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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杼与赫连羽聊的,是有关于宝藏的事。
于天易的事情已经解决,给太嘉帝的奏折也已写好并上报,他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京兆府,接下来,该要关注宝藏地图了。
宝藏之事起的非同寻常,太嘉帝此前也让他多加留意,若能查清更好。遂赵杼早就撒下更大的网,派无数人去全国各地探查。
可惜回音寥寥。
原来这件事并非很多人知道,只因他一路事涉其中,才觉得阵势大。
不过根据种种传言,线索联合推测,这宝藏,大概真的与南诏遗公主有关。
遗公主离开皇宫之时许真的无意中将镇国之宝带了出来,当时不查,得知时已晚。国破家亡无处可返,她又知道国师弥留之意得到的揭示,所以小心翼翼保护着手中宝贝,一刻不敢大意。就算生命将尽之时,她还是想尽办法,造了数处假墓引开视线,将真正宝藏密密藏了起来,而为免宝藏丢失,她将地图分成数份散开,并且在宝藏入口留有血脉验证之法,只有有她血脉的人,集齐地图,以血打开道路,才能取宝,否则定会陨命。
仙莲现,盛世始。赵杼以为,真正宝藏里的大头,肯定是这仙莲。但凡掌权者,没人不想要吉兆,尤其这东西言之凿凿,查之有物。外族人会大着胆子过来插手,应该也是想要这东西。
而赫连羽明确表示,他要的不是仙莲,两人合作才如此融洽。
然综合所有消息,仍不知道地图有几份,都在什么地方。但最近江湖上的风头,尤其外族人积极活动的消息里,提到了一个地方——西京。
西京最近要举办一个赏宝大会,只是举办方非官非商,而是江湖上专做销赃生意的百宝楼。
赵杼觉得这是极好的机会,如果幸运,会得到藏宝图消息,就算得不到,他也能借此机会把那些外族人收拾了。
自家地头上有老鼠蹦跶,怎么想都不舒服,他得让这些鼠辈知道,敢伸爪子,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遂他把这件事提出来与赫连羽商量。
赫连羽没意见,“寻宝一事飘渺难测,定会历时良久,只要有点线索可能,就可以去碰碰。”
只是江湖上做黑道生意的办赏宝大会,必定会出现各样危险人物,赵杼身为打了无数胜仗的平王,自然不惧,但多些打算配合也是好的,于是他便与赫连羽商量各种可行性计划。
两边聊了一会儿,情绪不再像听供言时那么激动,天气好像也没那么热时,集合,回客栈。
回去途中,赵杼提出离开之事。
沈万沙有些不甘心,厨王赛明天就开始,花王赛也紧跟着来了!
卢栎却不置可否,“要离开也不是马上,府尹大人那里还没有去……不如稍微等一等?”
京兆离西京并不很远,赏宝大会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倒不是特别急。赵杼与赫连羽对视一眼,暂时按下不提。
毛三招了供,顺利过堂判罪,府尹大人终于腾出了时间。烫金请贴下到客栈,府尹言道在自己家里摆宴,邀请卢栎沈万沙一行,态度相当诚肯。
卢栎几人哪会不愿意,早早备好礼物,当天仔细收拾一番,清清爽爽过去赴宴。
京兆府尹姓池,名秀,是个年过不惑的优雅文人。身材颀长,颌下蓄须,面上常带微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相当亲切。
他先是诚恳与卢栎沈万沙表达了谢意。说之前于府珍月之死一案,此次断头尸连环案,若无他们帮忙,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之后热情的款待一行人,席间玩起小小酒令,气氛轻快不死板,不会让人感觉无聊没意思。
直到宴毕,府里下人因事来请,池秀才拱手道恼,暂时离了席。不过离席之时,他让儿子们好生招待几位客人游玩,并且言明稍后就会回来。
因沈万沙来自上京沈家,珍月案后身份没有刻意隐瞒,池秀对他也非常照顾,沈万沙拽着赫连羽,由府尹嫡长子亲自带着,在园子里玩的很好。
这次宴会余智也带着王良来了,一直拽着卢栎不放,探讨仵作验尸学问。卢栎对不甚了解的古代技艺也颇感兴趣,与他交流起来自然愉悦万分。
被暂时忘掉的赵杼只好自己找事情做。
余智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热聊一番过后,觉得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思考,立刻止住话题,拉着王良去了别处,两师徒再对面研究细细讨论。
四外无人,卢栎准备去找赵杼或者沈万沙,不想一拐两拐,遇到了事情处理完毕归来的池秀。池秀见时机正好,便拉他在一边坐下,聊起推案之事。
验尸一事,他并不是很关注,因术业有专攻,此事是仵作之技。可推案一法,却是推官,甚至有时需要处理罪案的府尹,都需要懂的知识。
坐到府尹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庸人,池秀饱读诗书,自认腹中有物,可对于卢栎的推案之法,他仍然感觉非常新奇,从未见过,有机会,怎能放过?
卢栎也没藏私,认真解答池秀的疑问,并给出合理的建议,提醒。
池秀两眼放光,甚至忘记了府尹的矜持,激动了握住卢栎的手,一番肯谈后,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位忘年交!
有时候,人际交往就是这么不思议,明明第一次见,见面时陌生,不熟悉,聊起来后发现有很多共同话题,很快成为朋友。卢栎也觉得很奇妙,而且他不与这里的人一样,对上位者有明显的敬畏,害怕,做为平民,见到一个四品大员,他不自卑,不怯懦,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池秀怎么可能不欣赏!
两个人话题迅速展开,从推案聊到更广阔的民生,人间百态。池秀看着卢栎怎么都满意,最后长叹一声,“我若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卢栎没明白过来,“嗯?”
“有个女儿就可以嫁与你啊,”池秀非常痛心,“可惜夫人连给我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
“多子多福,大人后继有人,理应安慰才是,”卢栎脸微红,仍然保持镇定,“大人正值中年,龙精虎猛,稍加努力,夫人许会又有好消息也不一定。”
池秀一口茶差点喷了,放下茶杯哈哈大笑,“你呀你,看似严肃稳重,其实也还是个好奇少年嘛!不过敢与本官开这样的玩笑——”池秀先是板了脸,后又咧开嘴大笑,“好胆气!哈哈哈哈!”
见气氛融洽,卢栎眉梢抖了抖,突然想起一件事,可又有些犹豫。
池秀官场沉浮多年,最擅察言观色,尽量卢栎表情变化很短,还是被他看了出来,“有事便说,你我之间,无需藏掖。”
卢栎双手下意识握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知道,我是仵作,身上只带着灌县县令派发的仵作证明木牌,每逢遇到案情,我都诚恳希望能亲自验尸,帮助官府破案,可有时候,小县派发的牌子……有些人不太信任。若大人不介意,可能帮我做份证明文书?”
他看着池秀,声音有些急,“也不用太麻烦,只要对我在珍月案及断头案的验尸表现认可即可。”
“这事也值得你为难?”池秀笑了,“我马上给你弄一份,加盖我的私章!”说完他又叹气,“刚说你胆大,这时候又谦虚起来了。你之本领,足以站于峰顶笑看他人,自该自信张扬,何需如此小心翼翼?年轻人,不可失了锐气。”
卢栎受教,拱手行礼。
二人又聊了很久,直到众人寻过来。大家又热热闹闹聚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告辞离开。
卢栎几人离开之前,池秀让人拿来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他。卢栎不解,“这是什么?”
“赏银。”池秀微笑着看卢栎,越看越觉得少年生的好,人才也好,没女儿真是太可惜,“断头一案,三处府尹设了赏银,有能者得之。本案之中,你功劳最大,遂有赏银给你。”
卢栎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金光澄澄,一排排整齐的金子!
这个真是……没办法拒绝!卢栎下意识眼睛发亮,伸手抚摸,“……会不会不太好?卫捕头他们……”
“论功行赏,自是人人有份。你们几位的,全部在这里。”池秀捋须,官场混的人,要的是功,金银倒是小事,下属们对此并不介意,卫捕头甚至没有拿,全推了过来。
卢栎这下放心了,立刻把木盒收起,笑眯眯道谢,“多谢大人。”
沈万沙一向喜欢金子,也笑眯了眼,狂给卢栎丢眼色。卢栎面色不变的接住了,抱着盒子准备回客栈。
赵杼很不满意,就这么点金块也值得开心,本王有很多!以后全是你的!
……
厨王赛开赛五天,花王赛开赛两天,沈万沙拽着卢栎玩的乐不思蜀时,卢栎收到了两份来信。一份来自成都府,除了友人们的问候,还有他想要的路引。
另一份来自上京,柏夫人已经带着家人在上京好生安顿了下来,邀他有时间一定过去玩。随信还写了些她打听昔日好友,他娘亲苗红笑得到的反馈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柏夫人说在去上京途中偶遇苗红笑闺中好友,兰馨。她与兰馨提到过卢栎,问方不方便上门拜访,兰馨说可以。
柏夫人信中说道,兰馨此人脾气有些怪,她不好过多试探,只能帮卢栎讨一个见面机会。兰馨与苗红笑是闺中密友,两人常一起玩耍,不管对苗红笑的去世有没有线索帮助,对于对母亲之事知道甚少的卢栎来说,见一面不会没用。
信上附了兰馨地址,以及现在家庭概况。因是赶路之时偶遇,时间太紧,柏夫人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让卢栎到了地方自己再仔细查实一番。
卢栎见到这封信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闪烁片刻,脚步挪动跑了出去,找到坐在桌边等吃饭的赵杼沈万沙赫连羽,目光闪闪,“我想去西京!”
赫连羽立刻看向赵杼。当时赵杼提出离开之事,好像并没有说要去西京,莫非他私下里又与卢栎说了?
赵杼却摇头,当时觉得时间并不急,他并没说……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沈万沙更懵,“……不是说好明天一起去花市买昙花么?”
卢栎太激动,一时说不出话,便把信交给沈万沙看。
沈万沙看后拍桌,“西京的确要去啊!”虽然玩乐很重要,但小伙伴找娘更重要!小栎子五六岁就没了娘,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心一意寻找相关线索,如今有消息,必须要配合,不但要配合,还要帮忙啊!
卢栎拉着沈万沙的手,神情有些愧疚,“可是你想在这里看花……”他有些纠结。
“那个没事,少爷有钱,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看花不是事,跟你一起开花才是事,明白么?”沈万沙得意拍拍胸口。
卢栎仍然觉得很抱歉。
赵杼凉凉插话,“西京最近要开赏宝大会。”他想引的沈万沙更有兴趣,让卢栎没那么抱歉。
赫连羽也疼沈万沙,便细细讲述这赏宝大会,声音抑扬顿挫,用词也不见多华丽,却描绘出一副极为美好的画面。
涉黑,很神秘,很刺激,且一般人进不去。即是赏宝,每件宝贝当然价值连城,品种不一。可能会极奢之物,可能有奇花异草,更可能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没准有很多金灿灿哟!
沈万沙眼睛立时像装进了金元宝,双手捧脸,颊边泛红,表情极为梦幻。他爱花钱,爱赚钱,爱享受,眼界不是一般的高,当然喜欢宝贝!更别说还可能有他没见识过的金灿灿!
沈万沙少爷当即豪气拍桌,“即然开赏宝大会,就是想卖,到时有了金色宝贝,谁都不能与少爷抢!”
卢栎哭笑不得,少爷竟然最在意这个……
赵杼翻了个白眼。
赫连羽满口答应,“嗯,我们都不喜欢金色。”
“知道,你喜欢银色嘛。”沈万沙鄙夷地看着他,怪不得摘星这么贱,金贵银贱么!
赫连羽仿佛解读出了沈万沙眸中深意,脸色略黑。
沈万沙又笑话他,“你是小偷,肯定更喜欢赏宝大会吧?可惜啊,到时百宝楼必小心看护,高手云集,你神马都偷不到!”
赫连羽脸色更黑。
赵杼噗一声,不厚道的喷了茶……
于是行程就这么定了。
几个人都是很有行动力的人,既然行程定了,就没必要留恋,迅速收拾行李,在一个天气微阴,并不怎么热的清晨,出发了。
只是夏日行路还是很辛苦,几人并不赶时间,为免暑气伤身,他们都趁着早晨和午后不热的时候上路,正中午的时候就找地方休息。
行路是有些无聊的,四个人凑在一起还能抹把牌找个乐子,一个人时脑子里就会思绪纷杂,平日里放在一边的,不想想的,总会跳出来。
比如……对赵杼的心思。
卢栎有时会偷偷看赵杼,越看越觉得合心,觉得赵杼长的样样合他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喜欢。细想当初,山上偶遇,他一点戒心没有的救赵杼回家,是不是就因为这人长的太对眼?
可明明相处之后,见识到赵杼的脾气,他讨厌了啊……
现在这样是为什么?
可不管怎么样,纠结这些天够了,既然明白了,决定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勇往直前!
卢栎决定,他要表白!
但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实在有些虚。赵杼虽然表明性向喜欢男人,可不一定喜欢他,因为他曾经试探,赵杼明确说过:不喜欢。
承认自己弯了,勇于面对自己内心这件事,很帅。可表白不成功,人家让他滚……就太伤心了。
卢栎想了两天,决定朝小伙伴取取经,虽然小伙伴也一派天真,不像有经验的,不一定会有完美建议,可给予一些勇气,支持,完全是可以的!
他知道赵杼武功很高,特意选了赵杼有事外出,不在的机会,找沈万沙说这件事——因为万一被当事人听到,非常尴尬啊!
卢栎话题开始的非常直白,他坐到沈万沙面前,直接说,“我喜欢上了赵杼,想对他表白,你怎么看?”
沈万沙爪子一抖,端着的茶盅直直掉下去,倒扣在大白头上,小狗淋了一脸水,特别惨。
大白很愤怒,非常不能原谅蠢少爷的行为,爪子扒拉着沈万沙的衣服,汪汪直叫。
彼时有风吹来,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好似春日小雨连绵的声音,很是动听。
沈万沙睁圆了眼睛,在大白汪汪连叫的背景声中,神情非常复杂的看着小伙伴,“你……再说一遍?”满脸的难以置信。
卢栎微微笑着,非常坦然的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上了赵杼,想对他表白,你怎么看。”
沈万沙彻底懵了。
小伙伴怎么会有这样凶残的想法!
他其实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平王不是省油的灯,有权有势,还有令人发指的残酷实力,基本上想做什么不可能不成功。而且两人还有婚约。而且卢栎对平王也不像没感觉。
可在他设想中,应该是平王百般纠缠,想方设法计小伙伴欢心,小伙伴各种高贵冷艳不理不睬,任他上刀山下火海表演依然冷眼旁观,直到平王吃尽苦头,受尽折磨,满身创伤,才勉为其难答应……
这样才是正确方式啊!这样才正常啊!为什么小伙伴要站出来表白!这样岂不是让平王占了大便宜,而且他还没好戏看!
他好想看那个讨厌王爷被虐,相信全上京,不,全大夏的人都想看!为什么不给机会!
沈万沙惊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声音艰涩,“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卢栎顿了顿,果断摇头,“我已然确定心意,喜欢就该表白。”
不,你一定要再想想!沈万沙脑子迅速转动,试图想办法说服卢栎,“你看,这情爱一事吧……呃……那个……谁先爱上先吃亏!对,我在话本里看到过,谁先爱上谁吃亏的!”
卢栎不同意,“可我先喜欢上他,这是事实,没什么可吃亏的。”
“唉呀不是说这个事实,是说——”
“汪汪!”大白还在一个劲扒拉沈万沙。沈万沙心急,索性把大白抱上来,摸摸它的头,示意它安静,之后继续劝说小伙伴,“是说这人啊,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珍惜。比如我拿银子买的衣服,再好看,再合心,我穿上两天就腻了,丢了也不心疼。可要是我自己起了主意,亲自想样式,选布料,花色,绣纹,肯定不会两天就丢,怎么也得穿过一季,甚至留在箱子里想起来又穿。更别说我娘亲手给我做的,就算不是金色的,我也不会不穿,不会丢。”
卢栎噗的笑出声,“原来少爷还自己设计做衣服啊……”
“唉呀这不是重点!”沈万沙急的拍桌子,苦口婆心劝说,“重点是情爱一事那么美好,那么重要,绝对不能草率!你要给予它最好的尊重,也要让对方感受到它的重量和温度!”
爱情的确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值得慎重对待。卢栎摸着下巴,“这话有道理。”
沈万沙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手势,继续游说,“所以你不能草率表白!”
“也是……”卢栎有些苦恼,“可怎样表白不草率呢?”烛光晚餐?戒指?不,那是求婚了。那么就——“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时表白?”
“不,这事,你得听我的。”沈万沙眼神闪烁,誓要改变小伙伴观念,声音轻下来,循循诱导,“我家除了钱多,就是话本多,我娘最爱看才子佳人的情爱故事,耳濡目染的,少爷也知道不少。虽然不能称为个中高手,好歹比你厉害。”
他傲娇的扬扬下巴,一脸‘你好生学着点’的张扬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