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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会面】
大厅在一阵杂乱的骚动后逐渐安静下来,因为能听出铃声来源的人太少了,所以眼下所有人终于注意到了压时间线抢拍卖品之后的另一件事,那就阿贵先生迟迟没宣布拍卖品归属,一时间上百道视线汇集在拍卖台上。
阿贵宽大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握紧折扇的手指不觉紧了又紧,当场询问买主是谁这种做法显然有失水准,可不问自己又确实没听出来最后响铃的人坐在二层的那扇飘窗后……
——要不然干脆就别算他了?反正拍卖场压线抢货本身也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座其他买主之所以反应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这鲛人价格确实飚上去了,另一方面也是着急想看看那不地道的王八羔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不算,正好可以立行规正道,也顺便把这尴尬的节骨眼儿搪塞过去,更何况鬼车的贵宾必须优待着点。
这么一想,阿贵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
就按规矩办,不能因为他个人失误让整座梅家大院都跌了这面儿。
“咳——!”阿贵清清嗓子,脸上重新展开一贯的和气笑容,他抬起两条短粗的胳膊朝下压了压,说,“诸位爷稍安勿躁,暂请上座,听阿贵把这事说道说道。”
闻言,大部分买主纷纷撩帘归席,个别几个位置不好的索性就站在过道里抽烟等后话。
阿贵见场子清净多了,便重新摇开折扇,缓缓开口:“混古玩圈儿的都知道,抢货这行为向来有*份,尤其是压时间线的。在座的都是大部分是我们梅家大院的老主顾了,咱们向来奉行上门是友规矩,不会折了任何一位的面子。”
“阿贵在这里这不想点名,这南海幼鲛的买主已定,就归六号贵宾房的客人所有。往后还有六件货品没有上台,大家都是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希望都能按规矩竞拍,不要再出现抢货的行为。”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关键是提及了与身份地位相关的问题,有钱人很少有不在意这玩意儿的,更何况是在众多同等财力的人面前。而且阿贵先生这是明里给足了面子,暗里还有点小小威胁警示的意味,梅家大院敢在北京城这地界经营黑市拍卖场,其本身必定不简单啊!
阿贵笑眯眯地逡巡了一圈,对现场反应特别满意,然后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示意伙计上来收拾玻璃水槽。
角落卡座,黎焕听得出这乱子有平复的迹象,但考虑到来人身份,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人间的规矩又与妖何干?
他快速脱掉碍事的西装外套扔在一边,松开衬衣袖口,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出唐刀,竖直藏在身侧,撩帘出去在刑羿身边站定,低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刑羿注视着台上的拍卖师,面无表情道:“他想避事。”
黎焕听出这话里有话,眉心不禁微微拧紧,刑羿无声无息地勾起嘴角,侧过脸与他对视,又道:“只可惜事不避他。”
仿佛是在对他那句判断的回应,话音没落,二层第七扇窗口的串珠帘子轰然荡开,紧接着一道人影跃窗而出,凌空时劈手抽出插在腿包内的匕首,下一刻稳稳落在了拍卖台上。
听见动静,阿贵正要回身,只听见耳侧传来噗嗤一声,有温热的液体从另一侧溅射出来,那柄散发着寒气的军匕就那么径直穿透了男人肥胖的脖颈。
这一刀捅得很有技巧,并没有伤害人体的发声部位,锋利的刃紧贴着颈动脉,像是完完全全从肥肉间穿插而过,而且匕首本身没开血槽,即使伤了动脉,只要拔|出,也不会造成血浆喷溅的惊悚效果。那人身手干脆利索,速度之快,让疼痛爆发都显得那么的缓慢。
阿贵疼得失声惨叫,脸上淌满冷汗,可身体却站得稳如泰山。
顶灯明亮的光线倾泻而下,完全隐匿了此时密密麻麻缠绕在他身体各处的淡蓝色引线。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礼仪小姐和伙计全部当场惊住,台下的安保人员反应倒是很快,纷纷拔枪指向拍卖台上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身着墨绿色猎装的女人,束一条及腰马尾,从样貌判断应该还不到三十。女人身材高挑,比她面前的拍卖师还高出了半个头,被皮裤包括的两腿又直又长,隐约能分辨出肌肉起伏的轮廓,一看就是经久锻炼才能培养出的强悍体魄,绝对不会输给在场的大多数男性。
刑羿眼睛眯起来,静静注视的拍卖台上的女降妖师。
黎焕手指盲打键盘在微信里发了一个“来”,然后用口型询问道:“认识?”
刑羿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
往后两人不再交流,站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都别动,否则我就要了所有人的命。”那女人声音不大,音色极冷,在此时一片静谧的拍卖大厅静静回荡开来。
阿贵全身剧颤,两腿发软,无奈整个人被引线控制根本无法倒下。那女人操控引线引导他转过身子,握紧军匕的手掌略微一拧,强迫他迎头看向二层飘窗——七号窗口的串珠帘子还在微微打着晃儿,阿贵终于知道那最后一声铃响是来自哪里了!
女人道:“我来替我们主子问问,为什么那鲛不能算在我们身上?”
阿贵脸色煞白,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肥肉一抖刀口处又淌下来两滴血,颤声道:“小姐息怒,这拍、拍卖场确实是有这么条不成文的规矩,要不然全都等最后一下才出手,那些珍品的价格会低很多,这行也就乱套了。”
“为了钱?”女人低眉沉吟片刻,又道,“那鲛我们非要不可,你开个价吧。”
阿贵说:“我就是个拍卖师,您这要求我说了不算熟,得……得跟另外一位买主商量。”
女人扬了扬眉,冷冷道:“我们从不与‘人’商量。”她着重强调了那个“人”字,继而抬头,吩咐说,“来人,取货。”
她刚一说完,串珠链子再次荡起,又有两个做同样打扮的男人跃窗而出来到拍卖台,其中一人上前在对女人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道:“如姐,主人有令,那鲛人直接解决了就行,不带回去。”
王婉如点了点头,朝两人一扬下巴:“你俩动手。”
“还有,”男人又道,“他要见魇魔请来的妖。”
“知道了。”说完,那两人径自走向玻璃水槽,王婉如则重新看向被钳制住的阿贵,道,“你刚才说拍下鲛人的买主是六号房里的人?可是我们已经检查过了,那里面没人,他们在哪儿?我家主子想见上一面。”
阿贵说:“哪儿——”他抬起条胳膊,指向角落里临时增加的卡座。
王婉如顺势偏头看去,一双杏眼微微眯起来,她的视力比常人更好,可以轻易看到纱帘后面的卡座。
“没人。”她顺势一拧腕子,让匕首又横向割开些许,阿贵疼得尖叫出声,王婉如听烦了,另一只手绕前直接捏死对方脸颊,一字一顿的威胁道,“是不是我们的态度太温和了,导致您没意识到信口胡说会有什么后果?”
说话同时,另外两人已经来到玻璃缸前,小鲛人感觉到危险十分害怕地缩瑟另外一边的角落里,这座水槽只有最顶上一个开口,不借助扶梯常人很难爬上去,不过既然命令是处死,那么也就不需要讲究取出来的方式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默契后退让开距离,另外一人伸手探进猎装外套的内袋,握住傀儡卷轴正要去取出,弯曲的手臂微微一动,整个人瞬间僵住。
“怎么了?”同伴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
那人维持着低头取物的古怪动作,声音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味道:“我……不能动了。”
他话音没落,咻咻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哗啦几声玻璃爆裂,顶部的照明全部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引线摧毁,大厅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人们终于看清了此时此刻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成千上万条焕发出淡蓝色荧光的细线。
如星轨般壮丽的景象落进瞳孔深处,短暂的惊愕过后人们不可抑制的感觉到恐惧,尖叫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来,受惊的人群慌乱离席向外跑去,整座大厅顿时乱作一团。
意识到不妙,王婉如抽出匕首,将阿贵推倒在一边,转身厉声道:“是谁?!”
黑暗中,唐刀雪亮的刃悄然架上女人颈侧,略微割开皮肤,血线淌下,充满灵力的腥甜气息逸散开来,王婉如根本没察觉到有人接近,整个人登时惊住——即便是这样被人近距离挟持,她也依然没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息。
能将气息收敛到如此程度,不愧是魇魔请来的妖,当真是妖阶不低啊。
女人迅速冷静下来,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一动,她正要凝结引线,就听见耳侧有一个温雅的声音轻笑道:“这位小姐,我劝你还是不要试图偷袭我比较好,因为我对你手上那玩意儿实在是太了解了。”
王婉如愣了愣,既没收手也没有冒险继续,而是保持了那个戒备的姿势,冷眼朝身后的暗处斜睨了一眼,说:“你就是魇魔请来的妖?”
“不是,我还够不到那种身份。”黎焕道,“话说回来,你家主子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过不去?”
王婉如哼了一声,冷冷道:“魇魔那臭婊|子敢背着我们主人私下与其他妖怪,甚至是跟人类有来往,这是家事,不能不管,作为同类你们应该能理解才对。”
黎焕说:“理解是理解,可抢货这事又怎么说?”
“区区一个鲛人,南海还不是多得是?”王婉如不屑道,“我们主人想针对的是鬼车,与你们无关,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儿不妨说出来,然后大家各走各的,今晚我们要在这梅家大院解决解决自己人的事。”
黎焕笑笑:“可是我们主人就看上了水槽里的那条,而你们似乎是想处理了他?”
王婉如道:“你们来买鬼车的货,不清楚这凡人间拍卖会的黑|幕,这里绝对不可能有真正的妖作为拍卖品,那里面的鲛绝对是人为融合的半妖,既不会以音色惑人,也无法泣泪成珠,是个十足的观赏品,买下也没用。”
“我说了,”黎焕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我们主任就看上了水槽里那条,今晚你们处理家事与我们无关,但是要动他这事就不能不管了。”
在王婉如听来那人的口吻依旧温雅含笑,可隐约还是能品出透出那么一股不怀好意的狡黠味道。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那簇灵力引线登时收紧,那意图召唤傀儡打碎水缸的男人被甩飞到大厅最后面的角落里,轰的的一声撞上墙壁,整个人昏死过去。
王婉如当即大惊,厉声喝道:“叫那人住手!我们主人没想跟你们打交道,别那么不识好歹!”
“那真是不巧。”黎焕声音玩味,手中唐刀又往下压了压,“今晚我们碰巧想跟你们主人打打这个交道。”
“不自量力!”王婉如怒道,“你可知我们主人是谁?就敢在这儿口出狂言?!”
闻言,身后那人干脆笑出了声。王婉如心里怒意更盛,正要开口,就听见那家伙用一种万分轻佻地口吻说:“你家主人啊,不就是上古五凶之一的青鸾凤啻么?”
王婉如豁然睁大眼睛:“你究竟是谁?!”
“哦——不对!他不能被称为凤啻,那又该怎么说呢?”黎焕想了想,“应该就和那水槽里的鲛人一样,不过是用青鸾的两缕魂制造出来的半人半妖的东西,本质还不是你们瞧不上的凡人?”
“住口!”王婉如怒道,“不许你这样轻薄他!”
黎焕冷笑着勾起嘴角,道:“你这女人一口一个凡人,自己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有灵力的人而已,体内连妖魂都没有就想跟人类划清界限?这才是真的口出狂言!”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响起一阵串珠帘子晃动的细碎声响。
黎焕微微一怔,灵敏的五感瞬时发散,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人轻轻落在了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种微不可闻的摩擦声响起,像是斗篷大氅一类东西的下摆扫过地面的声音。
那人并没有动手,只是不疾不徐地朝这边缓步过来,然后径直从黎焕身边走了过去,大概停在了囚禁有小鲛人的水槽前。
“我想起来了,这小家伙似乎是从降妖师协会那里流出去的。”
那是一个温和细腻的男声,听不出年龄,但黎焕能清晰感觉到那声音响起的同时,被他钳制的女人身体颤了颤。
“你还记得么,宛如?”
王婉如道:“主人说的可是年前被带回协会的那个幸存的孩子?”
“正是。”那人说,“我还在想,这北京城里能有那位没名没号的妖,既知道我凤啻之名,又敢公然嘲讽的,现在一想也就是我那位贤弟有这等资格了。”
“您是说九尾?!”王婉如惊住,下意识侧头看向身后。
“他不是,”凤啻说,“那小家伙身上没有任何气味,想来也知道不是玄螭和白泽,那就只剩下本尊的第三魂了呀,想不到今晚倒是能有意外收获,还真是不虚此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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