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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沙。”三个字似乎从齿缝中挤出,赵析脸色十分难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万沙漫不经心地挖了挖耳朵,“怎么,忘了自己是谁,来问本少爷了?”
卢栎本来已经转身,听到沈万沙声音立刻回头,“少爷?”面上表情很是惊喜。
“少爷!!”胡薇薇也笑的如春花绽放,忙不迭的冲沈万沙伸拳头示意:揍那个不要脸的!
她本来很想自己亲自上,但卢栎明显不想搭理那个人,她也不好给主子惹麻烦……
沈万沙晃晃手里泥金扇子,与卢栎二人打过招呼,再次斜睨赵析,“少爷很忙的,你确定不知道自己是谁,需要少爷好心告诉你?要不要少爷顺便把你娘长相也细细描述你,好让你回去认清楚直接喝奶啊?”
赵析脸都憋红了,“你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哎哟你是谁啊,就你能欺负别人,不准别人欺负你啊!”沈万沙吊着怪声,手里扇子‘刷’一下打开,腰板站的溜直,“少爷就看不惯这样的,就折辱你了,还是故意的,怎么着吧!”
“我哥是平王!”
“你也知道平王是你哥,不是你嘛。”沈万沙下巴抬的高高,故意拉长声音,语重心长的教训赵析,“聪明人呢,想仗势欺人,首先得确定这势能不能仗,别人会不会买帐。小析析啊,我劝你还是回去多喝点奶,长长脑子吧。”
敢欺负卢栎,还打着平王牌子,这不找死吗!再者,就算是平王赵杼,敢欺负小栎子,少爷也是出手教训的!
……
卢栎几人个个都穿的不错,气质不俗,连身边下人都透着规矩,一看身份就不简单。几人不顾场合,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直接呛声……这明显有仇啊!
街上人们一看有热闹瞧,立刻放下手边事,双眼放光的围了过来。有那见识多的,抱着胳膊,得瑟着脸,与周边人‘小声’介绍。
手摇泥金纸扇的是谁,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家里老爹特别会赚钱,连下人们倒座房的地板都铺着金砖;锦帽华衣,靴子上都缀着宝石的公子哥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与平王一个爹不是一个妈,亲爹死了,哥哥承爵了,这公子哥还不带着继太妃搬出去单过,死皮赖脸占着平王府……
赵析脸黑的吓人,“沈万沙,你确定要与我作对?”
“怎么是我与你作对呢,明明是你要欺负我朋友!”沈万沙一边说着话,一边跳到卢栎身边,小脸鼓起做不高兴状,“出来玩竟然不叫我,看被欺负了吧!”
卢栎浅叹一声,“我是准备直接到你家找你,谁知道……”
“到底少爷和主子是朋友,就是有缘份,挡也挡不住!”胡薇薇声音清脆,美眸流转,笑容妩媚,简直晃花了所有围观人的眼。
沈万沙很喜欢听这话,哈哈直乐,“说的对!咱们就是有缘份!”
“沈万沙!”赵析不满被忽视,愤愤喊沈万沙名字,“你确定要管我家的事?”
“怎么就是你家的事了,卢栎明明是我朋友!”
赵析冷笑一声,“我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规矩,想进门,就得识点眼色懂点事,家中长辈不去请安,只缠着男人不放,算什么事?”
“关你屁事!”胡薇薇忍不住了,拿出腰间鞭子当空一甩,“又没缠着你!”
她这一鞭子极有威力,虽未抽到任何人,可那极有气势的清脆声响——围观众人齐齐退后一步。
赵析觉得自己脸有点疼,眯眼指向卢栎,“我说的不是缠着谁的事,是他没有过府向长辈请安!”
“请安?”沈万沙扇子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神态揶揄,“给谁,继太妃么?”
“自然!”赵析甩了甩袖子,站的笔直。
“这话真是好笑,”胡薇薇朱唇一勾,气势无边,“我主子又没缠着你,也没要与你怎么样,为什么要给你娘请安?”
“我娘她——”
“你娘又不是平王的娘……脸可真大!嫡王妃可在天上看着呢!”胡薇薇斜了赵析一眼,神情满是鄙夷,“赵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做个男人,成家立业赡养母亲了。不是我说,这鸠占鹊巢可不是什么好事,莫非公子你还肖想平王爵位呢?”
“你放——”赵析脸涨红,“你胡说!平王只能是哥哥,我从未有过任何想法!”
被胡薇薇沈万沙逼的不行,赵析干脆放话,“我哥的未婚妻马上就要来了,你们继续如此,不过是自取其辱!”
“平王未婚妻要来了?”沈万沙很惊讶。
赵析冷哼,“怕了吧!”
沈万沙直愣愣看了卢栎半晌,才转头问赵析,“我说,你知道平王未婚妻名讳么?”
“不知道有什么打紧,反正我马上就有嫂子了!”赵析手指刷的指向卢栎,“我本来想帮你,谁知你如此不识好歹,以后可别怪我无情!”
现场顿时一默。
围观群众又开始大规模‘窃窃私语’。
“听说平王已经有相好了?”
“对,姓卢,大概就是眼面前这个……”
“听说平王很宠着人?”
“是,听说连王府都不回了。”
“那这平王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知道!你也别问了,有好戏看就是了!”
……
胡薇薇捂着嘴,戏谑地看着卢栎,忍笑忍的很辛苦。
卢栎摊手,他也不想变成这样……所以看到赵析挑衅时,直觉不应该搭理,离开就好。
两个人正以眼神交流,那边沈万沙已经与赵析打上赌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话赶话到打赌上的,沈万沙说与平王成亲的一定是卢栎,赵析说不可能,二人激动下就打起了赌,若最后平王与卢栎成亲,赵析就给沈万沙与卢栎赔礼道歉,带上继太妃滚出平王府;若最后平王娶了别人,沈万沙就给赵析赔礼道歉,还把上京某条街四十间铺子无偿转送于他!
这个赌打的可就大了。
沈家擅做生意,上京一条街四十间铺子,收益已经不能用日用斗金来形容,这样的财富,竟只为打个赌……卢栎过去扯沈万沙袖子,“过了啊。”
“没事!”这些东西在外人眼里的确很多,对沈万沙来说却算不得什么,而且——“我对你有信心么!”平王把卢栎看眼珠子似的看着,沈万沙就不信他会找别人!
赵析也觉得自己一定会赢。这桩亲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听他娘说过,是赵杼生母亲自订的,他就不信赵杼敢违背!
“咱们走着瞧!”赵析甩了甩袖子,姿态非常高傲的走了。
围观众人也很满意,今天他们见证了豪门少爷公子的赌约!还是这么闪瞎眼的赌约,必须奔走相告!
……
对阵一通有些口渴,沈万沙见赵析逃跑,得意洋洋拽着卢栎到一旁茶楼喝茶,“这二货输定了,少爷都迫不及待看他脸色了!”
卢栎心疼沈万沙,亲手给他倒茶喝,“可他不知道事实如何,只是不上心,没问过与赵杼订亲之人是何姓名,咱们却是心里透亮。”
“那也是他自找的!是他找上来要欺负人,也是他自己不问清楚随意揣测,赌约还是他自己挑起,又没谁逼他!”沈万沙拍桌子瞪着卢栎,“你不许同情他!”
“嗯。”卢栎倒没太同情赵析,觉得这件事做的不对,只是觉得赵析……也太蠢了。
“有人就是这么蠢,偏偏不觉得自己蠢,反倒认为自己最聪明,别人才蠢……活该被人欺负!”胡薇薇见楼下卖竹编物件的挺有意思,“你们聊,我下去玩一会儿。”说完直接掀裙从窗子就跳下去了。
卢栎:……
他连注意点淑女形象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胡薇薇安稳落地后冲楼上挥手,笑容特别美。
“嗷——”沈万沙直接扒到窗口,眼睛瞪圆看着地下,“薇薇好帅!”
卢栎:……
“之前即将破案那天,你来找我,好像有话说,后来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卢栎想起这事,问沈万沙,“那时你想说什么来着?”
“那个啊……”沈万沙手脚也不乱动了,眼梢也垂了,小脸也微微染上粉色,破天荒有些扭捏,“其实……也没什么。”
卢栎一看就懂了,微笑着转着手上茶盅,“与摘星有关?”
沈万沙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与你……说了很特别的话?”
沈万沙眼睛睁圆,“你你你看到了?”
卢栎摇摇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了。”
沈万沙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他说……喜欢我,想与我成亲。”
卢栎一震,赫连羽下手够快啊!“他怎么说的?你呢,有什么想法?”
沈万沙把当时的事与卢栎说了一遍,连亲吻都没漏,“我有些担心,不知道我爹娘会不会答应……摘星虽然很会照顾我,但他手特别贱,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背着我胡乱撩姑娘……”而且成亲了要做那样事,想想就好羞……
卢栎沉吟。
赫连羽竟然还没把身份告诉沈万沙!都求婚了还没说!是故意的,还是当时时间紧,他给忘了?
沈万沙说完自己烦恼,“小栎子觉得我怎么办好?”
卢栎长呼口气,微笑道,“不要给自己压力,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如果还没考虑好,就让摘星候着!一辈子的事,值得认真对待……”
“也是……”沈万沙把心里话倒了一通,舒服很多。其实他并不是非要卢栎替他拿主意,他心里已隐隐有了想法,只是很多话憋着难受,而且这种事,当然要与好朋友分享么……
沈万沙还有点想问那件事,但想想小栎子还没与平王成亲,可能也还没洞房……就算了。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赵析身上,沈万沙好奇他为什么要说赵杼未婚妻要过来,卢栎便把冯氏要到上京的事说了,“说是现下正在西京地界,过上几日就能到上京。”
“她会帮你与平王府说亲事?”沈万沙竖眉的呸了一声,“我就不信她有那好心!”
卢栎也不信,只是现在不知道冯氏打什么主意,只得到时再说。
“此事必须说与瞿家知道!”
卢栎点点头,“嗯。”
……
说着说着,沈万沙看到楼下卖糖糕的推车路过,腾的跳起来往下跑,“小栎子你坐一下,我去买个糖糕就回来——”
所以说,不是有一堆下人可以用么!
卢栎看着手忙脚乱,跟在少爷屁股后头迅速下楼的下人们,不知道该同情他们还是该同情自己。少爷遇到好吃的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懒……
卢栎唉口气,招招手让跟着自己的下人过来,随便从店家处找了本书。他静静坐在窗边,一边百无聊赖翻书看,一边等胡薇薇沈万沙。
……
沈万沙看到热腾腾的糖糕眼睛直放光,盯着摊主切两块最新鲜最松软最甜的给他,一手捧一块,转身往茶楼方向返,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十二三岁,满身素缟,相貌清秀,眼睛微红的小姑娘突然扑跪到他面前,“卢先生救命!”
因为一手托了一块,嘴里还嚼着摊主附送的糖糕,没办法有太多反应,沈万沙直接愣住,连‘你找错人了’的话都说不出来。
“民女商敏敏,有冤情要诉!”见沈万沙想走,商敏敏膝行两步,大着胆子抓住他衣角,“求先生好歹听一听!”
沈万沙手捧两块糖糕被她拽住动不了,嘴里糖糕差点噎住咽不下去,他又不忍心把小姑娘踹开,只得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用力嚼着糕,奋力往下咽……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贪嘴,要了摊主那么大一块吃!
“民女家住北街灯芯胡同,只有一个姐姐,早年丧母,父染重病,两月前去世。因家中清贫,姐姐商巧巧入寿安伯府为婢,补贴家用。家姐年十六,性温顺人勤肯,最是本份,本打算再做几年赎身出来好好过日子,谁知那吃人伯府欺我家无权无势无人,将家姐侮辱后杀死……”
商敏敏涕泪俱下,“家姐好好一条人命,折于伯府,伯府势大,民女求告无门,便是官府收了状纸,民女也拿不出铁证……日前春猎异族使者案三堂会审,听闻卢先生验尸本领极高……遂民女在此求先生折节相帮!”
“你找错——”
小姑娘害怕沈万沙走,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沈万沙好不容易咽下半块糕,终于能说句话时,仍然被小姑娘阻了。
“那寿安伯世子欺人太甚,见民女告状,竟要杀人灭口!若非民女有事去了邻居家,恐怕现在早已遭毒手!”商敏敏连磕几个响头,额上很快见血,“民女家贫,无法给诸多报酬,但此血案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大家都说卢先生品格最是清雅高洁,疾恶如仇,还请先生出手,帮民女检验家姐尸体,揪出真凶,将大夏害人蛀虫拔除!”
沈万沙一肚子话说不出来,眉心皱的紧紧,寿安伯世子……不就是郭阳?
前几天还耀武扬威的说什么‘你们讨厌我,还不是得替我洗清罪名’,嚣张至极,今天就嚣张到杀人了?
其实大家族院子里杀个人常见,尤其家生子,连正经户籍都没有,一切都是主子的,杀了不犯法。但听这商敏敏意思,她家乃良民,还能自赎身,商巧巧签的身契肯定不是死契,就算是死契,有良籍的,都不能随意打杀……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管他是世子还是什么,杀了人就得偿命!”
看,这话立刻就出来了。
有些棘手啊……沈万沙垂头看着这个额上带血,满脸泪光的小姑娘,要不要相信她呢?
……
说起来也是凑巧,今日郭阳也在街上逛。因之前赵析与卢栎沈万沙闹那一出挺大,他也被引来看热闹,现下也没走太远,这商敏敏一扑跪告状,他很快就看到了。
沈万沙他不怕,但沈万沙常与卢栎一起,卢栎又是平王的人,身边随时有平王暗卫,他根本不敢惹。
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告他,百姓们嚷着要他偿命,他与卢栎沈万沙关系还不怎么样……郭阳登时脸煞白身上肥肉直颤,挥手招来身边武功最后的护卫,“走,抬我回家!”
护卫大概伺候惯了郭阳,一人抱起郭阳一边腿,非常默契。嘴里喊个号子,两人齐齐开跑,速度还特别快!
郭阳一回到伯府,立刻往郭威的书房跑,“爹啊爹——有人告我杀人!”
郭威眼睛一眯,放下手中毛笔,睨他一眼,“慌什么。”
“可是——”郭阳急的不行,噼哩啪啦把刚刚看到的事说一遍。
郭威听完,阴沉双眸阖了一阵,再睁开时仍是一片平静,“爹知道了,你下去吧。”
郭阳仍然有些紧张,却又不敢不听父亲的话,乖乖行了礼离开。只是接下来他也不敢往街上走了,回到房间叫上满满一桌菜,吃东西泄愤。
……
卢栎一本书看完,沈万沙还没回来。他有些担心,把书交给下人还给店家,留下一人在原地等胡薇薇后,下楼去找沈万沙。
本想找卖糖糕的摊子,可转了一圈都没看着……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堆人,他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走。
沈万沙嘴里糖糕早就吃完了,思考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办,轻轻叹息一声,垂头对地上小姑娘说,“那个,商敏敏是吧?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卢先生,我姓沈,叫沈万沙。”
“先生不用哄民女,三堂会审那日,民女曾在衙外,亲眼看到先生走下台阶,口中呼喊自己名姓!”商敏敏以为沈万沙这是托词,意欲推掉此事,心中大急,干脆抱住沈万沙小腿,眼泪掉的更凶,“民女实在别无它法,求先生帮民女这一回,检验家姐尸身,证实凶手恶行!民女……民女给您磕头,您的大恩大德,民女永世难忘,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
沈万沙想起那日情形,又急又悔,“我真不姓卢……”
他视线还扫向人群,“你们有认识我的,倒是出来帮忙说个话啊!”
人们纷纷捂嘴,竟没一个说话。倒不是不认识沈万沙,只是这场面太可乐,容他们多乐一会儿!
……
沈万沙无力叹息,最后看到分开人群走过来的卢栎时,差点哭了,“小栎子……”声音真是特别特别委屈。
卢栎接过沈万沙手里糖糕,让小伙伴不必再维持之前的‘可爱’姿势,“你啊……”后面有下人,不知道用?
沈万沙挠挠头,“一时着急给忘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瞪向身后下人们:回头少爷再给你们好看!
下人们一点也不怕他,纷纷作揖行礼,面带讨好请罪等各种含义的笑。
沈家最大的是柴郡主,柴郡主疼儿子,又特别喜欢折腾儿子,今天这事,够她笑半年了!而且没有危险,也不会让沈家蒙羞丢面子……下人们这才敢站在一边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准备回去好好讲给柴郡主听!
沈万沙看出他们意思,脸立刻黑下来,他要与摘星成亲!必须成亲!摘星就不敢这么对他!敢就往死里揍!
“我名卢栎。”卢栎走上前,看着商敏敏,“你有什么话,可与我说。”
他身姿挺拔若修竹,面冠如玉,眼神温润,气质亲切,很令人有倾诉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