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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善打探到容怀带着南泱去了隔壁的那座小城,便租了一辆马车,冒着大雨和轻欢一起坐马车前往到那里。
他们都是才从令丘山那边过来,所以隔得也不是很远。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那座城内。马车摇摇晃晃慢慢接近妙善找到的那家客栈,当视线里那座客栈的轮廓逐渐清晰时,轻欢紧张地手心里都开始冒汗。
马车在客栈门口稳稳停好,妙善先跳下去,和驾车的小哥说了两句话并付了钱,转身看向还坐在马车上的轻欢:“小少主,做什么呢?还不快下来。”
轻欢忐忑地捏着那个纸包嗫嚅道:“我……”
不知为什么,她竟有点害怕。
“怎么,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客栈里,你倒是不敢了?现在回门主那儿还来得及。”妙善笑道。
“没有……”轻欢叹口气,还是起身扶着妙善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客栈里跑堂的店小二看见两个容貌昳丽的女子站在店门口,忙跑过来招呼:“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上点菜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还挺饿的。”妙善笑着大方地打赏了店小二,拉着轻欢在一旁空着的桌上先坐下。
“给你一顿饭的时间做心里准备,够不够?”妙善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仔细刮干净,放在了轻欢面前。
“……谢谢。”轻欢低声道。
“嗯?谢我?”
“……你长得真好看。”轻欢无奈道。
“哈哈,小少主真可爱啊。”妙善不禁扑哧笑出声。
“……”
“子蛊已经进入你身体有一阵时间了,可有不适?”
“还没有。”轻欢摇摇头。
“要是发作了就告诉我,别憋着,我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蛊虫的活动。”
轻欢不答话,只是抬起手掌端详着。她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隐隐约约埋在薄薄一层皮肉下。她忽然想起,在乱花谷时师父手上那似乎刻意磨破的伤。
——“瞒不住你,你走了以后,我倒茶时不慎打碎了茶壶,被碎片割了手。已包扎过了,无大碍。”
——“不,不许你帮我上药。伤口很难看,你不要看。”
——“我伤的原因,与你无关的,你不要担心。有些事,我不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现下我已经好了,十分康健。”
康健个鬼啊。
轻欢苦笑着,将手用力握成拳。南泱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让人心疼。
“小少主,你看楼梯那边的两个人。”妙善煞有兴致地拉拉轻欢。
楼梯拐角处站了两个女人,一个大夫打扮的背着一个药箱,另一个背对着她们。轻欢眯着眼睛仔细看那个背影,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多谢大夫了,我师父大概多久能醒过来?”
“断掉的肋骨已经接好,她体内另有一种怪异的毒,我没有能力医治。我对那毒不甚了解,故此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好吧……这是银钱,请慢走。”
“姑娘,容我多嘴一句,病人面有愁容,郁结在心,对病情没有好处的。我开的药方记得熬给她喝,告辞。”
“……慢走。”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目送着女大夫背着药箱离去。她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头发的背后简单地束起来,微微皱起的眉眼含着一股淡淡素雅气质。
轻欢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云棠。
云棠听见异动警觉地扭头查看,正巧和轻欢的目光撞个正着。
“师……师姐?”
云棠讶异了片刻,随即目光中承积起满满的怒气,快步走向轻欢,抓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从椅子上生生拽了起来,大声呵斥:“小兔崽子,你不是跟那个邪教走了吗!你不是不要你的师门了吗?还知道回来?”
“师姐……咳咳,对不起。”轻欢被衣领勒得脸都红了。
“师父伤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告诉你,师父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和你亲爹统统都得给师父陪葬!”云棠看着轻欢那不堪一击的样子,反而越来越生气。
“师姐,师父……师父在哪?”轻欢红着眼睛恳切地看着云棠。
“……给我滚上来!”云棠狠狠地将手松开,深呼吸几口平复心中的怒气,然后快步走向楼上。
轻欢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匆忙跟上去。
坐在一边全程被忽略的妙善看着轻欢上楼的背影,只得无奈笑笑,也不多管,只是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吃桌上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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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行至南泱睡着的客房门前,忽然顿住,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忽的沉声问道:“为什么忽然回来?你……还会回去焚天门吗?”
轻欢低下头道:“我……我想师父。”
“轻欢,过去我们一起生活的十几年感情,当真比不上一个突然跳出来的爹吗?”云棠的声音很沉,透着股浓重的悲哀。
“师姐,你们永远都是我的亲人,不论血缘。”
“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师父……只有两个月了,好好陪陪她。”云棠沉声叹气,帮轻欢把门打开,“容怀师伯和师兄都在隔壁,他们不会打扰你。”
“师姐,谢谢。”轻欢哽咽着,云棠如此轻易便原谅了她。她知道,其实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师姐,师兄,还有师父师伯,都会轻易地原谅她。他们是真的把她当做亲人,所以才会永远这么宽容。
云棠看着轻欢进去,又沉默着细心地替轻欢掩好门,不动声色地安静离开。
轻欢只觉走向南泱的每一步都是无以复加的沉重,尤其是看到桌子上放着的凤羽剑时,她便更加难过。
南泱的头微微侧着,异常安静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虚弱,皮肤好似透明,侧脸到脖颈的位置埋有细细的青色血管,更显精致可怜。
轻欢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静止了一般,犹豫着探出手去碰了一下南泱的脸。
冰冰凉凉的。
“对不起。”轻欢深深地低下头,哽咽道。
南泱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轻欢不知该再说什么,也不想多说什么,她把手探入被子里,摸到了南泱的手轻轻地拿出来。
南泱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紧到骨节突出得可怖,肌肤都紧绷成了青白色。轻欢两手合十,把南泱的手包裹住,温柔地去尝试着掰开她的手指,好让她的手放松一下。
但是她握得太紧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昏迷的人该有的力气。
轻和将南泱的手翻过来,从掌缝中隐约看见了她握着的东西——那块晶红色的流玉。
“对不起……对不起……”轻欢抓着南泱的手,将额头抵上去,失声痛哭,“对不起……”
、
轻欢一直守在南泱床边,她自从令丘山回来后就没有睡过觉,待在南泱身边后,她才觉得找到了安全感,疲惫也很快袭来。不知什么时候,她趴在南泱身边沉沉睡去,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净。
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人影斑驳,许多人来来去去,她失神地看着那些人,自己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他们好像台子上的戏子,而她只是一个看客。
时间静静过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轻欢迷蒙醒来,她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动作很是温柔轻和,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一样。她努力睁开眼,从眼缝中看出去,眼前的重影渐渐变得清晰。
南泱不知何时已经清醒,她半靠在床头,左手拿着一本书,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而右手正在轻轻地摸旁边轻欢的脑袋,似是在逗弄小猫小狗一般闲适自在。
轻欢看着南泱微垂着的脸,还是那样清冷淡然的眉眼和宛如清茶的浅褐色瞳仁,目光近乎痴迷。她缓缓抬起手,按住了南泱不停摸她头发的手背。
南泱的身体明显一僵,然后很自然地翻过手握住了轻欢的手。
“天黑了,”南泱看着窗外轻声说道,“饿不饿?”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他们会放我回来吗?”轻欢紧紧盯着南泱的脸。
“发生什么,都及不上你饿了重要。”南泱搁下手里的书,手伸过来捏了捏轻欢腮帮子上的软肉,“回来便好,我相信你,终是会回来的。原因,无甚重要。”
轻欢鼻子酸涩,她努力笑道:“师父这么相信我啊。”
“轻欢……你恨我吗?”南泱对上轻欢的目光,眼中泛着点点柔光。
“我有说过恨你吗?”轻欢低头抓着南泱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就算将来有一天说出来了,师父也不能信。所有的恨你的话,一定是我在撒谎。”
“……”南泱低着眼看她,唇边勾起一抹苍白笑意,她偏了偏头,看见轻欢衣襟里露出来的半根锦绳,忽然伸出手去轻易地用手指勾了出来。
轻欢一直贴身放着得锦囊就这样被南泱勾在了手上,她一时急了:“你做什么……”
“流玉和剑都还我了,这个你倒是忘记还了,我替你收回来。”
“不行,不就一张纸吗?你这么小气?”
“纸上是我亲手写的字,我拿回来不妥吗?”南泱拿着锦囊浅笑,手往床内侧缩,不让轻欢够到,“我饿了,你先去做饭,我吃饱了就给你。”
“师父!”轻欢嗔道。
“你难道想和我这个病人硬抢吗。去做饭罢。”南泱摸摸轻欢的额头。
“师父你……”轻欢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好,我做,我做。”
她颇无奈地站起来,扭一扭酸痛的胳膊,叹口气,轻笑一声摇摇头,走出客房。
南泱拿着锦囊看着轻欢走出去,脸上的浅笑渐渐消失。她痴痴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看了很久很久。
南泱捂着侧腹,忍着痛从床上困难地下来,一步一步挪到桌边坐下。她把压在一边的纸笔拿过来,取了一张新纸提笔在上面专注地写着什么。
写好后,她仔仔细细把那张纸折好,悄悄地塞进了轻欢的锦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