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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子仁放假的第二周被一通电话催回了学校。
傅禾接受一家科学周刊的邀请,带领工作人员参观学校研究室,相互交流信息,顺便推荐一个学生配合这一代年轻人的主题,参与一个小专访,他想了老半天,最终找了柏子仁。
“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多和外界交流。”傅禾倒掉玻璃杯的茶,换上新的,“等会他们来了,你尽量配合,可以谈一谈在学校的生活,对未来的看法,正好都是年轻人,你们交流起来不会有代沟。”
柏子仁坐在沙发上,闻言点了点头。
“小柏,没问题吧。”
柏子仁忽略忽然而至的紧张,答应道:“我会尽量配合的。”
傅禾微笑,目露稍许的欣慰。
过了十分钟,科学周刊的工作人员来了,一共三个,两个年纪偏大,一个年纪很轻,戴着一顶毛线帽,脸被帽檐压住,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在和傅禾握手之前,她摘下帽子,随意地打量一下这个宽敞的办公室,目光一个不小心就落在柏子仁身上,两人都很意外。
柏子仁认出她是那天在医院的陆柠。
很显然陆柠也认出了她,慢慢敛去嘴角的笑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显得淡漠。
另外两位来者是资深的前辈,在傅禾的带领下去参观学校的研究室,走之前交代陆柠要认真完成采访任务,纵然陆柠心中有一千个不愿意,工作归工作,没法推却。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简直是一片死寂。
陆柠冷静地拿出笔和本子,对柏子仁说:“直接开始吧,我来之前准备了几个问题,你帮忙回答一下。”
“哦。”柏子仁点头。
两个问题后,陆柠喊停,转了转手中的笔:“你回答得太简单了,而且给我的都是表面的答案,能多说一下你自己的内心想法吗?最好是有创意的观点。”
柏子仁垂眸,不知怎么了,感觉今天状态很不好,说不出什么要点,尤其是面对陆柠。
“你怎么了?”
“哦。”
“哦什么啊,我在问你问题。”陆柠轻声懊恼,不由地怀疑受访者是不是故意选择不配合。
“我没有新颖的观点,因为尚在学习中,很多问题自己也没搞懂,所以很抱歉,我们可以继续下一个问题吗?”柏子仁微微低头。
“你习惯低头说话吗?这样好像很没有礼貌。”陆柠有些烦躁,笔尖在本子上沙沙地划过两条。
柏子仁抬起头来:“请问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实在说不出别的。”
“多少再挤一点给我。”
“我没有别的词汇了。”
陆柠险些要抓狂了:“你一个高材生怎么可能没有相关的专业词汇?”
“能说的都说了,其他真的没有了,我不太擅长说主观的想法。”
陆柠皱起秀气的眉:“那你是怎么和程静泊交流的?”
柏子仁愣怔,没想到她会直接报出程静泊的名字。
“不管你是否对我有成见,这是一次双方合作,我们应该好好配合,合作顺利的话你也可以向导师交代,但如果你一直不愿意配合我,反复拿几个简单的词汇敷衍我,那么这篇访谈会变得很空洞。”陆柠的态度肃然,“你明白吗?”
柏子仁思考了一会,郑重地表态:“我没有敷衍你。”
陆柠盯着眼前这张明丽的素颜,心里不由切了一声,程静泊简那个伪君子,什么不喜欢美女,注重精神交流,结果还不是挑了一个这样的美人当女朋友,男人果然都很虚伪。
柏子仁一直没说话。
半晌后,陆柠有些妥协:“好吧,刚才太情绪化了,不好意思,我们现在继续吧,就算是看在程静泊的面子上,请你帮忙完成这篇专访。”
“你和程静泊……”
未等柏子仁说完,陆柠就表态了:“我姑父和他父亲是老朋友了,关系很好,但我和他不熟,从小到大就见过三次面,说过不到五句的话,我这样说你放心了吧?我们可以继续开始吗?”
柏子仁没料到她说话如此直接,几乎无法接招,但无论如何,想到陆拧始终是程静泊的一个朋友,不管自己今天状态如何,都应该尽力配合她完成这个工作,更何况这也是导师傅禾的意思。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对陆柠的每一个问题,柏子仁能说的都说了,包括问到她的成长经历,家庭环境,从小受到的教育,业余爱好等,她都给出了真实的答案,没有什么防备。
访问结束,陆柠整理好东西,还有些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你喜欢程静泊什么呢?他这个人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又有点学问罢了,其他地方又闷又无趣。”
“不,他是非常好的人,一点也不无趣。”
陆柠闻言,心里的酸意渐涨,那感觉好像是自己先看中的珍宝一直遥不可及,她试着去追,转眼间却轻松地落到别人手里,可笑的是她还要装作不在意,说一句你喜欢就好,甩甩头发便走,就差轻哼一首小曲。
柏子仁出了学校接到程静泊的电话,他问她在哪里,她说了地址,他又问她有没有吃过饭,肚子饿不饿,她老实地说有点饿了。
巧的是,程静泊是出了咖啡馆后给她打电话的,知道她人在附近,顺便提议:“正好我也没有,一起去吃?”
柏子仁自然是答应了,在原地等一会儿后看见程静泊开车过来。
等她上了车,他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暂时还没想到。
“我先开车,你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我带你去。”他说着,打开车抽屉,拿出一包小麻花,“先吃点这个。”
抹茶口味的小麻花?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她的目光充满好奇。
“学校便利店卖的,很多女生在抢购,我看到的时候只剩最后一包了。”
她拆开包装,尝了一口绿色的小麻花,味道很甜,不由地更疑惑:“你不爱吃甜的。”
“是买给你吃的。”
简单的六个字像是在麻花上浇了一层糖浆一样,一口咬下去甜腻到不行……
开车接近市中心,路过一家速食店,柏子仁确定自己想吃的是汉堡,于是他们停了车,穿过马路去买汉堡,排队时柏子仁执意要请客,程静泊没有推却,店里人很多,他先去找座位。
等柏子仁买好东西,回头一看,有一个拉着行李箱的红发女人弯腰在和程静泊说话,而程静泊好像说了一句简单的话,她尴尬地笑出来,很快走了。
柏子仁坐到程静泊面前,终究捺不住好奇,问刚才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她来这里旅游,准备找陌生人接吻,拍照作纪念。”
柏子仁听说过这个旅游小游戏,好像有一个单身女孩周游世界,吻了很多人,破了吉尼斯记录,真没想到这一种方式已经成了流行,连她所在的城市都有。
“你觉得这样的旅行游戏好玩吗?”她问。
“我欣赏这些人的勇气,但对我来说没有意思,在旅途中,与其花时间找不认识的人接吻,不如停下来写一张明信片给远方的朋友。”
她表示同意,又看着他,心想有这样一张完美的颜,也难怪在人海茫茫中被一眼挑中。
“怎么了?”他发现她目光的执着。
“会不会常常有很多女生向你搭讪?”
“不会。”他给番茄酱包开了一个口子,同薯条一块朝向她,淡定地说,“不过,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走路的时候口袋里被塞了一张电话号码。”
柏子仁听着很耳熟,下一秒反应过来他在说谁,有些窘迫。
偏偏他还补了一句:“你的动作很熟练,从哪里学来的?”
“……是有个人对我这样做过,我记住了。”
“原来如此,你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果然很聪明。”
柏子仁无奈地澄清:“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不知道怎么样是最合适的。”
“你不如直接向我请教。”
“……”
什么意思?直接向他请教怎么搭讪他?柏子仁迷茫了。
冬天晚得快,仅仅一顿饭的时间,外面就全黑了,天空尽头最后的紫霞如水彩一般稀释开来,慢慢呈现的是清冷的灰蓝色。
他们肩并肩走着,他站在风口的位置,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寒意。
“想去那里看看吗?”走到一半,程静泊示意对街一家挂着黑漆漆招牌的小屋子。
柏子仁知道那个叫黑迷藏的地方,刚开张的几天几乎所有同学都在讨论它,说里面的鬼怪特效做得很滑稽,一点也不恐怖,反而笑得肚子疼,还有胆子大的同学反过来恐吓扮成幽灵的工作人员,惹得对方一愣……
“嗯,我们去看看。”她表示有兴趣。
走到黑迷藏门口,看见一张告示,明确写明心脏病,高血压,精神疾病等身体状况欠佳者禁止入内,柏子仁怀疑里头是不是真的如描述中的一样恐怖。
刚进去的时候还有亮光,渐渐的光线暗下去,四周鬼影幢幢,浮起冰雾,柏子仁观察细微,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到了一个狭窄的隧道,几乎都不见光了,陷身黑暗中,她看不见程静泊,但能听见他的气息,他就走在她前面。
“我被杀了,尸体丢在了林间的小屋,死不瞑目,你快来找我……”头顶突然传来一段剧情。
在场的其他几个女生纷纷尖叫。
柏子仁也吓了一跳,开始紧张起来,加快脚步,却不小心踩到一堆滑溜溜的东西,低头看的时候,余光瞟到悄然出现的一道发亮的血迹,侧头就对上一张苍白如石膏,正在漂移的蜡像脸,他黑漆漆的瞳孔下方淌着鲜血,她愣住,着实吓了一跳,赶紧躲开,头重脚轻地向右前挪移了两步,直到撞上一个人的背脊,感受到衣服后的温热,知道是个人,不说二话地拉住对方的胳膊。
忽然一道蓝色火光窜上来,柏子仁抬眸,看清眼前陌生的男人脸,对方已经面露困惑,似乎在用眼神质问,我又不认识你,你抓着我干什么。
“老公,我在这里!”对方的女伴发出求救声。
柏子仁抓错了对象,万分尴尬,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又撞到一个人。
“我在这里。”程静泊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柏子仁这回事真的被吓到了,差点尖叫出来。
“我比那些扮鬼的人还可怕?”他很淡定。
“不是……我只是看不见,觉得紧张。”
“很紧张?”他的手松开她的肩膀,往下找到她的手,轻轻碰了碰,果然是凉的。
柏子仁的手轻微一颤,已经被他的握住了,他的手指修长有韧劲,掌心很暖,传递过来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样你就不会再抓错别人了。”
“……”
之后的一段路障碍很多,有残破的晾衣架,蜘蛛网缠绕的箱子,会弹出眼珠的娃娃,角落里几颗血淋淋的头颅滚来滚去,在场的女生尖叫连连,但柏子仁已经不用担心了,因为前方的男人会清楚地给她指示,让她注意这里,避开那边,小心脚旁,别看头顶。
重点是,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让她原本冰凉的手变得暖洋洋的,竟然有了一种愿望,如果隧道再长一点就好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倒挂的长鼻木偶闪现,柏子仁暗自倒吸气,程静泊却借光欣赏了一会,然后用手碰了碰了一下快歪掉的鼻子,诚意地给出建议:“左边的颗螺丝钉快松了,应该拧紧一点。”
“谢谢,我会回去维修的。”木偶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掩面飘走。
柏子仁瞠目结舌,瞬间一点恐怖的氛围都没有了。
等出了门口,让柏子仁没想到的是,他好像忘记了还牵着她的手,是小幸运没有错,但如果她一直不出声就有借机揩油的嫌疑,实在有点不要脸,于是诚实地提醒了一句:“我已经不紧张了。”
他迟疑片刻,明白她在说什么,淡笑了一下,没有松开她的手:“等过了马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