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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岛上太过暖和,尤其营帐是扎在了岛中央的地段,距离火山很近,就更显热,连最单薄的夏衫穿在身上,静坐片刻,指不定都是能汗湿重衣。也难怪营地里的将士们,豪放点的都是打着赤膊光着膀子,注意点的也都是捡了最薄的衣服来穿,却还是热得浑身冒汗,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爬上来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随手一拧,都能把衣服拧出水来。
营地外围都是热得跟盛夏一样,更不要提营地最中心的地方,那完全是跟火炉有得一拼,找了冰块送过去,不消片刻,都是能直接化成一滩水,热得厉害。
作为主将,羽离素的寝营很大,从外面看还没什么,一旦进去了,打眼一看,便是能够发现,这主将的寝营,完完全全就是个单身者最喜欢住的小型起居室,最外是会客厅,用一扇屏风隔开卧房,还附带了一个小的盥洗室,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
此时此刻,寝营里正有两人相对而坐,岛上温度虽高,这寝营里温度也不低,然这两人却还是一副心静自然凉的姿态,似乎并不能感受到那耐人的高温,实打实的清心寡欲之态。
但见这两人,其中一人身穿银兰锦袍,眉宇间尽是温雅之气,谦谦君子如玉,正是这座寝营的主人;另一人则是蓝色长袍加身,眉目温和却肆意,不失高贵,便是坐在前者的身边,那满身气度,竟也是不输分毫,端的不愧是为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正中央则是一方棋盘。
棋盘上黑白两色厮杀得厉害,难分难解,你走我追,我退你进,可见两人棋艺皆是高超。
眼下该羽离素落子,然而寝营外传来的通报,却是让得他执着白棋的手,久久不落。
外面的士兵说,九方少主和楚老板,从狼岛回来了。
他听着这话,拈在指尖里的白棋,好似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子似的,在棋盘上停顿了许久。他眼眸微敛,似是在看着棋盘思索自己该在哪里下棋,又似是正在看着棋盘神游,对面的秋以笙直觉不对,看了他好几眼,才见他似是回神了,手中白棋落下,却是并未放到棋盘上,而是放回了棋盒里。
这时方道:“请他们进来。”
于是楚云裳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羽离素正与秋以笙下棋,看两人姿态俱是和和气气。
但秋以笙却是知道,羽离素手中的这枚棋子,是另换了一枚的。笙公子不动声色地一瞥,便是瞥见那玉做的精致棋盒里,静静躺着一枚遍布了裂纹的白棋,正是先前被羽离素换去的那一枚。
那一枚被换掉的白棋,若非羽离素已经将其放进棋盒里,没再去碰,怕是只那么轻轻落在棋盘上,这枚白棋,便是要碎成齑粉了。
笙公子敛了目光,微微一转,便是看向正进来的人。
一个多月不见,当初还是在秦淮河岸烟花深处的十里红颜,如今再见,却是盛夏寒冬,辽阔东洋上座座岛屿如夜间繁星,炎热的气候里依旧雪色微凉,那双眸便是雪里寒光,又冷又凉,断绝秋水。
笙公子看过后,淡淡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面前棋盘。
心中却道,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多久未见,这楚家的七小姐,居然出落得越发漂亮精致了。
眼角轻轻一扫,果然就见羽离素此刻正微微侧头,凝视着进来的人,那双素来都是温雅清越的眸子,此刻竟盛满了莫名的深邃光泽。
秋以笙长睫微动,只觉这南阳王和楚云裳之间,不同寻常。
这不同寻常,一方面是体现在南阳王的态度之上,一方面则是体现在楚云裳的态度之上。
寝营里不过五个人,羽离素是主,秋以笙是客,楚云裳是后来的客,她抱在怀里的楚喻,以及被前面两人给下意识忽略了的九方长渊,也都是后来的客。
五个人里,论身份,论地位,就算是年纪最小的楚喻,身份地位也比楚云裳强。毕竟她目前是断绝了和汝阳侯之间的父女关系,但楚喻和汝阳侯的祖孙关系,却还是好端端没变动的,楚云裳没说要断绝,汝阳侯也没说要断绝,兴许这已经不是父女的父女两个心中都清楚,便是他们两人关系崩了,楚喻和汝阳侯府的关系,也绝不能崩。
别看楚喻现在年纪小,崩不崩好像没什么。但等他长大了,日后是要当官的,要么借助汝阳侯府和太师府的势力直接入朝为官,要么就苦读十年寒窗考科举,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考解元,凭借自身才能当官。
既要当官,那么汝阳侯府这条路,就绝不能断。一旦断了,不管是靠势力也好,靠自身才能也罢,朝廷是极看重官员家庭内宅情况的,家庭和睦内宅安宁者,天子知道了会很放心,会觉得这个官员事业有成家庭圆满,真是个不错的臣子;而倘若家庭不和睦内宅不安宁者,如汝阳侯,自楚云裳火烧侯府离开懿都之后,汝阳侯在朝廷里的地位,俨然是一落千丈,虽看起来还是极受天子看重,连告假重建侯府都是被陛下问及是否需要宫里派人去,但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已经是对汝阳侯失望了,一个连自家子女都管教不好的官员,在官场上又能走多远?
所以楚喻万不能走楚玺的老路,不管楚云裳有多恨楚玺,可她也绝不会让她儿子小小年纪便是家庭不和睦内宅不安宁,她儿子长大要当官,她绝对不能让她儿子留下任何危及此事的把柄。
那么,和汝阳侯府的关系既未断绝,那楚喻就还是汝阳侯府里的嫡小少爷,而楚云裳却已经不是汝阳侯府的七小姐了。
她不是楚家的七小姐,她现在就是个商人,是个老板。手里生意做得再大,她也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民不胜官。
作为一个平民百姓,她见了羽离素,理应该见礼叩拜,可事实证明,她进了这座寝营后,莫说见礼,她连正眼都不看羽离素,只轻飘飘扫了那么一眼,就收回目光,继而落后半步,借着九方长渊走在她身前的角度,拿帕子拭去楚喻脑门上又溢出的汗。
秋以笙看着,心道这楚云裳真是奇怪,一面对南阳王根本不假辞色,连个礼节都不行,另一面却又极重视自己儿子的仪态,这算什么理?
只是秋以笙再疑惑,这话却也不能问出来的。
便只能看羽离素也是坐着不起身,微微抬手:“请坐。”
“南阳王客气了。”
于是九方长渊就找了椅子随意坐下了,楚云裳也是跟着坐了,转手却是又开始给楚喻脱起衣服来。
最后一件小夹袄一脱,楚喻身上就只一套略厚的小衣了。
这是在寝营里,不是在外头,她给楚喻脱掉夹袄后,就把楚喻小衣服的袖子给挽起了,随手捞出一条新的帕子,她撑开楚喻后背贴身的衣服,开始用帕子给孩子擦汗,动作十分的细致。
羽离素原本还想要问一问他们在狼岛的经历,但一看到楚喻已经被脱得快要光屁股了,楚云裳身上却是一件没脱,九方长渊身上同样是一件没脱,两人看着毫不失态,但想必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只得按捺了心思,让他们先去休整一番,休息好了再说事也不迟。
他让三人回去休息的话才一开口,楚云裳二话不说,抱着楚喻拿了夹袄,起身就直接出去了,从头到尾,果真半个眼神都没给羽离素。
九方长渊则还是彬彬有礼:“那南阳王,回见。”
“九方少主走好。”
随意客套了两句,帐帘一阵动荡,寝营里再度只剩了两个人。
羽离素神色自然地放下手中那迟迟未落的棋子,放回棋盒里,竟是再换了一枚新的白棋。
秋以笙一瞥,就见他放进棋盒里的第二枚白棋,其上遍布着的裂纹,竟是比第一枚还要多。
唔?
笙公子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有意思,好像抓到某个把柄了。
如若将这个把柄给掌握好了,那么楚云裳,那么九方长渊,那么秋以筝……
笙公子有意无意地抬手一按棋盘,仅只是一点点力道而已,却果然见到,羽离素那白棋的棋盒里,被换下的第二枚白棋,在这样的力道之下,竟是突地悄无声息的,化作了齑粉。
至于被换的第一枚白棋,则还是本着遍布的裂纹静静躺在棋盒里,并没有变成粉末,显然羽离素执着第一枚白棋的时候,心绪波动远没有执着第二枚白棋时候的起伏不定。
他执着第二枚白棋之时,情绪起伏太过厉害,以致于手中力道没有控制好,这才将第二枚白棋,给生生以指力捏碎成粉,只是到了最后,许是自觉失态,力道方又控制了起来,这才在放进棋盒里的时候,已经碎裂的白棋并没有在他手里碎开,而是等秋以笙这么一碰后,方才完全碎开。
眼见着棋盒里那第二枚白棋化成粉末,羽离素神色不变,只道:“白子不够了。”
秋以笙微微抬眉:“哦?”
羽离素放下手中新换上的第三枚白棋,轻轻拂袖起身:“这一局胜负未分,便先这样吧,日后有机会了,本王再与笙公子继续比个高低。”
秋以笙闻言一笑,然后也是站起身,再看了眼棋盒里那被拾起,却又放下的总共三妹白子,沉吟一瞬,便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笙公子有话请说。”
于是秋以笙便直截了当道:“王爷可知道横刀夺爱?”
这话一说,羽离素转过头来,看了秋以笙一眼。
秋以笙又笑了。
果然有戏。
……
离开主将寝营后,寝营里的两个人,是继续下棋,还是谈论了些什么,楚云裳并不知晓。
她被“海鬼”的士兵带去了专门搭建给商人们住下的营帐,她和楚喻两人住了一顶,九方长渊住了一顶,并没有跟着去见羽离素的花雉等人等兽,此时已是换去了一身厚重衣物,正在同谢管事会面。
谢管事此前已经去那五艘货船上看了一番,也有传了口信回去,让风晚城里的人派遣新船过来接货。但搁浅在海盗岛东北海岸的货船太大,上面从扶桑运回来的货物太多,九方长渊名下的新船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也还没能把货船上的货给卸载完毕,无影此刻同谢管事会面,便是想让谢管事带着去船上瞧一瞧。
无影和花雉虽都同为九方长渊的贴身暗卫,但在某些方面上,无影不如花雉,花雉也有不如无影的地方。譬如说被海盗扣押的五艘来往于东山港和扶桑之间的货船,船上载的都是什么东西,无影一清二楚,花雉则是不知鼻子眼。
是以谢管事一听,无影公子要去船上,当即很爽快地便答应了,花雉则是恹恹地歪在凉席上,懒懒的不愿动弹。
于是无影独自一人跟着谢管事离开营地,去了海盗岛的东北海岸。
出了营地,一路往东北海岸直走,便是越走越冷。到了海滩上,远离了火山,临近东洋,这里的温度就更是寒冷,刚才还在营地里热得直冒汗,现在则是冷得恨不得能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滚上几圈。
谢管事已冷得披上了出来之前带上的厚厚披风,无影则是没什么反应,习武多年,别的不说,耐寒的本事,倒是不低。
东北海岸这边搁浅着的不止是九方家的货船,别家的船也是极多,只是好像都没有九方家的货船停的位置好。
无影看着,开口道:“坏了多少?”
谢管事答:“大船坏了一艘,小船坏了两艘。货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不算太多。”
确是不算太多。
看看别人家的船,就算是秋家的货船,竟是全坏了的,船上载着的货物更是坏了大半,甚至有的船上货物已经全腐烂不能要了,只能连船带货整个的全沉进海里。相比之下,九方家的船和货物,倒是要幸运上不少。
无影沉默着,没说话。
但他心里清楚,他们的货船是被狼岛给扣的,狼岛人虽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岛来这海盗岛上,但碍着海盗们对狼岛的畏惧,狼岛人吩咐什么,海盗们便是依言去照做,因而海盗们按照狼岛的吩咐,扣了九方家的船,却是想办法让船给停在了海域最好的地段,一则是能让货船不要损坏太多,二则是让船上的货物置放在阴暗处,不会在日头暴晒之下腐烂太多。
这看起来是借了狼岛的光,才没让这支船队损失太多,但无影却是知道,其实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若非狼岛的那位阿姆突发奇想,想要了解狼岛和凤鸣城的关系,他们的船队岂会被扣押?
这般想来,他们船队损失了许多,狼岛却也是以他们的登岛为导火线开始动乱,倒也还是一笔比较划算的买卖,料想船队的损失上报给少主,少主也是一笑置之,不会多说什么。
想清楚了,无影道:“损失不多,少主不会怪罪的。”
谢管事一听,一直都是提在了嗓子眼儿里的心脏,立时噗通一声落了回去。管事举袖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冷汗:“这就好,这就好。”
再三确定了少主真的是不会怪罪下来,谢管事终于放下心来,领着无影上船,去看船上剩下的还没运回东山港的货物。
船上的货都是从扶桑运回来的,多是纸笔图画,金银玉器,各种古玩,甚至还有一些布料衣物,食物特产。容易坏的都是纸笔衣物食物之类,没坏的则是金银玉器以及一些古玩。谢管事没让无影上载有食物的船,因那船上食物早就腐烂了,气味特别的难闻。谢管事只让无影去了其余的船,看了看货物的损失程度,以及完好货物的卸载程度。
无影看之前是面无表情,看之后也还是面无表情。谢管事仔细地观察了无影公子的神态,见他半点反应都无,谢管事心里掂量了一番,这才最后一次的确定了,少主的确是不会怪罪的。
否则,无影公子就不该是这么个面无表情的表情,应该是更加面无表情才对。
谢管事年纪并不是太大,但却也是快成了精的,最擅长从细节方面来发现一些常人所无法发现的东西。比方说看货的时候,无影看起来是面无表情,但实际上谢管事认真观察,却还是发现,在看到已经损坏了的货物的时候,无影公子眉头微微动了动,应该是想要皱眉;在看到保存还完好,能够运回去继续贩卖的货物,无影公子眉宇自然舒展了一下,显然是放心了。
从这些不易被发现的细节之处,谢管事判断出,连无影公子都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自然少主更是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等无影看过船上的货物后,正巧有打着“九”旗号的新船过来接货。眼瞅着无影过去看接货了,谢管事冲着正在新船上指挥着船员们去搬货的另一个管事,微微点了点头。
后者一看,放下心来,看来是确定少主不会生气发火了。
接收到这个讯息,该管事指挥起来更加的轻松,末了还乐呵呵地同无影打招呼,问既然少主都已经从狼岛回来了,那么是不是该和他们一起回港了?
无影正看着在搬运货物的船员,闻言道:“什么时候能运完?”
那管事估算了一下:“大船上能搬的都已经搬完了,小船也就只剩这一条了。小的这条船先来的,过会儿还有一条船,这回能一次性把货都搬完,再收拾收拾,把没坏的船一起开揍,估计后天早上就能走。”
无影“嗯”了一声:“我回去和少主说一说,看看能不能一起回去。”
“好,那就麻烦无影公子了。”
等无影回营地后,把这事跟九方长渊一说,果然九方长渊应下,要同接货的新船一起回港。
不过这事在后来跟羽离素说的时候,却是遭到了羽离素的拒绝。
羽离素道:“能回去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如今也就只剩下笙公子和九方少主的船。笙公子的船是明日方能回去,九方少主是后日,本王这厢只等两位处理完毕后,便也能拔营回港,不如后日一起走?”
羽离素这是铁定了心要跟楚云裳一起回港。
不为别的,当初海战开始之前,他跟周先生就说了,海战结束后,回港要等楚云裳回来一起。而今更是有秋以笙那句“横刀夺爱”的说法,羽离素更是不想放楚云裳和九方长渊继续黏糊下去。
尽管楚云裳多次表明,她和他之间不可能有如果,也不可能恢复以前的未婚关系,但羽离素却还是固执己见,曾经属于他的,那就还是属于他的,别人,是万不能染指半分的。
秋以笙早已和九方长渊掰了合作关系,如今见面,也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罢了。闻言看了眼九方长渊,又看了眼羽离素,这才沉吟片刻,方道:“一起回港的话,只需多等一天罢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起回港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九方长渊对此也没说什么,只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太愉快。
本来见到羽离素这么个前未婚夫,九方长渊就已经够糟心的了,结果秋以笙也来横插一脚,这感觉真是……
九方长渊看了看秋以笙,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大胆且无厘头的想法。
莫非秋以笙,已经腻味了兰仙子的空谷幽兰,想要尝一尝楚云裳的寂寂秋水?
如果真是这样,此行回港,一个前未婚夫加上一个新竞争者,这这这,这可怎么是好?
九方少主头一次觉得,自家内定媳妇也着实长得太好看了点,他可还记得,上午他们回来去见羽离素的时候,秋以笙可是对着楚云裳瞅了好久,可不就是被楚云裳美色给迷住了,这才没能忍住多看?
他兀自想着,却是根本没往秋以笙那个妹妹的身上想。
秋以笙的亲妹妹,秋家的三小姐秋以筝,在他和秋以笙合作断绝之前,可是跟他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绝妙关系的……
如若他此刻没有打翻醋坛子,想到了秋以筝,那么他也就能清楚秋以笙这般反常态度的背后原因。
但很可惜,打翻了醋坛子的男人向来都是智商要下降的,他便也没有想到秋以筝的身上。
只能在那里干吃着醋,心想秋以笙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明明人兰仙子还在风晚城招红袖等着,这货转而却瞧上了楚云裳,真真是个不要脸至极的渣男。
不过这个时候楚云裳是不在的。
她不想见羽离素,也不想见秋以笙,她正带着楚喻,被花雉给护卫着,去了营地不远处一个温泉里玩。
海盗岛上有活火山,常年地热,温泉很多。楚云裳之前问过了,这边这个温泉挺安全也挺干净的,之前有人下去洗澡,都没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
但是“海鬼”士兵们也说了,她要是想给楚小少爷洗澡的话,就尽量在浅水里,别往深水去,小孩儿个头小,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有九个脑袋也不够赔罪的。
楚云裳自然是会做好保护措施。
到了温泉那里,她自己也没下水,只挽了袖子在岸边蹲着,在花雉的帮助下脱掉楚喻的衣服,然后让花雉托着楚喻,她则打了皂荚,湿了巾子,开始给楚喻洗澡。
算算楚喻现在也快六个月大了,比起当初生下来的时候,长大了不知多少。胳膊腿儿还是小小的胖胖的,但却很有力,楚云裳给他揉腿的时候,他两条小短腿故意在泉水里乱蹬,蹬得楚云裳都要握不住,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楚喻这才安静下来。
然后小孩儿就在那里奶声奶气地唏嘘感叹。
【唉,什么时候才能会走路呀,会走路了,就能自己在水里玩了。】
花雉哈哈一笑:“小少爷,会走路了又不代表会游泳,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七小姐估摸着才敢让你自己在水里玩。”
楚喻听了,想想也是,得学会游泳了,能保证自己在水里淹不死,娘亲兴许才会放手。
但是游泳听说好难啊,他前世都没学过,也没那个环境能让他学,现在要是学的话,他会不会学不好?
楚云裳道:“学游泳还不简单。小孩子学游泳最简单了,等你能走路了,我就教你游泳。”
这话说得楚喻眼睛一亮,然后激动得两只小手都是挥舞起来了,那刚洗好的小胳膊滑溜溜的,差点没折腾得花雉松手。
【真的吗?只要会走路了,娘亲就教我学游泳?】
“当然是真的,你见娘亲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游泳可是特工最基本技能之一,因为经常会有些任务,是要潜伏在水里才能对任务目标造成最出其不意的偷袭效果,所以光会游泳还不行,还得会长时间闭气潜水。
以前组织里闭气时间最长的一个特工,闭到10007他们都以为这个同事该在水里憋死了,结果人从水底里冒出头来一看,呼吸正常,脸色也没变,简直跟能在水下生活的异能人一样,厉害得很。
而事实证明,那个闭气时间最长的同事,往后出任务,绝大多数也都是跟水有关,需要进行长时间闭气的,那个同事便也靠着自己能够长久闭气的这项能力,出色地完成了不少任务。
但天妒英才,有一回上头分了任务,要那个同事去一家贵族开的私人游泳馆潜伏,以解决某个通缉犯。结果那同事去是去了,在水里潜伏也是潜伏了,可最终那通缉犯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居然玩了一出把在游泳馆里伺候的女人给全推下游泳池,然后端了机枪在那里扫射的把戏。同事就潜伏在那个游泳池底部,被流弹射中,闭气这就出了差错,不能再继续闭气,需要出水呼吸,于是同事从池底出来了,等待同事的便是那通缉犯毫不留情的继续扫射。
一直到游泳池里的人死完了,通缉犯让人把尸体给清理干净了,同事的身份也还没暴露,那通缉犯只以为是个穿着比较奇怪一点的女仆从而已,算是死得憋屈。
楚云裳一边给楚喻继续揉腿,顺带揉了揉那软乎乎的小脚丫,一边观察楚喻,想喻儿血脉特殊,不知道在闭气方面,是否也有天赋?
倒是要等他学会走路了,对他的身体好好检测一番,看看他在哪些方面上有天分。
过会儿,给楚喻洗完了,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花雉见楚云裳当真没有要下水洗澡的样子,扭扭捏捏方才开口:“七小姐,您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把无影那冰块给叫过来?”
楚云裳听了就笑了,笑得十分别有深意:“怎么,想让我当传话筒,帮你跟你情郎传达约会消息,好来一出鸳鸯戏水?”
花雉道:“哪是情郎啊,明明是夫君,七小姐您别埋汰人。”
楚云裳笑:“得,是夫君不是情郎。那我奉劝一句,别在这洗,这离营地太近了,你们去远一点,也好过被人发现。”
花雉闻言疑惑了:“为什么?属下跟无影的关系,一直都没遮掩过,好多人都知道,夫夫两个一起洗澡*而已,就算被人看到了,这里上上下下就您一个女人,其他全都是大老爷们儿,没什么的。”
楚云裳摇头:“就因为都是大老爷们儿,才更要注意。”她提醒花雉,“你别忘了,军队里没女人的。”
花雉立时恍然大悟。
越是清贵上流的圈子,背地里便越是恶心肮脏,不管是哪个朝代,豪门贵族里都是狎妓成风,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好男风,家里养了一堆小妾的同时,也是养了不少的男伶。
便如风晚城里的那条胭脂街,放在别的城市里,那都是要被女人们给天天唾弃咒骂的,可在风晚城里,女人们不仅不唾弃咒骂,反而还以能去胭脂街玩乐为荣,其中更是有某些小姐夫人是小倌馆里的常客,风晚城里的风气,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据说就算是宏元帝的后宫里,好似也是有着那么两三个男宠,在后宫里没什么地位,也没封号,但某一段时间也很得天子宠爱,不过到底有没有被破身,这就不为人所知了,不过楚云裳想,宏元帝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乱玩的,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兴许那几个男宠根本就是下面的人送进宫里想要当眼线的,但是人家光明正大送进宫里来,宏元帝也不能光明正大直接解决了,这才耐着性子玩,不然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陛下,连鸟都不会鸟一眼。
寻常人都已经是好男风,玩断背山龙阳癖玩得那叫一个溜,更何况军队?
军队里没女人,尤其是“海鬼”这等军队,又是常年需要驻守北疆边关,那些个当兵的忍不住的时候,也常常会歪了跟男人做。况且独歪歪不如众歪歪,我歪了你也得歪,你歪了他更得歪,大家一起歪了才有趣。
如此,军队里可谓是基佬多如狗,强攻遍地走,若是花雉和无影在这里玩鸳鸯戏水被发现了,无影还好,人家气场天生强大冰冷,光靠自身冷气就能把人给直接冻走,可花雉不行啊!
这家伙本就是妖孽本质,长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囊,一挑眉就是活色生香,一转眸就是媚态横生,更不要提脱了衣服在温泉里泡着了,那铁定是能让人鼻血横流的。
所以楚云裳为了“海鬼”将士们着想,也为了无影和花雉的夫夫感情着想,这才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两个要是玩鸳鸯浴的话,就辛苦一些,跑远一点,不然被人看到了,不定看到光溜溜的花雉就得狼性大发,到时候闹出事来,可就不好玩了。
而花雉的脑回路也是不负楚云裳所望,楚云裳一提醒,他很快就明白了楚云裳的好意。
当即郑重严肃的点头:“七小姐您就放心吧!属下绝对会以身作则,管好无影不让他被‘海鬼’给发现的!”
楚云裳刚要大感欣慰说那就好,一回味他这话,就感到不对劲:“是无影管好你才对吧,就你这模样,你不沾花惹草便罢,烂桃花自个儿不黏上来,无影就该谢天谢地了。”
花雉嘿嘿一笑,十分得意:“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谁让属下长得太好看。”
“说你还胖你还喘上了。”楚云裳轻斥一声,抱着楚喻就走了,“你就在这等着吧,无影过会儿就来了。”
花雉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多谢七小姐了啊!”
她没回头,只楚喻对他摆了摆手。
有了楚云裳的先见之明,果然等无影到来后,花雉拽着自家情郎,哦不是,拽着自家男人专门跑了很远地方的一个温泉里洗鸳鸯浴,一面补了之前在狼岛上洞房花烛夜的遗憾,一面则当真没被人发现,没给楚云裳和九方长渊制造麻烦。
至于楚云裳,还真如花雉所说,现在整个海盗岛上,真就只她一个人是女的。她给楚喻洗干净了,她自己则没法去泡温泉,只能让士兵帮忙从温泉里打水过来,自己窝在营帐里洗澡。
在海盗岛上的第一天就这样平静无波的过去,楚云裳这边安安静静的没出事,羽离素那边也是安安静静没搞幺蛾子。
第二天,秋以笙的货船弄好了,无影去看了眼,回来的时候对九方长渊点头,表明九方长渊预计的秋家货船应该损毁了十之*的猜测,完全正确。
被扣在海盗岛这里的货船是秋以笙在风晚城扳回一局的最后倚仗,可这倚仗如今却是去了十之*,只留那一二还能为秋以笙所用。秋家在风晚城里的生意已是在楚云裳不遗余力的打压之下,很难像以前那样大肆盈利,资金已经是运转不开了,这些货船又毁了许多,等到回港后,秋以笙在风晚城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了。
是以九方长渊心情大好,楚云裳也心情大好。
父母都是心情大好,楚喻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三个主子都心情大好了,那花雉和无影当然也是心情大好。
于是心情大好的五人趁着还能在岛上停留一天的时间,牵了自家萌宠军团就在岛上到处溜达了。
他们手牵着手,手拉着手,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在时不时冒烟的火山口旁野炊了一次,在一口会喷出红色泉水的喷泉旁午休了一回,在开满了鲜花的小山坡上浪漫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营地,果见这一天过去后,“海鬼”士兵们已经在进行拔营回港的准备了。
“明天十九。”
吃过晚饭,洗过澡后,楚云裳点了灯,抱着楚喻在灯下温习千字文。她算了算时间:“我还以为要下个月才能回去呢,没想到这个月就要回去了,挺快的。”
就是运货回去的船载重量大,走得慢,不知道得几天才能回东山港。
楚喻正默读着千字文,闻言咿咿呀呀地叫出声来。
【娘亲娘亲,我们回去后,还要继续在风晚城里住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啊?】
嗯?
回京?
楚云裳低头看他:“怎么,你想念京城的繁华了?”
楚喻摇头,【没有,是京城里好多事好多人都没解决呢,我们要肯定要回去的。】
楚云裳道:“是都没解决,尤其楚家的……嗯,风晚城里现在主要就是一个秋以笙了,先将秋以笙解决了,再慢慢将秋家搞垮,等解决完了秋家,咱们就回京城去。”
楚喻点点头,【一切都听娘亲的。】
未来一段时间的安排就这样定下了,楚云裳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早早回懿都去,因为懿都里的仇人对手实在太多,以她现在的能力,她还不是能和那些人正面对着干的时候,她也就只能借着九方长渊和楚天澈的势,先解决相比之下最简单的秋家。
秋家虽是大家,是大周第一御用皇商,可它再第一,也只是个商贾之家而已,比起月非颜所在的月家,不知道要容易对付多少倍。
且懿都之于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留恋的地方,于她满是不堪回首的黑暗。风晚城这里虽不见得多么干净,可至少她不用再如以前那般经历种种痛苦折磨,她觉得风晚城倒是挺适合休养生息的,她想在这里好好放松放松,等放松够了,能抚平昔时伤疤了,再回懿都去。
待得有朝一日,她再回懿都……
卷土重来,岂不美妙?
……
返航的时候出了点事,导致本来是能在六月二十几的时候进港,却没想到最后进港的时候,还是七月初了。
却原来,原本海盗岛上的海盗能歼灭的都歼灭了,不能歼灭的都收押准备带回朝廷了,没想到半路上居然碰到一小股海盗势力,羽离素还道这些莫非是当日海战的漏网之鱼,等活捉了其中几个海盗,一番逼问,方才得知,原来当时攻打海盗岛的时候,恰巧有一批海盗被派了出去,往其他地方继续去抢劫杀掠,等他们回来了,一看海盗岛上居然荒无人烟,这才知道坏事了,然后一路跟着船队航行的路线过来,想要杀掉一些人,为岛上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俗话说哀兵必胜,这一批海盗已是丧家之犬,打起仗来也是不要命的。从凤鸣城那里购得的火药已经用完了,羽离素和周先生也只得耐着性子以寻常水平来指挥这场战事,最终花费了几天的功夫,将这批海盗给尽数剿灭,这才重新整顿了,继续往东山港航行。
于是七月初二,南阳王携“海鬼”将士,押五百俘虏,凯旋回港。
得知海战大胜,早早便闻讯赶来接船的人,围满了整个港口。
秋家和九方家族的货船是提前了一晚回来的,初一这天晚上港口的人不多,楚云裳他们刚从船上下来,不知是不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她一抬头,就见到港口人群里,有着一人,正正地看着她。
她见到了,一愣。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