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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琐事搞定,时间已然很晚了。
这间单身公寓是卓鹤初中时自己用的,故而只有一间卧房。
他有条不紊的把被子铺好,说道:“早点休息。”
慵懒又困顿的赵紫薇跳到软软的床垫上滚了两圈,忽然坐起来问:“你要回家吗?”
卓鹤把加湿器注满水,在里面倒进两滴精油,没有回答。
“能不能陪着我啊……”赵紫薇说完,又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人生地不熟的,连日语也不会说……”
她虽胆子大,也没大到在异国他乡没心没肺的地步。
一个人住在这里,就算忽然发生什么状况,都很难跟别人讲清楚公寓楼到底位于东京何处。
听到这话,卓鹤看了她两眼,忽然间支着身子上了床,与她距离变作咫尺之间:“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夜深人静,放低的声线让人骨头开始酥酥的不听使唤。
赵紫薇的脸瞬间就红了,结巴道:“没、没什么……”
卓鹤再往前靠进一点点,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伸手抱住她纤细的身体,让两个人轰然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少年的眉眼,就像和服上的花纹。
古典、艳丽,美不胜收。
赵紫薇觉得天旋地转,眯着眸子傻傻的看着他,就连指间都在发抖。
但卓鹤最终却还是松了力气,半坐起来说:“我不走,你睡吧。”
如蒙大赦的小丫头赶快钻了进了被窝,警惕的蒙住脸,只露出双大眼睛瞧着他:“我……我答应过小姨,十八岁之前不、不可以……”
“晚安。”卓鹤打断她的傻话,用食指弹了下紫薇的额头,恢复了习惯性的沉默,从衣柜里拿了条毯子,便去了往客厅的沙发上。
他并非那么君子,刚才也不是不心动,只是明白自己没资格。
更不想因为不顾后果的一时冲动,就剥夺掉小丫头脸上无与伦比的笑容。
——
大约是前一天的旅程太疲惫了,紫薇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努力回忆了好几秒,方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她头晕目眩的走到卫生间,把电动牙刷放到嘴里,又神志不清的晃到发出偶尔轻响的厨房门口,含糊地问:“你在干吗……”
卓鹤已经换掉了那身艺术品似的衣服,恢复成正常少年的打扮。
他把炉子上的火调小了些,言简意赅的回答:“做饭。”
赵紫薇翻了翻案台上装满食材的纸袋,知道他一早就出门买了菜,不由满意点头:“不错不错,贤妻良母。”
卓鹤理都不想理睬。
他很认真的再度确认了遍从网上查阅的食谱,尝了尝汤的味道,感觉□□不离十:“准备吃早餐。”
“也不知道跟我说点别的,吃吃吃,睡睡睡,大笨蛋。”赵紫薇刷着牙说着风凉话,困顿的转身走了。
“你眼睛水肿了,好像柴犬。”卓鹤道。
“啊?”赵紫薇哀嚎了一声,飞奔着跑去镜子前面确认,拖鞋踩的噼啪响,几秒之后又叫唤:“你胡说八道!”
卓鹤摇头不语。
无论是他的家,还是这间公寓,都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习惯了冷冷清清的生活后,还真的是对紫薇那种能把光明和温暖带到任何地方的能力很羡慕。
这是他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学得会的本领。
几分钟后,洗好脸的小丫头又伴着碎乱的脚步声再度出现:“使徒使徒!你准备带我到哪里玩呀?”
“你想去哪里?”卓鹤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出门玩”这个概念。
赵紫薇头一回到日本,感觉秘密:“我也不知道,就去你最喜欢的地方吧。”
——
在面瘫君有限的生命里,对玩乐的记忆实在不多,所知道的娱乐场所中适合紫薇去的,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犹豫再三,竟然把格格大人带到了闻名世界但毫不有趣的东京大学。
被白雪覆盖的校园非常美好,充满了年轻人对于广大世界所抱有的一切希望。
本以为活泼好动的赵紫薇会非常不满意这个安排,谁知她竟然拿着饭团边走边吃,参观的津津有味,还在校史馆里感叹:“原来东大出过这么多科学家和日本首相,好厉害。”
卓凌风曾是美术学院的讲师,在卓鹤刚刚记事的时候,曾多次带着还不明事理的儿子到这里拜访故友。
大人忙着谈天,超小的小面瘫就会安静的坐在树下面,瞅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
春天的樱花,夏日的蝉。
都是他仅能回忆起来的关于过去的幸福。
但这虚无缥缈的幸福对于赵紫薇丰富多彩的生活而言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矫情的话说不出口,便只能问起现实的问题:“你愿意到这里来读书吗?”
赵紫薇眨眨眼睛,摇头:“我要去北广学播音。”
这答案不出所料,毕竟她念叨过很多次。
卓鹤没再多言。
赵紫薇放下饭团笑道:“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会想去超级好的学校,读超级高深的书,没关系呀,不管是东大,还是美国或英国,你去哪我都支持你,所以你也要支持我,就算大学不能待在一个城市里,不是还有寒暑假呢吗?”
她是个自由的女孩,她想得很开。
卓鹤若难得追问:“那毕业之后呢?”
“诶,你现在就操心的那么远的事……”赵紫薇毕竟只有十六岁,就连她自己都很清楚,现在的许诺很难作数的,所以便故意扭头说:“……要我来东京工作也不是不行,也有驻日记者嘛,不过我舍不得我妈和小姨,你对我会比她们对我还好吗?”
卓鹤美丽的眸子里掩藏了太多矛盾,这个瞬间真想把什么都说出来,将沉重的分岔路摆在格格大人面前任她选择。
但这着实残忍,他终究什么都不能说,只是道:“你不需要工作也可以。”
“你养我呀?”赵紫薇瞪眼睛。
卓鹤慎重的点了点头。
结果却逗的紫薇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日本女孩要做家庭主妇是真的,现在都什么年代啦,我工作又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的梦想,再说,不是讲好我养你的吗?”
她并未把这番谈话当真,还朝着卓鹤挑挑眉毛,表情很欠:“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可惜心事重重的卓鹤全然轻松不起来,他朝着空气迟疑片刻,嗯了声,算是明白了这个女孩子的态度。
和自己之前预料的,几乎没有任何出入。
心里毫无负担的赵紫薇把剩下的饭团很快吃光,猛地想起此次来到日本的重要任务之一,忙从背包里拿出个装着人民币的纸袋子说:“这个是你帮我交的电话费,下回别这样啦。”
卓鹤不肯接,他觉得很丢脸。
“你要是想让我高兴,给我买礼物也好呀,反正我不能拿你的钱。”赵紫薇非常坚持。
“这点钱什么都买不了。”卓鹤扭头便走。
赵紫薇追着说:“这不是一点钱,可以买很多东西啊,你是不是充值时看错位数了,喂!”
卓鹤被她拽的停住脚步,竟然问:“能买你一个吻吗?”
赵紫薇说:“当然不能。”
卓鹤沉默片刻,拽过纸袋大步过了校园的小路,把它扔进学生设置的募捐箱,然后走回来道:“我做了好事,你能亲我一下吗?”
赵紫薇被萌的一个劲儿憋笑,立刻抱住他说:“也不行,也不行!除非你带我吃最正宗的日本料理。”
冰冷的雪似乎又飘了起来,因为她的拥抱而暖洋洋的卓鹤柔和了目光,轻轻的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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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桃源,小面瘫总像个过客似的,与周围的一切都不会产生任何关系。
紫薇本以为是由于他远离家乡而不适应的原因。
可到了卓鹤自小生活的东京,这家伙却还是姿态疏离,根本融不到环境当中去。
赵紫薇坐在奢华的包间里,咬着雪蟹腿忍不住琢磨: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性格?
松川会的行动力没那么差,应该很快就找到自己。
这样考虑着的卓鹤胃口不佳,始终呆呆的看着格格大人欢乐的进食,想起之前何茜夹菜的样子,忍不住也拿起筷子,把块烤牛肉放到格格大人的碗里。
此类举动若是被泷本优香看到,免不了要一顿责骂。
可赵紫薇想也没想就吃掉了,接着又兴致勃勃的对着满桌美食东尝一口、西尝一口,不亦乐乎。
卓鹤大约找到了有趣的游戏,继续把更多的食物放到她的碗里。
迟钝的紫薇吃着吃着,发现怎么也吃不完,这才抬头问:“你减肥吗?”
卓鹤弯起嘴角不答话。
他几乎有些受不了自己最近的神经质,忽而低落悲伤,忽而又愉悦满怀。
正在此时,料理店的服务员忽然进到包间来,低声对卓鹤耳语:“一位叫雅治的先生在外面等您。”
这么快。
卓鹤脸色微沉:“知道了,吃完饭就回去,叫他稍等。”
服务员礼貌的答应,又轻手轻脚的离开。
虽然不晓得这两位年轻的客人是什么来头,但能到这种高级场所消费的孩子们,还是少惹微妙。
日语完全渣的赵紫薇并没有听懂他们在讲什么,满脸探寻之意。
卓鹤没有选择,只能对她道:“家里有点事情,接下来……不能陪你了……”
事实上不打招呼就出现的紫薇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忽然听见要分别还是有点难过,她慢腾腾的放下筷子说:“没关系,我可以去找我表姐的。”
卓鹤把公寓的钥匙递给她:“那我叫……朋友,帮你联系,你回去等就好。”
“不用不用。”赵紫薇已经感觉出卓鹤的家人不是那么欢迎自己,她只是想见喜欢的男孩,对惹更多的麻烦毫无兴趣,忙摆手:“我自己就可以。”
“抱歉。”卓鹤的语气非常认真。
“真的没关系,你能出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赵紫薇很快就强打精神微笑:“我走的时候,你能来送我吗?”
卓鹤不愿撒谎:“尽量。”
紫薇赶快把存在手里的航班信息拿出来给他看:“那你记好时间,我会等你的。”
卓鹤表情郑重的颔首答应。
“哎呀,看你的样子怎么跟要上刑场似的,是不是昨天没回家,你爸妈生气啦?”赵紫薇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父母嘛,总归会对孩子心软,每次我犯错误我妈骂我,我就可怜兮兮的对她说,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瞬间就原谅我!”
一直以来,卓鹤在紫薇面前,都不是那么自信满满。
没办法带她去好玩的地方,不懂她的喜好,也不会讲好听的话。
像这种不那么开心的尴尬氛围,也总是靠着她小太阳似的能量化解圆满。
所以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喜欢如此乏味的自己呢?
因为曾经出手相救,还是这幅无用的皮囊?
卓鹤问不出口。
生怕被人嫌弃的紫薇对他的纠结毫无察觉,赶快把饭吃完,然后站起来说:“我饱啦,你忙你的去吧。”
卓鹤坐着一动不动。
“我真的觉得没关系,从北京到这儿,也就两个小小时的航程,来一次挺容易的,听话,乖,别闹脾气。”紫薇俯身拉他的胳膊。
结果卓鹤却反手拽住紫薇,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说:“对不起。”
表舅没有带着保镖闯进来,是为了给自己留些面子,但自己若不听话,就会变成另外一种状况。
“这是怎么了……”赵紫薇面色绯红、却举手无措。
很多时候面对父母的质疑痛快认错,只是因为卓鹤不想多啰嗦。
偏偏这件事他的确知道自己错了,却很难低头承认。
面对失去就像面对死亡,明知结局都一样,可厄运能晚来一秒,人便会希望它晚来一秒钟。
这就是我们懦弱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