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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传出有人将对慕大人图谋不轨,侍郎府这几日的气氛便一直有些紧张,但同时又显得比平日要热闹。
其中缘由自要从包龙图将四品带刀护卫的展昭派到慕府上说起,南侠的名号和事迹在市井是街头巷尾的流传,有人钦佩有人敬仰,加上慕家大多是从江南而来,更是想一睹尊容,于是,当展昭来到侍郎府第二日起,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和尴尬气息……
“小姐小姐!”
慕词刚在纸上收了笔锋,巧儿提着茶壶就欢喜雀跃地跳了进来,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看,意犹未尽的模样。
慕词伏案写字,也没抬头,“怎么了?”
“你猜我刚刚看见了谁!”
她随口问道:“谁?”
巧儿扬了扬眉,给她杯子里换上热茶,“我看见展大人啦!”
手上冷不丁一抖,那一笔正好写歪了,慕词只得把这张揉成一团,偏头来淡笑道:
“是吗?感觉如何?”
巧儿想也没想,由衷就赞叹道:“展大人长得可真好看!我就没见过生得像他这么英武的,又俊朗又能文能武!”她一脸憧憬地望着窗外的腊梅。
“我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噗——”慕词被呛得当即咳了出来。
“小姐你没事儿吧。”她忙上前去给她拍背。
“咳咳,没事……你这丫头,也真不害臊啊。”
“反正知道也不会成真的。”巧儿嘻嘻一笑,“就讨个嘴上便宜呗,说起来……”
她端上茶水递给慕词,忽然奇道:“展大人都二十好几了,怎么没成家呢?”
慕词垂头吹了一下热茶,淡声道:“谁知道呢。”
“对了,这些稿纸,你一会儿喂雀儿浇花的时候顺便帮我扔了。”
“好。”巧儿接过她递来的宣纸,边走边随手翻看,抄的都是些话本,想不明白二小姐最近怎么喜欢上练字了。
她认字不多,偏头嘀嘀咕咕读着,手提着水壶慢悠悠浇花,猛地起了一阵风,好几张没有拿稳的纸被吹得满天飞。
巧儿赶紧把水壶放下,跑出去追。
院门外,展昭恰恰领着人从这边经过,蓦然有张纸拍在自己肩头,他顺手便拿了过来。
“朱弦慢促相思调,不是知音不与弹。”
这是《风月瑞仙亭》开篇的绝句,说的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的故事。
“啊呀,展大人。”巧儿出门看到是他,一下子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把稿纸拿回来了。
许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展昭微微一笑将宣纸归还。
“谢谢展大人……”巧儿颤颤巍巍地捏住纸张的一角,时不时抬眼瞅他。
展昭随口问道:“这是你写的?”
“哦……不是的。”她往屋里一指,笑吟吟道,“是我家小姐。”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
“听说,那封书信是你发现的?”
巧儿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所问的是什么。
“嗯,不过那封信一共三份,庖厨里放了一份,正大门放了一份,还有角门也有一份,我是去庖厨里吃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厨子也在场。”
庖厨、大门、角门。
展昭若有所思。
果然,这个人是进不到慕府之内的,而且也不是什么武功高手。如此说来,他并非府中下人,又或许是慕家最下等的下人。
“好,没事了。”展昭温言笑道,“忙你的去吧。”
见他侧着脸微笑,身后的梅花愈发开得灿烂了,巧儿双眼立时亮了起来,忙不迭点头。
“诶!”
等回到屋内,她对展昭的评价已经是更上一层楼,那架势真恨不得把人拉到房里来喝个茶小坐片刻。
整个白天慕词都在她喋喋不休的各种修饰性词语里度过,这丫头简直像是着了魔,她听得心烦,终于等午后得了空才从房里出来,四处走走转转。
府内已经被开封府的人和慕府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守卫,照这样子,别说是写信的恶人,就是鸟都飞不进来一只。
那封信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的,其实说来也就是封信而已,对方说不准是为了故意吓唬慕显,毕竟她这个爹爹的胆子,实在是不大。
慕词从花园里走过去,漫无目的地看着景色,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四周透着些许懒散的气氛。
回廊的栏杆上,有个身穿大红官袍的人倚栏而立,手中拿了本书卷细读,眉峰轻拧,神情认真,让人忍不住去好奇他所看的内容……
“展大人。”慕晴从拐角里转出来,“你不歇一会儿么?”
展昭合上书卷,起身朝她施礼:“慕小姐。”
望见他手里的书本,慕晴不禁好奇:“你在看书?”
“不算是书。”展昭温言笑道,“开封府从前的案宗罢了。”
“是么?可不可以给我瞧一眼?”
“这……”展昭婉言推辞道,“此物的确不能外借,连展某也是向公孙先生讨得人情,望小姐见谅。”
“我又不是要借,不过瞅瞅罢了。”慕晴咬了咬下唇,为难地盯着他,“就看一眼,不行么?”
廊上,慕词慢悠悠地从他二人身边经过,淡淡道: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要你管。”慕晴扭头瞪她,“再说了,我是女子。”
“我当然知道。”她也没停下步子,“你不光是女子,还是小人。”
“喂,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啊!”
“你若觉得难听,可以选择不听。”
慕晴跺了跺脚,气急道:“你都说了,我怎么还能不听?”
前面仍闻得她风轻云淡:“耳朵是你的,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这……”
不欲再听她二人吵下去,展昭无法只好将案宗递给她。
“咦?!”慕晴受宠若惊,捧过书册来,朝展昭笑道,“展大人你可真好说话。”
完了又特地往前面扬扬眉,“不像某些人……”
其实她倒并非真想看这卷宗,因为里头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翻了两页,慕晴才怪道:“太平兴国七年,这都是五十多年前的案子了,展大人看这个作甚么?”
“没什么。”他将书卷轻轻收回,笑容浅淡,“有些夙愿未了罢了。”
走在拐角处的慕词身形忽然一怔,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别过脸径直往前走。
“夙愿?什么样的夙愿。”
见她如此刨根问底,展昭顿觉无奈,只苦笑道:
“想帮一个故人查清些事情罢了……”
迎着阳光,慕词几乎睁不开眼。
入了夜,外面风声渐紧。
屋里点着暖炉,慕词抱着被衾靠在床上看书,巧儿就在旁低头刺绣。院外偶尔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走过去,想必是夜巡的开封府衙役。
“小姐,马上快三更天了。”
巧儿往漏壶处瞅了瞅,放下针线,“您不休息呀?”
“嗯,这就睡。”慕词揉着眼睛,把书往床头一搁,正要脱外袍,忽听得巧儿无意说了一句。
“下雪了……这么冷的天儿,展大人还在外面巡夜呢。”
她突然呆了一下,喃喃问道:
“他们晚上不休息么?”
“原本是可以休息的啦。”巧儿俯身给她铺床,“可依展大人的性子,这种事肯定得亲力亲为,加上又是包大人派他过来的,当然不会懈怠了。”
她把枕头放好,“听人说,他都是等五更天才回房睡觉的。”
慕词讶然:“五更天?就睡两个时辰?”
“昨天好像就睡的一个时辰吧……”
她垂眸不语,隔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下床,顺手把架子上的披风取下了下来。
“诶……小姐,您不睡啦?”
走出门时,天上果然飘着细碎的雪花,慕词把兜帽罩上,捧着披风快步往北门的方向而行。侍郎府夜里一共有三个地方是固定人守夜的,前两天展昭都是守的偏门和西苑,今天一定会在北门。
隔着月洞门,雪中能看到那展昭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衣衫单薄。
就知道他忙起来一定会忘记加件披风。
她站在青石板上微微喘气,刚准备走上前,但见他偏过头去,看着面前走来的那个人。
慕晴带着两个小丫头步子轻快地绕到他跟前,伸手一抖把一件貂毛的披风罩在他肩头,展昭显然在推辞,却又被她硬生生摁了回去。
底下的丫头提着食盒,她把其中几碟热腾腾的糕点端了出来,一一在石桌上摆开。
慕词默了好一阵,抱着披风缓缓转身。
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展昭不经意望了过来。
风雪中,她握住披风的手指已被冻得通红。
乍然想到那日在开封府时的情景,这个人……似乎从当天起就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送东西过来呢?
腊月月末,年关将至,在侍郎府上守了快半个月,贼没见到一个,麻烦事却是不少。
离上元已经没几天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他也不必每日守在府中,总算可以能喘口气。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花园中一个老仆手拿扫帚,在和个女子相谈,展昭驻足看了一眼,那是慕家的二小姐。
不知是不是也发现他站在远处,慕词很快就抽身走了,日光照在她头顶上,瞧着格外温暖。
“老伯。”
老仆循声一望,赶紧行礼,“展大人。”
展昭忍不住又朝前看了一看,“方才的那位,是你们家小姐?”
“是,咱们家二小姐。”
他迟疑问道:“她……从前出门,可喜欢打伞么?”
“打伞?”老仆不明其意,笑答,“这下雨下雪的时候当然打伞了。”
展昭皱眉又问:“那不下雨的时候呢?”
“不下雨的时候打什么伞啊?”老仆笑道,“难不成遮太阳么?”
“……”他闻言笑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