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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说你不是窃贼,那你怀中拿的是什么!”纷沓而至的家丁,看到他怀中露出一角的银票,不由分说地抄着武器冲了上去。
‘窃贼’被‘好心人’坐实了名声,苦笑一声,解释道:“这银票的确不是在下有意取之,在下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见一见贵府的大小姐……”
他不说还好,这“大小姐”三字一出口,家丁们更是眼放精光,十八般武器舞得虎虎生风,盯着他仿佛是猛兽盯着即将到口的的肥肉。
“此人深夜前来,说是见小姐,我看嘛,”为首的一人哼道,“必是不怀好意!说不定与那采花贼亦有勾结,还不将他拿下!”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老爷必有重赏!”
此话一出,众家丁有如出闸的猛兽,各个带着炙热的眼神向那十分彬彬有礼的‘窃贼’攻去。‘窃贼’眼见多说无益,只好暗叹一声,脚下却向后一滑,整个人竟如风中飘絮一般,以十分优雅的姿态飘入夜空之中,越飘越远,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这一式“陌上飘琼”使得驾轻就熟,若是落入江湖中人眼中,一眼便能看出这是独步寻花晏栖香的看家本领。只可惜钱庄中的下人虽有功夫,却都不涉江湖,眼见晏栖香霎眼之间飘飘而去,都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方才是有人站在这里,对吧?”有家丁撞了撞旁边的人,悄声问道。
“当然有,还说话了呢!”另一人压低声音,有些惴惴道,“只是没看清,他究竟有没有影子……”
“咱们庄里,不会是闹鬼了吧。”
“可鬼为何要找大小姐呢?”
“莫不是传说中的色鬼……”
一时间,聚宝钱庄除了被传出有采花大盗光顾之外,闹鬼的传闻也甚嚣尘上。
而钱庄下人口中说得活灵活现的那个“鬼”,正一脸浅笑地站在官府师爷的书房里,任由对方拿着画笔,对自己比比划划。
“赵师爷,依在下看,这画像就不必了吧。”晏栖香看着摆足架势要作画的师爷,十分诚恳道。
“这可不行。”赵师爷义正辞严道,“义士你捐了这么大一笔钱,可真是雪中送炭,解了咱们燃眉之急。咱们官府虽人力微薄,却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虽不能在钱财上感激义士,但至少要将义士的善举宣扬出去,让沨城百姓都来瞻仰义士的尊容,感谢义士的恩德。将来若是城中百姓有幸再见到义士,也好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
晏栖香见师爷说得慷慨激昂,只好摸摸鼻子,无奈作罢。不出半日,那悬赏采花大盗晏栖香的布告旁边,又贴出了一张新的画像。这画像上无名无姓,只有师爷留下的寥寥几句,简述了这位无名义士慷慨解囊的义举。晏栖香站在街角远远看着,眼见布告前的人越围越多,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一边看着无名义士俊美的画像,一边娇滴滴道——
“要不说相由心生,你看看这位义士岂不比那个什么晏栖香俊上百倍千倍?”
“是呢,你说这晏栖香,长得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怎好意思当个什么采花大盗?”
“哎,要我说,若那采花大盗长成这位义士的模样,不知有多少人主动往上扑呢……”
总而言之,两张并排的画像引起的议论基本分为两类——无名义士长得实在惹人遐想和采花大盗确实长得不尽如人意。听到这样的话,有人无语凝噎,有人义愤填膺。
贾无欺坐在酒楼窗边,望着争先恐后往布告前挤的人,很不了然的哼了一声,心道:“原来昨夜那人就是晏栖香,亏我还助他成了一桩善举,他却顶着我的面皮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这,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那副面皮虽然普通,但一看就是善良忠实之辈。晏栖香那小白脸样,给我我还不要呢。”
他视线在人群中囫囵一扫,突然见到了昨夜那个熟悉的身影。碎银往桌上一拍,他霍然起身,从窗口一跃而出,跟了上去。
原本以为晏栖香又要夜探聚宝钱庄,没想到他却去驿站挑了一匹马,然后打马出了城。贾无欺就算轻功再好,也无法与快马相比,无奈之下,只好先一步隐身城门之上,待晏栖香出城之际,将一只比指甲盖还小的虫子弹入了对方的颈后。
这小虫叫闻香虫,名字倒是与晏栖香十分契合。闻香虫同族之间靠气味交流,这气味十分隐秘,只有嗅觉极端灵敏的人才能察觉。贾无欺怕骑马随行会打草惊蛇,先用闻香虫定位晏栖香的方位,自己再随后跟上。
夜幕降临,月上梢头。
贾无欺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沨城来到了晏栖香停马的地方——沄城。沄城虽与沨城同属潇州府,但沄城却比沨城繁华得多,也富庶得多。身为潇州府首府,沄城中有不少皇商开设的店铺,各大票号也都在这里设有分行。每日有无数真金白银在这沄城流进流出,向来酒色财气不分家,钱财聚集之地,自然也少不了声色犬马的各种享乐。
城中有一条柳腰巷,汇集着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一到夜晚,便花笼高悬,艳帜高张,充斥着莺歌燕舞媚声娇语,直到天明。经验老道的行家都知道,这柳腰巷中,巷口几家都不过是些寻常姿色,真正的绝色极品,藏在巷中最深处的一枝春中。
而晏栖香,如今恐怕就在这大名鼎鼎的一枝春中吃着花酒。
贾无欺跟着闻香虫的指引,走到巷子最深处。一枝春就如同藏在匣中的宝珠,光华不显,待匣盖一开,便露出光彩夺目的锋芒来。整座楼建得豪华奢靡,毫不掩饰地露出金钱与美色的世俗味道。楼前迎客的女子更是穿得艳丽无双,她们十分懂得怎样的衣着才能显出曼妙的身形,单是往那一站,便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看到贾无欺不近不远地站在楼前,不再往前,两名妙龄女子相视一眼,咯咯笑道:“这位小哥,为何不走近些?莫非是怕奴家吃了你吗?”一边说着,两人还举起手中的锦帕,仪态万千地朝贾无欺挥了挥。
贾无欺只觉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这味道虽来自上等的胭脂,他却难以消受。心中暗骂晏栖香果然不是个正经人,他捏着鼻子绕到了一枝春的后面。没了巧笑倩兮的女子,贾无欺终于松了口气。他举起一根手指,一只闻香虫拍了拍翅膀,从他的指腹上飞了起来。
贾无欺身形一缩,随即如同飞矢一般,整个人以迅雷之速射入夜空中。他轻轻在楼檐上一点,直直窜起三层楼高,最后落在了一棵巨大的槐树上。槐树枝叶繁茂,分枝丛生,其中一枝堪堪探到一枝春中一间绣房的窗前。贾无欺整个人匍匐在这根斜枝上,微风一过,斜枝轻颤,他的身形也随之上下晃动,似乎已与这斜枝融为一体。他黑的发亮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屋中的人,先前高飞的闻香虫,此刻也收了翅膀,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一枝春的绣房中,氤氲着水汽。熏香随着水汽四处弥漫,让气氛显得加旖旎。酒桌边坐着一个宽衣解襟的男人,裸|露在外的胸腹泛着汗津津的光芒,他仰头送下一杯酒,喉头上下一动,轻喟一声,带着十分的餍足。
就在他停杯之时,一只纤纤玉手从他后背攀上,一具软玉温香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后,在他耳畔轻轻道:“要不要来和奴家一起洗?”
这幅情景,不是活春宫,可却足够让贾无欺臊红了脸。他暗自呸呸几声,这被悬赏之人事到如今还有心思喝花酒,看来真是把色字看得比天大,不是什么正经人。他这心中一起波澜,气息便稍乱了一下,身下的枝桠轻轻一颠,惹来临近的槐叶沙沙作响。
晏栖香朝窗外一瞟,含笑拍了拍在自己胸前作怪的玉手:“你先去罢。进门时我与陶妈妈拌了几句嘴,她赌咒说今日必派个小桶给我,让我不得痛快。”
“好端端的,你又去招她干什么。”那女子娇嗔一句,收回了手,但头却微微靠在晏栖香肩上撒娇道,“你惹了她是你的事,没尝到甜头,我可不走。”
窗外的树叶又是一阵沙沙作响。
晏栖香轻笑一声,声音无端放大了几分:“正好我今日做了一件善事,心情不错,就赏你点甜头吃吧。”
说罢,他伸手勾过女子修长的颈项,低下了头。
贾无欺趴在梢头,连忙闭上了眼睛,生怕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长针眼。可惜他六觉向来敏锐,这视觉没了,听觉变得愈发灵敏起来。唇齿相交时发出的各种声音连带着女子的嘤咛声就像是经过号角放大了一样,在他耳边不停轰鸣着。
他咬牙忍受了一会儿,居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分外清明,绝不是耽于情|色时该发出的声音。贾无欺此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好你个晏栖香!”
贾无欺嗓子一亮,直直从枝头飞窗而入。屋中女子慌张地抬起头,面上还带着绯色,刚要开口,贾无欺一个闪移跨步欺上前去,手刀起落,直接将她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