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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亲王妃走了以后,凤倾璃目光有刹那的幽深,而后光色一凝,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
“主子。”
凤倾璃手指摩挲着玉扳指,语气淡然。
“说。”
冷修面无表情,“秋府,有猫腻。”
淡淡的五个字,却令凤倾璃浑身一震。他沉默半晌,嗓子有些低哑。
“继续。”
冷修面色肃然,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凤倾璃眸色似浮光掠影的一变,随即恢复平静。
“知道了。”他沉吟半晌,又道:“她…”
冷修抬头,有些复杂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很好。”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凤倾璃回过头,深看了他一眼。半晌,他有些黯然低落的垂下眸子。
“冷修,你可是对我失望了?”
冷修浑身一颤,立刻单膝下跪。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世上万千芳华,我为何独独注意一个小小庶女?”
冷修缄默不语。凤倾璃将目光调转窗外,声音飘渺似从天边飘来。
“飞蛾扑向火,只因向往它的光明和热。”
冷修再次一震,“主子?”
凤倾璃唇边噙着一丝涩然和迷离。
“当一个人长久身在黑暗,就会向往那样的光和热。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灰飞烟灭。”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冷修。
“你,懂么?”
冷修目光震动,凤倾璃却眉目一展,手中突然多了一枚香囊。那香囊做的十分精致秀气,上面绣着几株寒梅,雪地里风姿绰约,傲然绽放。那游走的细密针线,将梅花的风骨描绘得栩栩如生,亦可想想绣这香囊的主任是何等清华卓然。
“冷修,我想任性一次。”为了心中那一丝温暖,他想任性这一次。
冷修盯着那明显只有女子佩戴的香囊,目光里说不出的震惊。听得这低低似叹息又似欣悦的一句,他蓦然回神,盯着凤倾璃眼中飘幻的几许迷惘痴然之色,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又想起主子本来金尊玉贵,人人艳羡,如今却——
他低下头,声音亦有些低哑。
“主子想怎么做?”
凤倾璃看着他,缓缓一笑。
“薛国侯夫人有意与秋府联姻,薛雨华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他微微半阖了眸子,“他留在秋府,只怕那件事他已经有所察觉了,必要时,破坏他的计划。”
冷修似有讶异,“主子?”
凤倾璃低头,白玉般的手指抚摸着香囊上精致的花纹,嘴角噙着一缕笑意。
“同一屋檐,日日相见,我岂能放心?”
厄?冷修嘴角不可避免的抽搐了一下。主子这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
他低下头,恭声道:“是。”随后有身影一闪,即刻消失。
而此时的秋明月自然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忙着开她的店面。几天之后,祥叔就传来消息。西街街尾正好有一家胭脂水粉店要出售,倒不是因为那店铺的化妆品不好,只是因为那地势实在偏僻。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到处都有。只不过在京城这样遍地显赫之家,家家都有自己的产业。若非名气过人,又非处于繁华地段,生意自然每况愈下。
所以夏桐有些担忧,那样的地势,只怕不利于开店。
然,秋明月却是微微勾起了嘴角。
“好,告诉祥叔,那店铺我要了。”她凤目幽深如幕,黑亮若星子的光色闪闪熠熠。地势偏不要紧,正好,位于繁华之地,到处烟花巷野,她的化妆品纵然独具特色,也难免被人鱼龙混杂。如今正好,她要将自己的产业一点点遍布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昭。谁说女子只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她可没有忘记,前朝的睿贤皇后可是红妆闯天下,其名下产业遍布整个大陆,最后成为了天下第一富。只是可惜了,自前朝被灭,睿贤皇后的全部财产也都随着泛黄的历史全都淹没时光洪流之中。
微微感叹后秋明月便释然了,前朝在开国之初便受开国皇后影响而风气开放,并不若今时今日这般封建古朴。对女子更是许多苛刻。如今她凭借着一己之身想要寄身商场,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她不是一个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要想在这个朝代很好的生活更甚至生存下去,她就必须要变强。如今的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母亲和弟弟。为了他们,她也一定要变得强大。
夏桐虽然不理解秋明月的用意,但想到小姐自溺水后性情大变,无论做什么都自由道理,便点点头退下了。
祥叔是秋明月母子三人住在扬州沈府之时的管家,一直对她们母子三人忠心耿耿。所以秋明月信得过他。
日子就这样清清淡淡的又过了几天,或许是碍于有薛国侯夫人在此,大夫人母女几人倒是没有再刻意找茬。只不过令秋明月有些诧异的是,按说薛国侯夫人住在秋府,目的就是为了和秋府联姻,然,至今都没听说薛雨华和秋明玉的婚事定下来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容如她猜想那般?是薛雨华在搞鬼?其实平心而论,单论秋明月自己,便是不希望秋明玉嫁给薛雨华的。不为别的,只为大夫人背后的势力已经够雄厚了,她不希望秋明月再榜上薛国侯府这颗大树。况且,虽然她只是在那一日匆匆见了薛雨华一面,但是根据她多年的人生阅历,看出那少年绝对非同凡响,日后必有作为。如此,她怎能让一个处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女人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呢?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些天她都忙着开店,倒是疏忽了此事。
她斜靠在软塌上,闭着眼睛,闻着窗外空气中飘散的桃花清香,静静沉思着。
“小姐。”夏桐打了帘子走了进来,眉眼带着一片喜色。
秋明月微睁开眼睛,“什么事这么开心?”
夏桐眼中止不住的兴奋之色,却还是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小姐,刚刚祥叔传来消息,水镜坊的分店开张后,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新奇的化妆品更是吸引了好多贵族夫人的喜爱光顾了。”
“嗯”秋明月并不意外,“告诉祥叔,以后胭水镜坊不光胭脂水粉限量出售,香料及香粉也全都限量出售。”
夏桐一愣,水镜坊的生意好得出奇,每天人来人往,利润也是成倍的增长,这个时候应该扩大销售才是啊,小姐怎么…
“物以稀为贵。”秋明月自然看出了夏桐心中所想,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懒懒道:“再好的东西如果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让其本身贬值。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她白玉般的手指敲了敲木桌,又道:“趁着这个时候,再在城东去盘一家店面,要大的,我要开酒楼。”
夏桐微怔,而后恭敬点头。
“是,奴婢马上就去通知祥叔。”
孙嬷嬷从耳房出来,见秋明月半躺在榻上,美眸半睁半合,似有些疲惫,便道:“小姐可是累了?”
秋明月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问:“瑞儿下堂了么?”
孙嬷嬷看了看天色,道:“怕是快了吧。”
秋明月点了点头,又道:“冬雪前天去看过绿鸢了?”她手中把玩着刚才喝茶的那个白玉茶杯,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孙嬷嬷却是脸色一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冬雪和绿鸢最早跟着小姐,自小一块儿长大,自是情如姐妹…”
秋明月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让孙嬷嬷立刻噤声。
“嬷嬷认为我太过无情?”
孙嬷嬷立刻低头,有些惶恐道:“奴婢不敢。”
秋明月盯着她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嬷嬷,我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你也算我的长辈。莫说是我,便是我姨娘,也承你几分恩情。”
孙嬷嬷更加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奴不敢,请小姐以后万莫再如此说,老奴…承受不起。”
秋明月也不去扶她,一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仍旧把玩着手中白玉杯,凤目在那杯子上的花纹上流转。
“我刚来秋府的第一天,对你们说过什么,嬷嬷可是记得?”
孙嬷嬷心神一凛,猛的抬头,对上秋明月转过来清凉却含着几分自嘲的眼神,霎时心中一痛,老眼里涌出了泪水。
“小姐…”
秋明月低头,将茶杯放下,然后起身,亲自将孙嬷嬷扶了起来。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拍了拍她的手。
“嬷嬷,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比起夏桐她们几个,你更为细心稳重。我当初为何要将绿鸢贬去浣衣房,你比谁都清楚。如今我为何要独自创业,我虽然没说,但嬷嬷聪慧,自是明白几分的。”
孙嬷嬷哽咽着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小姐。”她抬头,目光闪过坚决之色。
“冬雪未经禀报便私下看望罪奴绿鸢,不仅不将小姐放在眼里,而且罔顾老太君和夫人之命,实该当罚。”
“嗯。”秋明月见孙嬷嬷懂了她的意思,便淡淡点头,转身,声音自窗前飘来。
“打五个板子,贬到前院去做三等丫鬟吧。另外”她揉了揉眉心,淡淡吩咐:“将醉文掉到我身旁来顶替冬雪的位置吧。”
“小姐。”孙嬷嬷轻呼一声,“醉文才不过进府不过几天,之前一直都在外间伺候,怕是不妥当。”她顿了顿,又道:“小姐若是觉得身边缺乏人手,奴婢倒是觉得雪巧机灵聪慧,倒是可以提拔…”
秋明月淡淡回身,目光多了一分暗色,淡然的声音中也微冷。
“孙嬷嬷。”
孙嬷嬷一惊,知道小姐这样唤她便是生气了。立刻躬身退下。
“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直到孙嬷嬷的身影消失门口,秋明月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眼神微暗,心中叹了口气。孙嬷嬷虽然历经世故,终归还是不过心狠。至于冬雪那几个,虽然也够沉稳,可终究还是过于心软单纯。若不好好调教调教,在这大宅院里,尤其在强势的林氏的手腕下,焉能活命?
正沉思着,忽而听闻空气中传来一丝低低的笑声。她猛然回头,却意外的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那眼睛漆黑透亮若宝石,微笑的时候熠熠闪闪犹如天空中发亮的星子。目光下移,看清了那张妖孽容颜。
薛雨华?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挑了挑好看的柳眉,斜睨了眼慵懒靠在院中一棵桃花树旁玉冠束发青衣素袍的男子,不急不缓,不惊不燥。
“青天白日,大门当道,世子却要绕道而行,窃听他人言耳。如此癖好,实让小女子意外。”
薛雨华一怔,刚才她回眸刹那,他竟不自觉的心底一颤。只因,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晨光细微,她靠在窗边,一双凤目清凌凌似雪似冰,清透得如碧水清泉,让人一望到底。清澈波流之中,划过的那一丝幽暗,如闪电惊雷,带着犀利而冰寒的…杀气。没错,就是杀气。虽然那样的眼神一闪而过,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心中疑惑,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够这般森寒的杀气?
冷不防听到她说话,他心底又是一怔。她的声音清雅而清甜,带着春日微风的暖意,犹如涓涓细流,一丝丝浸满他的心田。薛雨华有些微的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她了?然而,她的音容笑貌却那般清晰的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都说美人带刺,果然不假。瞧瞧这个小女人,自己不就是想看看她在做什么而已,在她眼中自己就成卑鄙的窃贼了?
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呢。薛雨华起了逗弄之意,眼底细细流光泛滥,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说,五妹妹是邀请我进去坐坐了?”他散漫而又优雅的挥了挥手衣袖上根本就没有的灰,似有些勉强道:“我刚巧路过这里,本来想向五妹妹讨杯茶水,又怕唐突,是以才不敢冒昧。却不想五妹妹这般通达开明,倒是为兄过于迂腐了。”他上前几步,作势就要直接从窗户外翻进来。
秋明月脸色变了变,在薛雨华靠近之前退后一步,低喝一声。
“站住。”
薛雨华一顿,再一次惊诧于她的气场。
秋明月皱着眉头,“世子出身高贵,薛家更为百年名门,礼仪之后,怎能如此轻浮?岂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其实要说秋明月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些个劳什子虚头巴佬的礼节。只不过这个时代规制历来对女子尤为苛刻,稍有不慎,便会终生背上恶名,终生都别想嫁得良人。
薛雨华扬眉,摸了摸鼻子,咕哝了一句。
“原来你也在意这个啊?”
他声音很轻,秋明月却听到了,顿时觉得这人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枉费了这么一张好皮囊,内里却如此的玩世不恭。
“我为何不能在意?”秋明月冷眼看他,声音也淡漠清冷得如同月色。
薛雨华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忙软下声来。
“五妹妹,为兄知道错了,你大人大量,切莫怪罪好不好?”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实在意外这个从小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在她面前认错?她眼眸闪了闪,淡漠的转身,不再理会薛雨华。
“等等,五妹妹。”
薛雨华慌忙叫住了她,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秋明月不慌不忙的坐下,然后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薛雨华瞧着她的动作,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执起茶壶,然后往茶杯里倒茶。茶香寥寥,氤氲如雾。白色的雾缭绕着同样如白玉般的手,不知是雾气朦胧渲染了手,还是手指凝脂如玉,逊色了雾。
“世子有事?”
她手指茶杯轻轻品茶,动作散漫而优雅,眼神慵懒而妩媚。看得薛雨华再一次心中一跳,耳根子也奇异的泛起了粉红色。可是不知是秋明月手中的茶香雾太过泛滥,还是早春晨间雾气浓重,迷幻而氤氲的遮住了他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囧色。
清了清嗓子,薛雨华又摆出那副世家公子哥的浪荡潇洒,嘴角依旧一抹邪气的笑容。
“五妹妹这些天可是滋润潇洒,夜来小楼听风雨,闲来品茶赏花色。可羡煞了为兄我啊。”他扫了眼这满园桃色纷纷,姹紫嫣红,嘴角笑意愈发浓厚。
“若非偶然经过,我还不知,五妹妹这里景色竟这般美丽诱人,当真让人流连忘返啊。”
秋明月斜睨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薛雨华一顿,见那女子神色清淡,眼神淡漠如烟。她明明身在红尘之中,浑身上下却偏偏透着一股不属于凡尘污浊之气的高雅洁净。这样的女子,似乎…有些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他眼神一紧,须臾,又笑了开来。
“我想个五妹妹商量一件事。”
秋明月这次终于回过头来看他,却并没有询问。
薛雨华看着她,眼神慢慢凝聚一层黑色,语气也有几分低沉。
“想必五妹妹也知道家母欲与秋府联姻。”
“干我何事?”秋明月把玩着茶杯的手一顿,也紧紧只是一刹,又恢复平静。
薛雨华眼眸一闪,声音忽而低了下去。
“五妹妹…应该不希望我娶秋明玉吧。”
秋明月动作一顿,回眸深深看向薛雨华。良久,她嘴角一勾。
“条件。”
薛雨华扬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薛国侯府与秋府联姻势在必行,然,娶谁,却不一定。”
秋明月皱眉,“你想说什么?”
“五妹妹聪慧玲珑,还不明白我的意思?”薛雨华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眼神灼热炽烈的看着秋明月。
“若我说,我想娶你,五妹妹可是愿意?”
秋明月顿时嗤笑一声,“让我给你做小?”
薛雨华皱眉,“我许你正妻之位。”
秋明月倒是有些讶异,“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薛雨华剑眉微蹙,有些懊恼的低吼一声。
“我是认真的。”
秋明月一顿,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他一双漆黑灼烈的双眸,微微有些怔忪,而后别开了脸。
“我不愿意。”
要说秋家虽然是世家大族,可秋明月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如果能攀上侯府这样富贵显赫的人家,哪怕是给人做妾都是高攀。若换了别人,只怕得高兴得回家烧高香了。然,秋明月不同。她出身开明的二十一世纪,灵魂思想与这个世界的大家闺秀格格不入。在她的婚姻观念里,只遵循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对古代的包办婚姻嗤之以鼻。然而她也知道,身在这个朝代的女子,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来自封建礼教的束缚和钳制。所以,如果她真的能够加入侯门,无论是于她今后的人生或者她母亲和弟弟的前途都大有裨益。如果换了旁人听见秋明月拒绝的话,肯定要震惊得无以复加。
然,薛雨华却只微微诧异了一瞬,又恢复了冷静。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中,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同寻常。如果她答应了,只怕自己才会奇怪吧。
他苦笑一声,有些自嘲又有些不甘的问道:“为什么?”
秋明月抿唇不语。薛雨华眼神一暗,仍旧不死心。
“你如今身份尴尬,将来的婚姻大事还是拿在姨母手上。你也知道,姨母素来不喜你和沈姨娘,日后你的婚事只怕…”
秋明月扬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林氏可是薛雨华的嫡亲姨母,就算薛雨华再怎么不喜林氏,也不该在自己面前编排长辈的不是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薛雨华眼角微闪,轻咳一声。
“姨母自小被外公娇惯,性子有些浮躁娇蛮。伯父又对沈姨娘一往情深,姨母难免心有不快…”
“你以为,即便你想,薛国侯夫人会如你所愿?”秋明月淡淡打断了他,凤目里划过深邃的历光。
薛雨华一愣,回神过来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之前的提议,立刻有些急切道:“当然。”
秋明月嘴角划过一丝轻讽,清清凉凉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凉薄而淡漠。
“向来世族公卿之家联姻皆注门阀,侯府煊赫富贵,岂会容得一小小庶女?”她嘴角上扬,眼神越发讽刺,也越发凉薄冰寒。
“何况你也说了,林氏嚣张跋扈,你娘与之一母同胞,何会弃姊妹而护一庶耳?这等荒谬之言,世子说出来不觉有些异想天开么?”
薛雨华眸子深邃了几分,沉默半晌。
“你若嫁我,便不荒谬。”
秋明月淡淡扬眉,“倘若我不答应呢?”
薛雨华眼里快速的闪过什么,声音有些低沉道:“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
秋明月看了他一眼,讨厌么?算不上吧。只不过薛雨华给她的第一印象让她厌恶,纨绔浪荡的公子哥形象已经先一步在她脑海里生了根。纵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非同凡响,但就凭那日他对秋明玉和秋明兰痴迷的目光冷然不屑的眼神,便让她不喜。
这个世界的女子地位尤其低下,向来只为附属男人而存在。虽然自己不喜欢秋明玉两姐妹,但是也更讨厌薛雨华那般戏耍女子而幸灾乐祸。
“没有,我不讨厌你。不过未免闲言碎语,世子日后还是莫要凭吊窗栏为好,要知道,悠悠众口,流言逆耳。”
薛雨华一震,立时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行为实在不妥。古代注重男女大防,七岁之后男女便不同席而坐。女子未出嫁之前更是不能私自与男子见面,若被人发现,便视同不贞。一生清白毁于一旦,除了死,便只有出家为尼了。
他眼中浮现愧疚之色,脚步也向后退了几步。
“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五妹妹清誉。”
说着的,其实秋明月倒是没多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只不过既然已经身在其境,凡事还是多注意一些比较好。
“世子既然知道,日后便莫要有此举动了。”
薛雨华目光黯然,抬头凝视着她。
“你当真不肯嫁我?”
秋明月缄默不语。
薛雨华又道:“如果我说,可以帮你姨娘成为平妻呢?”
秋明月眼睫微动,目光直直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眼底却笼罩了黑雾重重。
“你究竟有何所图?”
薛雨华眸光一晃,竟似有些讶异,淡然道:“何意?”
秋明月脸色冷了下来,“侯府和秋府联姻,互取利益,你为何不同意?却又驻足此地?究竟是何居心?别说是为了我,你堂堂侯门世子,什么貌美佳人没有见过?岂会仅为我一己之身便驻足于此?我秋明月纵然不济,却也有自知之明。”
薛雨华苦笑,“你很聪明。”
秋明月冷冷看着他,不语。
半晌,薛雨华又抬头深深看着她。
“明月,离秋明轩远一点。”
秋明月眸子微闪,“你想说什么?”
薛雨华眼睫颤动了一下,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秋明月不以为意,薛雨华叹了一声。
“我不会娶秋明玉,你,放心。”他眸光含笑,带着一丝温柔的看着她。
秋明月被那目光看得一恼,低斥一声。
“你娶谁与我何干?”她猛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窗边,一伸手啪的一声关闭了窗户。
薛雨华一怔,脑海中竟然想着,她的速度可真快。无趣的摸了摸鼻子,有些流恋的看了眼紧闭的窗户,默默离开。
秋明月背靠窗户,脸色有些暗沉,眼神蒙上一层阴郁之色。心中实为懊恼,她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正如薛雨华所说,她现在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庶女,未来的终身大事还拿在林氏手里。她知道,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她那种一辈子不嫁人的想法根本是天方夜谭。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讲,薛雨华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而母亲若被提为平妻,她也成了嫡女。在这个身份等级观念极强的封建社会,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然而,她仍旧不愿意。母亲的平妻,她自然会争取,却并不一定要以自己为代价。
世子夫人?侯夫人?秋明月嗤笑,这个世界的男人即便再专情也改不了三心两意三妻四妾的本性。在二十一世纪一夫一妻的制约下还有好多小三情人呢,何况古代?
不过说到一夫一妻制,倒是让她想起前朝,自开国皇帝元倾帝登基只娶一后终生未纳妃嫔后,大倾国直至灭国之终,每一代皇帝都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凋敝如草。
哎~
低低的叹息声自她红唇溢出,想起前朝那两位为后世流传数百年的红颜皇后,她心中不无羡慕和感叹。
罢了,如今她身边虎狼环嗣,还是莫要想那许多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定了定神,秋明月站了起来,走道内室中,准备小憩片刻。这时候,却见红萼挑了帘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小姐。”
秋明月回头看她,“何事这般高兴?”她点了香,准备就靠在软榻上眯一会儿。
“呵呵呵,小姐,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可热闹了。”
秋明月一手支撑着头,美眸半睁半合。
“唔,又发生什么事了?”
红萼见她似乎很疲惫,刚要出口的话顿了顿,有些犹豫起来。
“说吧。”秋明月没有睁开眼睛,似乎猜到了红萼的纠结,淡淡道。
“是。”红萼小脸又灿烂起来,“奴婢方才看见三小姐带着丫鬟怒气冲冲的到花园去了,听说好像是去找六小姐算账的。”
“哦?”秋明月终于睁开了眼睛,凤目划过一道幽芒。
“可打探到起因为何?”
红萼凑近来,小声道:“为了一幅画。”
“一幅画?”秋明月挑眉。
“嗯”红萼点头,悄悄对秋明月说道:“奴婢听说啊,六小姐无意得到一幅世子的墨宝,非常高兴。可是今早三小姐去六小姐房里,突然看见了这副画,然后就拿着画怒气冲冲的就去后花园里找六小姐算账去了。”
秋明月掩下的凤眸闪过一抹嘲弄。果然是男颜祸水。
她慢条斯理的坐起来,边整了整衣衫,边问:“大夫人和祖母知道了吗?”
“大夫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夫人急匆匆的往后花园去了。”
秋明月站起来,嘴角带着一抹笑容。林氏既然第一时间去了,只怕老太君也就别想知道这件事了。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她对着红萼招手。
“你过来。”
红萼凑过耳去,秋明月在她耳边嘀咕了几乎,她眸子越来越亮,而后连连点头。
“知道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后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眉间带着几分犹豫。
“小姐,冬雪她…”
秋明月挑眉看她,“嗯?”
红萼立刻垂眉敛目,“奴婢告退。”说完就急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秋明月嘴角微弯,然后出了门,转了个弯朝西苑走去。
刚到二门处,便见丫鬟香草已经迎了出来。见到秋明月,忙笑道:“适才我家小家还在说起五小姐呢,没想到五小姐这就赶着来了。”
秋明月边跟着她进去,边笑道:“四姐怕是惦记我的花茶吧。”说话间已经走进了内院,秋明珠听到声音也笑着走了出来,刚巧听见秋明月这句话,嗔道:“五妹妹可是聪明,我呀,确实惦记着妹妹的花茶呢。”她走过去亲切的挽着秋明月的手,挥退了丫鬟,道:“上次妹妹泡的菊花茶清新可口,入口苦中掺甜。我倒是奇怪了,菊花可得九月才开呢。如今这才四月,妹妹难不成有预知未来的本事,竟提前将去年摘的菊花晒干了留存今日?”
她半开玩笑着坐下来,也不替秋明月斟茶,眼眸狎着笑意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坐在她旁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执起中间方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茶,颇为不满的埋怨着。
“四姐每次到我那里我可是好茶好水的奉上,可每次我到姐姐这里,姐姐竟吝啬至此,连杯好茶都没得喝。我走了这许多路,口干舌燥的,还没喝上一口茶,姐姐就向我索要东西了,妹妹我可不服啊。”她撅着嘴,喝了一口茶,又皱了皱眉。“姐姐,可不带这样的。这茶水都凉了,你也不给换换,你是知道我要来,故意给我喝凉茶吧。”
秋明珠捂唇嗤嗤笑了笑,“你那里那么多好茶,还稀罕我这陈年旧茶?我这不是想着你成天变着花样的泡那些花茶,寻常茶耳怕是入不了你的口,索性便也如此了。”
秋明月放下茶杯,撇撇嘴。
“前几天祖母可是才赏了姐姐一袋普洱茶,姐姐藏私不肯拿出来也就罢了,怎的在妹妹我面前装糊涂了呢?”
秋明珠摇摇头,“你呀,伶牙俐齿的,我是说不过你的。”她瞥了眼旁边站着的醉文,道:“妹妹今日来我这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秋明月莞尔,“姐姐聪慧,我此来确实有事请教。”
“醉文,把画拿给四姐姐。”
“是。”
醉文立刻将手中的画卷放到桌上平铺展开,图中景物一览无余。确实一幅寒梅图。图中大雪纷纷如雨,遍地雪白寒霜,几枝寒梅傲然绽放,卓越风骨栩栩如生。秋明珠一见之下,立刻轻呼了一声。双手捧着画卷,眼睛绽放出欣赏的光华来。
“雪之霜寒,梅之清傲,俱在这画上了。”她看着画卷,满脸惊叹。
“要说燕居夫人画技非凡,却也比不得前朝开国皇后落氏。据说其六艺皆通,画工更是精湛至鬼斧神工,犹爱这雪地寒梅。传说观其画,便能入景。只是前朝覆灭后,开国皇后留下的墨宝也随着新朝建立而荡然无存。无缘见之,深以为憾。”秋明珠说起这一段历史,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之色。复又看着手中画卷,眼底渐渐浮上笑意。
“虽然我没见过前朝开国皇后的墨宝,可是今日见到这画,大概也能领略几分其中韵味了。五妹妹,这画是你作的吗?”
秋明月笑笑,长长眼睫垂下,掩盖了眸中神色。
“四姐说笑了,这幅画我只是偶然得到的。姐姐也知道,我素来对这些兴致缺缺。这幅画放在箱子里也好久了,我都快忘记了,直到前几天翻看诗书的时候读到一首诗,才突然想起有这幅画。拿出来一看,虽觉得好,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我知姐姐素来喜爱画作,便拿来给姐姐瞧瞧,或许姐姐能解其中奥妙。”
秋明珠呵呵笑道:“你就谦虚吧,别以为你虽没展露过才艺我便不知你深浅。这偌大个秋府,乃至整个京城,只怕第一才女,可隐在妹妹小小的雪月阁吧。”她俏皮的眨眨眼,道:“不过呢,妹妹聪慧,既藏其锋芒,必有用意,姐姐我可无意做这恶人。”她言罢便专心看手中的画作了。
秋明月对于秋明珠的玲珑心思不置可否,只淡淡抿唇不语。
稍刻,秋明珠似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
“这画…”
秋明月偏头,“怎么了?”
秋明珠皱眉,“这画工精湛,倒是没问题。只是…只是为何没有题诗呢?”她歪过头看着秋明月,“五妹妹,这画真的不是你作的?”
秋明月抿唇微笑,“四姐姐可别埋汰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这画是去年我去扬州灵云寺上香的时候,主持方丈给我的。只道什么我与这画有缘,便赠予我了。我至今都没明白呢,这幅画虽然画工精致细腻,笔锋卓然风骨,可我确实没看出有什么秘密。妹妹我才陋,只好向姐姐寻求解答了。”她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妹妹今日这决定还真没错,姐姐果然才华横溢。搞了半天,这光有画没有诗啊,怪不得我瞧着怎么总觉得少了什么呢。还是姐姐心细。”
秋明珠不置可否,也不理会秋明月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只专心看画。
秋明月凑过去,“姐姐腹中诗书气自华,不若就给这副画提上几句诗词吧,也好相得益彰。”
秋明珠苦笑,“妹妹这可难住我了。”
秋明月似有惊异,“姐姐何出此言?”
秋明珠目光定在画中寒梅之上,眼露苦涩。
“这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笔丰润,刚柔并济。有此画便可见作这画之人是何等风骨卓绝,才华惊世。姐姐我虽自诩有几分才华,却也不敢玷污此作。”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
“姐姐可曾读过《锦言世集》?”