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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欢小心捧着装着药的黑罐子走在路上时,一辆顶大的马车在身边颠簸而过,摇摇晃晃朝华胥境的方向过去。她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逐渐远去的马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轻欢摇摇头,摸着尚有余温的药罐,轻笑一下继续走。
到华胥境洞口时,没有看到想象中师父和苍旻下棋的场景,倒是颇在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刚刚擦身而过的那辆马车停在那里,洞口好似围了一些人。
轻欢略有疑惑地上前,才绕过马车,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被一个什么人冲过来狠狠一把抱住,手里的药罐都差点打翻。
“轻欢!!你还活着啊!”疏雨熟悉的娇俏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欣喜和撒娇,轻欢一手微微隔开她,一手稳稳保护着手里的药。
“你和云棠姐姐干嘛把我一个人丢在北罚,自己偷偷跑来昆仑?!害得我一番好找!”疏雨气哼哼地一推轻欢的肩,险些又把那药罐打翻,“就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所以我就来找你啦,喏,你的剑落在那里,我帮你带过来了。”
说着,疏雨将用绢布仔细包裹好的凤羽剑递给轻欢。
轻欢接过,飞疏雨一眼:“你就是在北罚呆无聊了罢,趁着这借口下山。”
“没有……”疏雨挑眉笑笑。
云棠从后面走过来,将手搁在疏雨肩上:“轻欢,好透彻了么?”
“师姐……你没回去么?怎么醒来没见你?”
“我前几日本就回去了的,路上刚好碰见疏雨带着君桥来昆仑,就只好再跟她们走一趟……”
“对,我本说要来昆仑,结果守山门的弟子不叫我下山,幸而碰见乱花谷的少谷主,帮了我一把,还将我一直送到这里。”疏雨笑得一脸崇拜,“……君桥姐姐人真的好温柔啊,会的也很多,有一堆的机甲小玩意儿……”
“是挺好的,把你迷的,这么些天时时刻刻都赖在人家身边。”云棠眯眼笑了笑。
轻欢朝疏雨和云棠身后看了看,只看见站在一边的薄雪和苍旻聊着什么,并没看见君桥的身影,也没看见南泱。
想来应是在屋里。
轻欢正要进华胥境,云棠就拦下她:“师父不在里面,她和少谷主去北边山崖了。”
轻欢点点头,拿着药罐朝北边走去。
“轻欢……”疏雨想要跟过去,被云棠揪住后衣领一把拉回来。
“你还想去做什么?一会儿都离不开你君桥姐姐么?”云棠冷冷哼一声,狠狠松开疏雨的衣领,挥袖转身。
疏雨急忙拉住云棠:“云棠姐姐,我没有……”
“松开。”云棠微微侧头,语气淡漠。
“你……你生什么气啊!”疏雨手足无措,对于云棠的变化急得直抓脑袋。
“你这两天,和我说了几句话?又和少谷主说了多少话?……你既然喜欢她,现在干嘛又拽着我。”
“这……这你也要生气么?我不就贪玩了些,想拉着君桥姐姐和她玩那些好玩的机甲,多正常的事情!你也太无理取闹……”
云棠抽出被疏雨拉着的袖子,冷笑一声:“是,我无理取闹。那你,就别再和我说话了。”
“我……”疏雨欲言又止,看着云棠拂袖离开,也暗自生起闷气。她堂堂一国的公主,以前在皇宫哪个不是好声好气围着哄着,因一时贪玩,来了北罚,这清苦日子她本想玩个两三年就回宫的,结果遇见了云棠,便也就搁下了那皇宫的富贵。想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何时想走便就拍拍屁股回宫去过那舒坦日子了,何必还天天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随便一个比她年长的弟子她都要乖乖叫师兄师姐,隐了公主身份不说,很多地方都低人一等。
可即使这样,念着云棠,她也便没有什么怨言。
疏雨重重叹口气,她骨子里是有属于皇族的傲气的。有些话,她不会将自己放得太低去说。故此,有时候,她和云棠之间的矛盾,都是拖给时间去消磨的。
薄雪过来,拉着疏雨去其他地方玩。她俩倒是能玩到一块的性子,聊得也很开,扔下苍旻和云棠两个在华胥境。
轻欢端着装着药的黑罐子,朝北边走了许久,快到山崖边才看见了那两抹清丽的人影。
南泱一身裹纱白衣,站姿端正优雅,正看向山崖外。君桥在她身边站得很近,正偏着头和南泱说着什么。
轻欢停在面前的青松树后,静静看远处的两个人。她听不见她们在聊什么,只是想等她们聊完,好去接南泱回来,让她把药喝了。
手里原本滚烫的药罐在刚才的路上已变得温热,在她等候的时间里,又慢慢变凉。冰凉的陶罐像握在手里的一块冰,刺得她皮肤都有点疼。
远处,君桥似乎是站累了,在旁边的一块巨大岩石上清理出一块地方坐下,又朝南泱招了招手。南泱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坐在了君桥身边。
两个人挨得当真是,近极了。
“南泱尊主,你离开北罚怎的也不和我说一声,好歹我还在你的荣枯阁里住着,你和苍旻前辈一走,还真不怕我把你的荣枯阁给搬空了?”君桥唇角勾着浅浅笑意,隐在袖子里的手依旧在摩挲着那白玉面具玩。
“少谷主说笑了。”南泱淡淡回道。
“你可还记得试剑大会之前,我头一回去荣枯阁拜访你?那时看你和苍旻前辈煮茶下棋,兴致颇好,便不忍打搅你们的雅兴,有些事,我说过要延后和你说的。”
南泱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君桥:“少谷主便是为了此事上昆仑?”
“一半一半。我本也该下北罚山回中原了,路上又碰见那个叫疏雨的小丫头,要来昆仑。我听说你也在昆仑,便一并捎了她过来。”
“……那么所谓何事?”
“很要紧的事……”君桥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暗黄色卷轴递给南泱,“乱花谷中搜查出焚天门的奸细,从奸细身上搜出画有门派相关的暗道地图,以及门派内部的一些机密……那人被抓后便自尽身亡,但我们推测,此类奸细必定不止乱花谷中独有。焚天门表面虽还被拒在郁水关之外,在东海其实也并不安分。他们这些年必定混了不少奸细在各大门派内部……”
南泱打开君桥递过来的卷轴,轻轻扫一眼便又合上还给她:“这东西牵扯乱花谷内部的机密,我不便查看。我相信少谷主说的话,过段日子,我回了北罚一定向掌门禀告。”
“……南泱尊主还真是体贴……不过,事情……还不止这个。”
“……”南泱扫君桥一眼,似乎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
“当年,因为皇族、北罚、乱花谷之间的一些关系,我们三者算是合作着对付了天隼教。你们帮助乱花谷入主中原,我爹自十分感激,多年来也未曾与北罚疏远关系……如今,焚天门再度崛起,已经害死了我娘,他们目的已十分明确,就是冲着我们两个门派还有皇族去的。现下,因乱花谷更加靠近东海,已受到了焚天门的报复,北罚是否也该居安思危?……况且我听说,早几年,你们的掌门也中了黄泉蛊。”
南泱明白君桥想要什么。焚天门的势力不断增大,明里暗里都对乱花谷造成了伤害,君桥这是想要再次和北罚联盟,不论是表面的干戈,还是暗地里的较量,都要拧成一股绳,才能最大程度地打击焚天门。
南泱弯了弯嘴角:“我知道。可少谷主何来如此心急?”
君桥一边把玩手里的面具,一边垂头笑笑:“这是早晚的事,不是么?……也罢,我也不怕把话和你挑明了说,我爹已中了黄泉蛊!”
南泱心里一跳,惊诧地看向君桥:“黄泉蛊……”
“对,就是因为我爹发觉中了黄泉蛊,我们才察觉到奸细所在,”君桥咬了咬唇,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在想办法毁母蛊,但万一毁不成……我爹能活的日子不多,就这几个月了。他……驾鹤后,我便承袭谷主之位。届时谷主易人,必定有一场不小的风波,不管是乱花谷内部,还是外面看热闹的江湖人,都会欺我年轻,俱有动作。”
南泱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乱花谷居于中原霸主之位,多少江湖人都眼瞅着这肥肉,老谷主怕是命不久矣,谷主之位易人,君桥需要北罚的结盟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此事我会和掌门说,少谷主安心。”
当年既然参与了那档子事,北罚就和乱花谷穿在了一根稻草上。面对焚天门,他们有必要再次结盟。至于君桥的这点私心,算是顺道满足了,也叫君桥继任谷主后,受了北罚的恩,日后也算是欠了北罚一份人情。
合作互利,没什么不好。况且,江湖门派之间皆是如此。
南泱和君桥谈论完相关事情后,天已渐渐黑了。
轻欢站了许久,一直在那里安静着等待,不曾离开一步,手里的药罐早已凉透。她看见远处那并排坐的两人终于起身,想迈出去一步,牵连全身僵硬地发出骨头的咯巴咯巴声。
南泱远远就认出了轻欢,眉头微皱,向轻欢走去。
“你怎么来了?来很久了吗?”南泱看了看轻欢手里的黑色陶罐,轻声问。
“没有……刚刚来,饭都做好了,看你们老不回来。”轻欢随口扯了个谎。
“你的伤没有痊愈,别总在外面呆着。……这是什么?”
轻欢抬了抬手里的药罐,柔声道:“给你的药,本想着你趁热喝,走过来的时候就凉了。我回去热一热你再喝。”
南泱点点头,那药罐看着挺沉的样子,她便帮轻欢拿了过来,陶罐表面冷冰冰的温度刺了一下她的手掌,不禁让她皱眉。
君桥手里一边玩那白玉面具,一边走过来:“幸会,我们见过的,上回在荣枯阁。”
轻欢朝君桥礼貌地点头:“幸会,少谷主。”
君桥眨眨眼,走到了南泱和轻欢前头。
轻欢咬了咬唇,跟着君桥后面往回走。南泱在她后面,走着走着,忽然悄悄拉住了她的手。
南泱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道:“手这么凉,在外面冻得定不止那一会儿,你还不说实话?”
轻欢回握住南泱的手,又飞快松开,不让南泱拉她:“我的手凉,你不要牵我,当心冻着你自个儿。……我真没有呆很久,就等了一小会儿。”
南泱鼻腔里细细哼了一声,又紧紧拉住了轻欢的手:“你的手凉,能有这个罐子凉?……我手冰,你暖和,让我暖暖。”
轻欢笑了笑,悄悄捏住南泱的手,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又呵出些热气。
“我说过了,你的伤还没好,下回可不许在外面等这么久……还骗我说才来,年纪小小,怎么谎话信手拈来的……”
“师父,你的话忽然好多,都不习惯了。”轻欢笑着打断南泱。
南泱耳廓红了,闭了嘴巴,再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