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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卢妈妈这日在衙堂外头站了两个多时辰,远远看着安若晨受审。有些话她听不清,但也留了心眼仔细观察打听。待事情结束,安若晨被带走,临走时说要与家仆交代些家中事,过来与卢妈妈小声说了几句。卢妈妈对她点头,然后看着她跟着衙差从衙堂侧门出去,进了郡府后头。
卢妈妈没马上着急离开。她四下打点料理,探听好了消息,这才急赶回将军府。
春晓在府里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得卢妈妈独自回来,心里一沉。
“姑娘呢?”
卢妈妈冷静道:“姑娘留在衙门协助大人们查案呢。”她对春晓使了个眼色,春晓会意,遂不再言语。
两人一起进了屋,关好了门,这才细细开始说。
原来在堂上安若晨应了许多话,有些大人的问话卢妈妈听不清,但安若晨应得响亮,卢妈妈听清了十之八|九。安若晨否认了两位大人对她涉案的一切猜疑,并提出自己的疑点,要求大人们彻查安家。
“姑娘说了,推断她欲借段氏的手拿回她母亲的牌位,这太荒唐。第一,自她离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从此母亲只在她心中,那牌位坟地均不是她能顾得上的,她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如何顾她母亲安眠之所。前段日子,安老爷还拿这些事来威胁过她,上门来传话的是安平,当时她就说明了这个意思。这事咱们府中的仆役皆可做证。”
春晓用力点头,她便可做证。当时她就在场。姑娘将那安家管事数落得夹着尾巴灰溜溜走掉了。
“姑娘又说了,第二,她母亲死前遗愿便是牌位能入安家祠堂,能守着安氏主母之位。她尊重她母亲遗愿,离开安家时便未曾带走母亲牌位。如今又何必为此犯险。”
春晓忠心耿耿道:“姑娘说得有理。”
“姑娘还说了,再者若她真想要母亲牌位,她收买安家中任一丫头仆役都比段氏来得靠谱。段氏对她心怀怨恨,她怎么会去招惹她。而牌位是死物,她再去请一个都行,何必非要祠堂里的那个?”
“就是就是。”春晓觉得她家姑娘说什么都对。
卢妈妈叹气:“堂上问话,哪这般轻易便能说得过去。我瞧着,太守大人对咱们姑娘是有些偏向的,但那白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刚过来想摆摆威风,步步紧逼,把姑娘说的每点都反驳过去。”
“如何说的?”
“白大人的意思,莫说从前如何,从前离家之时是何状况,如今又是何状况?不能相提并论。何况人还有后悔的时候,还有改主意的时候。至于说为何找的是段氏不是别人,也许是段氏主动勾搭示好,姑娘上了当,又或许姑娘想一石二鸟,省得段氏总惦记着害她。”卢妈妈想着白英自信满满,咄咄逼人的样子,“京官果真是不一般的,那白大人的气势,可比太守大人盛了几分。”
春晓着急:“那如何办?是认定了姑娘有罪吗?”
“那倒是没有。但姑娘一时半会也脱不得身。最气人的是,那田护卫这般巧昨夜里出去喝酒,犯了宵禁,还被巡查的官兵们看到了。田护卫与官兵认识,还说了说话。他犯了宵禁没事,可这给姑娘惹了祸啊。命案是昨夜里发生了,田护卫昨夜里出门,你说,这不是留了把柄是什么?明明马上便要护着姑娘出远门的,怎地这般行事!”卢妈妈说起来还真是生气。
“田大哥……确是喜欢喝两杯的。”春晓低了头,声音小小的,帮着田庆说话。“可他从来没有耽误姑娘的事啊,他对姑娘的安危总是尽心尽力的。平日里,也很耐心教导姑娘武艺和射箭,对我们也是客客气气,有求必应……”春晓说着说着,在卢妈妈的瞪视下闭了嘴。
卢妈妈知道春晓心里有些喜欢田庆,田庆平时也确是比卢正好说话。但卢妈妈觉得像卢正这般正经有事做事没事不来套近乎的更稳妥。但卢妈妈并不打算在这节骨眼上跟春晓说这些,于是话题又转回正事上。
“还有安家那头。姑娘不是要求大人们给安老爷验验身上是否有伤痕,结果安老爷和他那夫人以及三房姨娘,还有管事都来了。安老爷说那天三姨娘薛氏因与夫人谭氏有了口角,夜里找他哭诉争|宠|来着。他吃了宴回来,多喝了几杯,脾气便有些不好,没哄住薛氏,薛氏便与他撒泼打闹了起来。弄得两人身上都有抓伤摔打的痕迹。衙差和衙婆子验了,还真是。安老爷和薛氏身上都有些小抓痕挠伤的。安老爷说后薛氏被安平拉开,而他一怒之下便去了夫人谭氏那过夜。”
“怎会这般巧,他们定是扯谎了。”春晓忿忿不平。
卢妈妈道:“是不是真的,别人便是把话这般说了,最后还得官老爷来断。如今案子一时半会断不了,而白大人又道姑娘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哪有这般巧的事。又说将军在前线败仗,战况危急,正常人又哪会去张罗什么新宅。他道为防姑娘在案子了断真相之前偷偷出逃,要将姑娘押在郡府衙门里。”
“那是要关大牢?”春晓惊呼。
“不是大牢。姑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此案又没有明确证据是夫人派田护卫干的,安家那边也脱不了嫌疑。白大人再想摆威风也不敢将姑娘关大牢。我打听了,太守大人给姑娘准备了间厢房住着,只是外头有衙差把守着,但吃穿用都不成问题,夜里也能好好休息。我想去看看来着,衙门那头不让。”
“那可有说何时放姑娘回来?”
“未曾说,只说这几日会再盘审其他人证,也会到案发地周围寻找线索。会随时再提审姑娘。我会每日过去看着,这个你不必忧心。”卢妈妈说到这,认真看着春晓。
春晓明白过来,挺直了脊梁道:“姑娘嘱咐我的事,我定会好好办的。”
卢妈妈点头,将今日看到的所有人,每个人什么身份,都什么表现。那个白英大人又是如何,带着什么人,钱世新和其他官员也全在中兰城等等都细说一遍。
“一会我便让大刘他们二人骑马出城,赶着城门要关的时候。你拿好东西,我带上几个丫头婆子乘马车一起去衙门,便说给姑娘送东西,来伺候姑娘的。衙门定不让进的,我们再回来。你中途便乘马车离开,到西街我那旧宅子住一晚,明天一早城门开你便走。”
“好。”春晓很有些紧张,但也下定了决心。东西她都悄悄准备好了,她能办到的。
两人又细细说了一番,出屋子准备各项事去了。
一切都如卢妈妈照安若晨嘱咐的那般办的,两个壮实的家丁骑了快马出城,赶在了城门关上的前一刻。有一人骑马尾随,城门处也有人特意盘查了这二位家丁,但没有不让出城的理由,两位家丁顺利出了城门,快马加鞭而去。
骑马尾随的那人没料到如此,没个准备,也不敢贸贸便追出去,只盯好了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然后转头。不一会,有一队五人的官爷,拿着出城令,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尾随家丁的。那五人出了城,急速朝着两个将军府家丁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混在出城的队伍里,顺利出了城。
安若晨在郡府里呆的这一晚并无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有人给她送饭,有人给她送书解闷,还有好茶和点心,甚至太守夫人蒙氏都过来探望了她。
蒙氏问了问发生的事,道:“姑娘,你那个家啊,当真是与你闹了不少事。我是知道你定不会杀了段氏。”
安若晨笑笑:“夫人信我,我当真感激。”
蒙氏道:“你可知我为何信?因为你现在离了安家,过上好日子了。你不为自己想,自然也是为将军想的。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来自毁前程。”
安若晨点点头。
蒙氏道:“你护卫将军的心,定是与我护卫我家大人的心是一般的。将心比心,我信你。”
“夫人。”安若晨握了握太守夫人的手:“多谢夫人。我别的不怕,就是怕有人给将军下套。他在前线打仗不易,我在这还给他惹了麻烦,我心里委实难过。那卢护卫田护卫,说是我的护卫,但都有军职在身,寻常百姓,都唤得他们一声大人。因为我家里这些糟心事,让他们蒙冤,我如何与将军交代?”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蒙氏忙轻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莫急,莫难过。我与你说,我家大人为官多年,他娶我之日,便是他做上县令的那天,我陪伴他这许多年,也看得清楚。他是个清官,是个好官。官场上许多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明白,但自己的丈夫如何,却是明白的。他有他的难处,但他定不会害你的。将军帮过他,他与我说过。我们夫妻二人,还为你们明媒证婚,这层关系,自然比不得别人。你家里的事也闹了这许多日子,他自然也明白。只是现在来了个白大人,审案还得教大家都明白信服,这需要时日,你莫心急,且在此处等等。有何事,你便唤人。我嘱咐他们,好生照顾你。”
安若晨谢过。
蒙氏又道:“若日后将军知道这事,还望你与将军说明白,此事并非我家大人故意为难。”
安若晨忙应了。她自然脾气,太守夫人特意来这一趟,可不是她们交情有多深,其实正是她所说的,她护卫丈夫的心,与她护卫将军一般。她是生怕日后龙大怪罪,为难了太守。
安若晨向蒙氏打听了卢正和田庆的所在,蒙氏道也并未囚他们进大牢,但收了他们的兵器,禁足在东院不同的屋子里。与安若晨一般,好吃好住着,等着大人们调查的进展。
蒙氏走后不久,方管事来了。
安若晨看到方管事,心里稍暖。若说太守府里谁人与她走得近些,便是方管事。当初她取代了方管事的位置,做了将军府管事,方管事被遣回太守府,她也花了许多时间心力极力想拉拢讨好方管事,好在方管事与她从前认得的管事并不同,与她家里的安平更是天差地别。方管事没有记恨什么,没有为难她,没有在她面前摆过架子,他耐心教导她许多事。
方管事悄悄进了来,微笑着低声道:“许久不见了,姑娘。”
安若晨苦笑:“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情景。”
方管事安慰道:“从前那些都能挺过去,你莫太忧心。”
安若晨点点头。
方管事又道:“也莫大意。我来此不合适,但得来给你提个醒。”
安若晨脸色一正,郑重又认真:“请方管事指教。”
“我不知你家那头为何如此,按说死了一个妾并非什么大事,为何闹上公堂?”
“若我被定了罪,是否将军也会受拖累?”这是安若晨的猜测之一,另一个猜测,她还不敢说。
方管事却道:“堂审之时,我到郡府外头看了看,原是想瞧瞧这事闹得多大,会不会惹了许多百姓凑热闹,会在坊间传闲话。但我却发现,有不少生面孔在外头那街上乔装游荡。”
安若晨心里一沉。
“我在太守府郡府当值多年,这条街我再熟悉不过,闭着眼都能知道哪个铺子哪个摊贩哪个岗值,甚至哪里种着树,哪里结了果。今日堂审时,外头确是不平常,似有不少人守着这街头街尾的。姑娘可有派人来此?”
安若晨摇头。
方管事又道:“堂审之后,姑娘被押回府内,那些人守了一会,便散了。”
安若晨垂眉,那如若堂审之后她被当堂释放回府了呢?是不是在半路上便会发生什么事?
“姑娘。”方管事唤她:“姑娘多加小心。我不知后头会如何,若姑娘被囚到大牢,恐怕闲杂人等不好见到姑娘了。所以我赶紧来此报个信。若姑娘心里有个数,需要安排什么,尽早办。”
安若晨不知她能安排什么,卢妈妈定是想来看望她的,她到现在都未见,那该是见不到了。是大牢里安全,还是这里安全?是不是出了郡府她便有麻烦了?卢护卫和田护卫都被困住了,她不可能调卫兵来这里,她是嫌犯,做了任何不当举动,都会招来罪名。
“姑娘。”方管事在此地不能久留,见她不语,于是道:“我得走了。外头那个矮个子衙差,也姓安,算姑娘本家了。我都叫他安子。我交代过他多照应些,若姑娘有事,便唤他。”
安若晨走到窗边,依着方管事指的方向看,确是看到个矮个子白白净净的年轻衙差,他正看过来,见得方管事和安若晨正瞧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转开,装作没事人一般。
安若晨谢过方管事,方管事施了个礼,走了。
安若晨关好门窗,坐到床边,闭眼沉思。她在郡府里,这可是郡府,该会无事的。可上次南秦的使节便是死在了太守府里。安若晨心有些慌,若是将军在便好了,他那般聪明,定会猜到这些人要做什么。
若是要栽她罪名,用段氏的命案也太荒诞了些。方管事说得对,这对安之甫来说也是极冒险的一件事,弄不好,他自己就栽进去了。为何要这么做?
此时,中兰城往里二十里,静心庵后院。
静缘师太静静看着菜园边上大树枝上挂着的灯笼,那是一个讯息。于是她在此等着。等了好一会,一个人影踏着月色而来,那身高身形,走路的姿态,颇有些像那个人,那个被她一剑夺命,此刻埋在山里某处的男人。若不是她从不信鬼神之说,此时怕是会吓一跳吧。
那人走得近了,静缘师太看清他的相貌,竟也与那人生得有几分像。
那人走到菜园石板路上,数着石板数,数到翘起的那一块,用脚轻轻踢了踢,抬头对静缘师太道:“他与我说过师太菜园有块石板子总绊他,他记的数果然没差。”
静缘师太不说话。
那人抬高脚,从那翘起的石板上走过来,站在了静缘师太的面前。
他借着月光和灯笼的烛光仔细打量着静缘师太。静缘师太不躲不闪,也直直地看着他。
那人看够了,道:“师太果然与他描述的一般。”
静缘师太问:“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哥哥。”那人笑了笑,“师太好眼力。”
静缘师太对他的笑和他的夸赞毫无反应。
那人又道:“我是新任接头人。”
师太冷冷问:“他呢?”
接头人笑了笑:“这问题,我也想问问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