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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盛了碗开胃汤,用勺子舀了汤汁,吹凉了要喂怀中楚喻喝下的楚云裳,乍一听到那边楚于岚的尖叫,以及座椅碗筷被撞到地面所发出的碰撞破碎声,她眸中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将勺子里的汤汁继续喂给楚喻,这才老神在在的抱着楚喻转头,去看楚于岚现在的模样。
楚喻被她以站在她腿上的姿势抱着,为了能让自己能看清楚,他小手扒在她的肩膀上,小脚踮起,还使劲的扬着小脑袋,一副童稚天真不谙世事只想看热闹的模样。
而在两人身后伺候着这一桌子宾客的绿萼,则早就已经控制不住的转头去看了。
分明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绿萼还是控制不住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喜悦,有种报复成功所带来的畅快感,充斥了四肢百骸,让得小丫鬟颇有些扬眉吐气,却还得使劲的压抑着洋溢在眉梢眼角之间的快乐,努力的维持着神态,尽量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不然被谁发现就不好了。
可,即便如此,遥遥看着造成了极大动静的楚于岚,以及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楚元翘和楚未琼,绿萼紧紧抿着嘴唇,心中感到无比的痛快,呼吸也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有些加快了。
以前你们不是把欺负小姐当成家常便饭,一日不欺负,就一日睡不着觉吗?
那现在呢?
现在你们欺负不了小姐了,连半句重话也不敢对小姐说,还反过来被小姐报复,你们感受到小姐当年受过的苦,受过的罪,你们感觉如何?
很舒服吧,很享受吧!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你们以为小姐隐忍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你们以为小姐当真就那么懦弱,承受着你们的欺辱折磨,这么多年来一个字都不说?
错,错,错!
全都大错特错!
小姐在暗中所做的,你们全都不知道!
可怜你们,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将小姐踩到脚底,就已经是将小姐给压迫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在你们的压迫之下苟延残喘的活着,半点都反抗不得!
可怜,真是可怜!
小姐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将你们所有人都给一点一点的算计进去,别说是你们这些欺负了小姐那么多年的少爷小姐,包括侯爷,包括夫人,包括姨娘,整个侯府,可都是在小姐的算计之中!
就算是前夫人所在的太师府,南阳王所在的羽家,月非颜所在的月家,又焉能不被小姐给算计?
小姐展开的局,你们谁都不知道!
你们以为今日这件事,就是小姐给你们的最大报复?
殊不知就算你们被报复得一心求死,可死,又哪里能有那么容易?
活着不易,死着更不易!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是报复一个人的最高境界!
而此时,不仅是楚云裳这边在看着楚于岚,整个正厅里,所有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是因接连两道尖叫声以及瓷器碎裂声,或转头、或起身的看向楚于岚。
作为一家之主,楚玺更是已经离开了座位,就要往女眷这边来。
却被楚天澈伸手拦住。
楚三爷慵懒道:“父亲,急什么,且先看看再说。”
看着拦在身前的儿子的手,楚玺动作一僵,而后就转头,看了他一眼。
接受到父亲那堪称是恼怒失望,甚至是懊悔痛恨,末了又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复杂眼神,楚三爷却还是慵懒的笑,只是这笑容看在楚玺眼里,却分明是灿烂无比的。
灿烂到,都有些刺眼了。
“父亲,今日可是七妹和喻儿的场子,父亲还是好生坐着,看看七妹母子两个怎么处理才对,不然,让人见着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咱们楚家,半点规矩都不懂。”
楚玺闻言,身体晃了晃,却是果然倒退两步,坐回了椅子上去。
楚天澈这才收回手,然后微微眯起眼来,看向楚于岚。
看着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却好似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那样冰冷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直让楚玺,身体更加僵硬。
……造孽。
造孽!
早知道于岚她们的病,根本就是楚云裳一手造成的。
可他为什么还是会请楚云裳出手给她们治疗,为什么还会相信,楚云裳是发自真心的想要让妹妹们的病好起来?
明明早就知道,她恨不得她们死,也恨不得他死,她怎么可能会这样以德报怨?
这天下,谁都能以德报怨,唯独楚云裳不会!
唯独楚云裳,是最恨不得能将他们折磨至死的……
楚玺闭了闭眼。
楚家啊。
就要这样毁了,毁了啊……
就见这个时候的楚于岚,模样狼狈而又凄惨,浑身洒满热烫的汤水不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圆滚硕大的脓包一个接一个的破裂,衣服下的也是在流着脓。
不同于以往从脓包里流淌出来的黄色脓水,只能糊在单薄的面料上,并不会真正染透,这一次的脓水,浓郁多量到竟是直接渗透了两层面料,其中最外面一层还是丝绸流出来,让得楚于岚整张脸和双手都是又红又黄又肿,汤汁的香气以及脓包破裂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混合在一起,让得她周身的味道都是十分的怪异又恶心,离她近的贵女,几乎是差点要当场呕吐出来。
贵女们急忙捂住嘴巴和鼻子,神色统统都是见鬼一样,慌忙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飞快的后退着,连靠近楚于岚都不愿。
再多呆一会儿,恐怕就要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给直接吐出来了。
于是,整张桌子旁,就只剩下僵硬着四肢站在原地的楚于岚,以及头都快要低到膝盖上的楚元翘和楚未琼,还有那个被撞翻了开胃汤的上菜丫鬟。
无数道目光皆尽凝聚在这里,那丫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狼狈无比的楚于岚。
然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被汤水覆盖着的地面上,将更多的汤水给溅上了楚于岚的裙子。
“八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丫鬟嘴唇哆嗦着,纤细的身体也在哆嗦,看起来好似一颗在风中颤抖的豆芽菜一样,话都要说不好了:“奴婢,奴婢没看到,是奴婢不小心,奴婢不是故意的,八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八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呜……对不起……”
说着说着,丫鬟终于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低头看着一下子就哭到不能自已,好似是怕被直接拉下去打杀了的丫鬟,楚于岚已经被黄色脓水给覆盖着的脸上,两颊肌肉似是抽动了数下,却因脸颊整个的肿了起来,从而让人很难看到她的面部表情。
众人只能看着她眼睛死死地睁着,眼角周围的脓包,都是被这样的动作而撑得破裂开来,黄色的脓水不停的流淌着,有些甚至是流进她的眼眶里,染得她眼白都是变得泛黄,视线模糊了,她却也不擦一擦,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跪在脚前的丫鬟,喉头滚动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她,要她说什么好?
要她说没事不关你的事你起来吧,还是说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赶紧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说什么,说什么?
她的脸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脸,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毁了!
她不用对着镜子看,就已经知道,这些刚刚还是瘙痒的脓包,现在被热汤刺激得破裂流脓后,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剧烈的疼痛,那痛还是火辣辣的,比小时候父亲因为七姐差点死掉,从而拿棍子狠狠打在她手上的时候,还要更痛!
这样的疼痛,肯定是要留疤的,并且还是那种极难愈合,甚至是永远都不会痊愈的疤痕!
脸上留疤,手上留疤,身上也留疤!
不仅毁了容,更毁了整个身体!
这么多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一猜就能猜出来她这样是铁定要毁容了的,以后,谁还敢接触她,谁还敢见她,谁还敢娶她?
她的交际,她的婚事,她的人生!
毁了,全毁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个真正的无盐女,将没脸再出府半步,也没脸再去见任何人!
只能带着满脸满身的丑陋疤痕,一个人孤独的在侯府里老死……
而,更让楚于岚感到害怕的是,之前的低烧,现在好像已经转变成了高烧,她能感到自己头重脚轻,浑身都是滚烫滚烫的,可身体却又觉得十分的冷,正是之前高烧了几天几夜的感受。
脑袋在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也是跟着被烧得发黑,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恍惚之中,跪在脚前的这个丫鬟,好似是已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恨不能立即逃离这里,再也不要见任何人!
再也不要见任何人,尤其是那个人,七姐!
终此一生,都再也不想见到七姐!
七姐!
七姐!
七姐啊啊啊!
“啊——!”
不知是被高烧烧得神智模糊了,还是被脓包破裂所带来的痛楚给刺激到了,抑或是眼前所产生的模模糊糊的幻像带来的恐惧感,又或者是热汤淋在皮肤之上的灼烧般的剧痛实在是太难受,总之,楚于岚终于忍受不住,发出第三次尖叫声。
这一次的尖叫,又尖锐又刺耳,还有些破碎沙哑,听得人耳膜都是难受之极。
许多人都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已经是远离了楚于岚身边的那些贵女,听见这么第三道尖叫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如避蛇蝎,觉得这八小姐是不是已经疯掉了,当即便是再退后了许多,将楚于岚几人,给更加的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然而,楚于岚尖叫后,还未表现出什么来,就听“哐当”一声,是有谁瞬间站起身来,将椅子都给弄翻了。
众人转眼一看。
就见刚刚还是僵坐在座椅之上,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的十小姐楚未琼,此时居然是陡的站起身来,一下子就撞翻了椅子。
那和楚于岚一样布满了脓包,又红又肿的脸上,此刻竟是布满了不知名的恐慌之色,好似是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感受到了什么,让她本就极为难看的脸,变得更加的丑陋狰狞。
她视线好似没有了焦距,却又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楚于岚身上,然后对着楚于岚,说出一番让在座的诸位,都是感到极其心惊肉跳的话来。
“七姐。”
她对着自己的八姐喊七姐,好似楚于岚在她的眼中,就是很多年前某一天里的楚云裳一样。
眼前不再是来自着懿都各处的宾客,也不再是热热闹闹举办家宴的正厅,而是位于懿都郊外的皇家围猎场里,几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之中,几棵参天古树纠缠在一起的浓密树冠间,一个硕大的蜂巢筑在其中,有半个大拇指那么长的大黄蜂在蜂巢周围“嗡嗡嗡”的飞舞,无数只大黄蜂在蜂巢里钻进钻出,看得人头皮都要发麻。
但凡进过皇家围猎场的人,都是知道,那原始森林里,最具有攻击性,最容易让人死亡的,除虎狼野熊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大黄蜂。
围猎场里的大黄蜂,可是连拥有着二三十年内家功夫的大内侍卫,都能被大黄蜂一拥而上刺下毒针后,毒到数息时间之内,立即不治身亡!
所以,只要是进入原始森林里的人,不带上足够的防身用具,谁都不敢靠近大黄蜂的蜂巢。
可那一天……
楚未琼视线空洞的看着楚于岚,声音空灵到好似是从天边传来一样。
“七姐,那里的黄蜂,都好大啊,也好可怕啊,你看到了吗,连身上长满鬃毛的野猪,都能被它们给活活蜇死呢。可是它们的蜂蜜好像很好吃,七姐,我想吃蜂蜜,你能帮我去掏蜂窝吗?我好想吃蜂蜜呢。”
黄蜂?
能蜇死野猪的黄蜂?
“是皇家围猎场里的大黄蜂!”
有人瞬间想到了这点,控制不住的惊讶出声。
懿都内外,人工养殖的一般都是蜜蜂,鲜少会有黄蜂,因为黄蜂的尾针之上有毒,蛰到人或者家禽的话,一个治疗不好,就容易感染发炎,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其他病症,不治身亡,是以懿都里是没有黄蜂的,包括城外一些人会经过的道路地域,也都是没有黄蜂的。
能有黄蜂的,且还是能蜇死野猪的黄蜂,不做他想,只有皇家围猎场原始森林里的那一窝剧毒黄蜂!
众人听了,明白楚未琼这应该是在讲三年前秋猎的事情,因为那一年的秋猎,在场很多人都是参加了,并且,好似也是听说,汝阳侯的七女儿,被森林里的大黄蜂给蛰到了。
不过当时听说的,是说楚云裳只被蛰到了几个包,除了有些发烧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看眼下楚未琼的样子,好似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不明白楚未琼怎么会傻到能将楚于岚给看成是楚云裳,但眼看着汝阳侯府的人,到现在没一个出来解决事情的,众人便也都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观望着。
同时,心跳也都是加速了。
他们有预感。
接下来,楚未琼要说的,绝对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绝对会是汝阳侯府里,最让人不敢相信的事件!
果然,楚未琼接着说道:“七姐,我只是想吃蜂蜜而已,我没有让你去毁了蜂窝啊,你为什么不同意呢?看吧,你不同意,我只好把你推过去,可我根本没有用力的,谁知道我怎么就那么一推,就把你推得滚倒了,然后撞到了树干上,蜂窝里就落下好多好大的黄蜂,蛰在了你身上……哦,对了,我记起来了,我要吃蜂蜜之前,我们刚被野猪追呢,是我把你从马上推下去,让你被马蹄踩断脚腕后,又被野猪的牙齿给戳穿了小腿,然后你就站不稳,被我轻轻一推,你就倒了。”
说着,她好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羞涩的笑了,吐了吐因高烧而变得通红通红的舌头。
原本还是丁香小舌的,此时却因着高烧和红疹的双重发作,竟变得肿大了很多,上面也起了不少的燎泡,看起来有些瘆人,于是她说起话来,就有些口齿不太清晰了:“七姐,不好意思啊,让你差点残了一条腿,不过我可以发誓,我不是故意的呢,因为八姐和九姐,也都同意我这样做啊,她们看到你差点残废,和我一样,也很高兴呢。”
!
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先被马蹄踩踏脚腕,再被野猪獠牙戳穿小腿,末了还被那么多的大黄蜂蛰?
早知汝阳侯府的这三位小姐,从来都是和楚云裳不对付,却是不知道,她们不对付楚云裳,竟能不对付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残害嫡姐,居然连半点愧疚感都是没有?!
她们还是人吗?!
亏得他们以前还觉得,这三位小姐,虽说九小姐楚元翘,和十小姐楚未琼因为是庶出的,所以不太能上得了台面,但八小姐楚于岚好歹是嫡出的,勉强够被人称作贵女的资格。
可现在,仅仅只是这么一件事,就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的所有认知!
别说她们现在要毁容了,在座的这么多公子,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娶她们。
就算是她们没毁容,长得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哪个少女的姿色都是比不上她们,可这么多公子,也绝不会有人给她们下聘!
这样的心狠手辣,这样的恶毒心肠!
连嫡姐都能这样对待,莫说她们对待其他人了!
众人立即转头,看向楚云裳,想要看看楚云裳这时候的反应。
就见这个时候的楚云裳,竟还是神色平静,云淡风轻一样的听着楚未琼在那里对着楚于岚自言自语,讲述着多年前那一场堪称惨烈的祸事,好似那祸事之中的主角,根本不是她一样。
这种死水般的平静,静得让众人,都是感到心惊。
这样的楚云裳……
有人想象着当时楚云裳所遭受到的苦痛,竟是身体情不自禁的一抖,急忙转头,不敢再看她。
甚至于,众人觉得,这样平静的楚云裳,比起那满脸脓包的三人,还要更加可怕!
他们完全无法想象。
遭受了那般苦痛的楚云裳,为何这个时候听着罪魁祸首的讲述,却还是能平静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的性子是有多隐忍,她的心思是有多深沉,才能做出这么个样子来?
就连距离楚云裳最近的两位贵夫人,都是骇然的发现,楚云裳别说脸上有着什么表情了,她眨眼的频率,她呼吸的速度,包括她搂着孩子的手指,都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就真的如斯平静,静静的听着楚未琼的回忆,却是平静到让围观的人都快要发疯!
而正如众人所看到的一样,此时的楚云裳,非常的平静。
平静到因楚未琼的讲述,从而记起了以往那么多惨痛事件之中,算得上比较惊险的一件,却还是平静无比。
她回想起当时,被楚未琼从马上推落,跌到马腹下,然后被马蹄给重重踩踏到了脚腕的时候,若非因了她及时伸手抓住马鞍,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再强行改变了落地姿势,否则,马蹄踩上的,就不是她的脚腕。
而是她的胸口!
当时他们被野猪追着,马儿奔跑的速度是极快的,时速几乎是达到了一小时百里。
试想,那样快的速度下,身体极为结实健壮的马上还载着楚未琼,这样的重量,要是被马蹄踏上胸口,她就是手段再通天,又岂能活命?
所以,她被楚未琼毫无征兆的推下马,比眨眼还要更快的时间里,她的反应几乎是达到了此生巅峰。
跌落、倒地、伸手扣住马鞍、调整身体姿势、被马蹄踩上脚腕、被紧追而来的野猪獠牙一下子戳穿小腿、趁着野猪獠牙穿在自己小腿肉里的空当取出腰间匕首、脱掉匕首套将匕首狠狠扎进野猪头颅之中没顶而入将野猪一刀毙命。
鲜血淋淋,剧痛遍体,却不过只那么两三秒的时间而已,她就完成了一系列自救,将自己所能受到的伤害,给降到了最低。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
在经历了这样惊险的事件之后,途经那么有名的大黄蜂蜂巢,楚未琼居然还很天真很无辜的说:“七姐,我想吃蜂蜜。”
“七姐,你帮我掏蜂窝嘛。”
“七姐,好不好嘛,我听说这里的蜂蜜很好吃呢。”
“七姐,七姐快去!”
“哎呀,七姐我不是故意的。”
“八姐,九姐,快看啊!你们看七姐,浑身都是黄蜂,好可怕。”
“呀!七姐的血流得更多了,黄蜂蛰得我都看不到七姐的脸了。七姐不会死了吧?”
“七姐,七姐你别死,你死了以后我跟谁玩。”
“七姐,七姐。”
“七姐……”
楚云裳回忆着,神色平静,眸色冷淡。
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局里的人被如何如何的对待,自己本身却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一样,半点情绪波澜都是没有。
那一声声的七姐,叫得真是好听。
好听到真想将那舌头给割下来,然后腌制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着它的主人吃下去。
心中仇恨如火,亦如雷,咆哮着翻滚着在汹涌,直想冲出胸腔,将所有的烈焰所有的雷霆,都加诸在这个人的身上,让其感受一下何为烈焰灼烧,何为雷霆降体。
让这个人感受一下,烈焰熊熊燃烧,却是无论如何都熄灭不了;
雷霆在身体上跳跃,却是无论如何都停止不了!
*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将会让人感受到何为最痛的痛苦!
可偏生。
心怀着这样剧烈浓郁的仇恨,若是以往,楚云裳的神情里,定会有那么一些些的表现,能让人察觉到对谁的痛恨。
可现在,却是只平静的,半点情绪都没有的看着楚未琼,想要看其接下来的动作,想要听其接下来的话语。
这时候,楚未琼继续开口了,还是在对着楚于岚说话,完全将楚于岚给当成了三年前的秋猎上,皇家围猎场里被黄蜂给蛰的楚云裳。
她说着说着,突然有所动作,摇摇晃晃着,步履蹒跚着,走向楚于岚。
“七姐,当时的你是不是好痛啊,是不是感到特别难过?可你为什么不哭呢?你脸上,手臂上,都被大黄蜂蛰了那么多的包,你为什么连哭都不哭?让我好没有成就感啊,所以我就让一个会武功的人,把蜂窝给打下来,然后那么多的黄蜂,就全都蛰在了你身上,把你蛰得都快让我看不见脸了。最后,黄蜂蛰完了,就飞走了,我看到你满头满脸都是红红的大包,你的眼神也终于变了,我就开心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看到你变一变脸了。”
一窝大黄蜂。
全都,全都蛰在楚云裳的身上?!
听着楚未琼的话,众人已然是震惊到不能再震惊,仿佛再多的话语,再多的表情,都不足以表达他们此刻心中的想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未琼,摇晃着走到楚于岚的面前,对着僵硬的立在原地的楚于岚,天真害羞的笑着,然后就伸出了手,十分温柔小心的抚摸上楚于岚那正流着脓水的脸。
“七姐,你的脸被大黄蜂蛰的,好难看呢。”
少女处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空洞的眼神之中,盛满了诡异的温柔:“七姐,不过你的命,真的好硬哦,都被大黄蜂蛰成了那个样子,血也流了那么多,你居然还没死掉。不过好在你没有死,不然你要是死了,以后谁陪我继续玩这些游戏,除了你,没人愿意了呢。”
动作轻柔的抚摸着楚于岚脸上的脓包,少女红肿的指尖上,立即就被黄色的脓水给沾染。
脓水顺着指尖流向指缝,黏糊糊的,恶心至极。
然,她却好像看不到一样,兀自的抚摸着,又道:“七姐,你的脸,还有你的身体,是不是都是又疼又痒?我给你用匕首划破好不好,划破了,就不会疼了呢。”
说着,另一只手往身上摸,似乎是想要摸匕首,可是现在的她只是处在幻想之中,身上哪里有匕首?
于是她就皱了皱眉,嘟囔一句:“没匕首,那就用簪子吧。”
刚好头顶发髻上,簪着几支银簪。
她随手拔下来一只,银簪的尖头是有些圆的,一点都不锋利,她握着那支银簪,就要往楚于岚的脸上划去。
这时候的楚于岚,终于有所反应。
“啪!”
楚于岚出手,一下子便打掉了楚未琼的手。
而楚于岚用的力气太大,打完后,“扑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面上,本就浑身狼藉的,当即变得更加的狼藉了。
被打到的楚未琼,手指握不住银簪,银簪“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惊得楚未琼竟是有些呆了。
她呆呆的低下头去,看着那躺在汤水里的银簪。
然后抬头,视线仍是空洞。
“七姐。”
她语气十分的不解,好像无法理解七姐为什么会拒绝自己:“七姐,你怎么了啊,我在帮你治疗你脸上被大黄蜂蛰出来的包呢,你不要不接受啊,不然,我就让你把大黄蜂给吞下肚子里哦,让它们在你肚子里继续蛰,把你的肠胃也给蛰满包。”
众人听着,不自觉的,手指都是要发颤了。
原来,这样的楚家十小姐,才是真正的楚家十小姐。
这样天真无辜,却是做着世界上最让人无法容忍的事!
楚家的十小姐,都已经这样了。
那楚家的八小姐,和九小姐呢?
她们都是同样的残忍,同样的没有良心,同样的不是人!
真的不能想象,楚云裳在她们的残害之下,究竟是怎样活到了现在……
等等。
不对。
汝阳侯府里,楚家里,这样对待楚云裳的,可不仅仅是她们三个!
听说,就连楚家的很多下人,都是曾如何如何的欺辱过楚云裳;侯夫人赵氏,三位姨娘,包括汝阳侯楚玺在内,还有那么多的少爷,也都是十万分的针对楚云裳!
好像也就只有楚三爷一个人,是不残害楚云裳,而是对楚云裳很好的一个人。
一整个家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对自己好……
楚云裳,楚云裳。
你到底,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众人正想着,就见跌坐在地上的楚于岚,在听到楚未琼的疑问后,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出声。
声音比之前,还要更加的刺耳。
“楚未琼!你疯了!我不是你七姐,我不是楚云裳!楚云裳在那边,你要折磨,就去找她!你别来找我!我是你八姐,我是你八姐,我不是楚云裳!你个疯子!别碰我!滚开,滚开啊!”
楚于岚尖叫着,脚不断的往前面踢,似乎是想要把楚未琼给踢得远远的,再不让她碰到自己。
虽然楚于岚之前也将丫鬟看成了是楚云裳,但显然,和楚未琼比起来,楚于岚年龄要大一些,身体承受力便也要好一些,而楚未琼是她们三个里面年纪最小的,所以病情汹涌复发而来,她眼前所看到的幻像,也就让她本就被高烧给烧得模糊不清的神智,更加模糊了。
模糊到,楚于岚还能分得清谁是楚云裳,谁不是楚云裳,可她却是根本分不清了。
于是,听着楚于岚的尖叫,楚未琼歪了歪头,红肿的脸上,竟还是隐约可见茫然的神色。
“你不是七姐?你骗谁呢,你不是七姐,那谁又是七姐?只有七姐被大黄蜂蛰了,八姐和九姐都没被蛰呢。你看你,脸上那么多包,你肯定是七姐。”
楚未琼振振有词的说着,须臾觉得脸上又疼又痒,她忍不住伸手,指甲在脓包上挠了挠。
这一挠,本就已经到了临界点的脓包,立即就破了,黄色的脓水流了她满脸,她却是越挠越痒,越挠越疼。
很快,脸上的脓包,被她挠破了大半,她却还是不停,力气加大,竟是挠出了血来。
于是,原本娇嫩可人的脸,在变得又红又肿后,被她这样一挠,竟是红黄交错,尸水一样的腐臭味道弥散开来,闻得人胃液都要上涌。
众人不禁都是捂住了鼻子嘴巴,免得自己在这当口呕吐出来。
却是陡然听到“哇”的一声,好似是谁真的吐了。
众人循声一瞧,吐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九小姐楚元翘。
楚元翘坐在椅子上,俯身呕吐着,吐得十分激烈,好似要将胃也给吐出来一样。
听着呕吐声,再看着楚元翘当众呕吐,有人终于忍不住,起身就冲出了正厅,竟是被楚元翘给惹得也想要吐了。
正厅里立时变得有些混乱了。
然,就是这样的混乱中,没有出去的人都是看到,正在脸上使劲挠着的楚未琼,听到楚元翘的呕吐声后,转过头来,居然又将她这个九姐给看成了七姐。
看成了楚云裳,还是看成了一年以前的楚云裳。
一年前的楚云裳,刚好是在怀孕三月,妊娠反应最厉害的时候……
“咦?七姐,你怎么又吐了啊?你这几天,到底是吃了什么啊,怎么老是吐?还是,像她们说的,你怀孕了?”
她说着,陡然睁大了眼,然后声音拔高,是呼喊人时候会动用的音调。
“母亲,母亲!你快来呀!七姐又吐了呢,你看七姐是不是怀孕了,我听丫鬟们说,只有怀孕的女人才会这天天样吐,你快找个大夫来,让大夫看七姐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然后话音一转,竟是笑了起来,笑容不再是刚刚那样的天真羞涩,而是有些险恶,有些狠辣:“七姐要是怀孕的话……孩子会是谁的啊,会是南阳王的吗?可七姐才多大呀,还没及笄呢,居然就已经怀孕了,七姐,你快说,你肚子里的,是南阳王的孩子,还是别人的孩子?不,肯定不是南阳王的,你最近这几个月,都没和他一起出去过,你连见都没见他。七姐,说!你找了哪个男人,居然能怀孕了?快说,你不说,我现在就踢你的肚子,把你肚子里的胎儿给踢掉!”
说完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楚元翘,然后“噔噔噔”的就走过去,一脚踢出去,将呕吐到浑身都是虚脱了的楚元翘,给一脚踹翻在地!
楚元翘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也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当即半点反应都没有,一下子就被踹到撞上了前面的桌子,将桌子给撞翻了后,便倒在了自己刚刚吐出来的东西上,沾了满身污秽。
闻着自己周身都是恶心至极的味道,楚元翘被踹到了腰眼儿上,又是疼痛又是反胃的,整个人瘫在地上,眼前越发的黑了。
见七姐被自己踹倒,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楚未琼感到十分开心,“咯咯”的笑出声来。
甚至还跟小孩子一样,开心到拍起手来。
“噢,七姐肚子里的孩子被我踢掉啦,那个野种被我踢掉啦!母亲母亲,你快夸夸我,我是不是好棒?还有父亲,等父亲回来了,知道我把七姐肚子里的野种给踢掉,父亲肯定也会和我一样,特别高兴!我真聪明啊,我是最聪明的孩子,谁都没有我聪明!”
她边拍手边笑,却是笑得正厅里的人,皆是后背发凉,望向她的目光之中,越来越恐惧了。
疯了。
疯了疯了疯了。
楚家这个十小姐,已经彻底疯了。
她还在拍手,却是拍着拍手,感到手上也是很痒。
她此时神智一点都不清楚的,哪里痒,便直接下手去哪里挠了,当即一双手也是被挠得脓水和鲜血糅杂在一起,刺激着众人的眼球。她却还觉得难受,索性捋起手臂上的衣袖,将手臂也给狠狠挠出血,她才觉得舒服了点。
舒服了点后,她歪头看着瘫软在地的楚元翘,突然又转头,看了看同样是跌坐在地的楚于岚。
看着看着,她觉得疑惑:“为什么有两个七姐啊?”
说着,脸上又痒了,她伸手去挠,却是挠得力气太大,离得算近的人都是清楚的看见,好大一块的皮肉,被她指甲给抠挖下来,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她挠着脸上的脓包,又觉得头重脚轻,有些站不稳,索性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继续提出她的疑问:“七姐,你什么时候学了分身术,你居然能变成两个人!好厉害哦,以后我再找你玩游戏,就能有两个你陪我一起玩啦,其中一个你要是死了的话,就还有另一个能陪我玩,真好。”
说着,又笑出声来,天真而愉悦,好似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了十足的开心。
但这次的笑,却是笑得楚玺,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
楚玺厉喝一声,站起身来,举步就朝这边走过来:“楚未琼,你给我闭嘴!”
他面色黑如锅底。
是比去年得知了楚云裳怀孕的时候,还要更加愤怒。
愤怒到头都有些晕眩了,眼前也是时不时的发黑,可他却还是大步的走过去,半刻功夫都不再停留。
看楚玺周身都是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怒意,好似楚未琼再敢说一句,他就能将楚未琼给直接打死似的,楚天澈却是没再拦着。
三爷只懒洋洋的坐在原位,唇角含笑看着这一幕。
怎么,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你就已经忍不住了么?
那接下来呢,病情彻底复发,又有你亲自的刺激,她们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你还能一人之力挑大梁么?
父亲啊……楚玺。
接下来,请你好好的、亲眼的看着。
你一手打造出来的人前纯洁如白莲的好女儿们,人后,尤其是在你的面前,究竟是有多么的恶心肮脏。
也请你认真的看,你自以为的鼎盛世家,究竟是个多么黑暗的泥沼。
认真的看,慢慢的看。
这十年来,你究竟作了多少的孽,究竟犯了多少的错。
就算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也都有些迫不及待,要看你饱受折磨了呢。
楚天澈微微的笑。
笑容慵懒,好似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