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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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他王封蕴确实体会到了,有她跟没她,真的不一样,她说话,总是那么平静、简洁、准确、条理,跟她的微笑和为人一样。<最快更新请到>

    后来王封蕴感到眼圈有点湿湿的了,他赶忙随便的找了一件还算满意的衣服换上,他不能经常去想他的夫人,每想一次,都会给她带来伤感,现在的时间也不允许他多耽误了,他就回到了省委办公室,等着人家来接他。

    半个小时后,军区空军作战部的一位副部长驱车到省委大院来接他,陪同他前往空军机场,那位还不到四十岁的作战部副部长亲自驾驶着一辆挂有空军车牌号的高级轿车,引领整个车队,准备穿越繁忙的市区,向机场进发,车队很快驶出了省委大院那个用花岗岩砌成的大门楼子。

    王封蕴喜欢花岗岩,这个地方应该是当年乐世祥在省委的时候修建的吧,它朴素。坚硬。大气,前一两年,有人讨好他,说是不是翻修一下这个大门,建议用较为华丽的云纹大理石来装饰,被他一口否决,这就很好,他也欣赏乐世祥的眼光和品味,许多人、尤其是头一回踏进此大院的人纷纷感受到一种“震撼”。

    而今天,王封蕴却很难感受到这些,因为他没有心情,此时此刻,困扰着他的很难说是一种焦虑急切,还是烦恼忐忑,准确地说,是两者兼而有之。

    对今天的“紧急召见”,王封蕴既感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王封蕴进入北江省省委领导班子,作为一把手全面主持省委工作,已有几年了,从来还没有被“紧急召见”过,和几年来,王封蕴一直告诫自己,居此高位,当然要尽可能地做至“俯仰天地”“泰然处之”,“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但是,肩负这么一副重担,上对集民意于一身的中央,下对化生灵于千万的百姓,累卵系于一发,不能不持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态。可以说,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可疏忽大意,要慎之又慎。他觉得自己一贯以来,是坚持这么做的。所以,一旦接到紧急召见的命令,还是感到“意外”,“突然”。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预感要出事--而且是要出大事。在省委和省政府的决策层中,这一段时间以来,有这种“预感”的,远不止他一人,所以,对这样的“紧急召见”,隐约之中,似乎又觉得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是“文中应有之义”,只不过,它终于在今天发生罢了。

    事情的缘起,大概都因为省钢的搬迁问题吧,多年之前的省钢,在高耸的烟囱和庞大的炼铁炉炉体群背后,常年生活着二十万到三十万人,它几乎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城市,省钢在过去的强大是可见一斑的,几十年来,它们给北江省输送过好几位省长,给国家冶金部和煤炭部输送过好几位部长和部党组书记。

    有人说,它是我们这个共和国“国宝级”的特大型工矿企业。有人说,共和国的工业化进程,曾经是踩在它的肩膀上起步的。还有人说,四五十年前,北江省钢铁厂发一天高烧,中国的工业生产就得报三天病危等等等等,所有这些说法,即便稍许有一点夸张,但确确实实并非故弄玄虚,骇人听闻。

    然而,四五十年后的今天,当整个中国摆脱种种羁绊,犹如初春开河时的黄河河道,涌起千万重冰排,匐然染绿左右两厢那一大片深沟大壑的古老土地时,省钢却在持续发着高烧,报着“病危,它已经颤栗着哆嗦着,踉踉跄跄地迈着久病中虚弱的脚步,濒临绝境,特别是它的污染和对省城的环境印象,已经成了一块毒瘤,不得不铲除它。

    更为棘手的是,在北江省,像省钢这样的老工业基地,还有好多处,虽然不能说都在发着高烧,都已经报了“病危”,但大部分确实都处在举步维艰的境地之中。高炉的烟囱不冒烟便罢,越是“冒烟”亏损越多。巷道不掘进,也会亏得少一点,越是掘进反倒亏得越狠。。。。。。

    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和它们的存在,连带整个北江省无力变革,同样显得“老态龙钟”。

    问题在哪里?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办?如此局面又能残延到何时?!!

    这些问题都是王封蕴要仔细考虑的,也是他这几年每天都在担忧的,但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并不是说停就停,说般就搬的事情,停一个大型的工厂,接下来就会有很多的问题,厂里的人员怎么办,他们的衣食住行都要考虑,特别是这些厂里的职工,多少年来已经习惯于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把他们扔给社会肯定不行,把他们都养起来,省财政又无力承担。

    还有搬迁的问题,搬一个厂,就相当于重建一个新厂,费用是高昂的,但不搬绝不行,今天的环保要求和空气质量已经不能容忍他们在这里的存在了。

    几个月之前,总理带人来视察,前后一周的时间,王封蕴一直相侍左右,总理走了。他作为北江省的一把手,王封蕴却越发地忐忑不安起来。总理的此次视察,非比寻常,以往,不管哪一位中央领导来北江省视察,一般情况下,在视察过程中,总会跟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做一次长谈,这种长谈,总是很深人,很坦诚,针对性也强,谈得非常知根知底。每经历一次这样的谈话,王封蕴都自觉受益匪浅。受益的还不只是在工作方面,他觉得通过这样的谈话,自己和中央领导在内心里走得更近了,相互更加了解了,得到了进一步的沟通。

    要知道,这种沟通,不仅重要,而且极为难得;另一方面,在这种长谈中,可以品出中央领导更具个人特色的执政经验和对大局的宏观把握,从中他也总能比评出自己某些方面的不足,可以做及时的调整,而这一点,也是平时从公开的文件、指示、讲话中不容易获取的。他确信,中央领导只有信任你,才会跟你“促膝长谈”。如果没有一点可信性,还跟你谈什么呢?

    但这一次,总理就没有和他谈,王封蕴不知道总理是否跟别的省领导谈了,他也不便去打听。但所能肯定的是,总理没跟他谈,这多少就让王封蕴心里有点不安的因素。

    在一个,以往,不管哪一位中央首长来北江省视察,结束视察前,总会召开一次全省的干部会议,就中央最新的工作精神和此次调研中觉察到的该省必须解决的一些重大问题,作一些相关指示。但这一回没召开这样的会,也没做这样的讲话。为什么?

    在看完了省钢之后,总理也没有一句指示的话,这同样的让王封蕴他摸不清楚到底总理是对缓慢的搬迁准备不满意,还是自己给中央提出的要求搬迁补助让总理为难?他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

    总理走后,不到一个月,国家计委、国家经贸委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联合派出一个工作组专门到省钢做“调研”,他们在省钢差不多待了有两个星期,让王封蕴感到十分不安的是,他们走时,也是一声不吭。以往这些部委来人,见了王封蕴,总是有说有笑的,王封蕴向他们了解一点内部精神,内部动态,他们也总是少有忌讳,把说话的界限放得很宽,忌讳也少。最多,说完了,再笑着追加一句:“王书记,咱们这可是哪说哪了,一切都以正式文件为准。”一句抹平。

    但这一回,却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事先和整个调研过程中,只跟省委办公厅打招呼,一直回避跟王封蕴打交道,说他们这一回“只是做一些常规性的社会调查,就不惊动省委主要领导了”。

    他们临走时,王封蕴特地赶到他们住的宾馆去看望。这几位平时很熟悉的“钦派翰林”却个个显得既“木衲”,又谨慎。现场气氛也相当“沉闷”。一直到走,他们也没有向这位省委一把手做任何调研“汇报”,这也是极为“不正常”的。

    按惯例,按组织原则,一般情况下,中央任何一个部委派到省里来做调研,或处理某一事件的工作人员,都应该是“在省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结束工作时,一般也得向省委做一次汇报。此类汇报,即便是例行公事,也总是要“例行”一下,除非发生了什么非常情况。

    那么这次“紧急召见”会不会和省钢的搬迁有关系呢?要是这样,是不是中央认为北江省在省钢搬迁问题上在和中央政府讨价还价,消极怠工?这是很有可能的,这么长时间了,这个省钢硬是动都没动,总理肯定会对北江省的班子有看法。

    但王封蕴却一点都没有愧疚,自己这几年来,俯仰天地,可以说,所能做的,都尽力地、竭力地去做了。至于,依然没能做好,此亦是大江东去,木落萧萧,已不是他的本意了,这样想着,王封蕴虽然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的心绪,但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了。

    王封蕴扭头看了看车窗外的街道,整个省城的市区都处在下班时的交通高峰中。假如没有近年来修建的那两条城市环道和十几座立交桥发挥排解疏导作用,那么,此时此刻这几条市内交通主干道,一定会像患了严重粥样硬化症的血管一样,在高强度的运营中,一阵阵抽搐,一阵阵表现出异常的滞重和痛苦。

    往常,只要时间允许,王封蕴时常会让司机故意绕个道,走一走市中心的某一条干道,顺便去**一下那儿高峰期间车辆通行情况,以检验各城建、交管部门上报的种种“喜报”的准确有效程度。

    但今天,王封蕴已然没有了这样的心清。他需要尽快赶到那个军用机场,二十分钟前,市交通指挥管理中心接到通知,要求他们确保这个车队从各道口顺利通过。很显然,交管中心的工作是有效率的。车队到达前,大小每个道口都被一至三名,或三至五名交警有效地控制了起来。整个行程中,车队不仅没有遭遇一个红灯,也没遭遇一次意外的堵塞。

    机场方面在贵宾室做了周到的迎宾准备,几位部队的主要领导都在候机楼的一个侧门前迎候着,非常热情,非常诚恳。

    王封蕴在贵宾室里勉强地坐了一会儿,略略地寒暄了几句,连一口茶都没喝,便提出:“我们可以登机了吧!”

    他想尽快得到一个独处的环境,让自己安静下来。他要认认真真地想一想,切实地估量一下两三个小时后的形势——总理究竟会对他说些什么,自己又应该向总理报告些什么,在“说”和“报告”之后,整个局势又会发生哪一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部队的领导马上就同意了王书记要求起飞的提议,很快的陪着他一起出了贵宾接待室,王书记和他们一一的握手告别,登上了飞机,在飞机起飞时,一大块黑突突的雷雨云恰好在机场上空以东四五公里的地方形成,并急速地向四周扩散翻滚。雷声因此不绝于耳。浅蓝色的闪电一再地把已然融进夜色的两片机翼刻画出来示众。很明显,一场雷暴雨正在逼近。

    机长过来请示,要不要推迟一点时间起飞,等这一阵雷雨云过去?

    王封蕴问:“那要等多长时间?”

    机长答:“很难说。也许三十分钟。也许……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绝对不行。

    王封蕴迟疑了一下,问:“假如在平时,你们执行军事任务,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会起飞吗?”

    机长答:“那,当然要起飞。但,今天您不是在机上吗?”

    王封蕴笑了,说:“我也在执行任务啊。那就起飞吧。赶紧飞。”

    随后,张秘书送来一片预防晕机的药片,要是一般的客机,王封蕴完全是不需要的,不过今天坐的是战机,他和民航的客机就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速度,还是开法,都不一样。

    另外,张秘书还送来一份由省发改委汇总的本省近期相关经济活动的一些数字,虽然汇总者已经把它们分类列成了清晰的明细表,但仍然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整两页半的篇幅。

    每一回见中央领导,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准备。不仅是数字,更重要的是数字和数字之间的关系,数字和数字后边的背景。这堆数字和那堆数字碰撞以后可能发生的变化,那堆数字影响着这堆数字必然会产生的某种走向、趋势……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存在和一系列解决措施……这些都还没在这份明细表上列出。

    明细表是死的,但作为看它的人确实活的,你要把这写东西融会贯通,理解并分析出来,这就要看每一个人的水平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王封蕴算的上一个好手。

    要是在以往,去一趟北京,总还要捎带办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比如,省委组织部会请他顺便去中组部谈某个干部问题,省财政厅,或省长李云中会请他去财政部谈一点什么补充预算问题。

    有一回,省安全局的同志还把他带到了国家安全部,听了一回“惊心动魄”的情况介绍。。。。。。。当然了,王书记他自己也许会抽一点时间去琉璃厂古文物一条街品品铜绿,嗅嗅墨香,但这一回,所有这些捎带要办的事,一概都免了,也没人请他捎办什么事了,所有人忽然间都变得非常知趣,小心,谨慎。

    飞机开始动了,王封蕴合上眼,往后靠了靠,本来他并不想喝茶,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伸到了那只青花茶杯冰凉的杯把上,空军的同志想得很周到,准备了他喜欢喝的毛尖。

    今天的机长在操纵飞机爬升时,显然想到了今天飞机上坐的是一个大人物,所以他爬升得比平常要平稳,但即便这样,王封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头晕,药片得过三十分钟才生效,夫人在世时,曾教过他一个预防晕机的“绝招”:临上机前,把治跌打损伤的狗皮膏药贴在肚脐眼上。这招,他使过不止一回,应该说,每回还真管点用,自从夫人去世,他依然乘机,却再也没使过。他并不是已经把夫人那时的“谆谆教导”丢在脑后了,也不是担心使旧招会触景伤情……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色有一点灰白,甚至说它“苍白”,大概也不为过,他还知道,张秘书此刻一定坐在机舱过道对面那个离他最近的座位里,在密切地注视着他,张秘,该他做的事,一件都不会少做。不该他做的,绝对不会多做一件。

    特别难得的是,他总是消失在需要他消失的时候,出现在需要他出现的那一刻。

    不过这些都不是王封蕴所关注的事情,他要认认真真地再合计一下,再盘算一下,见了总理之后,自己该怎么说,自己应该主动为北江省这两年发展的滞后、缓慢,承担应该由他来承担的那份责任。

    王封蕴胀懑的胸臆间,顿时又自觉异常地沉重起来。

    张秘书一直没敢回到上飞机时分配给他的那个位子上去,这几十分钟里,他的确一直坐在离王封蕴不远的那个空位上,密切地注视着王封蕴脸色和脸部神情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后舱的暗处,还坐着两位军医。这是应张秘书的要求,由军区空军派来的,张秘书没让他俩穿白大褂。他不想让王书记觉出有大夫随行,不想把这一路上的气氛搞“紧张”了。

    下午七点半左右,王封蕴乘坐的飞机在北京的一个军用机场徐徐降落了,王封蕴一下飞机就看到了北江省驻京办主任带着两辆黑色大奥迪,在机场恭候着他,王封蕴先和军机的机长,以及其他几名同机人员做了告别,然后才坐进了轿车,开进了北京市区,便驶近了天安门广场,王封蕴看看手表,时间还来得及,就轻轻对司机说了声:“绕一绕。”

    每回进京路过这里,他总要让自己的座车绕天安门广场走一圈儿。他并不忌讳这样一种说法:朝拜。他就是要“朝拜”一下。

    司机会意,便从容减速,拐弯,离开了照直去中南海的那条大道,向广场一侧的大马路驶去。

    王封蕴要慢慢地,认认真真地转上那么一转,不同心情中,不同处境时,他总能从这“转上一转"中,获取某种精神慰藉和提示,车子围绕着巨大的天安门广场慢慢地行驶着。车内光线很暗。

    王封蕴神情沉重、愈显疲乏的深深地陷坐在宽大的后座里,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凝望着广场上的一切。

    这样绕了一圈,王封蕴才轻声说:“可以了。”

    一会车从西南门进了中南海的西南大门,西南门的警卫已经接到内卫有关部门的通知,对王封蕴所在的那个车队的两辆奥迪车放行。王封蕴的车沿着那道威严肃穆、由于太古老而经常需要修缮上色的红墙平稳地往南行驶。

    车队快行驶到勤政殿前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秘书看到勤政殿前已停放着十几辆挂有军委和总参、总政、总后、总装等各大总部车牌号的高级轿车。他心里一格愣,没敢出声,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王封蕴。没等王封蕴做出什么反应,一位中年人已走出勤政殿,并快步走到他们车前。

    王封蕴知道他是总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便忙下车来答应。在那位工作人员的指领下,两辆奥迪慢慢驶到不远处的一排高青砖平房前停下。

    “发生了一点紧急情况。军委的领导正在向总书记和总理以及在京的几位常委汇报。总理请您稍等一会儿。”那位中年人把王封蕴领进那排高大结实而又特别宽敞的平房里,彻上茶,和颜悦色地解释。

    平房的窗户上安装了双层玻璃,地面铺有一水的深色实木地板。一切都显得那么简朴、稳重、明快而实用,王封蕴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稍等”,居然就是三个小时,大约等到凌晨的时候,总理身边的那个工作人员便来劝王封蕴,能不能到另一个房间的值班床上“稍稍地休息一会儿。总理那儿,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不用不用。总书记和总,和常委领导同志都还在工作,我这算什么?”王封蕴忙说道。他怎么能去休息呢,从年龄上来讲吧,总书记,总理和几位常委都要比他大许多。

    总理身边的那个工作人员笑着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劝下去,只是拿来一个靠垫,让王封蕴使用,意思是让他半靠半躺在沙发上等候,毕竟王封蕴也不是年轻人了嘛!

    一开始,王封蕴还不愿半靠半躺下,但终究正襟危坐了几个小时,腰背早已开始酸疼,于是勉强接过靠垫,枕在脑后,软塌下身子,把脚略略舒展开去,又看了一会儿《人民日报》,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再后来,迷迷蒙蒙中似乎是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声。

    他潜意识告诉自己,有人来了,他告诉自己,应该礼节性地起身应答,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四肢沉沉的也一点都动弹不得。

    他反复跟自己挣扎,仍然没用,骤然间有人轻推了他一下,附在他耳旁说了句:“总理来了。”

    王封蕴脑袋里嗡地一响,再一努劲儿,这一下,坐起来了,睁开眼一看,吓他一跳,总理果然就在他面前站着,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请你过来谈工作,可是忙啊,就把你怠慢了,让你久等了。休息了一会儿?休息了一会儿,好。”

    瞬间,王封蕴全清醒了,忙提议:“总理,您休息一下吧?我再等一会儿。”

    总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向外指了指,示意他跟着一块儿去办公室,便先转身向外走去了,王封蕴赶紧镇静下自己,跟着走出那排高大的青砖平房,抬头一看,办公室前依然明晃晃的路灯光下,那十几辆挂着各种军牌号的黑壳高级轿车,这时一辆都不见了。

    实际上总理的办公室还是很简朴的,那是一间高大的宫殿式的房子,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不大的写字台,两把小转椅,一盏台灯,如此而已,写字台上一尺来高的一叠文件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桌面上既没有烟灰缸,也没有香烟。

    总理的秘书帮他们两人都倒上了茶水,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

    王封蕴和总理两人,总理指了指对面的小转椅,说:“封蕴同志,你坐下吧,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这样记着要见你吧?”

    王封蕴实话实说:“是有点奇怪,但也在意料之中。”

    “奥,那我到想听听你的意料之中的想法。”

    说完话,总理端上了刚刚沏好的茶水,吹了起来。

    王封蕴就说:“总理一定是对北江省目前发展的状况不满意。还有就是省钢的搬迁问题我们动作太慢。”

    总理放下了茶杯,笑了笑说:“不错吗,我看你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那么我就来说几点吧,要是说的不很客观,你也要理解呦。”

    王封蕴赶忙说:“理解,理解,肯定理解的。”

    “嗯,那就好啊,前一阶段中央派调研组到北江也做了一个深入的调研,总体来说,在全国来看,北江省的发展相对滞后,这一点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有你们的难处,但这难处不能成为你们发展滞后的理由,对不对啊。”

    王封蕴连连的点头说:“对对,我们一直也在反省自己,我们更多的是应该从自身寻找问题。”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不管怎么难念,我们都要念好它,北江有先天的地理位置上的不足,这我理解,但他还是有很多优势存在,我们看问题要看到事物的两个方面,扬长避短才是正确的选择,就拿你们省钢来说吧,他是个老大难,搬迁的费用实在很大,但你有没有想过,省钢在北江省城还有那么多的土地,厂房,我们步子大一点,思想活一点,好好的利用一下那块土地,这一定会冲减很多搬迁费用。”

    王封蕴点点头,其实这个想法北江省高层也都看到了,可是就算那样,还是很难填补搬迁需要的巨大费用。

    总理看看没有说话的王封蕴,也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就说:“这次叫你来,就是要给你介绍一个国际钢铁行业的龙头老大,他们对北江省钢厂很有兴趣,当然了,更主要的是对北江省更有兴趣,因为北江省具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他们看准了这点。”

    王封蕴有点兴奋的说:“他们想和省钢合作?”

    “嗯,我看他们是有这个意向的,所以让你赶快过来,明天,奥,不,应该是今天了,他们的总裁今天就要离开中国,你最好能和他见上一面,要能谈成省钢的重组,那么搬迁就有了着落了。”

    王封蕴忙说:“好好,要是有这样的大户过来,我们就轻松了。”

    “不过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一会好好的想想,在和发改委的同志仔细的研究一个我们的底线出来,记住,他们是看重了北江省丰富你矿源,你们要充分的考虑好怎么利用这个优势,让省钢的重组成为主要合作才是正途。”

    王封蕴很理解总理的意思,不错,矿源和省钢要联系在一起,这或许就是总理心中的底线。

    两人又对相关的一些问题做了深入的交谈,王封蕴还把北江地铁的情况也做了汇报,总理听的很仔细,在很多问题上也谈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总的来说,今天的谈话还是让王封蕴放弃了刚上飞机离开北讲时候的坎坷不安,虽然在谈话中总理也对北江省提出了批评,也谈到了他的不满,但这些表露都是在王封蕴意料之中,甚至是比自己预料的还好的多,这也就让王封蕴安心了不少。

    这一谈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看着总理略显疲惫的神情,王封蕴感觉到今天谈的也不少了,总理也该休息一下,自己也要回去稍微准备一下,天亮之后还要和发改委的同志一起商议会见外国钢铁总裁的事宜。

    王封蕴在汇报完之后,说:“总理,我的汇报基本就是这些,总理还有什么指示。”

    “我该说的也都说够,后面就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你呢?封蕴同志,还有什么需要中央支持的地方吗?”

    王封蕴刚要说没有了,却突然的想到了新屏市萧博瀚被冻结的那十多亿资产了,他就想让总理帮着协调一下,看能不能把这笔钱盘活,但看看时间也太晚,总理已经很劳累,王封蕴略微的一迟疑,就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了。”

    总理杨了杨眉,说:“怎么,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啊,有就说,今天就是解决你们北江省问题的,不要过后了你后悔啊。”

    王封蕴见总理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也就不再回避了,说:“确实还说有一点小问题想让总理帮着协调一下。”

    总理就笑了,说:“能让封蕴同志你忧心忡忡的事情,恐怕也不是小问题呦,说出来看看。”

    王封蕴就把新屏市萧博瀚的事情说了,还说道了新屏市的市长任雨泽想要继续启动影视城项目的想法,最后说:“我就想问问,看能不能解冻这笔资金?”

    总理脸色就沉了下来,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王封蕴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深怕自己的这个要求给总理带来不快。

    这样过了还一会,总理才说:“好吧,这件事情迟早总要解决的,至于这笔钱,很快就会解冻,另外啊,也不用你们那个市长负责这个项目,对方的人马上会到新屏市去继续项目的开发的。”

    王封蕴就有点吃惊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萧博瀚的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他就接了一句话:“总理,你知道这件事情啊,那么这个萧博瀚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总理摇摇头说:“什么情况暂时还不确定,但这笔资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所以我们不能继续冻结。”

    王封蕴又是一愣,他不大相信的喃喃自语:“连总理都不知道情况?”

    总理笑了笑说:“不是我不知道,只是现在很多事情还不好说,只能拭目以待,最后的走向到底怎么样,很难预测,不过封蕴同志,你为什么这么注重他的状况?”

    王封蕴斟酌字句的说:“因为这个人牵扯到我们新屏市的另一个同志的处理方式,我们吃不准啊。”

    总理浓眉一杨:“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新屏市的市长任雨泽吧?”

    王封蕴很吃诧异:“总理,你,你也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这有点太出人意料了,你怎么会知道他?”

    总理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封蕴那错愕的表情,哈哈哈的朗声大笑,说:“很奇怪是吗?那就告诉你得了,前几天我看到了一份新华社的内参,这是一个叫谢亮的记者特发的,在这个报道中很详细的记述了新屏市那件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王封蕴这也就一下明白了,这他也是知道的,在全国各地都有新华社的驻外分社,这里的记者就像过去的御史大夫一样,他们是能够直接发内参报道的,他们把在地方上看到了一切情况,都直接送到了中央首长的案头,这些就是为什么首长们能随时掌握各地的情况的一个因素。其实这个内参还有个名字,叫“国内动态清样”————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内密参。

    当然了,你绝不要把内参当成参考消息什么的看待,那个报刊除了中央首长,一般人是看不到的。(我当初看过几份,当然那是机缘巧合,感觉写的很水,一点yy都没有,看着不提精神。)

    总理又说:“这个叫谢亮的记者啊,是亲自到新屏市去调研了一周才写出的这个内参,从文章里我却感到,这个新屏市的任市长,在关键时刻,置个人安危于身外,只身闯进别墅谈判,力劝对方放下武器,和警方配合,避免流血事件。这种在紧急关头奋不顾身赴危的行动,体现了一个党员干部无私无畏的坦荡胸襟和大义凛然的英勇气概!这有何错?又谓何罪?”

    王封蕴就眼神一亮,他没有想到总理竟然会如此看待这个问题,这就给任雨泽带来了一个微妙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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