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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右把邢左写的小报告拿过来,看完就皱眉撕了。
邢左动作不及洪右快,尽力抓也只抓回点碎纸片,一脸心疼,“你干什么,那是要报给王爷的!”
这孩子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蠢死的。洪右摸了摸他的头,“乖,跟我回去站岗。”
既然王爷到了,有些事肯定自己看到了,本来就心情不佳,你小样还火上浇油,是嫌命长么!
东西都没了,邢左只好跟着洪右走,边走边叹气,想起刚才的事更是悲从中来,哭丧着脸拽洪右衣角,“小右我被王妃逮到了怎么办……”
洪右:……
卢栎顺着邢左指的方向走,果然不久就看到了临江茶楼。只是距离虽不远,人群太挤,他一时走不过去。左右不急,他便让着别人先行,自己随着人流慢慢走。
难免与人有所挨蹭。人群里什么人都有,总有些相貌气味不雅的人,卢栎呼口长气,只担心回去太晚。暮色已至,周全怕是要过来与他们摆宴吃饭了。
他一路前行,并没注意自己在人群里算是异类。相貌清俊如皎月的少年,眉目如画笑噙嘴角,孤身一人又没什么防心,难免有一二心思不正的人欲下黑手。可惜这些人爪子还没伸到,就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的石子飞过来,力道之大,简直能把人腕骨打折!
人们吃了暗亏自然不敢再动。卢栎走着走着也渐渐注意到怎么经常听到惊叫声音?左右看看又一切正常,以为自己多心。可是多走几步,又觉芒刺在背,仿佛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他迅速警惕转身,花灯迷离人群如织,实在看不出什么……
卢栎眉梢微斜,或许还是错觉?
走到临江茶楼,还没停一停,沈万沙就过来了,“吓死少爷了,还以为你丢了呢!”
卢栎忍俊,“难道不是少爷看花眼走不动路了?”提醒他走散的原因是因为他盯着一个穿火红衣裙的姑娘看。
沈万沙地拍他一下,“去!少爷怎么会是那样肤浅的人!就是那姑娘身上料子着实稀奇,少爷是做生意的么,着眼点自然跟你不一样。”仿佛为了掩饰懊悔神态,沈万沙拉着卢栎往回走,“别乐不思蜀了,咱们得快点回去,没准周全都到了!”
卢栎:……到底是谁乐不思蜀了。
准备给卢栎沈万沙的园子是单门独户,又清雅别致,周全就没费劲把宴在摆在别处,让城里最大的酒楼送了一桌上等席面,就在小花园里摆起了接风宴。
小花园本来景致就好,现在处处挂着灯,桔色光线点点,从庑廊一直延到水榭,再配上暖融融的春风,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氛着实美好。
三人都是年轻人,聊起来没什么距离感,沈万沙是热闹活跃性子,周全又是亲和圆融处处细心,这顿饭吃的主客双方都非常满意。
周全离开前,沈万沙同他说了要去柏府的事,周全笑着应了,“因我家与柏家只有生意往来,非是重亲亦非通家之好,不好一早过去引人忙乱,过了午时,我再来接你们,两位可好生休息。”
“多谢。”
沈万沙与卢栎送走周全,你扶着我扶着你往房间走。
好宴不会无酒,周全拿来的酒不错,沈万沙像个馋猫似的喝了不少,卢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只首尾陪着喝了点,中间实在却不过去沾了沾唇,倒是没喝多少。
既便如此,脚步也有些飘。
他先送沈万沙回房间,沈万沙跌在软软床褥时,捏了捏卢栎的脸,眼睛发亮,“可算是把你的肉养回来点,这一个多月可是急死少爷了……”
这是在说自己胖了?
卢栎看看自己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脸,还好吧……
沈万沙推他,“你快回去睡觉,明天还有事呢……少爷……”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少爷好困。”
这是还没喝太醉。
卢栎交待下人给他净个手脸伺候他休息,便回了自己房间。
虽然没醉,总觉得很累,他强撑着洗漱完,爬上床睡了。
他睡的特别沉,根本不知道窗子没关,有个修长人影从月光里走了出来,停在他面前。
赵杼皱眉看着床上少年,目光幽深无光,双拳紧紧握起。
那夜太荒唐,他不愿记起,但他记得少年目光,他没骗自己,他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不喜欢自己。
他心火难消,肆意挥霍精神,不眠不歇的做事,用高强度的公事压着自己,脑海里仍然时不时出现少年的身影。像是不知不觉间,少年在他心底种下一颗种子,慢慢发芽慢慢成长,时不时拱出来提醒他它的存在。毁不了,忘不掉。
疯狂一个月,手下们终于再也受不住,自己身体也累到极限,他才意识到这样不行。
他赵杼在风雷血雨里长大,二十多年怕过什么,怎能被一个小屁孩击败!
他决定回来,从这里受到的羞辱,就从这里夺回来!
决定做下的这天晚上,他便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认为这样的决策无比正确。
卢栎羞辱了他,说一切都是自己自做多情,眼瞎心暗,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那他就……让他喜欢上自己好了!
只要他喜欢上自己,就是自己没有错!
想象着某年某日,花好月圆,少年一脸羞涩的向自己表白,赵杼就觉热血沸腾。到了那天,他一定非常傲慢非常鄙夷的反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我?
手指探出,下意识担心惊到睡梦中的人,赵杼动作特别轻,缓缓滑过那光洁的额头,清俊的眉眼,弹润的脸颊……
与谁都有说有笑,身边有危险不自知,从不谈起自己,还长胖了!
完全把自己忘到一边,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真是没良心……
赵杼力度稍大的蹭了蹭少年的唇。
卢栎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被打扰,手搭了过来。
赵杼一怔,修长双眸内云色翻滚。
指腹下瑰色双唇微暖,手背上小手微凉,掌心滑腻柔软……
这一刻心跳的有些快。
赵杼反手握住那只手,熟悉的感觉袭来,面色微缓。心底好似被温润甘泉浸泡,宁静安详,岁月仿佛如花静好……让人舍不得放开。
第二日卢栎在晨光是醒来,觉得胳膊有点酸,还以为自己睡觉不小心压到了,一点也不知道被迫被人握了大半夜的手,姿势都没换一下。
沈万沙起来就张罗送到柏府的奠仪,既然要去,礼仪总不该缺。
过了午时,周全来接他们,未时二刻,他们就到了柏明涛府上。
柏明涛是外任,宗族不在兴元,时间太短族人也没来得及赶过来,在这里帮忙的大都臂戴黑纱,戴孝的少,卢栎猜此人人缘一定不错。
灵前戴孝答谢的,一个是十五六的少年,一个是五六岁的男孩,大概是柏明涛的儿子,没有女孩。这时代礼制对女性要求很多,女孩们大概在内堂守孝,卢栎不惊讶,但是两个孩子在这里,主母怎么没在?
正好周全上香回来,低声与他们说,“听说柏夫人过于哀恸,撑了两天终于挨不过去,今晨答谢来客后,被劝着回房休息了。”
沈万沙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灵堂布的很规整肃穆,只是未过三天,棺材盖已盖好,不让人见死者遗容,“……却是为何?”卢栎疑问。
周全低声回,“府尹大人是外出时糟了意外被马踏死,尸身不雅,管家说为免来客受惊,便先行盖了棺。且如今天气渐热,损坏尸身需得尽快入地,大概五日就要下葬。”
“这么快?”沈万沙还想到一个可能,“这边葬俗不是悬棺么,怎么柏大人土葬?”
卢栎提醒他,“柏大人不是本地人,而且就算循本地仪,也是要葬满三年,才上悬棺的。”
沈万沙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给逝者上过香奉过奠仪,按理主人该答谢一下,已过中午,不好招待用饭,管事就请三人旁边厅堂奉上茶点。
柏明涛生前是府尹,交际圈子肯定小不了,而且人死灯灭,愿意来送一送的人很多,所以即便这个时辰,厅堂人也不少,还多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
这种时候更是周全发挥的时候,他叮嘱卢栎沈万沙几句话,便过去长袖善舞了。卢栎沈万沙则是结伴在园子里走,想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事,或者机缘巧合遇到世仆打听些消息。
可是转了好半天,收获全无,两个人都有些蔫。
“夫人上吊了!夫人上吊了!”
突然的尖叫声打破安静,这声音好像还离的不太远。
“夫人?”沈万沙有些茫然。
卢栎怔了一刻,突然拉起沈万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府尹夫人!”
柏明涛是外任,身边只有妻儿没有父母,这个家里,能被称为夫人的,大概只有柏夫人了!
果然很近,绕出园子东角,就看到了小院前人影乱动极是慌乱。卢栎拽着沈万沙一路跑到时,还没有太多人聚集过来。
院门大开,房门大敞,卢栎迅速走进屋子,只见素白的绸绢穿过房梁,上面吊着个只着素白里衣的女子。许是太过惊惧,几个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没有人敢过去把人放下来。
卢栎觉得前所未有的不顺。得到父母消息,长途跋涉赶了过来,柏明涛死了;正准备想办法怎么见一见其妻或老仆,问问当年的事,柏夫人也上了吊。
好像冥冥中有什么阻止他一样。
自己不懂事,不愿意是一回事,可自己付出努力,想要找一个答案,却是这样结局,卢栎不甘心。
他目光微闪,拽住一边的丫鬟,“夫人何时上吊的?”
“不,不知道,”丫鬟声音有些抖,“辰时初应酬客人时,夫人差点晕倒,来帮衬的太太们便劝夫人休息,夫人躺下时说想好好睡一觉,吩咐没叫人不准来打扰,奴婢们便没敢动。刚刚是一只猫儿调皮往窗子里闯,奴婢去赶,才看到夫人她……她……”
丫鬟拿帕子拭泪。按说她不该与生人说这些,但觉少年面善,一时情绪复杂六神无主,便下意识一股脑说了出来。
卢栎视线扫过整间房间。
窗子是开着的,轻纱飘动,门……照丫鬟的话,是刚刚打开的。房间里飘着淡淡安神香味道,物件摆设整齐,床榻微微凌乱,未见挣扎痕迹。可上吊的人只着素白里衣,没有穿鞋……
卢栎迅速观察完四周,围着柏夫人绕了一圈,摸了摸柏夫人的手。
凉透了。
“来,大家一起把夫人抱下来。”卢栎招呼一边婆子。
方才那么乱,也是没个主心骨,一屋子人都吓傻了。现在管家和大少爷虽没过来,有人愿意帮忙也不错。而且她们都是夫人的下人,怎么能看着夫人一直挂在上面呢!
两个胆大的婆子过来,抱住柏夫人的腿,往上抬——
“小心,小心点……”
卢栎提醒着,看着婆子丫鬟将人抱下来,抬回床上。
“唉呀娘啊——”帮忙的丫鬟突然弹起来往外一蹦,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怎么了小玉?”
丫鬟惊叫,“夫人心口还热着!”
一个婆子大着胆子探了一探,“只是有些温,还没凉透罢了,你这孩子别大惊小怪。还是先去通知大少爷,夫人已逝,赶紧收拾穿衣服才好。”
卢栎却突然伸手制止,“不用,夫人还活着。”
他记得洗冤录里有很多救死方,关于上吊的也有一条。现代鉴定说此法不科学,可宋提刑能那么写,必是用那种方法救活过人,如今有机会,机率再低,他也得试上一试!
“我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