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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大憨发出了嘶鸣声示警的时候——
“嗖嗖!”
有什么划破了空气的声音,陡然响起。
听这声音,像是有人在朝这里射箭!
马车里的人立时一惊,便是还处在沉睡中的楚喻,也是瞬间惊醒,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金芒,一闪而过。
而后不等谁开口,之前还老老实实卧在人脚边充当大型宠物狗的大白,直接“嗷呜”一声冲出了车厢,以一种连肉眼都追不上的可怕速度,犹如瞬间发射出去的炮弹一般,猛然从车头扑向了某一处,将最先能射中马车的一波箭雨,给直接拦下。
——一波箭雨。
后面还有第二波,以及第三波!
共计三波箭雨!
这摆明了是要将马车给射成刺猬!
“锵锵锵!”
锋锐的箭矢射到白狼身上,却根本没有伤到它分毫,未曾带起半丝儿血花。只能听得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雪白的毛发同闪亮的箭头接触摩擦,却是只爆发出一连串的小火星,大白连根毛都没掉。
细小的火花迎风即散,可见大白的*防御力,是有多么的可怕!
异兽,兽中异类,拥有着非同寻常的特殊能力,比起普通的野兽,不知要厉害了多少。
它们绝大部分都是只生活在传说之中的凤鸣城,与城里人的相处也勉强可算和睦。凤鸣城以外的地界,便鲜少有异兽出没,就算有,那也绝对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与人类打交道。
正是因为异兽极少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之中,所以楚喻以黑眸金芒的驭兽能力驾驭着大白,让寻常人只觉得大白未免太听话了点,并不曾想过,大白其实是一头异兽。
异兽,天下难求!
“嗷吼!”
大白一声厉吼,挡住了这最先射来的一波箭雨,为大憨和马车里的人,创造了良好的躲避时机。
同时也让没有被箭雨波及到的越王府的那一辆马车,有足够的时间停止前进。
果然,见前方出事,越王府的车夫一拉缰绳,强行停车。
车厢里的绿萼立时被晃得头晕眼花,然后“砰”的一声,她脑袋撞上了车壁,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得她皱紧了眉。
花雉是有武功的,并未因这突然的变故而措手不及。他伸手扶住东倒西歪的绿萼,飞快道:“小爷过去看看,你呆在车里,不要下来。”
说完,便已是飞身出了车厢,要去前面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身手不行,怕自己帮倒忙,就坐在车头没动,谨慎的观察着周围情况,以免会有谁过来对付他和车厢里的小丫鬟。
明白小姐许是出事了,绿萼掀帘一看前方,当即愣住,然后颤抖着双手就扶住车壁,想要下车。
车夫拦住她:“乖乖坐着别动,你家小姐不会出事的。”
绿萼瞪大了眼看他:“越王殿下会救我家小姐和小少爷吗?”
车夫肯定的点头:“当然会。”
便在这边两人说话间,前方破风声猎猎作响,重重箭矢宛如倾盆大雨一样,沿着两侧的高地,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楚云裳的马车,恰巧行进到一处山坳拐角之地,道路略有些狭窄,甚至是凹凸不平的,路两侧也皆是层叠起伏的小山包,山上荒林已然早早的生出了嫩芽,绿意盈盈,若真有人要潜藏在其中,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是看不出来的。
那么,很显然的,射出这些箭矢的人,是早就隐匿在了这里,就等着楚云裳或者慕玖越经过,从而对目标进行射杀。
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
是谁策划了这场射杀?
要射杀的目标,真的就是楚云裳吗?
银亮的箭矢破风而来,一支支皆是精铁打造,看其射程,全都是要射中楚云裳的马车,而非慕玖越的马车。
但,慕玖越本人,却是和楚云裳坐在了一起的!
楚云裳并不会脑残的认为,见她的马车和越王的马车一同回城,这些杀手就会认为射杀她的话,越王压根不会出手相助。
他们分明就是知道自己正和越王坐在一起,才会如此果决的,只射自己的马车!
“嗖嗖嗖!”
眼看着这样密集的攻势之下,尽管有大白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可紧接而来的第二波和第三波箭雨,还是将楚云裳等人乘坐着的马车给牢牢的封锁,不留半点缝隙。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吱”的一道车轮同地面剧烈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还在匀速前进着的马车,陡然停下了。
但因着惯性,马车车轮旋转着,还要继续往前,却是被大憨的身躯给硬生生的挡住,然后“砰”的一声,大憨四蹄踏在原地未动,它身后的马车,竟是生生停顿。
轻松的挡住马车,大憨异常潇洒的甩了甩尾巴。
似乎做出这么个危险度极高的举动,对它而言,并不能让它感到一星半点的疼痛。
而后,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这平常看起来傻乎乎真跟个二愣子一样的黑色骏马,只身体抖了那么一抖,像刚洗过澡后抖落身上的水珠一样,居然直接就卸掉了身上的缰绳。旋即它撒欢一样,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由楚三爷楚天澈精心打造的马蹄铁,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几乎要闪瞎隐匿在高地林中的杀手们的眼睛。
“希律律!”
黑色骏马长鸣一声,马蹄铁同迎面而来的几支箭矢堪堪相撞,竟也是像大白一样,将第二波箭雨,给拦住了些许。
接着,更让人意外的是,许是它马蹄铁材质真的是太过坚固,那几根箭矢射了过来,和马蹄铁碰撞,竟是“咔嚓”一声,尽数从箭头处折断,这才掉落到地面上,被它一蹄子踩得粉碎。
看着这样强悍,和大白能力所差无几的大憨,慕玖越面具下的眉,微微挑了挑。
倒是看走眼了。
没想到这头大憨,居然也是头异兽。
两头异兽傍身,且还是这样的阵容,就算是在凤鸣城里,也足以横着走了。
慕玖越随意想着,将怀中的楚喻搂紧,轻轻一跃,便离开了马车,直面向第二波箭雨。
他身后的楚云裳则正要下车。
此时花雉还未赶过来,暗中的人也没过来,慕玖越单手搂着楚喻,空着的手微微抬起,只那么随意的拂了拂袖,素白如雪,生生掀起万丈冷寒,激得人下意识的要打寒颤。
但听“呼”的一声,似是平地起了烈风,强大的内力化作飓风狂流,激烈地呼啸着,直朝将将要射过来的箭雨而去。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箭矢碎裂声,噼里啪啦的响起,箭矢根根破碎掉落,这第二波箭雨,竟被慕玖越一招解决完毕。
楚喻看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尽管前世里,早就见识过越王的身手,但楚喻还是觉得,这样一招,真是又酷又帅,不仅解决了危机,还能博得异性好感,简直是一箭双雕。
等他长大了,可以学武功了,他一定要让越王叔叔教他!
第二波箭雨被解决掉,花雉和随行的暗卫也终于是赶过来了。
不过暗卫只有一个,如同幽魂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慕玖越的身边,和花雉并排站立着。
看这个暗卫,他浑身上下皆被漆黑的衣衫裹住,脸容也是被绘了淡淡暗色油彩的面具给遮挡,让人根本无从下手。他站在慕玖越的右手侧,花雉则站在了左侧,两人有意无意的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什么讯息,然后身形一动,共同出手。
“嗖嗖!”
两道破风声同时响起,这一赤红、一漆黑的两人,颇有默契的一人占据了一边,将第三波箭雨,给直接包揽了下来。
不过,他们要做的,不是拦截这些箭矢。
而是动用内力,让箭矢转了个向,倒飞回去。
见箭矢比射出之时的速度还要更快的倒射回来,山林间有谁低喝一声:“撤!”
然后就听一阵衣料和枝叶摩擦的窸窣声响起,显然是那些射箭的杀手们发现目标不好对付,准备走了。
可人都来了,冒犯袭击了素来心狠手辣的越王殿下,又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
锋利的箭矢穿进山林之中,但听“噗嗤”几声,有着钝器入肉声伴随着闷哼惨叫声响起,花雉和那个暗卫同时飞身而起,掠向上方的山林,准备将那些人给全留下来。
与此同时,大白和大憨这两头异兽,也是奔跑了几步后,借力攀上小山包,看样子是也准备去大开杀戒了。
楚云裳看着,愣了愣神。
大白上去,她可以理解,毕竟这家伙是头狼,还是头狼王,天性本来就挺残忍的。
可大憨上去……
这匹马是真傻还是假傻,它也跟着跑上去干什么,难道它的马蹄铁不仅能防暗箭,还能斩小人吗?
楚云裳觉着自己对大憨的理解和认知,还有待进一步考究。
而已经攀上了小山包的大白,似是被先前的箭雨激怒了,循着血腥味追上了那些正逃离着的杀手后,竟是仰头厉啸一声,啸声滚滚,震耳欲聋般,响彻周围所有的小山。
当即,便听“嗷呜嗷呜”几道狼嚎回应般的响起,是生活在这山林中的狼,接受了狼王的召唤,开始奔跑过来了。
大白再长啸一声,似乎是在指挥着这些临时组成的狼队。
于是,花雉和那个黑衣暗卫已经快要追上那些杀手们,大白和大憨紧随其后;而杀手们的前方,则有着临时狼队正包抄过来,前有狼后也有狼,杀手们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有人立即断喝一声:“杀!”
杀手们无言,瞬间将手中的弓箭换成了挎在腰间的长刀,停下奔跑着的脚步,转身便砍向了距离最近的花雉和暗卫。
刀风猎猎,寒光闪烁,两人身形一动,极轻易便避让了开来。
便在这避让间,花雉看到了什么突然一闪的光泽,桃花眼微微一眯:“是血狱堂的人。”
他旁边的暗卫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花雉再道:“是银面的杀手。”
暗卫再“嗯”了一声。
见这人居然如此冷淡,花雉当即拉下脸来,心情瞬间变得不太美妙了。
他猛然伸出手去,五指成爪,瞬间便扣住了一个银面杀手的脖子。然后手中力道一紧,但听“咔嚓”一声,殷红的鲜血顺着他手指渗进艳色的衣袖,他松开手指,再随意的甩了甩手,姿态漫不经心,却充满了诡异的魅色,是家常便饭般的习惯。
如此轻而易举便解决了一个杀手,他足下一旋,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落下,他再伸手,又是“咔嚓”一声,硬生生便捏碎了对方的脖子,然后扔垃圾一样的将尸体扔到一旁。
接着,整片山林如同是他的表演专场一样,他身形飘忽不定,赤红衣衫映衬得血色发寒,每每出现,便是直截了当的捏碎杀手脖子,杀人动作干脆利落。
这样的他,让银面杀手们皆是感到胆寒。
这人,简直比他们这些杀手,还要更像杀手!
完完全全的杀戮机器!
可在杀手们眼中直如杀神般的花雉,却是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杀着人,眉宇间满是不耐烦。
那个暗卫依旧不如何多言。
可这么一会儿,暗卫已然是看了出来,花雉似乎有些不高兴——
若是以往,他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让血溅到自己的身上,他会嫌脏。
会小脾气似的将身上的衣服都给脱掉,然后跑去泡澡,让自己的身上变得香喷喷的才会罢手。
可今日他身上不仅染了血,竟还亲自的动手,以他最不喜欢、最觉得有失他气质的方法,来进行杀人。
几乎是一步杀一人,赤红的液体顺着手腕渗进那人的衣服,将那一身红衣染得更加艳红的同时,他的脸上也是不知何时,溅了两滴血珠。
血珠挂在他左边眉角,摇摇欲坠,却偏生不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透过山林照射下来的光斑的映射下,那血珠闪烁着点点绯色华光,他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让他本就豔丽的容颜,变得更加摄人心魄。
但暗卫还是不说话。
只身法诡异得如同鬼魅,每一次出现,都能收割一条人命,杀人速度比起花雉来,竟是有些不相上下。
大白也是率领着临时狼队在不停的咬杀着。
因为这些杀手是银面,比上回遇到的铜面更厉害一些,大白便指挥着狼队分成了几支小队,每支小队里分别都有两三头狼。然后身为暂时头狼的大白一声令下,每支小队化整为零,专找落单的杀手,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咬,差不多一轮便能将杀手给咬死。
人兽难得合作一回,正杀得尽兴,陡然一声“希律律”的嘶鸣声响起,有着什么快速奔跑了过来,扬蹄一踹,直接将一个正准备偷袭花雉的杀手踹飞了出去。
杀手“砰”的一下撞到树上,竟将一棵海碗口粗的树,给拦腰撞断。
等那杀手落地,果然是被撞得吐出血来,然后头一歪,死了。
在场所有人兽都立即将目光转向了大憨。
就见这匹马又是骄傲又是羞涩的甩了甩尾巴,然后咧嘴一笑,牙齿白亮白亮的,耀得人眼花。
花雉看着,终于是没忍住一笑,笑靥绝豔,倾国倾城。
“马居然也会杀人,真是罕见。”
暗卫闻言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暗卫正在看自己,花雉立即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继续出手,一个接一个在血狱堂里拥有着不低地位的银面杀手丧命在他手上,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杀人的恶心和快感。
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这家伙是怎么了,不过几日不见,他居然就不理他了?
难不成是移情别恋了?
呸!
有他这般天下少有的绝世好男人,他怎么就敢背着他去偷人?
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本正慢条斯理杀人的妖孽,立时就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变得杀气腾腾,出手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有余。
他马不停蹄的在杀手间穿梭,几乎这最后一小半杀手,全被他给解决了。
直等最后两个杀手依旧是在拼力和狼群进行着搏斗,其余的杀手已经死光了,花雉身形一掠,便要过去将这最后两个也给解决了,便被暗卫一把按住肩膀,言简意赅的道:“留活口。”
花雉听了,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果然没动。
暗卫松开手,上前点了那两人的穴道,顺带卸了下巴,这才一手提着一个,从花雉身旁经过:“走吧。”
花雉撇撇嘴,却是没再耍脾气,有些不情不愿的跟上去。
边走边在心中暗暗地腹诽。
人一对儿分开一段时日,都说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感情会比以前要更加深厚。
可他俩呢?
妖孽心中很是忿忿,他敢说,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肯定是在惩罚自己前两日去了妓院!
可自己去妓院也是有原因的啊,又没有真的找那些个下作女人,他干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
吃错药了还是怎么?
妖孽埋头思索着,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暗卫,像是诧异花雉怎么还没跟过来,不由回头看了磨磨蹭蹭的妖孽一眼,目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的冰冷了。
可惜花雉根本不知道这么个细节。
大白则也是将临时狼队给遣散了后,才跟大憨并肩着跑下山。
就在他们领着两个“战利品”下山的时候——
花雉慢悠悠的晃荡过来,正准备来个“殉情跳崖”,却是看到了什么,当即瞳孔一缩:“小心!”
说着,身形如炽热烈火燃烧大地,他速度奇快,瞬间直逼过去。
暗卫也是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危险,扔下手中的银面杀手,爆发出了自己的巅峰速度,猛然朝着下方的马车扑下。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们速度再快,也还是快不过越发接近楚云裳的危险!
原来,就在花雉他们上山入林,去解决那些射箭的杀手的时候,马车所在的道路上,其实老早就潜伏了一个杀手。
这杀手显然比起射箭的那些要厉害许多,一手卓绝的隐匿功夫,竟让谁都没有察觉。
就算是拥有着黑眸金芒,比起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对危险感知更加敏锐的楚喻,因为心系之前山林里的事情,也是没有过多的查探马车周边的地域。
而没有查探到这个杀手的后果……
“哗!”
便在正要跳崖的花雉出声时,那隐匿在了重重秋冬落叶之下的杀手,已然是从原地暴射而起,掀起漫天落叶飞舞,直朝距离最近的楚云裳,一刀劈去。
他速度太快,快到在场除了练过功夫的几人,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包括楚云裳!
可即便如此,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楚云裳脑中分明还未有什么想法,可她的身体,却已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避让的动作。
原本正背对着那杀手站立,在察觉到身后危险的时候,按理说人下意识都是先要回头,看看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再来才会进行避让;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不知道对方是要以怎样的方法来袭击自己,也便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来进行躲避。
楚云裳是没学过功夫的,凭她千金小姐的身份,她也该如常人别无一二的这样反应。
但此时的她,竟是生生一个卧倒,往前扑去,正是面对这等从后袭击所要做出的最正确的躲避方式!
便在扑倒的那一瞬,一蓬刺亮的刀光逼来,贴着她的背后,飞快划下。
“刺啦——”
楚云裳穿在外面用来挡风的褙子,直接被划成了两半。
褙子里面的上衫,也是被刀风给擦过,不用看也知道,这件衣服同样的毁了。
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刀尖上的寒意,饶是心理强大如楚云裳,也是不禁条件反射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成功躲过了这一刀,她身体还正朝前倒着,眼看着下一瞬就会脸朝地结结实实的摔个狗啃泥,就感到眼前人影一晃,有谁过来一把扶住她,不让她真的摔倒在地。
然后就势一搂,力道一带,她跌跌撞撞的倒进来人怀中,几乎要跟楚喻一样被人给搂抱着。接着便感到他的手从自己腰畔掠过,匆忙间,她转头一看,雪色的袍袖堪堪没能遮住她的视线,那手已然伸向了自己身后,手指洁白如玉,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可便是这样的一只手,竟是空手接下了那重新逼来的短刀!
刹那间,原本素白的色泽,被层层血色渲染,晕开一抹豔丽的嫣红,染透了眸中最深处的一潭静水。
“!”
楚云裳下意识的睁大了眼。
正朝着这边飞速而来的花雉和暗卫,也是陡然愣住。
显然谁都没想到,为了拦下那把短刀,向来冷心冷肺的慕玖越,竟会不惜自己受伤。
手掌牢牢制住那把短刀,有彻骨的疼痛猛然泛滥开来。他面具下的眉微微蹙了蹙,但旋即就又松开了,因这痛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连他心口上那个伤的半分痛楚都比不上。
于是,他看起来很是云淡风轻的握着那把短刀,手腕一个巧妙的旋转,就让短刀转了个方向,被他血淋淋的手带向杀手的胸口。
那个杀手也是没想到堂堂越王竟会这样对付自己,但良好的心理素质并未让他有所愣神。他异常冷静的松开短刀,步法展开来,便想要避开慕玖越的反击。
一边退还一边想,一起来的人都死了,就剩自己一个,现下有越王在,看来这次任务是铁定失败了的。
不过失败也好,好歹他们能卖给雇主一个消息,越王是帮着楚云裳的。
杀手开始撤退。
但慕玖越显然不会让他从自己手中逃离。
怀中还在抱着楚喻,楚云裳也是窝在了怀中,这样一大一小的负荷让慕玖越很难施展开身手。可即便如此,那杀手不过才后退了半步,他就以眨眼都不及的速度,飞快将短刀捅进了杀手的胸膛。
便听“噗嗤”一声,短刀入肉,杀手眼珠子忍不住凸了凸。
等慕玖越松开手来,杀手朝后退了两步,旋即仰天栽倒,死得不能再死。
有人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死了。
这个血狱堂的金面杀手,当真比起银面铜面要厉害了太多。
花雉和暗卫此时也是奔了过来,见慕玖越整只右手都是布满了鲜血,花雉碍着身份没敢表态,倒是那个暗卫以极其冰冷极其严肃的口气道:“王爷,您受伤了。”
慕玖越随意点点头。
他怀中的楚云裳这时候也是直起身来站好,神色有些复杂,道:“殿下,你……”
她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打断:“你不给本王包扎一下?”
楚云裳立即闭嘴,转身爬进马车里,找来她的小药箱,抬头见绿萼过来了,便道:“你抱着喻儿。”
绿萼依言将楚喻从男人怀中接过。
脱离了慕玖越带着血腥气息的怀抱,楚喻很是有些激动的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试图要表达出什么。
索性绿萼整日的照顾着他,知道自家小少爷的聪明机智,想表达什么想法就会比划出手势来。她认真的看着,揣摩着他的意思:“小少爷,你是在说,越王殿下是个大好人?”
【对呀对呀,越王叔叔是个大好人,他又救了娘亲一回呢。】
绿萼赞同的点头:“殿下的确是好人。小姐不过和他萍水相逢,他居然就对小姐这样好,和传闻中的明显不一样嘛。”
楚喻也是深有同感。
对啊,传闻中的越王,尤其是前世的越王,那可是冷血到连亲兄弟都能眼都不眨的斩了脑袋,哪像对自己和娘亲,虽然谈不上温柔,可他帮他们救他们的次数,掰着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说过自己为什么要帮他们母子,这一直是个谜。
此时楚云裳正给慕玖越清洗着伤口,同时也在用银针进行着止血。但那短刀划得太深,被割破的手指没什么大碍,好好的包扎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倒是掌心上的伤,尤其是虎口处,几乎都能见到骨头了,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这只手从此会废掉,楚云裳当机立断,准备给他缝针。
她立即在小药箱里翻找着适合缝合伤口用的东西,头也不抬的道:“殿下,等会儿可能会很难受,你忍着点儿。”
慕玖越可有可无的点头。
他坐在车头,后背靠在车厢上,看她忙忙碌碌的,却又很有条理毫不紊乱,神态间也俱是从容认真,他突然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回伤,倒也不算什么了。
就是恐怕这回受的伤,会被那几个蠢货拿去给他父皇吹耳边风了。
到时那几个人会怎样说他,让父皇革他的职,还是让父皇勒令他在王府里休养不准上朝?
真是有些期待了。
绿萼和花雉几人在一旁守着,见自家小姐似乎准备大展医术,要好好给越王治伤了,不由都放下心来。恰巧暗卫听见绿萼和楚喻的交谈,不由出声道:“王爷是好人。”
绿萼听见了,奇怪的看他一眼,没理他。
反正她不认识他,他夸他的主子,自己似乎也没必要接话。
倒是花雉不知怎的,冷笑一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暗卫沉默了一瞬。
旋即道:“跟我来。”
花雉轻“嗤”一声:“来就来,谁怕谁。”
说着,就跟着暗卫离开这里,往远处走去。
绿萼目送两人离开,只觉莫名其妙。
妖孽和越王的那个暗卫是什么关系啊,难道他们两个认识吗?
好奇怪啊。
这边楚云裳已经开始给慕玖越进行伤口缝合了,因是在户外,只带了个小药箱,里面备着的医药用品并不如何的齐全,用来进行麻醉的麻沸散也并未有足够的份量。
她并未感到捉襟见肘,从容不迫的以酒和着让慕玖越服下麻沸散,等麻醉效果发作后,男人姿态有些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动也不动,只微微眯眸看她像是绣花一样认真而细致的缝合着伤口,用的也是最细的针,力求等拆线了,他的手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否则,这样一只玉雕般好看的手要是多了一道疤痕,她不仅会愧疚,同时也是会感到可惜的。
毕竟这伤是为了救她才留下来的。
不多时,伤口缝合完毕,楚云裳微微吐出一口气,随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慢慢的取掉银针,伤口果然都不再流血了。她放心的拿来纱布,给他的手进行包扎。
伤得最重的手掌被牢牢实实的包好,除完好的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也皆是被细细的包裹了一圈。
她一边包扎一边嘱咐道:“伤口不能见水,这段时间少吃刺激性的食物,尽量不要用到右手。我会每两天去一趟王府,给你配药,顺便换药,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就能好了。”
现在还是初春,天气依旧有些冷,伤口愈合的速度相比较而言会慢上一点,但只要将养得好了,是绝对不会留疤的。
楚云裳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慕玖越懒洋洋的应着,麻沸散的效果还在,他不太能动得了。
于是楚云裳就让刚刚领着花雉回来的暗卫将他家王爷抬进马车里躺着,他们要继续赶路回城。
等两辆马车重新开路,楚云裳抱着楚喻坐着,看原本一身洁白若素的人,此刻身上不少地方都是染了血,血花似点点红梅,开在那一片冰雪间,他微闭着眼靠在榻上休息,银色面具没能遮住那根根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小片阴影,他呼吸平和,竟给人一种很无害的错觉。
楚云裳看着他,沉默一瞬后,方道:“殿下,谢谢你。”
他似是睡着了,没睁眼,也没说话。
楚云裳知道他有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看我顺眼,但殿下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有些……”她顿了顿,斟酌着用语,“无以为报。”
而后下定了决心似的:“若是殿下日后需要什么,我楚云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他终于睁开眼。
那双眸微眯,隐约流转着什么波光,看起来竟有些深邃。他斜睨着她,重复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云裳郑重点头。
他忽而一笑,笑容略有深意:“本王让你做什么,日后你便会为本王做什么?”
她继续点头:“就算是殿下想要我的命,拿去也无妨。”然后补充了一句,“喻儿除外。”
只要不牵扯到喻儿,任何事都可以。
喻儿是她的命,是她努力存活奋斗的唯一缘由。
若是没有喻儿在,她独自一人重生回来,怕是根本不会如现在这般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迟迟没有离开楚家,只为了能将和喻儿有关的一切都给铺垫好,以免留下什么隐患,会给未来的喻儿带来威胁。
所以喻儿是她的弱点。
唯一的弱点。
但有着这么一个弱点,她也甘之如饴。
谁让他,是她最爱的宝贝呢。
见楚云裳神态认真,慕玖越微敛了敛眸,以一种听不出来具体意味的语气道:“放心,本王还不至于让一个婴孩去送命。”
“……”
楚云裳不动声色的抽了抽眉角。
不至于让婴孩去送命?
那传言中,说少年时有一回率兵去攻打经常骚扰大周边境的北方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成功占领了一座要塞,不仅将上万俘虏给尽数坑杀,还将要塞里的男女老少也都给屠戮了个干净,搞了一出震惊整个九州大地的屠城的那位爷,是谁?
难道不是她眼前这位爷吗?
认识慕玖越前前后后加一起也有三年了,楚云裳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家伙偶尔也是会口是心非的。
接着谁都没再说话,慕玖越因着麻沸散的药效,继续闭目养神,楚云裳则轻抚着楚喻的后背,哄他睡觉。
她习惯唱歌来哄孩子,唱的调子轻轻的软软的,听得楚喻很容易就能进入梦乡,就连卧在脚边的大白听着,也是不由呼呼大睡。
慕玖越听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察觉到对面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楚云裳调整着姿势将楚喻抱好后,抬头看了看,看着那已然是安睡过去的人,微微蹙了眉。
这个人……
好像和以前相比,的的确确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这边楚云裳正观察着慕玖越,那边马车里,绿萼则是以一种堪称是诡异的目光,盯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发现,这两个人探讨了一番回来后,花雉那个妖孽,居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甚至还跟个大姑娘似的红了脸!
这叫绿萼感到十分的震惊,甚至是不亚于当初知道自家小姐怀孕时候的反应。
就花雉这货,调戏起人的时候,那可谓是手到擒来、得心应手,似乎天生的一样,无比熟稔、无比自然,从没见过他调戏失败,也从没见过他羞涩脸红。
眼前这个会脸红的人,还是花雉吗?!
许是绿萼的眼神太过诡异,也太过直白,正沉浸在什么情景中回味着的花雉终于施舍般的看了她一眼:“绿萼,你盯着小爷干吗,难道是爱上小爷了?小爷就知道,像小爷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绝对能把你这个小丫头给迷得七荤八素。”
说着,眼波流转,习惯性的抛了个媚眼。
其实他的年纪也不过弱冠上下,根本还是个少年人,但这妖孽的长相,偏生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真实年龄,被他勾得三魂都要去了七魄。
却是个媚眼刚抛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没抛出去,就感到身边的人冷冷抬眼望过来。
花雉立时条件反射的敛眉垂眸,正襟危坐,一副乖乖听话的好孩子的模样。
只不同于寻常的豔红嘴唇微微嘟了嘟,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这才闭紧了嘴,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其实,若是绿萼懂上那么一点常识,就能看出,花雉这家伙,根本是被人给按着强亲了一通,这才春情泛滥,难得扭捏了。
可惜绿萼并不懂。
暗卫冰冷的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见刚刚还在跳脱着的妖孽,这一下子就又变得正常了,绿萼反倒有些不适应,诧异的望着他:“花雉,你今儿吃错药了?不如让小姐给你看看,包管药到病除。”
花雉十分矜持的给了她一个白眼:“小爷哪里吃错药了?你可别忘了,小爷自己懂点医术的,可能会吃错药嘛。”
绿萼想了想,也是:“那你今天怎么……”
“小爷今天怎么了?”
绿萼语塞,半晌道:“像吃错药了。”
花雉几乎要气笑。
他斜斜瞥着她,毫不客气的毒舌:“你才吃错药了,你全家都吃错药了。”
却见小丫鬟神色因这句话变得有些落寞:“我没家,我的家人早就去世了,我只有小姐了。”
花雉听了,立时揣了一颗同情心:“对不起,小爷不知道。”
绿萼摇头,示意没关系。
反正父母去世都是她小时候的事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这时候,马车已经进了城门,花雉随手掀开帘子瞧了瞧外面尚还热闹的街道,随口道:“你跟王爷从哪边来的?”
暗卫惜字如金:“王府。”
“哦。”花雉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从那边过来的。身子没事吧?”
这问题听起来像是在问暗卫,但暗卫知道他是在说王爷,便道:“暂时没事。”
“这就好。”
越王府和汝阳侯府一样,都是在懿都的富庶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行驶到富庶区,在快要到了汝阳侯府的时候,马匹行进的速度渐渐放慢,等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刚好停在侯府门前。
车里的人都醒了,楚云裳让暗卫将他家主子给换辆车坐。
麻沸散的麻醉效果已经过去,此时的慕玖越完全抛弃了洁癖,搭着暗卫的手下车,转而坐上了自家王府的马车。
里面的礼物已经被搬了下去,他看着一地的果壳,想起什么,掀帘喊住了楚云裳。
“楚七小姐,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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