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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悠然见着他,眼里立时闪过惊艳,“云泣你这身是喜服?”
“殿下喜欢吗?”云泣不否认,他展开双臂,向女子展示自己衣上的细节。
“喜欢。”
云泣见着女子眸中的欢喜,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接着就坦言道:“殿下可知,这嫁衣由我亲手缝制,本想等成亲时分穿上它,可今天突然就不想等了。”
“是因为本殿吗?”陌悠然执起他的手,细细瞧着,怎么也没想到这双玉雕的手还能做缝补的活计。
“嗯,殿下是我此生唯一见之便动嫁人念头的女子,所以今夜就当是我俩的成亲夜。”云泣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溢满温柔。
“那本殿的嫁衣呢?”喜服怎能只一人穿,陌悠然立时不乐意了。
“在这边。”男子早有准备,拉着她往里屋走。陌悠然这才发现屋内的纱帐窗帘竟全都换成了正红的,俨然新房的模样。绣着并蒂莲的床褥上,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女式喜服,袖口上簇簇金牡丹与男子衣上的遥相呼应。
“正合身。”披衣上身,陌悠然只觉这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顿明了了些什么,她向男子抛了个媚眼,“好看吗?夫君。”原来她的云泣也闷骚得紧呐。
好似昙花一现,男子脸颊上透出些许羞怯的粉意,低声应道:“好看。”
“来,喝下合卺酒,以后百年好合,风雨同舟。”陌悠然拿起桌边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男子。
云泣接过,脸上笑意如Chun,与女子交臂饮下酒时,他眼里划过释然的情绪。
“夫君,快快与我共度Chun宵,欢好至天亮。”陌悠然拉过他的手,往床边牵引。
顿时,红衣落地,人影重合,一夜温柔缱绻,成了彼时最美好的回忆。
之后几日,两人真好似成了一对寻常夫妻,采桑,对弈,共膳,寻常夫妻会做的事情两人无一不做。
这期间,陌悠然似乎将所有疑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也没问。
这天夜里,两人共浴,也在浴池中将欢好之事做了个遍。
云泣是个典型的外冷内热之人,衣服裹身时是一派不可亵渎的谪仙模样,一丝不挂时却是个磨人的禽兽模样。他将陌悠然抵在光滑的池壁上,极尽所能地与她亲昵,身上的肌肤凝着水珠,宛若羊脂白玉。
“殿下,如若哪一天我消失了,还请您记得我曾经在您身上留下的每一份感知,无论外还是里。”他轻咬着女子耳上的软肉,一边轻轻荡漾着水波。
“不,你若消失了,本殿一定会忘记你,永远忘记。”每次陌悠然答完这句,男子的动作就愈加狂烈,好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恨不得将女子的躯体就这样揉碎吞进自己肚里。
“云泣,你从未这般。”事后,陌悠然情动的眉眼间覆尽复杂神色,叹息道。
“殿下一定是故意的。”云泣恢复了平静,眼里却有几分懊恼。
“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本殿了?”陌悠然也异常平静,似乎已经看透男子的心事。
“不过是为了增添乐趣的玩笑话,殿下也想当真?”
“云泣,本殿如今虽得了你的心,也得了你的身,却总觉得在离你越来越遥远。本殿也想将这当作错觉,可有时却清晰地笃定,这不是。”陌悠然从水中走出,披了衣,居高临下地望着水中的男子,脸色沉静如夜,好像方才与男子投入欢好的女子并非她本人。
“不是我离殿下越来越遥远,是殿下离我越来越遥远。”男子将视线对上了女子的眼,神色竟有几分凄然。
“为何这样说?”陌悠然蹙眉,十分不解。她一直深爱这个男子,又怎会离他越来越遥远。
“他日,殿下就会明白。”男子也出了水,却直接走到女子面前,十分珍惜地将她拢入自己怀里,身上的水沾了女子的衣,熨帖出几分凉意。
“云泣,你为何总是如此,本殿恨透这般的你,恨透了!”他怀里的女子哭泣出声,双手在他背上无助捶打。
很快,男子口中所谓的“他日”到了。
经过不懈的苦练,再加上花非缨曾经传授她的练功技巧,陌悠然的神功早已突破第九阶,目前正在向第十阶进发。
不过说来也奇怪,照理服下压制锁命蛊的药物已经过去一个月,药效已尽,但她目前并没有感知到体内那锁命蛊复发的迹象。难道这蛊虫已经死了?她如是猜想过,但又很快地否定了这个猜测。她曾生死一线之时这与她性命相连的蛊虫都能顽强地挺过来,更别说她最近什么伤都没受。
于是,她反而有点惶惶不安。
想到之前那几株天心草都是云泣所寻,她便前去书房,想问问那个男子有没有寻到下一株天心草。虽然这样做显得她很没用,总是依赖男子,但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得不放下自尊,前去询问。
却不料,书房是空的,陌悠然问下人男子在哪,下人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
书房的书案上有一幅丹青,她上前一看,发现是男子寻常最爱画的兰草图,只是这幅兰草图却有点奇怪。兰的叶子十分修长,因此画其叶需注意收笔的力道,稍稍分神,画作便有可能就此毁了。
而此时书案上这张丹青中的兰草一片叶子中间明显有一处深沉的墨迹,可见男子运笔时在这分神停顿过。
“殿下。”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书案前,令她回神。
“孤尘?”陌悠然见男子,有些惊讶。
“殿下是不是想找云公子?”孤尘波澜不惊地望着她,语气亦是平静。
“你知道他在哪?”陌悠然反问。
“殿下请跟我来。”说罢,男子转身就走。
“你……”陌悠然连忙跟上。
一路上,她一直偷瞧身边的男子。男子的五官刚毅,侧面的线条也是有棱有角,他察觉女子在瞧他,脸颊渐渐有发热的趋势。
“殿下若有话想说,便直说。”他双目平视着前方,未看向女子,也不知是因为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除了本殿和云泣,你可还有其他主子?”陌悠然问道。
孤尘被问得身子一僵,默了片刻,他才回道:“我的主子只有殿下,云公子只能算我的救命恩人,我助他,是为了报恩。”
“云泣曾经救过你?”陌悠然惊讶,同时心里一喜,只因男子那句他的主子只有她。
“嗯,若非云公子,便没有今日的孤尘,所以他所托之事,我都会尽己所能办成,除伤害殿下以外。”孤尘严肃道。
“你以为欺瞒就不算伤害吗?”
孤尘顿时语塞。
他将女子带到一处马场,对她道:“请殿下选一匹马。”说着,他自己也选起马来。
“你究竟要带本殿去哪?”陌悠然选中一匹马,却迟迟没有上马。
“殿下上马就知道了。”男子也选中了一匹,上鞍就走。陌悠然无奈,只好跟上。
两匹马在路上疾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背上的人勒停。两人到了一处山上,陌悠然愈加不解,“你带本殿到山上做什么?”
“殿下不是想见云公子,我带您去见他。”孤尘牵起她的手就往山中走去,陌悠然预感不妙,一路追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始终不回答。
终于,两人抵达一处山崖,陌悠然看到了云泣的身影,同时,另一道身影也印入她眼帘,令她惊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只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皇萧渡远。
“孤尘,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云泣语气平静,却明显有责问的意思。
孤尘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只道了声“抱歉”。
“也罢,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殿下早晚会知晓。”说这句的时候,云泣将视线转向了陌悠然,他神情复杂,似乎有千万种想法欲告知她。
“云泣,你瞒着本殿的事与本殿的母皇有关是么?”陌悠然察觉出他与萧渡远间的诡异气氛,心倏地一沉,不是滋味。
却不料云泣突然反问她一句,“殿下觉得您的母皇是一位明君吗?”
陌悠然想了想,才回答一字——是。语气异常笃定。
虽然母皇以前待她不好,但其政绩她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其当得住“明君”这一称号。
萧渡远听得她的话语,眼里有动容。
云泣则嗤笑出声,“若她是明君,我的亲人十七年前又怎会含冤而死?”
男子曾与她说他身负家仇,如今听他这一句,陌悠然顿时醒悟,“原来你的仇人就是本殿的母皇?”由于太震惊,她语气都发着颤。
“宗元十三年,郦州突发瘟疫,郦州地方官云讼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拨款,结果朝廷拨的三百万两白银到郦州仅剩下五十万两,而另外的两百五十万两被上级官员**,云讼欲将此事反映给朝廷,却不料反被诬蔑,朝廷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他,家族女丁全部问斩,男丁被发配妓院,终身为奴。”男子极其平静地阐述着,目中却渗透出凄凉之意。
陌悠然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眼里有害怕面对真相的恐慌感,许久,她才颤声问道:“云讼就是你的母亲?”
她多希望眼前的男子能答不是,但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男子点头,言简意赅,“正是先妣。”
“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朕以为自己百无一失,未想到还是糊涂一时,冤了好官。”谈及此事,萧渡远脸上覆尽悔恨和愧疚。在陌悠然抵达之前,云泣已将当年那些贪官的名单以及她们**的证据全部呈给她看,所以她便是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信。
身为帝王,最恨的便是自己想当个公正的明君而下面的官员却偏偏与她背道而驰,相互勾结,遮天蔽日,虽然已设下重重监察署,但总有疏漏之处。因此很多时候她也很无奈。
有心却无力,也是一种悲哀。
“陛下如今悔恨也罢,痛心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您必须死了,我的亲人才能含笑九泉,我心中的恨意才能有所平息。”男子注视着萧渡远,古井无波的眼里明明没有恨意,却透着一股肃杀的寒凉。
“云泣!你别这样!”陌悠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面对这种狗血的情景,她的母皇是她心爱的男子的仇人。
怪不得他那夜说,是她在离他越来越遥远,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今日如果他真的杀了她的母皇如愿报仇,那她以后还能以怎样的立场继续与他在一起,便是不杀,貌似也没有了,说到底,她也是他仇人的女儿,可能他接近她也是别有用心。
想到此,她的心都凉了。
“殿下,若在您母皇和我之间只选一个,您会选哪个?”就在这时,云泣转向她,发问道。
“为何只选一个?本殿两个都选不行吗!”陌悠然气道。
“只能选一个。”云泣拒道。其话语间的决绝好像一道铜墙铁壁,将女子隔绝在千里之外。
“本殿选了一个又怎样?”
“另一个就跳入这悬崖,粉身碎骨。”云泣指了指身边的万丈深渊,话语间不带半点波动,似乎已经看淡生死。
“不!”陌悠然看向萧渡远,“娘亲,您也看到了,我没事,所以您快过来。”她便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她娘亲之所以受云泣威胁,纯粹是因为她啊。
“隐玉,你听为娘说一句。”
萧渡远此时却异常淡然,语气平和,目中的慈爱却是满满,“他有解你体内锁命蛊的法子,全天下只有他有。而为娘的命本来就不长了,当年也的确是为娘不分青红皂白地害他家破人亡,如今有这既能救你的命又能给自己赎罪的机会,为娘这次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她就面向悬崖,一个倾身,就如一片凋零的树叶往悬崖下坠去。
不——
陌悠然立时尖叫出声,连忙想跟着跳下去救萧渡远,却被孤尘紧紧抱住。
“殿下,您不能做傻事!”孤尘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堪堪阻止她,一边大声劝道,以挽回她的理智。
终于,理智回笼,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云泣,颓然道:“这下你满意了?本殿是你仇人的女儿,你怎么不把本殿也杀了!”
云泣望着她,良久,才干涩出声,“殿下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恨你?”陌悠然大笑出声,近乎癫狂,无数飞鸟走兽被惊得四处逃散。
“殿下!”孤尘倏然发现女子身上发生的异常,连忙大声唤她。
“殿下……”云泣也发现异常,奔赴过来,想查看陌悠然的情况,却被陌悠然一掌拍开,“不用你管!”
此时陌悠然双瞳的颜色已然变成赤红色,眼角有泪,却是血泪,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她恨恨地瞪着被她拍出五米远狼狈倒地的男子,道:“云泣,你最好保佑本殿的母皇没事,不然本殿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云泣凄凉一笑,没有回话。
“孤尘,你的无音哨呢?”
“在这。”孤尘不多想,就从怀里拿出无音哨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连吹三下,才渐渐失了意识,最终不省人事。
临闭眼,她还能听到孤尘焦急的呼唤声。
这次她晕了三天,醒来时她闻着一股香,是用来安神的香。
此时她瞳孔中的赤红色已经退却,恢复正常颜色,右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握着,她瞧去,发现是云毓。
这个生得明媚的男子此时正靠在她床边打盹,眼底聚着乌青,可见她昏睡的期间他没怎么睡好。
陌悠然右手一动,他立时被惊醒,眼里先是有一瞬的茫然,随即恢复清明。见女子已经醒来,他毫不犹豫地扑进她怀里,惊喜溢于言表,“姐姐!你终于醒了!”
“云毓,你是怎么找上我的?”陌悠然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已回到云泣那座私宅里。
“是孤尘给我放的消息。”
云毓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那混蛋,想不到当初将你掳走的人竟然就是他!连我都给骗了!有机会我一定让他吃点教训!”
陌悠然一想到他毒药的厉害,就汗颜,连忙阻止道:“他以后也会是你家人,你别对他做太过分的事情。”
“姐姐你…”云毓登时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瞧向她,问道:“…竟然已经原谅他了?”
陌悠然默了会,才出声解释,“他为云泣办事也是为了报恩,而且是以不伤害我的前提才为云泣办事,所以我没理由责怪他。换了我,若承人恩惠,定也当涌泉相报。”
“那云公子呢?”云毓突然紧张起来,他没忘记在女子面前自己还是兄长的私人大夫的身份。
“云泣?”陌悠然蹙起眉,眼里立时浮现一层排斥,“他害我娘亲落崖,我凭什么原谅他!”
“对了,绯蓠呢?快将他叫来!”那天她吹起无音哨就是为了将此人召来。这个男子常年护在她娘亲身边,她不信他会任由她娘亲一人前去涉险!
“绯蓠应该还在那悬崖下面搜寻我们的娘亲。”云毓脸色立时变得不是很好,语气低落下来。在曜族,他因着陌悠然的关系便十分亲近萧渡远,可未曾想这才几日,萧渡远便发生这等祸事,而罪魁祸首还是他的兄长。
“找几天了?”
“两天,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娘亲她好像从悬崖上无端消失了,一点…一点尸骨也没留下。”云毓看着女子脸色弱弱道。
听此,陌悠然脸上反而布满笑容,“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我就知道,娘亲是不会轻易寻死的。”
“姐姐,我也相信娘亲不会有事的。”云毓握住她的手,附和道。
虽然他兄长与他说过,他家族当年的最大仇人就是当今圣上萧渡远,但他并没有当年萧渡远害死他一家子的记忆,也可能他天生没心没肺,便并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哪怕后来亲眼见着萧渡远,第一反应也是将她认知为姐姐的娘亲,而非他的仇人。
每次明明有机会对萧渡远下手却又放弃下手的时候他也觉得十分愧疚,无论对兄长,还是对十多年前那些他无辜枉死的亲人。
可他真的下不去手啊,萧渡远并非像传说中那般难以亲近,甚至是无比的亲和温暖。在她身上,他能感受到来自长辈的亲情,好像她命中注定会做他的娘亲一样。
陌悠然肚子有些饿,便起了身,云毓连忙伺候她用膳。
用膳期间,陌悠然忍不住问,“云毓,你和孤尘为何不另外租一处私宅让我住?难道身上的盘缠不够?”
“这间私宅云公子让给我们了。”云毓解释道。
“那他人呢?”陌悠然一噎,心里不太好受。
“他说他会去一处你永远寻不着他的地方,这样你也眼不见为净。”云毓再次答,眼里有点小怨怼。云毓再如何也是他兄长,他本来还有意促成女子和兄长的好事,从此兄弟共侍一个妻主,也好相互照应,结果这两人如今竟闹成这种局面,他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哦。”陌悠然冷淡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喝粥,眼里有泪光闪烁。
就在这时,孤尘走了过来,步伐都透露出他忐忑的情绪。
他与云毓对了眼神,才敢出声,“殿下,孤尘请罪来了。”原来云毓方才那番狠话并非因为心中有愤恨,而是为了帮孤尘试探女子的态度,顺道也为他兄长,结果孤尘可观,而他兄长则前途堪忧。
“恩……还清了吗?”陌悠然有意无意地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