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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韩皇后又留了香草吃过饭后,才派人把她送了回去。蒙时已经先到家了,正在书房里拿着母亲的画像端详。她走进书房里,趴在桌边笑问道:“今晚睡不着了吧?要不然把她接来我们家住几天,叫你看个够?”
“还笑话我呢?我今天真是给吓了一大跳呢!”蒙时笑着慢慢地卷起了母亲的画轴说道,“以前脑子里没有大姑姑的印象,单听娘说起过。头眼见着大姑姑时就觉着挂相,谁晓得见到思宁表姐时,就更像了。都说侄女儿像姑姑,倒头一回见着这么像的。”
“听说她不但长得像,脾气也像,现下还没寻着门好亲事呢,就是跟我亲婆婆一样眼光高着呢!”“放心吧,皇帝的外孙女不愁家的!”
几蒙已然。两人正说着,唐廉忽然敲了敲书房的门,笑问道:“不打扰二位吧?”香草转身笑道:“不打扰,哥吃过饭没有?我让亭荷给你备去。”
“不必了,我来找蒙时有点事,你去忙你的吧!”
“那我去给你弄壶好茶来!”香草说完就出了书房门。唐廉把门关上后,走进来拿过那画轴展开看了一眼,说道:“你都还珍藏着娘的画像?太小器了吧?之前单给了我一本诗集,去舍不得把这画像给我?韩铭念说得对,你就是小器。”
“依着你的性子,给了你,你丢哪儿自己都不晓得呢!娘留下的画轴就这么一张,我还真是舍不得给你。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听说今天韩府上来人了?”
“大姑姑回来了。可惜你暂时不能现身,要不然也去瞧瞧,保准把你吓得个半死!大姑姑的女儿邱思宁跟我们娘长得一模一样,把外公外婆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邪乎?那回头我得好好瞧两眼去!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大姑姑咋忽然回来了?”
“她早年原本是送进宫里做宫女的,后来给兰州刺史看中了,前朝皇帝就下赐给了刺史,这才嫁到了兰州。眼下估摸着看李唐也撑不住了,就弃了兰州刺史的官衔,投奔外公来了。听大姑姑说,约莫这个月月底就会到。”
唐廉皱紧了眉头,想了想说道:“又来一个兰州刺史,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他能背弃朝廷投奔这儿,很难说他的立场是站在哪一边的。我觉得我们的事要提前才行。”
“我也这么想,为了节外生枝,多一个兰州刺史挡路,必须得提前。可提前也不能太草率了,大姑姑这几天回来,外婆正高兴着,倒不如等她高兴完了再说,横竖郑端他们回来还得等三四天。”
“就照你说的办吧!对了,韩铭愈没找个刺客啥的来杀你?外公当着你和铭念的面儿说了不让他做太子了,他还沉得住气?”
“哼,”蒙时冷冷一笑道,“你没瞧见他今天在接风洗上,一个劲儿地试探正阙,好像生怕大姑姑带着正阙回来就是为了根他夺太子之位似的。连铭坤那么个小屁娃儿,他今天都没少挖苦讽刺两句,像啥话呢?当着众长辈的面儿,倒一团和善,就不晓得背地里憋了多大股子气儿了。”
唐廉敲了敲书桌道:“这是给逼急了呗。从小到大,他就自以为是韩家接掌人,未来太子了。哪儿晓得临门了,却给外公一脚踹了出来,心里能不憋屈吗?外公可真是高人呐,想除掉韩铭愈,也没忘记挑拨挑拨我们兄弟的干系,真辛苦他老人家了!我看今晚韩铭愈是别想睡着了,光担心谁做太子就够他折腾一晚上了。”
正如唐廉所言,在韩皇后那儿吃过饭时,他就听说永成帝打算也封了邱正阙为郡王,连封号都想好了,叫睿弘郡王。一听这话,他不由地想起武则天长子的名字,李弘。
道家有句俗话,叫老子一出,李弘当道。弘子被道家人看做是老子的化身,可以一统天下。韩铭愈很疑心永成帝,是否打算把目光又转向了邱正阙。
饭后,韩铭愈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院子。洛宝华给他送了一盏热茶到手边,笑道:“今天是大姑姑回来的喜庆日子,你怎么哭丧着个脸呢?”
“喜庆个屁!”韩铭愈不禁骂了一句粗话,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了桌上。
“王爷,怎么了?”洛宝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什么都不懂,回自己屋去吧!”洛宝华只好先退出去了。刚关上门,她就看见公公韩微信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正要行礼打招呼时,韩微信却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韩铭愈书房里走去。她好生奇怪,来到了婆婆阮氏房间里,说起了这事。
阮氏轻叹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说道:“能不把他们父子气着吗?辛辛苦苦张罗这么久,到头来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了!那大妹妹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就领着全家人回来了。这韩家的江山是铭愈和他爹帮着他爷爷打下来的,有她邱家人什么事呢?倒还没皮没臊地回来讨封赏?什么长公主,郡王的,脸皮真够厚的!那老二媳妇还不知事态轻重,跟在后面道喜,总有她哭的时候。等人家在城里站稳了脚跟,眼里哪儿还你呢?”
“媳妇多嘴问一句,太子人选已经定了吗?”
“能由着老太爷那么定了吗?铭愈才是顺位继承人呢!韩家的族规里都写着,长子承位法,不能乱的,就连老太太也是这么个意思。不知道那大妹妹回来凑什么热闹!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啊?男人都跟自家妹子共用,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呢!”
“有什么不好说的?都是陈年往事了,我今天见着她又忽然想起来了。想当初,她跟小妹妹一样都喜欢唐贤竹呢!只当我瞧不出来吗?可惜啊,到头来,两个人都没能嫁给那男人。我倒是奇怪了,唐贤竹这男人有什么好的?从前不过是个御史罢了,又不是多大的王爵,倒迷得她们姐妹两个神魂颠倒了。”
洛宝华吃惊地问道:“大姑姑也喜欢唐贤竹?”
“可不是吗?临被送去长安那天晚上,她还悄悄地出了府去,想想还能去见谁?可不就是唐贤竹吗?我瞧见倒是瞧见了,当初念在她要进宫给家里添彩了也就一直搁着没说。可她这回回来要是敢有什么不安好心的话,那我可憋不住话的!”
果然第二天,永成帝就下了旨意,封了韩冬音为天音长公主,封了邱正阙为睿弘郡王,封了邱思宁为宁安郡主。旨意一下,韩皇后又有忙的了,张罗着给她们筹备一场小小的庆贺宴,自然少不了要把香草和蒙时夫妻俩叫来。
庆贺宴就在冬音暂住的那院子里铺开。韩皇后少有出院门,也被冬音请去散散心凑凑热闹。冬音又亲自去请了永成帝,韩微信等人。闹腾了一天后,永成帝早早回了梨花园,香草和蒙时也稍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临走前,韩皇后叫住蒙时说:“你大姑姑备三天的席,别替她省着,明后天都来吃,热闹热闹!”
蒙时点头道:“您说了算,我们明后天照旧来凑热闹。倒是您老人家,可莫贪杯喝多了,叫如意管着您些,有个度量,省得伤了身子。”韩皇后笑道:“瞧着这一家子都聚齐了,只差唐廉和韩娇母子俩没来了,我这心里倒是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记住了,明天早些来,陪我说说话。”
“那外婆您早些歇下吧!”
蒙时和香草出了韩府,坐上小轿回府去了。半路上,香草对蒙时说道:“大姑姑回来了,外婆真是很高兴呢!要是我那亲婆婆还在的话,她指定更高兴吧?”
蒙时点点头道:“外婆最疼我娘了,我娘去世的时候,她哭了三四天,眼睛都坏了,气了一回,伤了风寒才落下咳嗽的毛病的。不过现下瞧着她精神奕奕,一定能长命百岁吧!下回把小布谷带给她瞧瞧,说起来她还真没瞧见过自己那曾外孙呢!”
“上回我还说要把小布谷的胎足印送给她呢!回头我往屋子找找,看带来一两条没有。对了,今晚韩铭愈坐坐就走了,像是很不高兴大姑姑他们回来。”
“由着他去吧,心眼太小了,思虑太多了,累着的是自己!”
在蒙时和香草离开不久后,阮氏也借故起身离开了。她本来就不想凑这个热闹,只不过在韩皇后跟前不得不装装样子。好不容易看香草走了,她也赶紧抽身出了院子。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相思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封个长公主吗?高兴成那样儿?还排席三天,显摆给谁看呐?”
相思问道:“那您明天还来吗?”阮氏不屑道:“谁爱来来呗!横竖我是不会来的,我又不是没地儿吃饭,偏跑到她这儿来蹭饭吃吗?”
正说着,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相思先认出来,叫了一声:“郡王爷,您上哪儿去?”阮氏抬头一看,原来是韩铭愈,忙问道:“你这小子上哪儿喝了这些酒?脸红红的,要往哪儿去呀?宝华怎么没把你留在屋里歇着?”韩铭愈回头道:“我去爷爷那儿,您先回去吧!”
“这时辰去你爷爷那儿做什么?哎,铭愈,我跟你说话呐!”
韩铭愈没有理会阮氏的话,径直往梨花园走去。到了梨花园门口,他给守卫拦了下来。通报后,他才被请到了花坞里去。
永成帝也喝了些酒,正在颇有兴致地煮着茶,见他满脸酒色地来了,便说道:“来得正好,茶快好了。”韩铭愈坐在了茶桌前,看着永成帝问道:“爷爷,您为什么要封邱正阙为睿弘郡王?难道您不清楚弘字的意思吗?”
“铭愈,你想多了,”永成帝轻描淡写地说道,“朕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名字,没多去计较那弘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半夜的,你上朕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事?”
“那请恕孙儿鲁莽,我想问问您究竟打算把位置传给谁呢?打算立谁做太子呢?”永成帝放下手里茶汤勺,一脸严肃地看着韩铭愈说道:“朕上回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不会是太子的人选。但朕也不会亏待于你,毕竟你和微信跟随朕多年,朕会把黎州作为你的封地,封你为黎王。”
“黎州?”韩铭愈脸色大变,激动地说道,“您要把我打发到黎州去?那儿都到邛崃关以外了!您竟然这么狠心,连个嘉州或者渝州都不肯封赏给我!”
“邛崃关对我蜀国来说也很重要。你要是能治理好黎州,朕会考虑再封赏别的土地给你。朕并非完全对你失去的信心,只是认为你不适合做太子而已。”
“哼!”韩铭愈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嗤笑,“在您心里,恐怕只有一个人适合做皇帝吧?那就是您自己!”“你疯话够多的了!要是不想陪朕喝茶,那就叫洛宝华给你煮壶醒酒汤!”。
“爷爷,您是不是真想做老妖怪啊?”永成帝脸色大变,喝道:“你胡说什么?”
“您是不是想学秦始皇千秋万代,想长生不老啊?爷爷,您见过这世上有长生不老的吗?彭祖也只是个传说罢了,谁见过真人了?”
“韩铭愈,谁跟你说的?谁跟你说朕要想长生不老了?”永成帝怒气冲冲地喝道。
“还用说吗?您召见拂骨道人,不就是这个用意吗?那道士最喜欢炼丹升仙了,您也想做神仙是吧?想做一回天上地下都管的神仙?呵呵呵……”
韩铭愈仰头干笑了几声,“您一把年纪了,竟还信那道士的话?您这样才不配做一国之君!”话音刚落,永成帝就将面前的热茶泼到了韩铭愈的脸上,怒斥道:“这回总该清醒了吧?你若不是朕的亲孙子,现下就拉你到菜市口斩了!没了太子可做,就让你这么丧心病狂地冲撞你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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