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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挽容并不是第一次踏入御衣局,身为白国郡主并使者之一,就在进入雍京城后,便带领使者们来御衣局考察过一番。毕竟是竞争对手,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哪怕大顺朝从不曾赢过,也不该放松警惕。
这也不是穆挽容第一次见到秦羽瑶。上一回来御衣局之时,穆挽容便见过了。
只不过,那次穆挽容的注意力并未放太多在这个女子身上。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年纪太轻,下意识之下,穆挽容扫了两眼便没有再注意,而是把精力放在木老爷等人身上。甚至,就连闫绣娘,分走的注意力都比秦羽瑶多上许多。
然而这一回,穆挽容刚一走进议事厅,所有的注意力便情不自禁地投在主座上的那个不容忽视的女子身上。不仅仅因为这一次秦羽瑶坐在了主位,木老爷等人只是相陪,更因为她浑身散发出来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穆挽容微微侧头,便见到随行之人的目光,全都凝视在了秦羽瑶的身上。一时间,穆挽容如临大敌,凝神戒备起来。
“各位都来了。”秦羽瑶站起,对前来的众人点头微笑。
木老爷等人相视一眼,也随后站起身,热情地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不过是邦国的一名郡主而已,哪怕是公主到了,也该不着他们下跪行礼。心中纷纷想着,反正是秦羽瑶打头,他们有样学样就是了,哪怕被指责不懂礼节,也有秦羽瑶在前头顶着。
穆挽容上回来的时候,乃是木老爷等人打头招待,热情无比。不料此次前来,进门已有片刻,竟然不闻“上座”“上茶”等声音,心中立时不悦起来。
“你就是秦氏?”穆挽容走到厅中站定,微微仰头,望着秦羽瑶的眼睛说道。
秦羽瑶转动视线,落在穆挽容的面上,点了点头:“不错。重比之事,乃是由我主持。”说罢,不等穆挽容再开口,便又说道:“大家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不在此处讨论重比之事的流程规矩。”
“慢着!”穆挽容冷道,心中十分不快,明明重比之事乃是大顺朝无礼,凭什么秦羽瑶连个道歉与解释都没有?
这次隆重打扮而来,便是为了讨个说法,至少也要下一下大顺朝的面子。谁知秦羽瑶全然不提这茬,坐都不让坐,直是让穆挽容心中不悦,说话便有些嘲讽起来:“这就是大顺朝的礼节吗?上茶让座都未有,还是故意怠慢我们?”
如此明显的找茬,满屋子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一时间,所有人屏着气息,眼神闪烁着等待好戏。
秦羽瑶将众人的神情尽收入眼底,又不闻木老爷等人出言解围,心中冷哂,口中只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阳光正好,各位吃饱喝足来谈事情,我自是不敢耽误大家的时间。莫非,大家时间都十分充裕,在此吃茶聊天半日也无妨?若是如此,我便命人多备些茶点上来。”
“谁要在此吃茶聊天了?”穆挽容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觑见穆挽容的神情后,扬声说道:“明明是你们大顺朝不懂礼节,故意怠慢我们,可别说得好似我们专程来吃茶来了。”
秦羽瑶眉头也不抬,只淡淡说道:“阁下的意思,究竟是我不懂礼节,还是刻意怠慢你们?”
若是不懂礼节,就不存在刻意怠慢的事。若是刻意怠慢,就谈不上不懂礼节了。
那名白国使者听罢,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刻意怠慢我们!”
“哦,阁下误会了。我原是不愿意耽误大家的时间,不曾想一番好意,竟然引得大家误会。”秦羽瑶淡淡点了点头,往后一步,坐到主位,抬手对厅外宫人示意道:“来人,上茶点。”
穆挽容轻哼一声,走向客座之首。落座之后,抬头看向秦羽瑶道:“制衣大比,原本是我们赢了。只不知秦夫人究竟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竟叫皇上又下旨意,要求重比?”
在穆挽容看来,秦羽瑶是没有那个本事叫皇上改主意重比的,毕竟胜负已分,皇上还要脸呢。可是,这件事毕竟给他们带来麻烦,故而便将罪名扣到秦羽瑶的头上,不管怎样先出一口气再说。
哪里知道,她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竟然扣对了人。秦羽瑶搭眼瞧着这个倨傲的漂亮姑娘,又哪里不知她找茬的意图,因而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郡主因何认为,此次大比乃是你们赢了?”
“难道还能是你们赢了?”站在穆挽容身后,方才顶撞过秦羽瑶一次的中年使者,又一次扬起嗓门:“你们的衣裳连穿都不能穿,再漂亮有什么用?”
“达鲁,退下!”话音未落,便听穆挽容冷声喝道。
叫做达鲁的那名中年使者,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训斥,怔了一下之后,摸了摸鼻尖,悻悻地又站回穆挽容的身后。
秦羽瑶的唇边已经弯起一抹笑意,看向穆挽容打趣道:“郡主瞧,就连你们的使者也认为,我们的衣裳是最漂亮的。”
“秦夫人听错了,达鲁的意思可不是这样。”穆挽容冷哼一声,说道:“贵国的衣物,连最基本的穿着需求都达不到,美丽与否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非也。”闻言,秦羽瑶渐渐敛起笑意,“漂亮、耐穿、御寒,本就是衣物的最基本的要求。耐穿方面,或许那日给大家一个误会,可是并不能否认它们的漂亮。”
穆挽容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然而不等她讥讽出来,便听秦羽瑶紧接着又道:“几十套衣物,在片刻间纷纷散线脱落,难道郡主认为是正常的?”
“秦夫人此言何意?”穆挽容瞪大眼睛看过去。
“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秦羽瑶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在桌案上,发出一声不容忽视的“笃”的声音。
穆挽容沉默片刻,忽然如春花绽放一般明媚地笑了起来:“我们白国的衣物,乃是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品,自然不怕再比一回的。既然大顺朝的皇上有此意,那么再比一回就是。”
制衣大比之日,秦羽瑶所呈上的数十件衣物,在宫女起舞时纷纷脱落,自然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
往年的时候,也没少出过这种事,真若查起来,谁也不干净。故而,穆挽容很识趣地揭过,不再提这茬。日后机会多得是,没必要非在这一件事情上为难秦羽瑶。因而笑得格外和气,说道:“敢问夫人,咱们重比的流程规矩,竟是如何?”
秦羽瑶笑了一下,说道:“此事不宜在此谈论,郡主若当真想知晓,不如跟我走一趟。”
穆挽容这才想起来,就在进门的时候,秦羽瑶所说的叫他们跟她去一个地方的事。脸上又有些不快,白坐了这么久,半点好处没捞着,又叫秦羽瑶牵着鼻子走了。目光一甩,对身后的达鲁示意了一眼。
达鲁会意,立刻扬声说道:“此处为何不能谈论?秦夫人推推拖拖,就是不肯与我们商谈,莫非尚未想明白规则章程?”
秦羽瑶抬手扶额,对这些纠缠不清的使者们,心中也是服气了。略作平息之后,抬眼说道:“既然各位执意,那么我便大概解释一下。”
“早这么不就得了?”达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昂着头退回到穆挽容的身后。
秦羽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张口讲来:“此次重比,只涉及制衣一项。地点在明秀庄,比试时间总共七日,前六日为比试过程,比试结果在第七日出分晓,评委为全雍京城的百姓——”
“等等!”秦羽瑶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循声看去,只见打断她的人乃是白国的一名较为年长的使者,须发斑白,抖着眼皮上的老褶子说道:“为何评委为雍京城的百姓?既是大顺朝的百姓,自然向着大顺朝,这并不公平。”
“就是,这太不公平了!”随后,有人附和道。
就连其他三国的使者们,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来:“这怎么行呢?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作弊。”
木老爷等人坐在秦羽瑶的下首,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秦羽瑶,仿佛对秦羽瑶有着无比的信心。
“那么,诸位以为,应该如何选定评委呢?”秦羽瑶不答反问。
“总之不能是大顺朝的百姓!”一人说道。
“就是,大顺朝和白国应该各出一半。”又有人说道。
“剩下的人选从我们三国中出,就再公平也不过了。”一个精明的声音说道。
秦羽瑶直等到讨论声音落定,才缓缓一笑:“各国在我们大顺朝,不是也有许多商队跟来吗?这些人自然也可以参与进来做评委的。”
“对,这些也算上!”达鲁嘴快地道。
“然后你们就可以互相拉拢,成帮成派,左右最终的结果了。”秦羽瑶唇边的笑意更深一分。
霎时间,屋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随即,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来,质问道:“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秦羽瑶冷冷地道。
众人都没料到,秦羽瑶居然不怕撕破脸,当众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然无人作声。
“秦夫人无凭无证,便给我们扣上这样一顶帽子,究竟是秦夫人的意思,还是大顺朝皇上的意思?”其他人或不知如何作答,或不敢出头,然而穆挽容却不怕,微眯起眼睛看向秦羽瑶说道。
“郡主想要凭证,却也不难。”秦羽瑶心知,这个屋子里除了闫绣娘之外,就没有真正向着她的人。木老爷等人乃是老狐狸,跟在后头有肉就叼,无肉就跑,再不肯出一分力气的。而闫绣娘虽然向着她,却能耐有限,帮不了她,这场仗只得她一个人来打。
独对众,最是难为,秦羽瑶若不表现得强硬一点,只怕日后连话语权都落不到。因而豁出去道:“天下之事,但凡发生过,皆有线索可循。那些凭证,我手中已有一些,之所以并未拿出来,乃是顾虑某些人的脸面。若是郡主不怕得罪人,非要我拿出来,我便拿出来也无妨。”
每年四国来贡,肥了各国的商人,富了大顺朝的某些官员,其中猫腻勾结,牵连之广,令人心惊。这些东西,原是瞒着傻子,在精明人之间乃是心知肚明的。便如木老爷,眼皮底下的一双招子,骨碌碌直转,却不肯吭一声。
这些事情,穆挽容未必不知,仔细打量着秦羽瑶的神情,想要从中猜测出真实性有几分。
“咱们清清白白做生意,哪有见不得人的事,不知秦夫人所说的究竟是什么?”说话之人,乃是夙国的一名使者。
夙国与别国不同,所上贡的乃是美女,而且是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美女。自以为做事不留痕迹,便一副坦然模样说道。
“这位是夙国的使者吧?”秦羽瑶故作惊讶地道,面上浮起浓浓的欣赏,“听闻夙国出美女,权贵之家的舞姬都以夙国美女为荣。前日我妹妹才讲,她夫家舅兄王侍郎以一座郊外别院换了两名美女,十分得意呢!”
夙国使者听罢,脸上肌肉便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张开嘴巴,竟是嘴皮子有些哆嗦,竟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知道秦羽瑶说的两名美女,也知道那座别院,只因为正是他自己办的这件事。那座宅院……越想下去,便越觉慌乱,渐渐鼻尖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穆挽容冷眼打量,愈发觉得坐在主位上的这个女子心机深沉,绝非表面上看去的柔媚可人。只怕,秦羽瑶的手中,当真有些东西。
四国乃是一体,因而盘算过后,穆挽容拈帕掩唇,笑道:“夙国美女确实非同寻常,便连我们女子,看了也觉惊艳呢。可惜重比只有制衣一项,否则咱们还可以多饱眼福呢。”
“那又有何难?既然郡主也是如此风雅之人,想必知晓重比的规矩之后,必然心中喜悦。”秦羽瑶听出穆挽容话外之音,接台阶就下。反正她的本意也是叫他们服软,也不是想把那些东西都抖落出来,毕竟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哦?夫人请讲。”穆挽容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说道,好似方才那番争执根本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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