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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蒂亚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静静地看向眼前的事物。
她看到自己白皙的肌肤,上面隐隐现出青蓝的血管,里面有热乎温暖的血液正在来回流动。兰卡斯特家族的血,一个可回溯至神话传说时代的家族,一个象征着荣耀骄傲和辉煌的代表的家族,北陆大半历史全由冠着这个姓氏的英雄美人所写下。亦是这样的血,在十年前染满了她的视线,父亲,母亲,三位兄弟,以及几天前逝去的长姐的血。那味道,那气味,她记得那么清楚,十年来没有一日敢忘,白色城堡那么大,那么空旷,竟然可以全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和人体的热度,殷殷猩红的血流到处蔓延,像是地狱的河流泛滥而出。到底是多少人被在一夜之中屠杀?他们的尸体都去了哪儿?之前在狮心城里向他们夹道欢呼的百姓们,又在哪夜之后去了哪里?他们会不会偶尔想念从城堡最高的东塔上升起的曙光,会不会想念四周碧绿的草原和清幽的树林,以及围绕着利昂山谷的千年不变的银白雪山?
“值得吗?”她忽然很平静地问道,并没有多少怨恨和负面的情绪,只是很迷茫地想要知道答案。
米昂微笑的眼眸里有浅浅的悲悯,但他并没有回答:“你要快点成长起来,小公主。”在接触到她不明白的视线时轻声说道:“这样你才能摆脱公主的身份,以一位君主的角度和眼光来思考这个问题。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碎片,在你的统治下,代表着什么?有多大的存在价值?”
伊利蒂亚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是在微笑着,带着少许的怜悯和洞悉一切的仁慈,虽然,他的手腕和他的性格及显示出来的表面毫不配合。她和他安静地凝视着,他也在看她。
伊利蒂亚·兰卡斯特,真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米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后代。他看着眼前这个仍带着稚气的外表的少女,她的嘴唇永远都紧紧抿着,背脊挺得直正,带着倔强和决然的坚毅,纤细的身姿很是动人,有着青春的气息和不经意的优雅。他经常会在伊利蒂亚的轮廓上找着那人的影子,而总是能在深邃的眼眸和紧绷的下巴中找到同样的勇气和强韧。
初次见到伊利蒂亚时,是在深夜中,看似非常脆弱的孩子正在月桂女神宫里如幽灵般的四处游走,他讶异地观察着她轻盈的脚步和悄然的身影,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易地隐藏在黑暗之中。倒是块成为刺客的好料子呢,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在她身后跟了一晚上,为她悄悄地解决了一些问题。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个从小就生活在警惕之下的孩子,敏锐地观察不久便发现了他,但也貌似知道他并无恶意,因此不动声色,和他开始了连续几月的追逐游戏。他耐心的等待,终于在她走完城堡里所有隐藏的角落之后,现身在她眼前。
这个孩子,心灵聪慧而天资优异,如果不曾家破人亡而是在爱德华国王和安娜莉亚王后的教导下光明磊落的长大的话,肯定能够担任辅助夫君和储君的一代贤后,但命运却注定她在黑暗之中独自悄然绽放,因此在计算机防备之下成长,形成了冷静细密而隐忍谨慎的性格,这对她即将迎来的命运,并非一桩坏事,似乎,是要注定这样长大,才能负担起早已压在肩上的重任和那人的期望。
“好了,你该对我解释了。”伊利蒂亚打断他的思想,坐直身子说道。每次她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就是即将出发的姿态:“原本的计划,是除去劳伦斯的。你在他的酒里下了毒,而那瓶酒是恩丽卡王后珍藏在酒柜里的贵重稀品之一,你是想要伯爵知道是自己的王后婶婶下的毒,而对希赛蓝王子和维多利亚有所忌讳而怀恨在心,好到时候拖他们的后腿?还是以防万一我来不及收拾他?”
“算是这样。”米昂欣赏地看着她:“其实算是后备之案。伯爵的毒……”他笑了笑:“并不致命,却会让他的身体……唔,有所缺陷。他如果要完全恢复的话,便需要解药,而如果你没来得及逃出来,你会告诉他,解药在你身上。而他因对王后怀恨在心,不得不与你联盟,帮你脱离那个地方,而你帮助他完全康复。不过以现在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情况比我们所料的好很多。”
“身体有所缺陷……?”伊利蒂亚沉思着问道:“什么样的……?”而在看到米昂故作神秘的微笑的时候便了解了:“噢……”
“那瓶酒无论如何他都要喝的,如果我们完全失败了,至少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他碰触。”米昂的微笑淡然,似乎在讲着毫无重要的事情:“古德贝格伯爵上了那么多的女人,活该他无子嗣而终。”
“现在的情况……他不仅即将发现这毒是恩利卡王后下的,按照我‘偷偷’传递给他的那张文件,他一定会联想到这是国王和王后避免我和他成婚之后诞下子嗣,而这样白色城堡便没有继承人,迟早会被希赛蓝王子讨回。他会知道恩丽卡王后和里约克国王是如何贪得无厌而自私无德之人,既要古德贝格家族的忠诚和军力,也要利昂山谷永远稳定的被他们掌握着。”伊利蒂亚不觉笑出声来:“那么,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劳伦斯·古德贝格无论是在见识、手段、体力、智慧,都比希赛蓝·兰卡斯特更适合成为国王,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可惜,他离那王位,就只有一步的距离。就如现在,坐在月桂女神之堡的王座之侧等待新王归来一样,他永远都是第二者。这一点,他也知道。”米昂扬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回答道:“古德贝格家族有雅鹿山谷的勇士们的拥护,和健康而雄心勃勃的继承人,而兰卡斯特家族的血脉,除了还没回到皇城的新王,只有几个幼小无知的小王子们,一个毁容而暴躁愚蠢的公主,和一个不知踪迹的凶手,更何况,大半北陆都会对那个终于报仇的人表示谅解和默认。你的堂哥,会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呢?”
伊利蒂亚默然。
他说堂哥。
希赛蓝王子,是在这十年来唯一对她好的人。不带着任何阴谋企图或利用的意向,纯碎因为爱护和关心而给她温暖的人。
那是个连皱眉都带着几分温柔的男子,对谁都是发自心底的尊重和礼貌,脸上总是带着笑,对最卑微的下人也会说谢谢和对不起,博览群书而谦虚,才华横溢却低调,出身高贵而不傲。这样的人,不比劳伦斯更不适合做国王吗?她不觉得。
她记得几年前在城堡里藏在隐处偷偷听过公主和王子们的课堂,维多利亚和希赛蓝正在争辩老学士留下的问题:一个国王身边,究竟是否需要佩剑的守卫?公主自然是不允许身边之人持有利器,“如果有人想要刺杀国王而篡位,怎么办?”她皱眉说道,似是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问题,在座的贵族少年少女们也都点点头。
但希赛蓝王子却不怎么想:“如果无剑,怎么保护国王?”
“哥哥……”维多利亚看着兄长不觉失笑:“不要说在国王王后身边了,就算是前门,都有这么多的守卫,而在城堡内,越是靠近国王所在的地方越是有重重守卫,一个刺客如何杀进来?能在国王身边贴身守卫的必定都是亲信,既是亲信,为什么身上会带武器?难道还怕国王对他们不利?”公主摇摇头:“哥哥总是把人往好的去想呢。”
其他在座的学生们听了也觉得有理,不住地点头附声,唯有老学士微笑不语,转过头去看向温和地在聆听的王子,看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