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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云,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鸿升云说到此处,精明眼睛瞟座下的南泱一眼,说教突然停住。
“南泱,为师刚刚讲什么了?”
南泱出神的目光瞬间收回,离座站起来,合拳微微颔首:“师尊,弟子惭愧。”
鸿升云的表情没有愠怒,也没有无奈,一如往常的平和:“你坐回去罢。既然无心修炼,咱们就说说修炼之外的事。”
鸿升云座下,喻修一身蓝白交替的翩翩长衣,端正坐在鸿升云右侧;容怀和南泱皆一身纯白衣冠,坐在左侧,三人恭敬拜听。
“前段时间,喻修带回消息,焚天门和乱花谷开始敌对。为师听说,就在昨日,乱花谷的谷主夫人中毒而亡。”
容怀皱眉:“毒?莫不是……”
鸿升云点点头:“正是焚天门独有的黄泉蛊。”
“原来是焚天门暗杀的谷主夫人,怪不得乱花谷少谷主带着人到处搜寻闻惊雷的下落。”喻修淡淡说道,他早就猜到了,可黄泉蛊的名字还是让他心里一惊。
鸿升云叹口气:“万事皆有因果。此事是我北罚与乱花谷共同种下的因。七年前,若不是我们两大门派联手,生生屠杀天隼教全门上下,连同作为左护法的闻惊雷一家也……”
喻修摇头:“师尊,七年前天隼教祸乱中原,生灵涂炭,理应受到灭门之灾。谁料单单漏了一个闻惊雷,这几年极力拉拢当年魔教余孽,不断壮大焚天门,他这是准备建立第二个天隼教!”
容怀面露忧色:“师尊,当初是我们亲手搞得闻惊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现在既然开始对乱花谷展开复仇,想必离我们北罚也不远了。”
鸿升云眯眼捋胡须:“是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闻惊雷暗地里的动作,我北罚上下成千上万的弟子,很容易下手。喻修,你警惕些,看护好年幼的弟子。”
喻修思索片刻,问道:“师尊,为何我们如此被动?应该趁现在焚天门气焰还未达到巅峰,尽快主动铲除才是。”
鸿升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向一边的南泱:“南泱,你怎么看?”
“弟子前几日才由华山回来,道听途说了些江湖现况。焚天门建址东海,岛屿繁多,极难攻克。再者,焚天门现在的势力已超过当年的天隼教,暗地里还与许多中原门派有联盟,不可草率攻击。”
鸿升云赞同:“南泱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焚天门的势力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最应做的,还是以静制动。”
南泱由掌门主殿走出,脑中不由想到七年前她和二位师兄共同剿敌的往事,微微出神,马上踩到石阶边缘都没注意。
她突然感觉有一只温热手掌扶住自己的胳膊,往后轻轻一拉,险些撞上身后那人的胸膛。
容怀放开南泱,退开一小步,语气关怀:“你在想什么?差点跌下石阶都不知道。”
南泱低头道:“没有。多谢师兄。”
容怀仔细端详南泱那轮廓柔美的脸,忽然伸出一只手,朝南泱摊开:“把手放上来。”
南泱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把修长好看的手放到容怀宽大的手心里。
一阵精纯磅礴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南泱本能的运功抵抗,刚开始还能两两相抵,后来竟越来越抵挡不住,直逼得她额角冒汗,手掌微颤。
容怀及时收功,撤走内力,皱眉摇头:“南泱,你这三年,为何功力一直停滞不前?”
“什么?”南泱有点愣。
“你知道,修道要心无杂念,心如止水,以求得与天地最自然地融合。你没发现吗,你虽有修炼,却是一点实在的进步也没有。”
南泱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细语:“不会……为什么……”
“你心有牵挂。从面相就可看出,心境不纯。回去好好想想。”容怀拍拍南泱的肩,柔声安慰。
喻修这时才从掌门主殿出来,路过容怀和南泱时停下,看向南泱:
“师妹,你最近总喜欢走神,休息不好吗?”
“大师兄,你又炼了哪些安神的好丹药,挑几瓶合适的给南泱送去吧。”容怀说道。
喻修点头应下。师兄妹三人在掌门主殿门口闲聊,喻修斜靠石栏,神情是惯有的严肃。容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身温文儒雅的气质宛如仙人,南泱只是略显安静地端正站在容怀身侧。
路过掌门主殿的低级弟子纷纷侧目,虽听不到三尊在说什么,但单是那三位往那儿一站,就美得和一幅水墨画一般吸引人了。
云棠看着固执地停留在荣枯阁门口的轻欢,无奈劝道:“轻欢,师父说了,她今日去掌门主殿,或许一天都不回来。师父嘱咐我,一定要在今日之内把你送到鸿飞阁去,你乖乖听师父的话吧。”
轻欢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完:“师父骗我。我不走。”
“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云棠心里也有些难过,今早师父和她说这样的安排时,她着实吃了一大惊,想不到师父竟舍得将轻欢送出荣枯阁。
其实南泱此举并非将轻欢逐出师门。鸿飞阁是很特殊的一个地方,又是最寻常的一个地方,才入门的弟子都要去那里,被编分成不同的“舍”,一舍三十人,由若干位有学识的道长统一传授技艺。
从今往后,轻欢都得宿在鸿飞阁了,日常起居和早课晚课都和普通弟子一样,可能他们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能见面。
不过南泱自始至终都还是轻欢的亲传师父,鸿飞阁的凭子徕只是暂时作为轻欢传道授业的师父。
可轻欢显然不能理解,她心里觉得南泱真的不要她了,再也不愿当她的师父了。云棠劝的一句也听不进去。
轻欢鼻子一抽,开始哭起来:“师姐……我会好好练剑,我也会听师父的话…我会用右手,我什么都听师父的,师姐你、你和师父说说,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
“师父没有不要你!”云棠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小鬼怎么就听不进自己的解释呢。
边子趁吐出嘴里咬着的一根草,吊儿啷当地说:“师妹,你哭什么,我和你云棠师姐都是从鸿飞阁过来的,有什么怕的!云棠,你还和她多说什么,赶紧送过去才是正经事。”
说完,边子趁一个健步上前,把轻欢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拎起来,不管轻欢激烈的反抗,直接朝鸿飞阁走去。
“哎,师兄,你温柔一点……”云棠连忙跟在后面,一边安抚轻欢一边责怪边子趁粗暴。
南泱正和容怀一同走在高层的复式行空回廊上,她耳力极好,听见不远处的地面有人在吵着什么。驻足细看,原是子趁、云棠和轻欢三人,前后往鸿飞阁走去。
“子趁拎着轻欢做什么?”容怀随南泱停下,好奇问道。
南泱的目光锁定在不断挣扎的轻欢身上,淡淡回道:“我叫他们把轻欢送到鸿飞阁去。”
不用仔细听,都能听见那孩子口中嚷嚷的话。轻欢被高大的边子趁毫不费力地揪着后衣领,哭天抢地地撕心裂肺喊:
“师父!!!师父!!!”那动静都足以把掌门主殿的房顶掀翻。
“你这宝贝疙瘩舍得放手了?”容怀笑道,“不过,这决定是对的,对那孩子也好。你也该收敛心思,好好专心修炼。”
“师兄说的是。”
南泱目送着子趁一行人慢慢走远,扑腾的小家伙的哭喊也逐渐听不清,直到消失在茫茫楼阁中。
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师兄,你那铸剑池还有空位来铸造新剑吗?”
容怀挑眉:“有。怎么?”
南泱收回目光,认真地看向容怀,清茶一般的浅色眼眸似有光华流转:“我要为轻欢,亲手铸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