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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太医都说魏楚这一胎胎位极正,她又身体康健,生产不会有大问题,可是,自从她昨天下午发动,到现在几近凌晨,依旧没生下来!
桓昱听着屋子里的人从高声尖叫道爆粗怒骂,再到现在是不是有气无力地出一声,他看见一盆盆的血水被丫鬟们从屋子里带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血也跟着凉了,他想要冲进屋子里里,可是双脚像是被铁链紧紧锁住,动一下就觉得要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来没有一科,像现在这样害怕,仿佛一旦推开门,这一生就要再次踏进地狱。
刘氏攒着帕子,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宫里的太监来催了好几次,可她依旧一步也不敢离开,嘴里不停地念叨:“阿奴……娘的阿奴……”
刘氏没有离开,太子妃和晋王妃也跟着留了下来。院子里夜深露重,两人劝了好多次让刘氏到偏厅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刘氏始终不肯,两人无奈也只有跟着婆婆一起等在产房门口。
魏覃因为征北军感染瘟疫的事,匆匆忙忙回了皇宫,在场的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刘氏自然也知道了,她一面忧心女儿,一面又担心儿子,加之五六个时辰都心急如焚地站着,整个人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
蒋氏瞧着产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又看着自家婆婆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也是急得要死,再加上小叔子在北燕那边出的事,只觉得这一夜竟比当年全家被困长安城的时候还要难熬,那时候虽然冒着生命危险,可是大家的心都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却只觉得越来越……让人难安了。
这一夜,像是将某些被可以掩埋的东西都瞬间揭开了,至少,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魏楚的生产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产房里才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桓昱往前迈了一步,却因为僵立太久,直接踉跄摔倒在地,管家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却见桓昱已经站起来,一把走出门报喜的产婆,紧紧盯着她,声音涩哑:“公主……公主怎么样。”
产婆被桓昱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恭喜驸马,恭喜皇后娘娘,公主生了小公子,母女平安!”
这句“母女平安”就像是将桓昱拽出地狱的手,他的命早已经拴在了这产房里,极度害怕的那几个瞬间,他几乎都已经在想一定要走在她前面,他绝不要再做那个无望苦等的人了……好在,母女平安,太好了。
桓昱侧身,闭了闭眼,晋王妃蓝秀心刚好走过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高大硬朗的男人眼角划过一丝晶莹。她立刻避开眼,却到底难掩心中惊诧,侧眸看了桓昱一眼,面前的男人已经从产婆的手里抱过了孩子,俊朗沉稳的模样看着与以前一般无二,仿佛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她是最不清楚两人纠葛的那一个,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长安城盛传的所谓联姻的说法是多么的荒诞。
男人进不得产房,即便桓昱急着见魏楚也是不行的,不过刘氏她们就没有顾忌了,推开门,小心走进产房。
产房里弥漫着一股瘆人的血腥味,魏楚早已经脱力,此刻半昏迷半昏睡地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额发鬓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丫鬟婆子正打来热水,给她清洗,让她能够舒服地安置。
刘氏一见女儿这个样子,刚刚送下来的心立马又提起来:“不是说母子平安吗?公主怎么……”
产婆也是机灵的,立可答道:“回禀娘娘,公主这是脱力所以昏睡过去,只要将养几日,必然无碍。”
刘氏点着头,走到魏楚身边,伸手拭了拭她的额角,帮她擦了擦汗,又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叹气:“我的阿奴啊……今日真是遭罪了……”
刘氏看了魏楚一会儿,自己撑了一夜也有些撑不住了,扶着蒋氏的手走了出去,看到桓昱抱着孩子眼巴巴地站在门口,她也跟着看了看新出炉的外孙,刚出生的小孩子皱皱的,皮肤红红的,一点都不好看,可看在刘氏眼里就是怎么都可爱,但是抬头看了一眼女婿,却又生了几分迁怒:“阿奴这次可是遭罪了,便是早些年,她在外头撒野折腾也没受过这等罪……你若是对阿奴不好,本宫饶不了你。”
桓昱抱着孩子,微垂眉眼,不知是说给皇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她是我的命。”
刘氏瞧了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转身道:“本宫先回宫了,你好好照顾阿奴。”
桓昱答道:“是。”
皇后走了,太子妃和晋王妃自然也跟着走了,桓昱抱着孩子,正打算不管不顾的进产房亲眼看看魏楚安然无恙,可是没等他动,怀里的小子突然惊天动地地哭起来,一下子将他镇住了!
桓昱何曾抱过如此年幼的儿子,顿时竟有几分手足无措,阿青连忙道:“驸马爷,把小公子给奶娘吧,小公子一定是饿了。”
桓昱愣了愣,颇有些不舍地将孩子抱给奶娘,而管家怎早就喜滋滋地开始分红封,更别说人手一份的赏金,一时之间,整个公主一扫昨夜的惶恐,满满都是喜气。
而此刻的北燕同样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尹越的出现,疫情非常迅速地在十天之内得到了控制,那些病症较轻的人果然在吃了几贴药之后慢慢好转了,病重的那些也在尹越的调理下,得到了控制。
最重要的是尹越虽然很年轻,但是做事极有决断,极力主张隔离病者,并且焚烧死去士兵的尸体,协助在整个军营撒石灰,并要求所有士兵每日用热水和酒洗手。起初焚烧尸体这件事几乎引起了很大的反弹,但是尹越不但不退缩,还在整个军营面前据理力争,甚至立下军令状,保证若是按他说法做,从即日起就绝不会再有人感染!
这军令状一立,连魏宪都被惊到了,说到底,尹越若是不立军令状,便是治不好,魏宪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但是这军令状一立,若是真治不好,全军的愤怒可就会立刻在他身上发泄。
魏宪看着走进营帐里的尹越,最近几日,两人的关系好了不少,魏宪也不再叫尹先生,而是改口叫起了小越:“小越,这军令状不能随便立啊!况且你这立的也太严苛,虽然疫情得到了控制,可是这感染的事谁敢笃定!”
尹越摇摇头,忽然抬头笑着看了魏宪一眼:“是我提出要焚烧尸体的,我不能让殿下难做。”
魏宪顿时大为感动,看着尹越:“你……”
尹越不再说话,微垂着眉眼,似乎有些走神。
魏宪走了两步,叹了口气:“也只有你担心本王的处境,你放心,等疫病一好,本王立刻修书一封上奏朝廷,你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必然会给你封赏!”
尹越忽然抬起头,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不,不,请殿下不要提起我?”
他的反应如此明显,魏宪想不怀疑都难,他看着尹越,满脸疑惑:“为什么?你有功,理当有赏。”
尹越一脸凄惶,死死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当着魏宪的面跪了下去。
魏宪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
尹越避开魏宪的手,咬了咬牙:“请殿下饶恕我的欺瞒之罪……”
魏宪低头看着尹越:“你……”
尹越咬了咬唇:“殿下,尹越的方子不是自己写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尹越的祖上……是罪臣。”
魏宪一听这个,立刻就要去扶尹越:“什么罪臣,我大周立国还没叛过谁的罪。”
尹越往后退了退,又摇了摇头:“尹家是大梁的罪臣,曾因卷入宫廷争斗……满门获罪……”
魏宪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尹家应该是大梁某一代夺嫡之争的牺牲品,大周向来是自认承袭大梁的,大梁定下的罪名,大周一般也不会去推翻,尹越会如此担心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魏宪宽和一笑,执意将他扶起来:“你如今救了整个征北军,还有比这功劳更大的?即便是祖上有罪,也早就够抵的了。”
尹越被魏宪扶起,动作微顿,半晌,才一抬头,直直看进魏宪眼中:“我……我还有欺瞒之罪?”
魏宪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什么?”
尹越一闭眼,两颊透红:“我是女子!”
魏宪脸上的笑终于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