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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做什么?”
边子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轻欢连忙暗自抹了抹眼角,笑道:“没做什么。”
边子趁绕到轻欢前面,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糖葫芦,轻轻一笑:“原来是猫在这里偷吃。这是你云棠师姐专门给你带的,那边还有一大包的糖果蜜饯,说让你和疏雨一块拿去分。”
“嗯,替我谢谢师姐。”轻欢将糖葫芦装回纸带,目光琢磨不透。
“她就在你跟前,还需要我带话?”边子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顿了顿,“……轻欢,现在就我们两个,我问你几个问题,不要害羞啊,和师兄说实话。”
轻欢挑眉,颇好奇道:“什么问题?我怎么还会害羞?”
边子趁嘿嘿一笑,略有别扭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心上人?”
轻欢的笑凝固在嘴角,许久,笑意渐渐消失。她低下头,手里拨弄着一旁的炮竹,声音淡淡的:“怎么这么问?”
“喻修师叔的大弟子惊浒,你也认识,比我小两岁,今年二十三了,和咱们也算半个同门。我以前常常和他一起修习,早些年和他一块执行任务,他做事也很靠得住,是个绝对的人才……”
“这些我都知道,好歹我也认识他,所以呢?”轻欢打断边子趁。
“所以?所以……他大你五岁,这年纪不是将将好?刚好可以照顾你纵容你,又是掌门大弟子的大弟子,前途不可限量……他同我说过,他对你……”
北罚虽修道,但俗家弟子居多,只有少数人是真的不打算婚配的,就像三位尊主或凭子徕那样。一般的弟子,毕竟大都出身不凡,也不可能就叫他们的家族绝了后,于是他们都被允许和喜欢的人结为道侣或直接成婚,所以鸿飞阁的许多男弟子才会大大方方地追求疏雨。
很显然,边子趁这是在为惊浒牵线。
“与我无关。”轻欢顿时冷了嗓音,再次打断边子趁,起身欲走。
边子趁看着轻欢离开,也不阻拦,只再次开口:“轻欢……莫要生气,你好好考虑。”
轻欢忽然折回来,边子趁以为她回心转意,脸上一笑,正想开口,只见轻欢拿了那包蜜饯和糖葫芦又利落地转身就走,撂下一句:
“门都没有。”
边子趁苦笑一下,摸摸脑袋。
到了晚饭时候,南泱,边子趁,云棠,轻欢和疏雨都在主厅的大长桌上吃饭,平日挺冷清的荣枯阁,一下就拥挤热闹起来。
疏雨竟没有蹭到云棠身边坐,跑来挨着轻欢坐下。那眼睛危险得眯着,显然是算帐来了。
“轻欢,我平日与你有仇还是有怨?我待你不薄对不对?”疏雨笑得纯良,手里还给轻欢碗里夹菜。看着是很亲昵的举动,其实细看,才发现夹进去的全是鸡屁股。
“是不薄。”轻欢浅浅笑着,任由疏雨给她碗里夹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云棠姐姐怨我到处勾搭人,可还有别人给她说闲话?你先前,是不是还当着我的面给她告我和惊浒师兄的小报告?”
“我有做过这等事?”轻欢略有讶异地抬抬眉,“疏雨,你记错了,咱们同床共枕这么些年……”
疏雨见云棠的目光淡淡投了过来,急得喝止她:“谁和你同床共枕!”轻欢一笑,疏雨又压低了声音道:
“你是真不知道状况还是装不知道,惊浒师兄喜欢的是你!他今天是偏拖着我问你那些零碎小事,才不是我和他腻歪。”
轻欢敛了笑意,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和师姐说明白就完了,还来找我什么麻烦?”
“我才不要告诉她,就是要她吃醋。我最喜欢看她为了别人在乎我的样子。”疏雨笑得贼兮兮。
“简直作死。”轻欢嗤笑一声,看了看旁边正和云棠聊得欢的边子趁,坏坏一笑,将自己装满鸡屁股的碗偷偷换给了他。
疏雨给了她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一直安静吃饭的南泱忽然道:“轻欢。”
轻欢忙收起那副嬉笑表情,认真看向南泱:“是,师父。”
“饭后来我的寝宫。”
轻欢眼中盛起笑意:“是,师父。”
饭后,轻欢便真就随着南泱去了她的寝宫。
轻欢一边走,一边默默注视着走在她前面的南泱。那样纤瘦窈窕的腰身,那样乌黑如丝绸的长发,还有那随着动作缓缓飘荡的宽袖长摆,像初冬新落的雪花,轻轻骚动着她的心。鼻尖偶尔传来南泱身上独有的清冷梅香,让轻欢觉得,就这么走,这一条路永远都不要完,这样走一辈子,她也是愿意的。
但总不可能成真,时间不会因某个人的执念而凝固,也不会因某个人的遗憾而倒回。
进了南泱的寝宫,南泱环顾四周,挥退所有侍女,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轻欢在南泱身边坐下,问道:“师父,叫我来做什么?”
南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轻欢,口中有些嗫嚅:“你……不是说包完饺子,就和我做灯笼么?”
轻欢一愣,回想了一下,好像早些时候的确有这回事。
南泱指了指对面的桌子:“竹片和红布我都叫人拿了过来,你现在就做吧。”
“好啊,不过师父也要过来一起做。”轻欢看着南泱,觉得这时候的师父可爱极了,有点别别扭扭的,耳廓也开始微微泛红,真是可爱。
“我自然……自然也是要做的。”南泱轻咳两声,走到那堆放了一打杂物的桌前,拿起两根竹片,看向轻欢。
轻欢也走过来坐下,她早先叫云棠师姐专门教过她,所以窝竹片的手法虽不说醇熟,但也有模有样。南泱微微倾过一点身子,专注地看着轻欢手里的动作,自己手里也略显笨拙地照样去做。
宽大的印着白鹤压花的袖口顺着南泱的手腕滑下一些,露出她左手腕上暗红色如莲花般的疤痕,轻欢的目光不时停留在上面,如此反复看了好机会。
“师父,你一直都没有说过,你手腕上那道疤……我记得小时候你的手腕受过伤,但是从没听你说过是怎样伤的。”轻欢看着南泱柔美的侧脸,温和道。
“与你无关。”南泱淡漠回道。
轻欢微怔,随即苦笑一下,是啊,师父的许多事情其实都与她无关。
啪。
南泱看着手里不小心窝断的竹片,耳朵又有开始泛红的倾向。
轻欢起身走到南泱身边,又拿起一条竹片放入南泱手里,手覆上南泱的手背:“师父,你的力道太大了,像这样弯就可以……”
南泱如梦初醒,手背上温热的温度让她极不适应,她条件反射般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碰我。”
轻欢的手尴尬地悬在那里,目光中的黯淡几乎快要溢出来。许久,她才讪讪收回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轻欢才悠悠开口:“师父,为什么我越来越大,你却越来越疏远我了?”
“你大了,才应保持距离。”南泱一本正经地回答。
轻欢又苦笑。她还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她辛辛苦苦废寝忘食,这些年来为了实现当初那个想要保护师父的承诺,她不敢歇息,不敢玩,她画图画得右手快残废,她练剑练得手掌都生了一层茧。她怕自己不成熟,她怕自己的性子惹人生厌,于是受了什么委屈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连哭都不敢哭。
疏雨每夜见她夜夜出去练剑,睡得远远不够,都十分看不下去地劝她,阻止她。但她只要一想到师父当初累得呕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无力。她只要还没吐血,就还没有资格停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在鸿飞阁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少倍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汗和血。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师父。
可如此艰难换来的成长,却换回了师父的日渐疏远。是不是,她当真还不如七年前那个小孩子呢?
南泱见轻欢异常沉默,静静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南泱拿着一张约摸三掌长的白纸回来,纸上苍遒地写了些什么。南泱将那副字递给轻欢:“你早先说喜欢我的字,那副已经贴上门楣了。刚刚回来便又写了一副,要就拿去吧。”
轻欢眼中像是熄灭的烛光复又燃起,闪着点点跳跃不定的光,她小心接过,纸张很薄,上面用上好徽墨写着四个大字——“一世清欢”。和之前那副横联的字体几近相同,只是缩小了一圈。
“谢谢师父。”轻欢轻声道。
“就当是,预给的新年礼物。还有个更好的礼物,得过一阵子才能给你。”
“师父送的,我都喜欢。”
南泱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面,道:“你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做。”
“是,师父。”
轻欢捧着那张纸,缓缓走出南泱的寝宫。她捏着纸,回头看了已关合的门许久。
待到天空有些飘雪了,轻欢才回神,将那张纸仔细沿着边角整齐折好,把薄薄的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放入自己贴身携带的锦囊中,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襟中整理好。
要到除夕了,天气还真的有点冷呢。
轻欢从脖间拉出那块从不曾离身的流玉,握在掌中,似乎想要从上面取得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