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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师死在了金陵之变的当夜,等第七天主也死后,我就无所谓继任不继任了,也无所谓规制不规制,六天风雨飘摇,全仰仗现任鬼师的妙计续了命,我听他吩咐,救了少典和兰六象,别的倒也没为六天做过什么事……”
话音未落,左手中指再次掉落,徐佑毫不留情,刀子动的比嘴皮子还快。
江子言疼的额头冒汗,虚弱的声音骂道:“徐佑,你这鄙夫,我知无不言,你还下狠手,母婢养大的貉子,不知耻的狗辈……”他出身草莽,虽然平时装作文雅,到了生死关头,暴露出本性,满口的詈言,丝毫不亚于思筑都。
“明见兄,你觉得我是好欺瞒的人吗?”
徐佑冷笑道。
江子言深知九真一假的说谎之道,前面所言不虚,可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却用话术轻轻松松的把自己摘了出去,如果他用这套言辞应付皇帝,就算暴露,十之八九也能安然脱身。
徐佑推测,白贼之乱后,六天的形势危若累卵,前任鬼师接受了现任鬼师的计划,选择江子言作为棋子,打入了金陵上层,用无上智慧开此偷天之局,强行为六天续命。
江子言隐瞒这些,只是不想徐佑知道徐舜华肚里孩子的来历,而这个孩子,才是他和鬼师真正的杀手锏,也是六天得以重兴的根本。
“你混入台城,到底有何居心?”
听了徐佑的喝问,江子言心知熬不过去,决定放手一搏,刚准备不管不顾的放出所有毒药,突然浑身僵硬,似乎进入了某个虚幻的空间,头顶星辰轮转,脚下大河横流,周边山川衡越,他先是失去了方向感,然后是视力和听力,再然后大汗淋漓,整个人重新回到了现实。
还是那座凉亭,对面还是坐着徐佑,只是他的全身上下已经被封住了所有的经脉,除了眼珠和嘴巴,再不能移动分毫。
二品领域,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可怕!
那种武力上的绝对差距,让人窒息,也让人绝望!
事已至此,见反抗无望,江子言反而平静下来,道:“徐佑,你没有证据,杀了我无法善后,主上绝不会饶了你。不如各退一步,我可以投入你的麾下,为你做事,有你在朝堂,我在台城,里应外合,大楚还不是听你的?”
徐佑看着江子言,露出不屑的笑,道:“知道六天为何始终难以成事吗?因为你们没有底线,为了目的,可以出卖朋友,出卖袍泽,甚至出卖自己,你们什么也不爱,这国家,这百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不在乎!你们在乎的,是三天正法和六天治兴的道统之争,是高高在上奴役万民的权柄,是生杀予夺恣意妄为的欲壑,所以你们成不了事,行王道而无仁者之心,行霸道而无王者之气,全靠着见不得人的诡道装神弄鬼了百余年,也到该终结的时候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
假山对面的楼阁里,带着面具的朱信和清明各押着一人,前后走了过来。
江子言骤然睁大双眼,那被提着的两人,一个是少典,一个是兰六象。
今夜,不仅是鸿门宴,还是连环局。徐佑请了江子言和奉节军众将共同赴宴庆功,前将军在城内临时居住的宅子只有两百亲兵,还有不想和徐佑打交道而留下来的少典和兰六象。
朱信等人秘密潜进去,清明下毒,先手行刺,和侯莫鸦明联手制住少典,朱信用领域逼住兰六象,白易和沙三青守门,然后众人合围,兰六象挣扎了一下,然后束手就擒。
“明见兄,你以为我顾忌主上,不敢杀你,其实你错了。杀你,不让主上起疑,有很多种方法,比如,嫁祸给六天!”
徐佑弹出一缕指风,在朱信等抵达凉亭前封了江子言的哑穴,让他不能开口说话。
“坐!”
徐佑指了指江子言旁边的石凳,道:“都是老朋友,不要见外。”
朱信和清明松开了手,少典和兰六象被下了禁制,不能运用真气,但手脚可以自由行动。
少典死盯着徐佑,宁肯站着,也不入座。
兰六象既来之则安之,坐到江子言左侧,道:“大将军,我是真心想投靠你的,何必这样麻烦,只需招呼一声,我自会来府内拜见。”
“是吗?”徐佑笑道:“可我听说,前将军去了廷尉狱,你就乖乖的跟着走了。”
兰六象叹道:“身不由己,还望大将军体谅!”
“兰天主,我很赏识你,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做到了,可以饶你不死。”
兰六象眼光亮起,道:“请大将军吩咐。”
徐佑将宿铁刀扔了过去,道:“杀了江子言!”
兰六象并不惊讶,他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只看亭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奉节军的军副和校尉,还有江子言光秃秃的左手,就知道徐佑已经和他撕破了脸。
可是,江子言乃皇帝的宠臣,这几年恩遇之隆,无与伦比,单看升官的速度,连徐佑也比不上。
这样的人,岂是说杀就能杀的?
兰六象拿起刀,锋利的刀锋映衬着憔悴的脸,苦笑道:“杀他容易,可杀了他之后呢?”
“之后,我放你离开!”
“离开?”
“是!离开大楚,去西域也好,去北魏也好,我个人建议你去南海诸岛,那边物产丰饶,民智低下,凭你的手段,不用三年,就可以统治几个小岛。然后看你的兴趣,从此耽于享乐,慰藉平生,过那赛过神仙的逍遥日子。若是不安于现状,大可试着用武力征服所有群岛,打下大大的疆域,称王称帝。”
兰六象被徐佑描绘的前景震惊了,忍不住浮想联翩,道:“我,可能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徐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如果你愿意,我私人为你提供十艘海龙舟当做资助,再给两百万钱,等到了广州,你用这笔钱收买亡命徒,购齐兵甲器械,扬帆出海,从此脱困樊笼,如何?”
兰六象的脸色阴晴不定,之前在吴县北顾里之战,他占尽先机,却还是让徐佑打的一败涂地。再到酆都山之战,又栽倒徐佑手里,那次比北顾里更惨,连跑都没跑掉。接着就是这次,徐佑不用出手,只是出动了几名手下,就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人说事不过三,兰六象是真的怕了,也真的被徐佑打服了!
杀了江子言,楚国肯定没法待了,去北魏也是当鲜卑贵族的走狗,受人操弄,何不如到南海去闯一闯呢?
“好!我答应了!”
之所以这么爽快,是因为徐佑的口碑举世皆知,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过。这种让自己人放心,也能让敌人放心的被动技能,固然要付出很大代价,甚至有些时候看起来像是呆傻,但人品就是人品,在重要关头,总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兰六象扭头看着江子言,叹道:“前将军,对不住了!你惹谁不好,非得惹大将军,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江子言心里憋屈,却没法开口说话。他真想告诉兰六象自己也是六天的人,还担负着拯救六天未来的重任。徐佑也真是歹毒,杀人还要诛心,他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救兰六象,最后却要死在兰六象手里……
徐佑的目光移到少典身上,少典冷冷的道:“我不会为你杀人!”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只要以你母亲的名义立誓退出江湖,从此不问世间事,我也可以放你离开。”
少典愣了愣,突然大笑,道:“徐佑,你太虚伪了,别忘了,你亲手逼死了我父亲,这会要做什么?示好?故作仁义?还是想我对你感恩戴德?对,他是没尽到父亲的责任,我和他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曾想亲手杀了他,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我父亲……你位高权重,武功通玄,身边又高手如云,我杀不了你,不能为父报仇,但我也不会为了活命,对你摇尾乞怜,做出那般奴婢似的惺惺丑态。”
兰六象深感被冒犯,可他唾面自干,无动于衷。酆都山降了一次,廷尉狱又降了一次,今日再降一次,降的多,早习惯了。
人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徐佑顾念着两人在钱塘观的那份情谊,给了少典不用杀人而选择的机会,很不幸,他选择拒绝。
“解开他们两人的禁制!”
朱信应声出手。
徐佑静静的道:“既然要为父报仇,来吧,我和你一对一交手,你还有机会杀了我!”
说完看了眼清明,清明心领神会,走到昏迷的军副和校尉处,往每人的鼻子里点了一点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这是解药。
然后朱信和清明离开了凉亭。
少典根本没关注别人的动向,他的眼里,只有徐佑。
素灵玉诀有一招玉石俱焚,以生命力为代价,瞬间把真炁提升到巅峰,确实有机会杀了徐佑。
大道一乘,素灵上清。
通明四洞,九元化生!
“破!”
少典发出怒吼,单手成拳,似握住了天地乾坤,身具伏龙降虎之力,夹杂着穿云裂石的呼啸狂风,重重得砸向徐佑的胸口。
昏迷的军副和校尉发出痛苦的呻 吟声,抱着头茫然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这一幕。
支撑凉亭的粗壮石柱发出碎裂前的哀鸣,徐佑往虚空里伸出一指,庞沛无匹的五符劲凝聚于指尖方寸许的空间,却又如同芥子须弥,不多不少,恰好在少典即将全身爆发的前一瞬,碰触到了他的拳头。
少典浑身的真炁被五符劲完全压制,就像是引线燃烧到尽头的炸约被厚实的铜钟罩住,不能往外宣泄,只能往内反噬。
噗!
少典的眼耳口鼻流出鲜血,接着身体四肢也渗出大片血迹,侵染着衣服,整个变成血人,气绝当场。
兰六象看到少典的惨状,心里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惆怅,可转瞬把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抛之脑后。
不听话的死了,他要听话。
“江子言,砍掉你几根手指,算是去了我的恨意。怨就怨狗皇帝那么疼你,现在杀了你,正为我死去的六天弟兄报仇!”
聪明人的优点,不需要知道剧本,也不需要事先排练,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全都拿捏的死死的,不露丝毫破绽。
兰六象号称精通百家武器,宿铁刀在手,使得如水天交接处惊鸿一瞥的霞光,璀璨绽放,让人目不能视。
在军副等人震惊而张大了嘴巴的静态画面里,刀尖刺中了江子言的胸口,透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