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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拼命伸出手,想抓住那崖边的树藤,可惜却是差了那么一尺。她的身子飞速向下坠去,正在心慌,突然身上一紧,她已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人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会这般不顾自己性命地来救她。
秦斐单手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右手挥舞手中宝剑不住朝山石上劈刺,终于借力离崖壁近了尺许,弃了手中宝剑,奋力伸出右臂,抓住一根拇指般粗细的树藤,方止住下落之势,可那树藤因承受不住他二人的重量,断裂开来,二人重又下坠。
秦斐侧着身子,又接连换了数根藤条,眼见离崖底还有数丈时,他能抓到手的最后一根藤条也断了。秦斐便斜着朝崖壁连击数掌,竭力想缓了这下坠之力,最后落地之时更是让自己的背部狠狠砸在地上,反倒将采薇牢牢圈在胸前,尽力不让她跌到哪里。
有秦斐给她当肉垫,采薇除了被震得晕了一下,立时便缓了过来,急忙从秦斐身上下来,只看了他一眼,那泪就涌了出来。
他左肩上中了一箭,因为一直在使力,血将半边臂膀都染红了。
她还不及开口问他,秦斐便不顾自己左臂的肩伤,一把攥住她手,急切地问道:“你没伤到哪里吧?”
采薇泪眼模糊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呢?可伤得厉害吗?” 他将自己护得如此周全,可是他自己却是伤痕累累。
她想扶他起来,刚一碰到他后背,就听他闷哼一声,便知是又触到了他的伤处,正想检视一番,秦斐将她一拉,低声道:“快躺倒,从上头隐约能看到下面的动静,咱们先装装死,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已经摔死了,便不会急着下来捉我们,我们也能逃得远些。”
采薇躺在他身侧,眼瞅着他身下的血不停地涌出,将周遭的泥土沙石都染成鲜红一片,那泪便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下。
秦斐最见不得她落泪,故作轻松道:“快别哭了,不过一点小伤而已,可不值得你掉这么多金豆。你可别哭得心软脚软的没了力气,过会儿我还得靠你扶我一把呢!”
等采薇扶着他走到山林里一处隐蔽的所在,查看他伤势的时候才发现,他哪里是受了一点小伤。
除了左臂的箭伤外,右臂更是被崖壁的树杈岩石给刮擦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来,皮翻肉破甚至骨头都露了出来,至于右手更是被那树藤磨的血肉模糊,上面还扎着数根棘刺,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他背上的衣衫也被崖壁的山石划得七零八落,幸好他里头穿了件银丝软甲,不然的话,背上还知要再多上多少道伤痕,尤其最后落地时,那崖底可不是平坦的大路,布满了各种尖岩石碎石,若没有软甲护着,只怕会将他背上戳出好几个血洞出来。
那软甲虽能护他少受些外伤,可他二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他又将自己护在上面,将两人的下坠之势一并承受了,不知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采薇扶他在树丛里坐下,赶紧先替他将左臂上的箭拨出来,幸好秦斐是永远随身带着金疮药的,且极是神效,洒上去不过片刻便止住了血,再撕下自己的内裳来给他将伤口层层裹起来。
她看了一眼秦斐那已成血色的右臂右手,又是好一番上药包裹,再将他手上的棘刺一一拨出,给手上也洒上金疮药粉,再重重包裹起来,问他道:“你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背上觉得可还好,头还痛吗?”
秦斐额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却仍是强撑着笑道:“好歹本王也是个习武之人,这么点小伤,何足挂齿。你若是不累,咱们还是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吧,这回没了我这些伤处滴下的血迹,想来他们没那么容易再找到咱们。”
却不想,他们躲了一夜,虽躲过了要杀他们的官兵,却被流寇这边的一个头领给找到了。
采薇一见几个衣衫破烂的汉子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便忙把装好了火药的火铳塞到秦斐手里,她自己则手执着秦斐那把霜影软剑,护在他身前。
那把剑先前秦斐为了要抓树藤保命,便先丢了手。采薇知道这是秦斐心爱之物,落到崖底后见那剑正好斜插在离他二人不远的一处石头上,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把它从石头里拨了出来,带在身边。
她此时真是无比后悔,不曾跟秦斐学得个一招半式,结果此时空有宝剑在手,却是一个人都抵挡不住。
秦斐见她如此护着自已,心下感动不已,想把她推到自己身后去,奈何他此时全身酸痛,勉强提一口气便觉得胸中窒闷无比,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那领头的黑脸汉子对采薇道:“俺们大头领说了,只要抓这狗王一个,念在你这狗腿子还算忠心护主的份儿上,还不快些滚走逃命!”
秦斐如何能容他这般辱及采薇,立刻骂道:“你这贼寇嘴巴放干净些,这是我师爷,才不是什么狗腿子!”
采薇也道:“堂堂郡王殿下,岂容你们这般不敬!”
那汉子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道:“郡王咋的了,也一样是个只会欺骗俺们的混账狗王。给钱给粮还给官做来招抚俺们,话说的倒是好听,全都他娘的是假的!”
“不是说带来了五万石粮食和十万两银子来发放给俺们吗?大头领一看都已经和官军干起来的,那些东西就在山下也没什么人守着,索性先抢了东西再说,谁知道抢过来打开一看,他娘的哪有什么金银粮食,全是些石头。你们这些朝庭的官老爷,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招安俺们,给俺们一条活路,摆明了就是要把俺们诱到一处,好杀了俺们。”
他夫妇二人一听那些钱粮竟全是假的,俱是心中一沉,采薇忙反驳道:“难道你们还没瞧清楚吗?那些官兵摆明了就是要杀我家殿下,又如何会送来真正的钱粮。此件事中,我家殿下同你们一样,也是受害之人。”
“你们这些朝庭里的官老爷们狗咬狗,俺们是管不着,俺只晓得不管是死是活,都得把你这狗王带到大头领跟前,听凭他发落,弟兄们还不动手!”
眼见那几名汉子手执棍棒刀剑步步紧逼了上来,采薇心中焦急无比,不停的在脑中计较权衡要不要先束手就擒,再做图谋,还是……
突然之间,只听“嗖!嗖!嗖!”三声过后,朝采薇逼近的三名流寇已然变成了三具尸体,每人咽喉处插着一枚小箭。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道人影已自树丛中跃了出来,唰唰两刀将又一名流寇砍倒,只剩下那领头的汉子一人。
他看着那突然冒出来杀了自己手下之人,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张进忠,老子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你?昨日你领人救了众位头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你竟是个叛徒,早已投靠了狗朝庭。”
张进忠一抱拳道:“赵三哥,对不住了。只是临川王殿下和周师爷于俺有大恩,俺不得不报。何况,便是昨日之事,也是临川王一早命俺躲在边上预备着的,这才救了大伙的性命,那可全都是临川王殿下的功劳。”
采薇一见来人是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和秦斐相视一笑。
原来那日在去泉州的路上,张进忠被秦斐放了之后,拿着他给的银票,回去同他们村子里逃难的人一商量,好些人见有了银钱,便想着等熬过了灾荒再回到老家去,不愿再跑到异地他乡。他便将银钱一分,领着些个不愿再回去的乡亲打算到蜀地去谋生,不想途经陕西时,先是被陕地的流寇给抢了银两,跟着连人也被抢去上了贼船,同他们一道当起流寇来。
秦斐为了要招降这些陕地的流寇,自然事先要做足了功课,将流寇中那些有身份的大小头目的底细个个摸得门儿清。不想就在暗探送来的密报里看到了张进忠的名字以及他的出身。
采薇化名的周师爷先前有恩于他,他弟弟又还在自己手中,秦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暗中说动他从了自己。虽说是威逼利诱,不过这张进忠倒也尽心尽力,不但昨日救下了高自成等人,还不忘来寻找自己和采薇的踪迹。
秦斐一听张进忠喊那汉子“赵三哥”,立时想到一人,便扶着采薇的肩头,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最忠于高自成的赵三头领啊,你在流寇营里坐第三把交椅,怎么昨日招抚没见你去,想是高自成特意留你在营里的吧,免得一股脑儿都被我们给一网打尽了。”
那赵三头领冷哼一声,不答话,只是瞪着张进忠道:“老子也不管你到底是谁的人,反正今天老子奉了大头领的令,是一定要抓住这个狗王的,你要想救他,除非踩着老子的尸体过去。”
若不是情非得已,张进忠实是不愿伤这些兄弟们的性命的。他正为难,忽听采薇道:“你家大头领为何一定要抓了我家殿下回去?”
“便是将我家殿下抓了去,也不见得能胁迫官兵退兵,至于说杀了我家殿下泄愤,又未免太得不偿失。除非你们抓了我家殿下去是另有所图,难不成是想借着我家殿下的旗号扯起大旗来反了朝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