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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慢应了一声,“失火了。”
“失火?”她系好衣带,顾不得头发还湿着,打起帘子走出来,“哪里失火了?”
“应该是慕家大小姐屋内。”说话间,他还是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开。
“原来是她。”念一不在意地拿过青丝来拧了一把水,“怪不得早起听到那么大动静……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了,我还得去现场看一看,也不知她如今是好是歹。”过了一阵,又问她,“吃过早饭了么?”
“还没有。”念一摇了摇头,“我房间里放着糕点,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些来?”
“嗯。”
见他二人你来我往,言语之中似乎熟识许久,来的格外自然随意。巧儿怔怔地挠着头,颇为不解。
他们关系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念一果真从屋中端了一小碟山药糕出来,展昭也出乎意料没有同她客气,两人就站在门外分着吃完了。
“反正也没事,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到底是名义上的姐姐,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看看,虽说反过来或许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也好。”
“那你等我一下。”念一放好碗盘,拍拍衣裙,唇边含笑地挨着他并排而走。
巧儿这才回过神,追上去。
“啊,小姐,你头发还没擦干呢……”
慕晴所住的地方要比她的院子大上一倍,火势早已被扑灭,看起来烧得并不严重。听说她人也只是受了点轻伤,只是受惊过度,眼下正卧床不起。
念一提起裙摆从门槛里跨进去,伸手挥了挥周围的焦糊气息。
“床都还是完好无损的,应该着火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展昭抬眸朝四下里一扫,回头问道:“是谁最先留意到屋里失了火?”
底下一个捕快小跑上前,恭敬施礼道:“回禀展大人,是属下。”
他皱眉:“慕家小姐房中不曾有丫头么?怎么会是你先发现的?”
“是有个丫头,不过烧伤严重,这会儿还在请大夫医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呼救……”捕快也纳闷地嘀咕了两句。
闻言,念一和展昭不禁颔首对视了一眼,眸中神情一致:定是此前被纵火之人下了迷药。
展昭神色微凛,面沉如水:“你们夜间巡查,莫非连可疑之人都没看到么?”
“这……”那捕快挠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苦思冥想了许久,恍然道,“对对,是有一个。当时看到个小厮在院子附近转悠,问他话,他说是来给小姐送夜宵的,故而属下等人就没在意……”
“小厮?”
为了弥补过失,一旁的捕头急忙道:“属下这就去将府里的小厮盘问一遍!”
展昭无奈地暗叹:“去吧……顺便也问问这几日在夜里当值的丫头。”
“是。”
见他浩浩荡荡领着一拨人走了,念一才开口问他:
“你有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展昭跟着她慢悠悠往回走,“你还记不记得此前凶手特地在府上留书信的事?”
“嗯……是写信的人干的?”
“不,不像。”他拧眉摇头,沉吟了片刻,“信上说,上元后十日之内会取人性命,但整整一个月都风平浪静。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凶手要杀人之前特地这样虚张声势,反而会让人警惕戒备,对于他这样一个连慕府内院都进不了的人来说,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那……”念一垂眸琢磨,“写信的人,是故意提醒我们有人会对慕府下手?”
“或许是。”展昭微抿了一下唇,“可惜,这个人实在难找……只能期盼某个闲人能寻到线索。”
“闲人?”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闲人?”
……
“你说什么?!”白玉堂几乎是拍桌而起,恰好时音此时进门,那声音之大穿入耳中,立时让他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她、你说她是念……”
“嘘——”展昭沉着脸对他使眼色,后者才意识到旁边有外人在场,忙闭口不言。
巧儿默默走到桌前来给他们四人倒满茶水,完全无法想象小姐竟在短短数日之内结交了这么多形形□□的人物……还都是男的!
念一接过茶杯时,轻摁住她的手,淡笑道:“出去把门带上。”
“是。”巧儿哪里敢多待,提着茶壶,转身就溜了,还特别贴心地站在门外替他几人把风。
白玉堂往窗口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这丫头靠得住么?”
“应该靠得住。”念一放下杯子,想了想,“她家里就只一个重病的母亲,平时也没和人有过交集。”
“哎,那就随便吧,要是敢泄露一个字,灭口就是了。”
念一手上一抖,抬眼静静看他。
“……先不说这个。”白玉堂轻咳一声,“倒是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慕家二小姐了?”
“此事说来话长,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她望向展昭,然后又朝时音看去,“你那边如何,打听到了吗?”
时音在他几人身上睇了一圈,鼻中颇为不甘的冷哼,“不好说,你目下的情况着实罕见。”
他顿了顿,“依娑罗的猜测,应该是在这位慕家二小姐丧命的同时,你散去的魂魄忽然飘过此处,遂和她的灵魂合为了一体。”
展昭随即问道:“这么说,魂魄里有一大半都不是她的?”
白玉堂忙也紧张起来:“那这个真的慕小姐还会不会回来?”
“我怎么会知道。”时音抱着胳膊,在屋中踱了几步,“毕竟魂魄是人家的,她若是哪日回来,必然要去轮回投胎,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听罢,念一两手捧着茶杯,蓦然垂下头。
其实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可惜,现在已同他们相认,倘若哪一日再离开,一定……又会给他们带去许多麻烦。
手背上忽然一暖,展昭伸手过来将她手握住,而后轻轻放在怀中。
念一讷讷地看着他,见他眼神温柔,并无伤感,愣了半晌也展颜笑了起来。
“你……你们也先别那么悲观。”转身见到他俩相识而笑,时音颇不自在地别开脸,“如今,你想要一直活下去也有办法。”
白玉堂接口就问:“是什么法子。”
“念一。”他走上前,神情肃然,“你得把慕家二小姐的魂魄吞噬掉。”
念一愕然抬起头来。
这种事……她从未做过,岂不是和杀人无异了么?
“说难听一点,你现在就是鸠占鹊巢,但也没有办法。”时音俯下身,抚上她手背,语气严肃而认真,“即便你不愿意,我也会帮你。”
念一呆了许久,才摇头道:“会不会太残忍了?若是如此,这位慕小姐就永生永世不能轮回,和灰飞烟灭一样……”
“你以为就凭你那一点点微弱的意志,真的能撑到现在?”时音直起身,歪头看她,“时隔了大半年,她若是想要回自己的魂魄,早就动手了。只怕是……”
“她有求于你。”
春风吹得窗外枝头沙沙作响,阳光明媚嫣然,春花开得遍地皆是。耳边依稀回荡着不甚清晰的话语……
原来是这样么?
见她在出神,展昭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不过我还没有弄明白。”念一闭目整理思绪,“等这边案子了解,我找个时间一一告诉你,好么?”
“好。”他轻轻笑道,“不着急,往后日子还长着。”
至少她还在他身边,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么便是再等上四年,他也甘之如饴。
春光里,这一幕何其温暖,映入眼帘时,白玉堂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恍惚想起多年前,他跟前也有个会望着他笑的人。
“你走吧。”
盘云山上,清虚观外,她一身道袍,拂尘在手,背对着他,连正脸也没露一下。
“我观中琐事甚多,恐怕无暇招待白大侠。”
他拎着根青枝悠悠在手里摇晃,笑意未减:“不妨事,我也可以帮着你么。反正打小给你收拾烂摊子,早就习惯了……”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她微偏过头,“不必让你来替我善后。”
她咬咬牙:“何况……我观中清静之地,也不能久留你,免得惹人闲话。”
大门开了又关上,吱呀一声,山门外只留他一个人。
白玉堂盯着茶水中倒映的面容,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对了,前些时日,你不是让我去查那封书信么?”
展昭道:“怎么?你查到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却发现这个尹征有点奇怪。”
念一给他倒了杯茶水:“哪里奇怪?”
“按理说,自己媳妇死了,不该难过伤心么?我在房顶上瞅了他半日,也没见他叹一口气。”白玉堂喝罢茶,往前凑了凑,“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王氏原是他的通房丫头,由于数年前妻子病死才续的弦,私底下搬了他不少钱财,为这事两人吵过好几回。”
“你觉得是尹征杀的她?”
“极有可能。”
“不一定。”展昭轻摇头,“别忘了,那个杯子事先王氏和尹少爷对调过,真凶想杀的,其实是尹家的小少爷。”
“这容易。”白玉堂抄起剑,“今晚我去他房外守着,就不信等不到那个凶手。”
“白兄稍安勿躁,我们再从长计议……”
“还计议什么,我先走了。”
“……”
时音在旁听了半天,眉毛直打结,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弹弹袍子。
“你们这些凡人,破个案子就是麻烦,这么简单的事,我下去找人问问不就明白了。”
众人微怔半晌,才想起还有个如此便利的人存在。
到底是姑娘家的房间,他们几人迟迟不出来,恐会惹人生疑,故而没过多久,白玉堂二人便匆匆离开,展昭遂也起身准备告辞。
“这就走了?”
念一刚提起茶壶来,忙又放下,语气里难掩失落。
闻言,展昭无奈又歉然:“我不能待太久……”
好不容易才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从眉眼到唇角到发梢,念一仰首静静地打量他的面容,眼底温柔而明亮。
尽管知晓张龙或许已到处在寻他,展昭却也不欲出声打断,垂首也由她这样看着。
“我模样都变了。”念一不太自在地转过脸,“你这样瞧我……不会感到别扭么?”
“不会。”他上前轻轻搂住她腰身,头深埋在她颈窝,却不再说话。
念一抱着他背脊,忽然轻叹道:“也不知我几时才能和你在一起……”
她现在不像从前那么自由,顶着别人的身份,再想如念一那样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已是难上加难。
“等等……”
她似是想到什么,从他怀中挣开,双目一亮,“我可不可以,以慕词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展昭微微愣住。
“我现在已经不惧怕阳光,不担心鸡犬,道士和尚也不会收了我。”念一捧起他脸颊,眼中盈盈闪动,“我能不能……就这样和你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