飞艇,吊舱已与艇身融为一体,轻薄的钢化玻璃既阻挡了寒风冷雨,也阻隔了外置发动机发出的机械噪音。

    在这样明窗净几、安静怡人的飞艇吊舱里,夏树半躺在皮质座椅上,一手捧着《飘》,一手端着质朴的小钢杯,一副悠然自得的惬意姿态。此时已至1914年2月,列强国家明里暗里地整军备战,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阵营的相互制衡使得欧洲局势大体平稳,而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依然来自巴尔干腐朽不堪的奥斯曼帝国在德国人的帮助下积极重整军队,并已在冯-桑德斯将军为首的德军顾问团队的精心教导下取得了显著的进展,夺回失地的愿望正在与日俱增。与此同时,依靠两次巴尔干战争的胜利,塞尔维亚国力日强,又得到俄国的支持,建立“大南斯拉夫联盟国”的野心和动机日益强烈,这直接威胁到了奥匈帝国的稳定,因为一旦塞尔维亚变成了大南斯拉夫,奥匈帝国境内为数不少的斯拉夫人很可能发起分裂运动,这将使奥匈帝国陷入腹背受敌的糟糕境地,所以从1912年开始,奥匈帝国总参谋部的头号战争假想敌由沙俄变成了塞尔维亚,后者同样把1908年强行吞并了波黑地区的奥匈帝国视为头号劲敌,两者之间的矛盾急剧激化。实力相对较弱的塞尔维亚不仅积极扩充军力,还纵容甚至暗中支持各种激进团体通过暗杀等手段对抗、削弱奥匈帝国。

    经过6个多小时的飞行,lz-39,这艘名义上归属德莱格-凯斯门特航空公司的齐柏林飞艇,第11次飞抵爱尔兰夏树则是人生中第3次来到这“翡翠绿岛”。因为夏洛特的关系,他最近一阵常常梦见这片野花遍地的土地,所以当它的轮廓和色彩真实呈现在眼前时,夏树放下书和杯子,长时间地凝视着舱外的风景。那些未受工业污染的城镇仿佛是大地自然滋生出的斑驳,看上去丝毫没有不和谐的感觉,那些纤细的道路就像是树叶上的经络,纵横往来、蜿蜒沟通,又不至于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意乱心慌。

    不久,都柏林,爱尔兰的千年之都,一座古色古香、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都市,出现在飞艇下方。在德籍驾驶人员的熟练操控下,配备多项先进技术的lz-39平稳下降,然后如同船舶靠港一般,通过缆绳系泊于二十多米高的航空塔上。等候在此的工作人员很快在塔顶平台与飞艇吊舱之间搭好舷梯,尽管庞大的飞艇难以抑制地随风飘动,走过三米多长的舷梯时,夏树并没有走杂技的感觉。当然了,齐柏林飞艇的技术还没有发展到无视天气影响的地步。风力若是超过了6级,飞艇便无法顺利停靠,超过8级,它们就必须呆在飞艇仓库里,否则随时会有损毁之虞。

    飞艇是从德国直接启程,德莱格-凯斯门特航空公司又在德国人的实际掌控之下,夏树未带一名随从,而接送他去利默里克的汽车就在航空塔下等待。不过,在他坐上汽车离开之前,两名穿制服的英国官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夏树瞧了瞧,两人一个是英军上尉,一个是海关督察。前者腰系佩枪,后者两手空空。

    不远处停着两辆轿车和一辆卡车,它们外观没有明显的标识,但两辆轿车的司机皆穿制服,卡车的驾驶室坐着两名士兵,车厢蒙着帆布,估计里面有一队士兵正随时候命。

    体形微胖的海关督察先以英语然后以德语礼貌地说道:“您好,先生,遵照本国律法,我们需对核实您的身份并进行必要的物品检查,请您谅解并配合。”

    不等夏树说话,前来迎接他的人便匆匆上前解释说:“这位是德国来的皇室贵宾,已经向防务和关务部门申请了特殊通行证,按规定是无需接受检查的。”

    海关督察仍以礼貌语态示人:“饶是如此,我们依然需要核对人员身份。此外,我们刚刚接到命令,有人指认这艘飞艇上装有危险爆炸物,所以很抱歉,我们必须进行必要的检查。”

    接应之人打算继续辩驳,夏树阻止道:“没关系,这位督察先生也只是例行公事。”

    说罢,夏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护照、特别通行证以及那本《飘》。

    在英军上尉的冷漠注视下,海关督察仔仔细细地核对了证件,并将这本九成新的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还需要搜身么?”夏树主动问道。说这话时,他傲然挺胸,下颌高抬,目光俯视对方。

    不仅前来迎接之人,航空塔内外的工作人员也都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海关督察缩了缩脖子:“尊贵的约阿希姆王子,在下职责所至,能否劳烦您脱下外套?”

    夏树环视四周,除自己这边的人,未见任何熟面孔,但他知道,必是自己所识之人别有用意地做此安排。

    照常理看来,这个要求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难以接受的耻辱,人们却见夏树面色如常地脱下风衣外套,里面干净笔挺的白色衬衫配着黑色的双肩裤夹带,尽显青春简约的气质。

    夏树将风衣外套递给海关督察,并以流利的英语说道:“如果现在给我与阁下照一张相片,然后在报刊上登载,不知是否会引起舆论轰动,而各国友人又该如何评价这件奇怪的事情?”

    英国海关督察终究没敢伸手去接夏树的风衣和外套,他看了看身边的英军上尉,面露难色地说:“好了,约阿希姆王子……殿下,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欢迎您来到爱尔兰。稍后我们会对飞艇上的其他人员进行检查,以确保您的名誉和人身安全。”

    “喔,那我应该对阁下的工作表示十二分的感谢咯?”夏树冷冷嘲讽道。

    海关督察苦笑着让开路,旁边的英军上尉依旧冷眼直视夏树,但直到夏树穿好衣服坐进汽车,他一语未发,也未作出任何阻挡的举动。

    稍远处的轿车里,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英军将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航空塔下所发生的一切,等到事件主角所乘坐的汽车离开,他的表情由冰寒严冬转为阴暗垂云。过了一会儿,与海关督察一同盘查的英军上尉独自前来汇报刚刚的详细经过。

    听完报告,头发胡子花白的英军将领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上尉退下,然后吩咐司机:“回利默里克。”

    从都柏林前往利默里克的路程为96英里,约合154公里,以飞艇的航速只需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由于爱尔兰管理当局对德莱格-凯斯门特航空开辟这条东西横跨爱尔兰航线的申请未予批准,人们仍只能以传统交通工具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往返在同年举行的法国国际汽车大奖赛上,梅赛德斯汽车以105公里的平均时速完成了全场752。6公里的比赛,这意味着当时的汽车技术已经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但受限于路况条件,再好的汽车多数时候也只能以每小时四五十公里甚至更慢的速度在崎岖不平的乡间道路上行驶。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颠簸,夏树再度望见利默里克教堂的方形塔尖。这样安排行程的最大好处就是节约了时间,比全程搭乘快艇缩短了至少18个小时。对游手好闲的王公贵族们来说,18个小时也就是看四五场戏剧、玩几圈桥牌或是钓两趟鱼的事情,但在1914年,绝大部分德*官都是忙碌的,而兼任海军参谋部技术处主管和海军造舰总监职务的夏树,无疑是忙碌的德*官中最忙活的一个。四艘国王级战列舰已悉数完成船体建造工作,目前正热火朝天地进行舾装工作,夏树不仅统筹负责它们的施工进度和质量,还必须紧跟技术的发展脚步,为它们选用并装配最新最好的设施设备;四艘巴伐利亚级战列舰已尽数开工,克虏伯15英寸舰炮的研发试制工作也已进入冲刺阶段,而克虏伯兵工厂同时还承担着为陆军研制新型攻城重炮的工作,为保证巴伐利亚级的整体建造进度,力争使它们在1916年全部完工,夏树利用皇室成员身份多头协调,时常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本职工作,夏树还时常陪着德皇威廉二世或海军首脑提尔皮茨观摩海军参谋部的兵棋推演和战术辩论。随着拿骚、赫尔戈兰、凯撒这三个级别总共13艘无畏舰的服役,新型全重炮战舰傲然取代老式战列舰成为德意志第二帝国海军的核心力量,训练、操演以及战术准备显然必须跟上这种变化。高级将领、资深参谋不甘落伍,青年军官们也格外看重这种崭露头角的机会,所以不论是在战术推演过程中,还是在海军学术报刊杂志上,阐论比比皆是,争辩无处不在。从发展角度来看,这固然是利大于弊的好现象,但战争日益临近,早些确定战术体系对一线官兵们掌握、运用和发挥战术效用大有好处,而在德国海军,没人比夏树更清楚各级无畏舰、战列巡洋舰的设计初衷并技术特点,也没人能够像他一样提前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摩之后,夏树以智慧融合心血,凝炼出一条条最适合德国海军的战术思路,辅以善辩口才与精妙文笔,一次又一次令新老同僚们折服,尤其在接受力更强的青年军官当中赢得了极佳的口碑。

    视线回到利默里克,夏树以德国皇室成员的面貌来到这座爱尔兰港口,公开所行之事当然不能是泡妞。其一是作为瑞士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特殊使者出席医疗药品器械的无偿捐赠仪式,其二是作为国际赛艇联合会名誉委员参加利默里克赛艇学校的开课典礼。此两件皆是令当地民众受益的善事。近几年,英国民众反德情绪高涨,由于爱尔兰同英国之间的历史恩怨,许多爱尔兰人不仅不憎恶德国人,反而希望他们能够给爱尔兰的独立带来新的机会。因此在利默里克,夏树很快用行动博得了民众的好感,利用为数不多的几次机会,他以生涩的爱尔兰语进行了讲演,暗示自己同情并支持爱尔兰人争取自由独立的伟大事业。“勇者敬勇者”,这句话一天之内登上了多家爱尔兰报刊的版面,紧接着又因官方禁令而销声匿迹,而强权永远无法控制人们的内心想法。

    在利默里克活动的第四天,夏树公开出席凯斯门特爵士举办的企业家联谊晚宴,一些在爱尔兰投资经营的德国商人和爱尔兰当地的企业家受邀参加。晚宴刚刚开始,任芒斯特地方军事长官职务的英国海军上将希尔公爵不请自来,只见他一身白色戎装,在两名佩枪军官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走到普鲁士王子跟前,用冷硬的表情说道:

    “英国政府历来只阻止那些‘不受欢迎之人’入境,阁下目前未在此列,但如果继续这样蓄意破坏爱尔兰地方安定,挑唆激进分子,我们不排除将阁下强请出境的可能。对您这样一位皇室成员而言,这种待遇恐怕将是终生难以抹去的耻辱。”

    公爵一口一个“阁下”,俨然将夏树身份相应的待遇降低了一个等级。

    从对方的目光里,夏树能够清楚感受到那种积怨甚久的愤怒,其实在他认识夏洛特之前,同希尔公爵的初次见面,状况就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成为敌手。

    夏树故意以温文尔雅的姿态回敬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英国的法律中并无哪项条款禁止外国人向民众捐赠医药生活用品、开设技术学校,也没有哪项规定约束外国人在公开场合进行善意的发言。那么,劳烦公爵阁下告知,在下究竟触犯了哪条法律哪项规定?”

    既已成为宿敌,公爵自然对夏树的巧言辩驳毫不意外,他冷哼一声:“阁下一贯行事巧妙,当然不会轻易留下把柄,所以我现在只是前来提醒阁下,而非动用强制手段。”

    夏树本想冷笑以讽,但想到眼前之人毕竟是夏洛特的亲祖父,遂怀宽容之心报以微笑。

    希尔公爵却不领情,他以冷若寒冰的目光扫视周围之人,然后转身离开。

    经他这么一搅,晚宴气氛全无。

    夏树走到满脸无奈的凯斯门特爵士身旁,高声对在场宾客们说:“抱歉了,诸位,因为我的缘故坏了大家的好心。应当说明的是,我同希尔公爵之间确实存在一些私人的分歧,这与英德两国的政治立场没有任何关系。”

    说是含糊其辞,知者自明,不知者无谓。

    同一个夜晚,在伦敦白金汉宫也举行着一场规模相似宴会,当然了,与会者的身份等级绝非中小企业者可比。宴会进行中,面色肃然的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靠上神采奕奕的英王乔治五世,两人的低语交谈围绕着一个奇怪的代号,shipoftheline“t“。谈话时间不长,乔治五世的表情由晴转阴,丘吉尔语速很快地说着,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令旁人看了很是好奇。

    最后,乔治五世指示道:“必须尽快搞清楚确切的情况,就像掌握一道菜的做法,食料、火候、调味一样都不能少。”

    丘吉尔遂言:“正好有一个绝对的关键人物正在英国,只要陛下同意,我来安排行动,保管从他口中得到他们最核心的机密。”

    乔治五世略一思索:“是他?”

    “是他。”丘吉尔答道,“就在爱尔兰,利默里克,希尔公爵任职之地。”

    乔治五世眉头一挑:“难怪。”

    “如果陛下不反对的话,我负责此事并担当一切责任。”冒险精神在中年丘吉尔的身上毕现无遗。

    乔治五世却犹豫了起来。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丘吉尔劝道,“眼下我们对德国海军的总体技术优势已经非常微弱了,在许多关键技术领域很可能已经被他们反超了,而此人是决定形势的关键,若能从他这里寻得突破,我们将重新拉开差距,更可能由此而获得未来十年的和平。”

    乔治五世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丘吉尔:“这种卑劣龌蹉的行径……英国……真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

    丘吉尔答说:“事关英国舰队及成千上万海军官兵的性命,实在没必要拘泥于形式。一旦上了战场,我们的敌人可未必会讲骑士风度。”

    乔治五世遂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