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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来的突兀,整个马队都为止一停。
别说他们惊异,江鼎也是心惊肉跳。
倘若甄元诚修为还在,他要做什么轮不到江鼎来担心,但江鼎深知甄元诚修为未复,只不过勉强能够行动,和同样无力的江鼎对战,尚不知鹿死谁手,却去挑战这么多人马,这不是找死么?
然而甄元诚自然早就知道他惊异,特地嘱咐他不许动,江鼎虽然担心,还是袖手在一旁,若甄元诚果然身陷险境,他再出手也不迟。
马队几个骑士冲出来,就要阻挡这半路杀出的疯子,这时,就听马车队里一个声音道:“都退下!”
声音威严,如同雷霆。
紧接着,只听忽的一声,马队中间那辆大车里,一个身影如大鹏展翅一般飞了出来,向甄元诚冲来。
他的身影极快,江鼎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个胡子花白的中年人,手中也是一条长枪。
砰,长枪枪尖对枪尖,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停住,然后再次出枪,斗在一起。
江鼎在旁边看着,心中讶异——
甄元诚的枪法变了。
之前他的枪法,枪势恢宏,气象万千,仿佛有一枪挑落星辰的气魄,又有暗合星图,天人感应的玄奥。而现在的枪法,同样精奥,但少了那份气势,多了几分清逸。
长枪一出,带起无数的虚影,枪在虚影之中,灵活如蛇,走势飘忽无定,又奇奥,又潇洒。枪身也不似当初只是输送力量的途径,在甄元诚手中,微带弹性,仿佛青竹一般,刚柔并济,坚韧挺拔。
竹——
江鼎立刻抓住了这枪法的精髓,想到了天心派的万里竹海。这枪法可不就像竹子一般,纵然行杀伐之道,还有君子一般的清新高洁之态,又内藏傲骨锋芒,不弱于人。
而且,对方也是一样的。
江鼎看出来了,对面的中年人的枪法和甄元诚异曲同工,也是竹形,只是他的枪更像老竹,少了变化,多了坚韧。
莫不是……
两人交战许久,枪影曈曈,无处不在,但真正碰触很少,两杆长枪就像竹林中两株青竹,在风中翩然摇动,如影随形。
蓦然,漫天枪影一收,那中年人哈哈大笑,将长枪背在背后,上前按住甄元诚的肩头,道:“诚弟,多年不见,你枪法精进了!”
甄元诚深深行礼,抱拳道:“风哥。多年不见。”
那中年人面上亲热非常,笑道:“你这小子就是性子野,十二年前为了那件事一去不返,我还道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着,飘零多年,要叶落归根了么?”
甄元诚道:“还望风哥暂时收留。”
那中年人道:“回来就好。什么收留不收留?你是我弟弟,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和亲生骨血一般无二。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什么时候开门。”说着对旁边骑士道:“来,见过我诚弟。”
周围骑士纷纷下马,道:“拜见元诚大人。”
江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甄叔叔的家人。怪不得两人用一样的枪法。
再看那位中年人,身穿紫色锦袍,通身打扮的十分富贵,且和一般富商不同,气度雍容高华,举手投足自有气度,显然是久居人上之辈。只是他再三看这人,和甄元诚并没有一分相似,五官完全两样,若说是兄弟,倒有些奇怪。
他侧头再看甄元诚,就见甄元诚神色甚是淡漠,并不见欢喜。要说他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当初他找到自己,也是发自真心的喜悦,和今日的漠然大不相同。江鼎不由暗自奇怪。
那中年人拉住甄元诚,道:“诚弟,你来我车上,咱们兄弟同车而行。”
甄元诚道:“且慢。鼎儿,你过来。”
江鼎这才从旁边过来,甄元诚道:“风哥,这是江鼎,是我的侄儿。鼎儿,你来拜见伯父。”
江鼎行礼道:“参见伯父。”他这一礼还是道家之礼,与俗世之礼不同。
那中年人点头,道:“这是你侄儿,姓江……莫非是那个人的儿子?”
甄元诚道:“是江二哥的儿子。”
那中年人深深地看了江鼎,道:“很好,真让你找到了。”
江鼎听他的语气难称善意,暗自皱眉,就听那中年人转而笑道:“你要收留这个孩子?”
甄元诚道:“他已经十五岁,更比别的少年懂事,顶天立地,何必我收留?是我乍见故交之子,心系往事,不愿和他分开,想要他和我住上两年。”
那中年人眉头一皱,紧接着展颜笑道:“好极了。我府里有的是空闲房子,你们不妨同住。看这位江世兄人品俊秀,一表人才,真有乃父之风。我甄府小辈之中,还没有这样的少年英才。来,让秋儿出来相见。”
一名随从答应了,回头奔去。
江鼎好奇地看着,就见那随从一路奔到后面的马车去,说了句什么。那马车厚重的车帘一掀,一角白衣露出。
然而就这么一瞬间,车帘立刻放下。马车后面似乎起了一阵微微骚动。
他正不知道这是何意,就见那骑士跑回来,禀道:“侯爷,公子刚刚又吐血了。”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跌足道:“这……这……”
甄元诚道:“是行秋那孩子么?他身体不好?”
那中年人叹道:“老毛病,这十年来也折腾的够了。诚弟你先歇息,我去看看。算了,你们给诚弟整理一辆马车,先请二位坐上车。诚弟,你先上车,咱们下一站进城了再聊。今日定要和你一醉方休。”说着急匆匆去了。
这时身后骑士已经将一辆马车准备好,江鼎跟着甄元诚上车。车帘放下,马队徐徐前行。
一上车,江鼎忙问道:“甄叔叔,刚刚您强行使用枪法,身体怎么样了?”
甄元诚神色严厉,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江鼎立刻噤声,心中惊疑。
过了一会儿,马车一震,向前行去,外面马蹄声,车轮声传来,渐渐嘈杂。
甄元诚这才低声道:“我本不想如此,但遇到了他们,是天意如此。”
江鼎道:“他是您的家人。您出身修真世家么?”
刚刚那中年人也是个修士,不过修为平平,只有炼气期前期,不过筋骨结实,精神健旺,似乎是走的武修。而刚刚那套形肖竹子的枪法,明明是道家枪法,倘若是甄氏家传的枪法,那么甄家是修真世家无疑。
甄元诚道:“淮上甄氏,东阐国数一数二的修真世家,天一榜上地榜世家。只是我不是甄家血脉,也算是……甄家出身吧。”
江鼎点头,甄元诚几乎不愿提起甄家,想必在甄家的生活绝非欢乐的记忆,他也能理解。寄人篱下,不如意事十之*,说不定还有其他大事闹得不愉快。只是他还是问了一句:“刚刚我看那位大人和您还挺亲热,是真情还是假意?”
甄元诚道:“有真有假……谁说的清楚?不过在甄家若真有对我还有几分情谊之人,甄乘风算一个。我这两年修为难复,留在甄家,只能求他庇佑。他虽然不会白白庇佑我,但只要我随他驱策,他也不是翻脸无情之人。鼎儿——”他拉住江鼎的手,道,“如今留在甄家是权宜之计,在他人屋檐下,你会受些委屈。等我修为恢复,自然带你离开。”
江鼎道:“我受委屈有什么打紧?您不要委屈自己才是。倘若甄家果然不能留,咱们就去别的地方。找个清静的地方养两年,哪里不行?”
甄元诚缓缓摇头,道:“只要用心,甄家未必不好。你要记得几件事。”
江鼎道:“您说。”
甄元诚道:“不许提我受伤。”
江鼎道:“那当然,怎能授人以短?”
甄元诚道:“不许提我的修为——尤其是不许说我已经筑基。”
江鼎一怔,道:“他们都不知道您筑基?好,我不说。”
甄元诚点头,又道:“提防甄家上下每一个人。每一个。”他重复了“每一个”三个字,神色严肃。
江鼎一凛,道:“甄家没好人?”
甄元诚道:“有——但是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闭目养神。
江鼎见他休息了,不再打扰,心中却按捺不住的好奇——修真世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甄家又是什么样子?
马车一刻不停的向前奔去,带着江鼎奔向他在人间的下一站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